第二十六章 領旨回京城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五章 幕後的黑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四章 地動見真情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三章 皇後的真心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二章 智斗七皇子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一章 護國公神諭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十章 原來是美男
[hide]
    「薛海,這些事怎麼都沒听你提起?」幕西釗不悅道。

    「老慕別打岔,我要听薛海之前得到的是什麼消息。」卜招貴順著嘴。

    「薛海,你說。」

    「也沒什麼,只是听說歌雅到了鎮朝侯府後幾乎足不出戶,我原以為是這丫頭轉了性,如今一瞧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薛海聳聳肩道。

    登時數雙眼緊盯著她,教梁歌雅哭笑不得。

    「薛叔誤會了,我到將日城後,許是水土不服,時而身子不適便少出門,況且那里又不像映春城,到處都是熟識的街坊,我想往哪兒便往哪,自然也就少出門了。」

    「那你說,鎮朝侯幾乎派出府中所有侍衛找你是為哪樁?」

    「我可是他的外甥女,不告而別,他當然會擔心,可沒辦法,我心系著映春城,一听借月說這里即將發生地動,怎麼也待不住,所以我便來了。」說到最後,她可憐兮兮地垂下臉。

    「幾位叔叔該不是不打算收留我吧?」

    听她輕柔道出「借月」」兩個字,花借月忍不住直瞅著她。他說了幾回,她總不肯這麼喚他,如今總算對他卸下心防了,是不是?

    這份認知教他笑抿著嘴。原來光是被她喚著名字,就可以如此的幸福。

    「說那什麼話?這映春城、這邊境樓就是你的家,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誰敢趕你,石叔便劈了那人!」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先來談談地動一事到底該如何處理?」梁歌雅笑逐顏開地言歸正傳。

    石震努努嘴。

    「擔心什麼,反正那術士不是說了,七皇子必定願意暫收城南百姓,這不就得了?」

    「不過百姓會相信嗎?」卜招貴吸飲著酒問。

    梁歌雅笑眯眼。

    「放心,我說的話,大伙肯定會信的。」本來她也擔心無憑無據說出這種話會引起反彈,但眾人對她的包容與疼愛,會讓那些疑慮都煙梢雲散。映春城不是京城,而是她的家,這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而且……她看向花借月,她知道,他一定會幫她的。

    「大伙干嘛愁著臉?」瞧幾名火夫兵搬來膳食,慕西釗立刻喊道︰「喂,你到主廳將掛在牆上的那把焦尾琴取來。」

    「焦尾琴?」梁歌雅吶吶道︰「難道是我娘的那把琴?當初不是說要一道葬下的嗎?」

    「你石叔說舍不得,掛在廳上,像是還能听到大嫂的琴聲,如今你回來了,就為咱們彈奏個幾曲吧。」

    「對,尤其是那首‘花借月’。」

    她偏著臻首。

    「彈別的吧,咱們映春城還有許多小調呢。」她現在不想彈它,那首曲子里藏有她太多的愛恨嗅痴,好不容易才消弭心底的丑陋,她不想再因此想起那些悲海荷。

    「可那是我最愛听的曲子……」石震嘟嚷著,若有所思地看向花借月。

    「花小子,你會不會彈那首曲子?」

    沉默好半晌的花借月微抬眼。

    「也許會。」

    梁歌雅看向他。他會彈琴?

    「你為什麼會?那首曲子可是咱們大嫂自創的,不是映春小調,隨處便可听到。」

    說到底,他對他還是有防心,誰讓他的名字巧合得離奇。

    「我是個術士,也是個南北貨商,對一些地方小調皆有涉略,而那首‘花借月」昨兒個在孤嶺村听那些村民哼唱過,曲調我大略摸索得出來。」他謊言信手拈來,說得不慌不忙。

    他知道石震對他有所防備,他要是夠識相,就該假裝不會,但那樣對他而言,像是要他抹滅有過的記憶,他怎麼也不肯。

    這時那火夫兵已將焦尾琴取來,石震便要人交給他。

    花借月將琴擱在盤起的腿上,不在意手上未裝上義甲,長指快速地撥過幾遍,開口贊道︰「真是把稀世好琴。」

    「那當然,它可是大哥特地找琴師打造的。」

    「是說,你到底行不行?」薛海飲口酒問。

    花借月笑而不答,按弦輕挑慢捻,彈出那段教他心雄動搖的曲調。

    琴音婉轉,如詩如畫,急聲直起,顫聲而息,長指不斷輕點輕彈,樂聲在邊境樓回蕩,如泣如訴。

    眾人聞之莫不傻眼,之後閉著眼,仿佛陷入回憶。

    沒想到他不過是听過一次就能將曲調記住,梁歌雅呆愣不已。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也會彈琴,甚至比她技高一籌。

    瞅著他閉眼、眉頭深鎖的神情,她不禁想,在彈這首曲子時,他到底在想什麼?和她一樣,想的都是秋賞宴彈奏的那一刻嗎?

    直到曲調來到末處,琴音一變,她察覺的瞬間斷弦已經彈開——

    「小心!」

    在她驚喊聲中,琴弦彈上花借月的臉,打出一條血痕。

    「你沒事吧?」她急忙上前查看。

    「喂,你居然把琴弦給彈斷了!」石震跳了起來,懊悔至極。

    「石叔,琴弦斷了,換弦便好,可他傷著了!」梁歌雅不禁惱道。

    這罵聲一出,四人對看一眼,再看她從懷里抽出手絹,不斷地拭去花借月頰上滲出的血絲,同時將他臉上的白粉一並抹去,那輕柔的動作、那擔優的神情,分明是心都系到人家身上了。

    眼神交流著,四人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十足的由薛海代表開口。

    「先去洗把臉,再拿金創藥抹抹就沒事了。」

    「這邊境樓金創藥多得很,我馬上派人去拿。」

    石震話落,一名小鍋便跑去取。

    「石叔,有沒有房問可以讓他先歇一會?」梁歌雅急聲問。

    「有啊,你爹娘那問房一直沒動過。」

    「真的?」

    「走,帶你去瞧瞧。」酒杯一丟,石震瀟灑起身。

    「借月,你能不能走?」梁歌雅低頭輕聲問著。

    他笑睇著她,還沒開口,一旁就傳來卜招貴涼涼的提醒。

    「我說歌雅,他傷到的是臉不是腳。」

    「就是,而且那一丁點血要不了人命的。」慕西釗還嫌無趣地打了個哈欠。

    「叔叔們!」梁歌雅羞惱地跺著腳。

    為什麼這些人老是要欺負她、奚落她很好玩嗎?

    「好了,快走、快走,要是害得他傷得不省人事,咱們歌雅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卜招貴說完,逕自大笑。

    梁歌雅羞紅小臉。

    「不理你了。」她努力自持,冷靜地扶起花借月。

    「叔叔們說笑,你別胡思亂想。」

    「你怎麼說怎麼好。」他柔聲道。

    這說法好像她說什麼他都依她。她皺了皺鼻。他最好是真能這麼乖。

    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卜招貴嘆了口氣。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不是?說她甚少離開鎮朝侯府……那她是怎麼識得那小子的?他說什麼她便信,這陷得還不夠深嗎?」慕西釗也嘆道,瞧薛海像在想什麼的搔著下巴,當下推他一把。

    「你在發什麼呆?」

    「不,我只是在想,剛剛他粉一卸下,我好像在哪見過那張臉。」薛海沉吟著。

    「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

    「是嗎?你仔細想想,要能知道對方所有底細是最好。」

    他也做如此想,偏偏想不起未。薛海微皺著眉。

    西防邊境樓,樓高五層,當年梁敘雅的房間就在五樓的閣樓上,如此一旦有什麼動脅靜,他便能從高處先看輕狀祝。

    來到那閣樓,瞧見擺設猶如六年前她離開時,梁歌雅不禁雙眼發燙。

    這間房旁邊隔了間書房和一問小暖房,書房里總是擺滿兵法書籍,娘帶她來時,她總喜歡在這里待著,听著娘彈琴。

    「這房間我一直留著,要是哪天你爹娘回未看我,總要給他們熟悉的房間才成。」

    石震感性地說。

    「或者是你回來時,也有個地方可以待下,所以別再說咱們不收留你這等蠢話。」

    「石叔,謝謝你。」她噙著鼻音道。

    「客氣什麼,剛剛不是還凶著嗎?」石震好笑地撫著她的頭。

    「不是,人家……」

    話未竟,有小鍋端著熱水和金創藥進來,她先退到一旁,趕緊再拉著花借月到錦榻上坐下。

    「好了,要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吧。」石震擺擺手。

    「我要快點過去,再晚些,那三個酒鬼就要把我的撓刀子給喝光。」

    「石叔,別喝太多。」

    他揚笑,關上門離去。

    梁歌雅嘆了口氣,從水盆里擰干手絹,輕輕拭去他臉上剩余的白粉,再仔細查看傷口,不禁慶幸那琴弦經年累月已經有些脆化,他煩上的傷長而不深,她微松口氣。

    「忍著點,我替你上藥。」她回頭拿來金創藥。

    「好。」

    她以指輕點瓶身,讓藥末撒在他的煩上。

    「疼嗎?」

    「不疼。」雙眼直瞅著她,他笑答。

    梁歌雅專注在處理他的傷口,直到確定傷口已被藥末覆蓋,這才發現他的視線,她不甚自在地轉開眼。

    「干嘛盯著我?」

    「謝謝你。」

    「不用客氣,都是叔叔們要你彈琴,才會讓你受傷,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說到這里,她猛地想起他身上的傷。

    「你把衣服脫了。」

    花借月微揚起眉。

    驚覺自己的措詞有多容易教人誤解,她又羞又窘的解釋。

    「我是要看你胸口上的傷,你那什麼表情?」

    「我還以為……」

    「沒有!」她想也不想道。

    「我什麼都沒說……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他笑得壞心眼,動手解著系繩。

    「不知道!」她搗著膛道,發現自己反應真的很過度。

    可她有什麼辦法?這人很會調戲人的……

    花借月低低笑著,拉開衣衫後便往錦榻一倒。

    「你……」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衣衫都解開了,難道就不會順便把布巾給解下嗎?

    「臉疼。」他正色道,還皺了下眉強調。

    梁歌雅半信半疑,但終究還是心軟的幫他解開胸口的布巾,而這一瞧,她不禁喜出望外,「收口了呢。」

    花借月一愕,抬起頭瞧去,發現胸口的傷不再血肉模糊,甚至連周圍的紅腫化膿都梢散許多……原來真的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他的傷確實正在恢復中。

    原以為這傷永遠都不會好的,為什麼突然收口了?

    「怎麼,收口是好事,你為什麼皺著眉,還是膽上的傷真的發疼著?」她不解地看著他,拿著金創藥便往他傷口撒。

    他悶不吭聲,突然解開頸問的布巾,「這兒呢?」

    「結痴了呢。」梁歌雅一見笑眯眼。

    「所以就跟你說別踫水,這傷定是你之前沒好生照顧才會越來越嚴重。」

    花借月皺起眉,不能理解。

    這傷自他一重生便有,一連幾個月毫無收口的跡象,甚至今早他上藥時,還是可怕的窟窿,沒道理突然愈合得這般神速……這到底意謂著什麼?這傷不是他用來換取她的代價嗎?

    「沒瞧過有人像你這般,明明傷口轉好反而愁眉不展的。」她沒好氣道。

    「躺著,我幫你上藥。」

    花借月緩緩躺下,感覺她在身上撒著藥,雖然疼痛依舊,但和之前猶如刀剮般的痛相比,已是好上太多。

    只不過,明明是好事,他卻莫名不安著。

    「疼嗎?」

    微張眼,對上她擔優的眸,他揚笑回答。

    「不疼,只是在想事情。」他喜歡她輕柔地撫著他的頸子,更喜歡她的手在他胸口上游移著。

    「想什麼?」她輕撫著傷口邊緣,確定傷勢確實正在好轉,不像之前踫觸時,就連傷口周圍都浮腫而饋爛。

    這讓她懸著的心終于擱下。

    定定地注視著她半晌,他啞聲道︰「你這樣踫我,我會想入非非。」

    她先是不懂,會意後才趕緊抽回手,連退幾步,儼然視他為毒蛇猛獸,引得他低笑。

    慢半拍如她,這才驚覺他們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他衣衫不整的,更糟的是,她還亂摸他一把……雖然他捎瘦不少,但那身形骨架還是和她印象中一樣,就連被他抱進懷里的溫度和觸感,她也都記得一情二楚。

    眼前,他衣衫敞開,那厚實的胸膛、明顯的肌理,勾起許多令人害羞的記憶,紅暈不由自主地燒上粉頰。

    無數個夜里,他們赤luo共寢,呢喃低吟,他的聲音和每個表情……明明都忘了的事,為何突然想起來了?

    「被卜禮的是我,為什麼逃的卻是你?」

    「誰非禮你,我是替你上藥,你別不識好人心!」猛地回神,她羞窘的回嘴。

    她在干什麼?難不成他真是她的魔障,只要一遇上他,她就往定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她的反應教他的笑意更濃。他是不是可以認定,歌雅不再那麼討厭他,甚至是有那麼一點的喜歡他?

    「你……」瞧他那笑意,她便知道多說無益。他要是存心欺負她,她是辯不贏他的。

    「算了,你早點歇息吧。」

    「你要去哪?」

    「躺下。」瞧他很不乖地坐起身,她皺了皺眉,旋即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你約了旭拔他們在城南踫頭……你想下山?」

    他微揚眉。她沒提,他倒把這事給忘了。

    「不,明日再踫頭也無妨。」旭拔跟在他身邊多年,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倒不擔心會出什麼亂子。

    「那你爬起來做什麼?」

    「你還要去跟他們聊天?」

    「是又如何?」她不解的反問。

    他斟酌字句道︰「可不可以離薛海遠一點?」

    「為什麼?」

    「我不喜歡。」明明心里極不願意,卻又怕惹她生氣而不敢太強勢,口吻甚至有些委屈。

    梁歌雅不禁在心里低笑著。這人以往總是霸道強硬,一切都是他說了算的,何曾對她這般低聲下氣地要求?

    因為愧對、因為內疚、因為要贖罪,所以他放軟姿態?

    「薛叔人很好。」她強調道。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他凝著眉若有所思。

    在她眼里,薛海是家人,可在他眼里,薛海是個很蕩將軍,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十幾年前新科武狀元薛海可是迷翻一票名門千金,直到被發派到映春城後,他的風流韻事在宮中還是廣為流傳。

    那家伙一見到歌雅,便將她摟進懷里。至今回想起來,心底還微火,但要是被歌雅發現他的佔有欲如此強烈,就怕又要惹她不快,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感,但要是不說,他真是憋得都快內傷。

    「我沒要和叔叔們聊天,我是要睡了。」瞧他思素好半天不開口,她也不想逗他,直接說情楚,免得他胡思亂想。

    「我爹娘的房間就讓給你了,我去睡小暖房,你早點歇息。」

    話落,便推開房內另一扇門,一切還是和以往一樣,甚至拒子里還擱著她的衣裳。

    躺上鋪著軟裊的床,她閉上眼,感覺故鄉的氣味,心變得很平靜,好像只要待在這里,她就可以找回以往的梁歌雅,而不再是東宮內,那個被傷得體無完膚的太子妃。

    熟悉的環境令人安心的氣味,累積的疲憊瞬間涌上,她很快墜入夢鄉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抹高大身影進入,半夢半醒間,她隱約知道是誰,但不再驚醒,而是放任自己睡得更沉。

    花借月輕輕地往床畔一坐,看著她的睡顏,感到安心。

    瞧著,心放微動,他忍不住躺上床,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就像那無數個夜里,他們總是交頸而眠。

    本來是打算看看她便好,可是,他內心的恐懼必須仰賴她才能平復。

    他的傷勢轉好,他卻感覺不到半點喜悅,就怕這會不會意謂著她會再次離去。

    不會這樣的吧,他已經放棄一切,什麼都不要,難道還不足以換回歌雅?

    低低的嘆息裹著恐懼,他的頰輕蹭著她的發。

    佛啊,他知錯了,真的知錯了,別再將歌雅帶走。

    半夢半醒問,陣陣壓抑的呻吟聲傳進耳里,梁歌雅猛地張眼,入目是一團黑,一股力道緊緊地將她箍住,她有一瞬的怔愕,但那金創藥的氣味讓她明白抱著她的是誰,于是放松身子,抬眼瞅著他。

    「不要……就算萬箭穿心,就算這傷永不痊愈都好……別再帶走歌雅……不……求你……」他狀似作了惡夢,夢吃破碎,神色不安,眉頭攏得死緊,抱住她的力道幾乎教她喘不過氣。

    那粗啞的低喃、那痛苦的掙扎,教她忍不住輕拍著他。

    「醒醒、醒醒!」

    「不!」他驚醒過來,布滿血絲的黑眸直瞅著眼前的人,有一瞬間,像是認不出她是誰,有些晃神,有些混亂。

    「你沒事吧?」她神色緊張地看著他。

    花借月大手撫上她的臉。

    「歌雅?」

    「是。」

    「溫的……」他呢喃著,笑了,雙眼空洞、失焦,看著她卻又不像是看著她,仿佛陷在夢境中未醒。

    梁歌雅微皺起眉,反抓著他的手。

    「天氣這麼熱,當然是溫的。你還在作夢嗎?」

    難道他是夢到她死在蓮池?

    他怔了下,這才像是情醒過來,睇著她,趕忙收回手。

    「抱歉,我……」

    「夢游?」她替他找了台階。

    「是啊。」

    「沒事吧?」本以為他夢游的毛病是騙她的,如今看來,他似乎真有些問題。不曾看著入睡的他,不知道他原來深受夢債所擾,那破碎的呻吟教她的心隱隱發痛。

    「沒事。」他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罷剛他夢到老天又把她收回,不管他怎麼求,她還是渾身冰冷……好可怕的惡夢,真實得讓他恐懼不已。

    瞧他爆出一身汗,無力地躺著,她擔心的坐起身。

    「傷口疼嗎?」

    「不疼。」就是不疼,他才怕。

    她晚他一眼,干脆動手解開他衣衫,卻發現他連布巾都沒裹上,而那傷口看似已經結痴,她輕撫著。

    「真是不疼?」如果不疼,為什麼他爆出一身汗?就像是之前旭拔替他上藥時,難以忍受那痛楚的他總會冒冷汗一樣。

    他瞅著她,輕輕地拉開她的手坐起身。

    「沒事了,我回去睡了,擾醒你真是對不住。」

    瞧他真的瀟灑地離開小暖房,她本要喚住他,但繼之一想,喚住他做什麼?

    看他孤絕的背影、踉蹌的步伐,最終她還是閉上嘴,就怕喚住他,會被他發現她也擁有記憶,一旦讓他知道這點,恐怕只會更愧疚難握……可是,他剛剛的夢吃像求著誰別帶她走……他到底作了什麼夢?

    再見他,他的意氣風發、放肆囂狂似乎全都不見,到底是什麼改變他?那之後宮中到底發生什麼事?

    而回到隔壁房的花借月,沒躺回錦榻上,反倒推開門走到露台上,情晨的風強勁地吹拂厚重的雲層,靛藍的天空染著一抹吊詭的鮮紅,那血似的顏色,加深了他的不安。

    他的決定錯了嗎?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歌雅避開所有的災厄?

    他靠在牆上,眺望丹岩翠林,意外瞧見薛海站在底下的石板廣場上,不知道吩咐著什麼,士兵隨即領命而去,幾乎在同時,像是察覺他的視線,薛海抬起頭,他隨即退到牆邊死角。

    薛海,如果他沒記錯,他和孔家一向走得極近。當年他見過薛海幾次面,但那時他年紀尚輕,薛海應該是認不得他才是。

    無論如何,這個人他無法不防。

    一早,飯桌上,四雙眼楮不住地盯著未再著妝的花借月,而花借月老神在在,輕松自在地用膳。

    吃飽之後,梁歌雅便急著帶花借月下山,臨行前,她抱拳對著四位長輩道︰「我先到城南辦事,到時候就請四位叔叔多幫忙了。」

    「路上小心。」石震拍拍她的肩。

    「嗯。」

    四人看著他倆策馬而去,被此對看一眼。

    「這姓花的小子長得真不錯。」石震撇嘴道。

    「美人愛美男,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薛海撥了撥一頭烏亮的發,開始話當年。

    「想當年我還在京哉時,心儀我的姑娘可以從城北排到……喂,我還沒說完,你們幾個家伙走那麼快,會不會太失禮了?」

    「繼續作夢吧你。」完全不給面子,卜招貴啐了聲。

    另外兩人更是睬都不睬,腳步未停。

    待三人走遠,薛海才招手,要心腹上前一步。

    「通知七皇子,九皇子已在映春。」

    他壓低聲音吩咐。

    「是。」心腹隨即快步離去。

    薛海徐步走著,一邊輕搖著頭。

    雖然他不知道九皇子為何化名為花借月,但那張卸去白粉的膛依稀還有年少時的影子,加上那氣度他能夠確定,他就是九皇子巳九蓮。

TOP


第十九章 邊境小公主

    熟悉的香味不住飄進鼻里,醉倒過去的梁歌雅悠悠醒來,一張眼,陌生的床頂卻教她愣了一下,一會有人走進屋,看見她醒了,立刻笑著招呼。

    「你醒得真剛好,可以準備用膳了。」

    她眨眨眼,笑露編貝。「秦大娘。」她終于回來了,不是夢。

    「睡得好嗎?」秦大娘溫柔慈祥地撫著她的發。

    「嗯。」

    「昨兒個你誤喝了醉春秋,醉得不省人事,是我讓花公子把你抱到這兒來的。」

    「是喔。」她只記得那個人摟她進懷,後來就一點印象都沒了。她不曾如此日夜縱馬,也難怪一沾酒就睡昏頭。

    「這趟回來可有打算再回去?要是沒有,就在這待下,雖然環境比不上護國公府,但是……」

    「大娘說的什麼話?我在意的可不是房子而是人,我喜歡秦大娘,也很想賴在這兒,不過我還有事得到邊境樓一趟,而且……」她垂下眼睫,不知道該怎麼說七月地動一事。

    她回來,一則思鄉,一則是希望她所愛的人都能避開災難,但預言地動這種話未免太怪力亂神,就怕有人不信,真是有些傷腦筋。

    「嗯?」秦大娘等著下文。

    「沒事。」她搖搖頭,決定還是把這事先告訴爹的昔日部下石震石將軍,之後再做其他打算。

    「瞧你瘦得沒幾兩,大娘可是準備了好幾道家常菜,絕對把你喂胖。」秦大娘輕掐著她削瘦的頰。

    「我才不瘦呢。」她揚笑起身。「不過我真的餓了。」

    「那還等什麼?」秦大娘笑著,打從心底憐惜她,忍不住問︰「歌雅,大娘問你,那花公子到底是?」

    「他是我的朋友。」真的很頭痛吶,雖然她解釋了很多遍,但他們肯定以為她是在害臊,寧可相信那男人也不相信她。

    先離開這兒也好,否則她對他擺不出好臉色,早晚教他們看出破綻。她不想讓真心待她好的人擔心,不想讓他們知道她曾受了多少苦,因為那都已經過去了。

    「那……他說的話可信嗎?」

    「嗄?」她不解地問︰「他說了什麼?」

    秦大娘面露擔憂地說︰「昨晚在你醉倒之後,他突然告訴村長︰他是個術士,預測到映春城七月十四那日會發生地動,屆時屋毀人亡損失慘重……他說他是泄露天機,要咱們避禍,可咱們又不清楚他的為人,不過他是你帶來的,所以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梁歌雅詫異不已。

    原以為他沒將這事擱在心上的,沒想到原來他和她一樣,是有心想要阻止這場災難的。

    所以,他才會隨她到映春城來?

    「歌雅?」

    她猛地回神,還未開口,花借月已經推門走進來,伴隨著一股熟悉的香味,然而——

    「你的臉……」會不會畫得太夸張了?

    「歌雅,我弄了你喜歡吃的東西。」他笑道,對臉上抹得死白、雙頰夸張的紅暈完全不以為意,像是把自己扮丑,更讓他覺得自在。

    「你?」他會弄吃的?

    「他剛剛在廚房和大伙一起忙,又扮成那樣……」秦大娘看著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說京城的術士都是這樣,尤其在泄露天機時得要巧妝,避免老天爺認出是他道出天機……可我沒听過這種說法。」

    瞧著他夸張的兩坨紅暈,梁歌雅啼笑皆非。

    這人可真是精明,什麼瞎話都能說得有理,他若不當太子,當神棍倒也適合。

    「歌雅,嘗嘗。」花借月端著木盤,往床畔一坐。

    看到木盤上的食物,梁歌雅為之一怔。

    「瞧歌雅都傻住了,花公子,我早跟你說了,咱們映春城的浮水千層酥餅不做甜味的,就算要做,也只有入冬時加湯圓做成甜湯,哪像你又要熬桂圓紅棗湯,又要用紅豆花豆做餡料,把咱們折騰了一個時辰。」

    花借月這才想起,映春城的浮水千層酥餅不做甜味只有咸味,到了將日城之所以有甜味的,是為了迎合當地人口味而調整……

    「呃,我倒是覺得做點變化也不錯。」他輕笑道。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會親手做這些……他又在作戲了嗎?

    一點一點地收買她的心,如果她沒有那些記憶,恐怕又要被他給騙得團團轉,傻傻地把心給交出去。

    她不吃,一旦吃了,可是萬劫不復的。

    瞧她沒動作要品嘗,秦大娘以為她對甜味的浮水千層酥餅沒興趣,又怕花借月覺得尷尬,便打圓場道︰「歌雅,待會咱們演出戲給你秦叔瞧瞧。」

    她不解的抬眼。「什麼意思?」

    「昨兒個他醉得早,不知道你回來,我也沒跟他說,待會好好地嚇嚇他。」

    「大娘,何必這樣,況且說不定其他街坊已經跟秦叔說了。」

    「不,我跟他們說好了,這事要保密,要不被他知情了,這戲還演得下去嗎?」秦大娘笑眯眼道。

    梁歌雅本要說什麼,腦袋閃過一道靈光,脫口道︰「要是知道了,就無須作戲……可要是不知道,那還用得著作戲嗎?」

    「歌雅,你在說什麼?」

    她驀地抬眼看向花借月。她犯了一個錯誤,她一直以為他在作戲,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也擁有記憶,那麼他特地去千花洞,甚至還道出地動,做出將日城才有的甜味浮水千層酥餅做什麼?

    他認為她什麼都不記得,既然如此,他作這些戲給誰看?又能感動她什麼?

    換言之,他不是在作戲,只是履行當初的諾言,真的嗎?他記得她說過的話,他是真心懺悔了,才會在以為她入睡時對她說那些話……他是真的知道錯了嗎?

    「歌雅。」他柔聲喚道。

    那討好的神情,卑微的態度,是她未曾見過的……因為太恨、太痛,所以她不願正眼看他,不願細想此刻他為何不在宮中,反倒是抱著傷跟她回映春城。

    原來,他是為承諾而來。

    接近她,不過是要實現當初的承諾,而不是想再一次的利用她。

    這份認知,教那壓在心間的痛楚一點一點的消散。

    他不是無可救藥的……忖著,心里感到些許欣慰,恨意也跟著消弭。

    「我沒吃過甜的,我嘗嘗。」她開口道,接過木盤。

    那浮水千層酥餅,外皮酥軟,內餡綿密,是添加了花豆才有如此口感,而那湯除了桂圓紅棗外,還加了兩色湯圓,一樣都包了花豆和紅豆餡,比她在將日城所吃的浮水千層酥餅還要豐富,還要甜,還要暖……一口溫潤,一口甜,一點一點地滲進她冰封的心,教那死絕的心又回復跳動。

    「好吃嗎?」花借月啞聲問。

    看她吃著他親手做的浮水千層酥餅,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壓住內心的激動。

    「真的是你做的?」她眉眼未抬地問。

    「嗯。」

    「你怎會做這個?」

    「京城有家鋪子專賣雜芋餅和浮水千層酥餅,我嘗了覺得好吃,便向那老板娘討教。」他據實以告。

    五月時,他路經那家鋪子,進店品嘗後,突然興起跟老板娘學藝的念頭,就為有朝一日,可以為她做這道甜食。

    「好吃。」她語帶哽咽。

    啊水千層酥餅作工極為繁復,他這個天之驕子竟願意為她洗手做羹湯,要她如何不感動。

    「真的?」花借月喜出望外,旋即又掀開一個食盒。「多吃一點,我還做了雜芋餅,我們一起嘗。」

    聞言,她皺起眉。「你喉頭痛著,怎麼嘗?」想起他的傷,她又是一陣疑惑。他到底為何會受傷?至今都未找大夫醫治,也不知道傷勢是否有再惡化?

    「可以,再痛也要和你一起嘗。」她擔憂代表她在意,而她的在意就是治愈他的良藥,痛不再是痛,而是極致的喜悅。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他。夸張的妝容遮掩不了那雙眸噙滿的深情,那兒沒有絲毫算計,像是朗星般燦亮,隱隱打動著她。

    「吃一口。」他拿起雜芋餅,撕了一口喂進她嘴里。

    她沒有抗拒,乖乖的張口,含進嘴里是她思念的家鄉味,還有她夢寐以求的愛情甜蜜。看他咬了口,嚼了好幾下才咽下,瞬間他身子一顫,那痛楚彷佛就傳到她身上,好疼。

    「再嚼勻一點。」她忍不住交代。

    「好。」他應著,再喂她一口,問︰「好吃嗎?」

    「很好吃。」

    「再吃一點,配點湯。」

    「嗯。」

    兩人的互動儼然像對恩愛夫妻,教秦大娘看得好難為情,忍不住咳了聲。「還說只是朋友。」

    梁歌雅抬眼望去,小臉瞬間發燙。

    糟,她忘了秦大娘也在這里!

    「你們慢慢吃,吃完咱們再來聊聊那七月地動一事,還有怎麼嚇你秦叔。」說完,秦大娘趕緊走人,免得兩人尷尬。

    但她這一走才真讓梁歌雅尷尬起來。

    她垂著臉喝甜湯,一個不經意嗆到,不住地咳著,背後隨即有個力道輕柔地拍著。

    「喝慢點。」

    她沒退開,接受了他的輕拍,停住咳後才問︰「听秦大娘說,你預言七月會有地動?」

    「嗯,其實我忘了跟你說,我除了是個南北貨商外,也是個術士,若不是即將發生的地動會造成許多傷亡,我是不會泄露天機的。」他說得煞有其事。

    梁歌雅忍不住想,要是她不記得一切,肯定會被他瞞騙,不過,他這樣還真不是普通的滑稽,那妝濃得好可怕。

    「所以歌雅,你得幫我,我說的話他們不見得相信,但你說的就不一樣了。」

    昨兒個听完他說的話之後,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分明是心存懷疑。

    那是正常的,他能夠理解,畢竟他是個陌生人,不過沒關系,只要歌雅為他背書,一切就水到渠成。

    「那你可知道確切的日期時辰和範圍?」她不點破他,當務之急是將地動一事處置妥善。當初她和巳太一聊過此事,但詳細情況並不清楚。

    花借月微眯起眼,很像一回事地掐指算著。「如果我沒算錯,應該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時一刻,範圍則是城中攀涼街以南。」他看過巳太一回報的書信,最嚴重的災情都在攀涼街以南。

    他努力回想,突然一道笑聲響起,抬頭就見她笑得肩頭一顫一顫的。

    「歌雅?」

    「沒事。」她忍住笑意,努力正色道︰「待會先送你去醫館和旭拔他們會合,我有事要到城西郊一趟。」

    「我陪你去。」

    「好啊。」真有心懺悔的話,就讓她看看他的表現。不過那張臉,恐怕持祿見了又要哭了。

    在孤嶺村用過早膳,將秦叔嚇得又叫又跳後,梁歌雅確認花借月氣色不錯,和他一同前往邊境樓。

    邊境樓在映春城西郊三十里開外,依虛影山而建。

    虛影山是東北走向,最北端為金烏和大鄒的交界,西邊則和西武為界,虛影山從東北到西南設下不少哨樓,共有四座邊境樓,如銅牆鐵壁的邊牆隱身在翠綠林間。

    而她要去的是西防邊境樓,那是以往梁敘雅負責鎮守之地。

    護國公府就在映春城北郊,但梁歌雅記得父親幾乎都待在西防邊境樓,抵御那時不斷進犯的西武,只有當戰事稍緩時,娘才會帶著她到西防邊境樓找爹,在那兒過上幾日。

    兩匹馬並行進入虛影山,然才到半山腰便遇見哨兵。

    「此為邊境重地,尋常百姓不得擅入!」哨兵在哨樓上喊著。

    「請通報石震總兵,梁敘雅之女求見!」

    那哨兵聞言,再啟口時,話里已經帶上尊敬。「請兩位稍候!」

    梁歌雅松了口氣,就怕石震已經離開邊防軍。

    「石震、卜招貴、慕西釗、薛海這四位總兵各鎮守一處邊境樓,所以你別擔心,一定可以見到他們。」花借月安撫著她。他看過回報的書信上,有提到這四位將軍皆負責地動後的善後工作。

    梁歌雅目光復雜的看著他。他對她還真是一點防心皆無,不像她從一開始就懷疑他。

    「屆時,可以請石將軍暫時收容城南的百姓。」他掂算著,想著如何降低傷亡,倒沒想到她亦做著同樣打算,真當她是回故鄉省親的。

    「收得了那麼多嗎?」她垂著眼問。

    在六年前的那場戰役之後,金烏西武就簽下互不侵犯的條約,為了釋出善意,也開始互市,跟著與大鄒也有貿易往來,映春城成了邊境商城,人數倍增不少。

    記得巳太一說,地動死傷約有萬人,就算開放所有邊境樓,要安置那麼多人,恐怕也有困難,更何況邊境樓是軍機重地,盡管這幾年未有戰事,但開放讓百姓進入,這就是個難題了。

    而映春城雖有知府,偏偏府衙位在城中,正是在危險地帶上。

    「如果我沒記錯,七皇子鎮守在映春城北,手下約有十萬屯兵……如果那里可行,應該就夠了。」花借月沉吟著。

    話是這麼說,但他無法確定巳太一願不願意相助。

    兩人表面兄友弟恭,實則並無手足情。而且就當初巳太一舉兵叛變來看,毫無疑問的,他是有野心的。再加上鳥絕山下挖礦一事,倘若真如孤嶺村民所猜想的那樣,恐怕他是避不開和巳太一正面對決,畢竟不以皇子身分施壓,根本就無計可施。

    只是這麼一來,就和他原本的計劃背道而馳了。可為了歌雅,他勢必得這麼做。

    事實上,如果可以,他希望也讓歌雅避開他,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但照這狀況是避免不了。

    「他肯嗎?」她對七皇子的印象不差,以往還在映春城時,也曾隨著爹娘和他一道用膳,覺得他對軍政別有想法,用兵布陣也不錯,六年前她爹戰亡時,也是他獻計才將西武打退,他也因此承接皇命,代替爹鎮守映春城,這些年還開放貿易交流。

    但她嫁入宮中之後,總覺得他也是個野心分子,否則不必再三提醒她要防範九蓮。

    「如果他想在皇上面前邀功,那麼他就會答應。」一如當初他為得到太子之位,揭發濟仙河的水利工程弊案。

    「那麼也許可行。」

    「一定會有辦法的。」

    瞧他笑得勝券在握,梁歌雅跟著有信心,彷佛災厄即將過去。

    等了好一會,哨樓上才有動靜,剛才那哨兵急聲喊道︰「梁千金通關!」

    梁歌雅抬眼笑道︰「多謝!」

    「石總兵正在廣場上候著!」

    「我知道了,駕!」她策馬疾馳,花借月緊跟在後。

    沿著山道往上,行約莫十里路,便瞧見邊境樓立在面前,而樓門早已開啟,石震就站在外頭。

    「石叔!」她開心喊著。

    「歌雅!」石震曬得黝黑像根炭火,火爆脾氣在邊境是出了名的,但一瞧見昔日長官之女,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立刻柔和似水。

    梁歌雅躍下馬,石震一個箭步上前,不住地打量她。「長大了,在京城待得可習慣,過得可好,崔南瑩有無善待你?」

    她呵呵笑著。「有!石叔呢?過得好不好?」

    「壞透了,邊防無戰事,我悶壞了。」石震哈哈笑著,那大嗓門教人听得耳朵都痛了。

    「無戰事才是好事。」

    「是啊,可憐我這將軍竟成邊境守官,專門在盤查商旅放行。」石震嘆了口氣,像是覺得無用武之地,直想告老還鄉。

    「這有什麼不好?太平盛世,兩國商旅互市,這是好事。」

    石震正想再說什麼,卻瞥見有個男人下馬走來,不由得微眯起眼。「他是?」那張臉是怎麼回事,戲班子的嗎?

    「石叔,他是我朋友叫花借月。」

    「花借月?」石震皺起眉。

    「巧合而已,不用想太多。」梁歌雅擺擺手,就怕他聯想到她娘做的那首曲子,有諸多猜想。「石叔,我今日特地前來其實是有事請求。」

    「請求?」石震微揚起斜飛的濃眉。「先到里頭再說。」

    「好。」

    一行人來到一樓的主議廳,里頭早已備上茶水,三人坐下,梁歌雅提起七月十四日地動一事,請求幫忙暫時安置城南百姓。

    聞言,石震上下打量著花借月。「你說的話能信?」他不是沒見過術士,但從沒听過有哪個術士膽敢出口斷言天災,而且日期時辰甚至是範圍都能一並道清。

    「我願以項上人頭做擔保。」花借月表示。

    「本將要你項上人頭何用?要是你心懷不軌,而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本將信了你,豈不是要成為罪人?」石震打從心底防備。

    如今大鄒和西武都開放互市,雖然一直風平浪靜,但誰能保證這些商旅里沒有敵國官員甚至是武將?

    要是有人居心不良,想藉此作亂,他可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石叔,那麼我呢?」梁歌雅忍不住出聲了。

    「嗄?」

    「用我的命擔保,石叔總可以相信吧。」

    石震眉眼揚得老高,忍不住朝她招招手,附在她耳邊低問︰「歌雅,你該不是被這濃妝艷抹的怪家伙給騙了吧?」他當然相信歌雅,問題是,他不相信花借月。

    「石叔,你別看他那樣,其實他是因為要泄露天機,才不得不濃妝艷抹遮掩真面目。」看著他的濃妝,她好幾次都差點笑出聲。「真的,他很厲害的,好比之前下雨,濟仙河泛濫,他也斷得精準無比。」

    她記得五月時濟仙河泛濫,從西向東,除了映春,沿岸的城鎮都無一幸免,最嚴重的就是位在就月城北邊的班朝鎮。

    把這事拿來當成他的功績,應該就可以說服石叔。

    石震忍不住掏掏耳朵。「歌雅,石叔只能說你年紀輕,那雙眼看人還不準。那濟仙河泛濫,我不是半仙也猜得出來。」

    「為什麼?」

    「因為濟仙河泛濫是人禍而非天災。」

    「嗄?」

    「七皇子急功近利,說要整治濟仙河,就從映春城北開始著手,你想想看,水利工程哪是一年、兩年可成的,而下游動工,上游也動工,這能不出事嗎?瞧,雨季沒到,水就泛濫了。」

    「那七月的雨季……」梁歌雅沉吟著。

    「等著看吧。」石震說得幸災樂禍,但眉眼皺得可緊了。

    听完,梁歌雅更加憂心忡忡。

    花借月淺啜著茶,淡聲道︰「沒那事,水患絕不會再發生。」

    這事之前他處理過一回,那水患影響之大,他心里很清楚,自然不可能讓洪水沖進將日城里,況且如何整治他早有法子,只是這一回,他把任務交給林御史處理,但不再查戶部和工部的貪污弊案。

    因為他不需要再搶奪太子之位,他要的,只有歌雅。

    「是嗎?」她疑詫地看著他。

    之前曾听說他揭發水利工程弊案,並因此獲得太子之位,後來也沒听說有什麼水患……難道在那時他也一並將水患給根治了?

    「這麼有把握?」石震濃眉揚得可高了。

    「如果你不信,不妨和我打個賭。」花借月胸有成竹。

    石震緩緩眯起虎眼,突然笑得震天價響。「好,老子就跟你賭了!不消一個時辰,答案便可揭曉,你要是敢誆老子,老子就把你全身脫光給倒吊在邊境樓上曬個三天三夜。」

    「那要是我賭贏了呢?」花借月老神在在。

    「那就照歌雅所說,在這邊境樓挪些地方讓城南百姓安身。」

    梁歌雅趁機問︰「石叔,這兒容得下一萬兩千人嗎?」

    石震虎眼暴瞠。「一萬兩千人?就算把四座邊境樓和所有哨樓都算進去,也無法容納那麼多人!總不能要士兵們全都駐扎在外吧?」

    「那……石叔能不能跟七皇子打個商量?」

    「不可行。」石震想也不想道。

    「為何?」

    「七皇子不會答應。」

    「石叔何以如此篤定?」

    他垂眼嘆了口氣。「歌雅,你有所不知,朝廷原就編列了七萬大軍鎮守邊防,照理戰役結束,七皇子手中的十萬兵早該撤一半回京城,結果他卻在城北郊屯兵,這原是美意,但在互市之後,通關稅收七皇子一把收,壓根不分給邊防軍……

    「更甚者,他只管手中的兵馬用度,壓根不過問百姓生活,幾次請他向朝廷反應降低映春城的稅收,他卻總說國庫空虛,就算是映春城也要比照收稅,你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會答允暫時收容百姓?」

    說白了,他根本不喜歡巳太一的為人。

    梁歌雅聞言,皺起眉頭。

    她對七皇子並無成見,但照石叔這說法,七皇子可是大大的有問題。一般邊防城鎮稅賦大都會減少甚至免除幾年,但七皇子卻做如此要求,這代表他極可能將多出的稅收中飽私囊。

    「那該怎麼辦?」她垂眼低喃著。

    「歌雅,別擔心,他一定會答應。」花借月安慰她。

    「你有辦法」她驀地抬眼。

    他煞有其事地掐著指。「放心,他一定會答應。」

    先前他查濟仙河一事,因為只針對晏清河,倒沒想過上游是誰在搞鬼,如今巳太——個把柄落在他手中,還怕不能逼得他就範?

    比較麻煩的是,他這張臉抹得再白也沒用了。

    那看似嚴肅的表情搭上那張抹白摻紅的臉,教她明明心里惴揣不安,卻還是被他給逗笑。

    瞧她掩嘴失笑,愁緒盡散,他不禁微揚起眉。看來把自己扮丑,也有額外的收獲呢。

    石震越看越覺得這兩人很曖昧。

    但一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要教人如何相信?況且他的名字又是個令人在意的名字。最好他真是個術士,否則膽敢拐騙他大哥之女的混蛋,他是絕不會輕饒的!

    用午膳時,石震和她聊了些體己話。

    梁歌雅避重就輕,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將日城的生活,只道她回來主要目的是拜祭爹娘。

    石震于是派人準備一些祭拜物品。

    下午,三人踏上邊境樓旁的一條山徑,一路陡峭難行,梁歌雅不住地回頭,瞧花借月像是走得極吃力,也顧不得石震正看著,伸手緊牽住他。

    花借月揚笑,剛要道謝,好事卻被石震破壞。「歌雅,犯不著連走段路都要和他牽著手吧,你該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他斥著,同時分開兩人的手。

    拌雅從小長在邊境,到處與人稱兄道弟,沒什麼男女分野,那時她年紀小,梁大嫂沒說話,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豈能與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牽手,他頭一個不允!

    「石叔,他身上有傷。」梁歌雅小聲解釋。

    「有傷就回邊境樓去。」他回頭,眼神萬分鄙夷地上下打量著。「真不是石叔愛嫌,實在是他太過縴瘦了,是男人就該像石叔這般!」

    看著高頭大馬、虎背熊腰的石叔,她很想跟他說,她爹身形也不魁梧,但卻是能教西武軍聞風喪膽的護國大將軍呢。

    而他要不是受傷了,身形也不會消瘦這麼多。

    梁歌雅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問他有無上藥,也不知道他傷勢到底如何,而且他臉上畫著妝,也看不出氣色究竟如何。

    瞧他揚唇笑了笑,她嘆口氣,只能示意他留意腳下,回頭便又繼續往上走。

    一小段路後,一座小墳映入眼簾,就在一棵藤花下,那藤花串還隨風搖崗,灑落點點粉紫。

    「都七月了,這紫藤居然還開著花。」梁歌雅微詫。

    「那是你這些年沒回來,不知道這棵紫藤能開花到八月呢。」石震笑著,朝墳一拱拳。「大哥、大嫂,歌雅回來看你倆了。」

    梁歌雅俏臉噙著淡淡的笑,幾次開口未能成句,最後用力地抿著笑哽咽道︰「爹、娘,不孝女兒歌雅回來了,我呢在將日城過得太開心,玩得都忘了回來,你們不可以生我的氣喔。」

    花借月慢一步走來,听她這麼說,神色有些黯淡。

    謊言,原來她也是會說謊的,一如當初她對他說,不想回映春城了,因為她已經找到歸屬。他知道她一直想回來,如果老天沒有給他重來的機會,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贖罪?

    是他把她囚在宮中的,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梁歌雅將祭拜物品往墳前一擺,點燃一對白燭,眼角余光瞥見他走來,屈膝就往墳前一跪,她不禁一愕。

    「小子,你這是在做什麼?」石震不滿喝道。

    梁歌雅垂眼瞅著他,他垂著睫,那神色像是在向她爹娘懺悔……

    看著他的側臉,她才驚覺他的臉頰竟都凹陷了,心微微抽痛著。

    心痛,怎麼對他的恨好像被對他的擔憂給覆蓋,是因為他喂了她甜湯?還是因為她回到故鄉,這里淨化了她的仇恨?

    她的痛和恨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弭的,她甚至以為那會陪著她埋進黃土里,可人心啊,最是難以掌控,就算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明白他並非作戲,她的心只余不舍和憐惜,只擔憂他的傷。

    「石叔,陪我爹喝一杯吧。」她收斂心神,由著他跪,從竹籃里取出酒壺,倒了兩杯,一杯擺在墳前,一杯遞給石震。

    石震看她不作聲,只好先壓下自己的不滿。

    「我常常陪他喝,常常到這兒找他聊天。」他呵呵笑著,舉杯敬墳。「大哥,別嫌我煩,你知道,我實在太閑了。」

    梁歌雅輕抿著笑,瞧墳邊沒有半點雜草,便知道是石震常到這兒打理。

    她緩緩跪下,突然發現兩人一道跪,真像是她帶著他回來見爹娘,想了下,倒也不覺有何不妥。他要懺悔,她總得跟爹娘說說前因後果吧,她揚笑看著墳,在內心訴盡千言萬語,全是思念。

    本想想些開心的事,但待在鎮朝侯府的六年里,沒有任何喜悅,只有平靜,而進宮之後,喜怒哀樂全與他牽系著,但她只想快樂的,從今以後,她會放下一切,就如同娘說的,松開緊握的拳頭,才能得到想要的。

    所以,她不恨他了,不再恨了。

    老天給她重來的人生,就是要她從頭開始,重回原本的自己,卸下恨,也一並卸下愛,沒有愛恨,她就可以變回原本的自己,對吧?

    這樣可以吧,爹娘。她睇著墳,無聲地問著。

    忖著,不由得看向身邊的他,適巧他也抬眼,就這麼對上視線,那一瞬間,她有些尷尬,不知道是要繼續與他對視還是轉開眼。

    倒是他先啞聲啟口。「歌雅,你爹娘既是合葬,這墳怎會如此的小?」

    「因為我將爹娘遺體火化。本來想要將骨灰帶到將日城,可想到我爹最愛的便是映春城,而我娘愛著我爹所愛的,所以改變心意,把他們給葬在這兒,讓他們可以永遠守護著映春城。」

    「你請的火?」

    「嗯,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自然是由我來做。」她說著,悵然一笑。「可那時我的手抖得厲害,是石叔握著我才終于請了火,焚了他們的遺體。」

    想著那年才十二歲的她竟得親手請火,花借月的心就狠狠地痛著。

    金烏習俗是入土為安,但邊防的將士總是習慣請火焚燒,就為要方便將骨灰帶回故鄉。

    但請火的瞬間,焚的是誰的心?

    以往不曾在意的事,如今點點滴滴都教他介懷。她總是表現得雲淡風輕,讓人以為她不在乎,可事實上,她總是將最在乎的事擱在心里,把眼淚藏在笑臉下,如果可以,他真想緊緊地擁住她。

    她就在身旁,伸手可及,但卻又遙遠得教他踫觸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靜靜地待在她的身旁,完成她的願望,只要她能再開心展笑,他願意獻上一切。

    夏日的風輕揚,吹動紫藤,也捎來後方的腳步聲。

    梁歌雅回頭望去,開口道︰「卜叔的頭發白了不少呢。」

    花借月跟著回頭望去,瞧見小徑上有三抹身影,但因為距離尚遠,所以看不清對方長相,可她卻像是瞧得一情二楚。

    「你瞧得見誰來了?」他脫口問。

    梁歌雅還沒回答,石震就插口道︰「歌雅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

    花借月不禁沉默起來。她眼力如此之好,那麼當初她在蓮池抬頭一望,真的瞧見他就站在灼陽殿的三樓上……

    他不敢細想她當下的心情,只覺心頭一陣冰涼。

    一道抱怨驀地傳來——

    「石頭,你這家伙太不講道義了,要約咱們,你竟自個兒先來!」

    聞聲,梁歌雅站起身大聲喚道︰「薛叔!」

    先是一靜,隨即傳來飛快的腳步聲,還突雜著另兩道聲音,「歌雅!」

    「卜叔、慕叔!」梁歌雅瞧見三抹身影飛快地奔上前,三個同樣高大,身材胖瘦不一的男人疾步停在她面前,不住地打量她。

    「歌雅!」薛海一把將她抱進懷里。

    「長大了、長大了!」

    她揚開銀鈴般的笑聲,教花借月伸到半空中的手硬是緊握垂放。

    她開心便好。說來這些將軍們也真是忠肝義膽,梁敘雅都已去世六年,但他們的心依舊緊密相系,依舊視歌雅為己出般。

    「嘿,薛海你這混蛋,歌雅是你能抱的嗎?」花借月沒出手,石震倒是已經忍不住地將人給扯開。

    「石頭,你說這什麼話?我可是她叔叔,對她會有什麼非分之想?」薛海抗議。

    邊境四大總兵,就數他年紀最輕,不過三十出頭,長得一臉桃花相,至今尚未娶妻。

    「話說回來,石頭,你也真不夠意思,既是歌雅回來,為何不派人明說,害咱們遲了些時候才到。」卜招貴身形順長偏瘦,

    細長眼眸一眯便顯得殺氣騰騰。

    「你自個兒不早點過來,也能怪罪我?」石震掏掏耳朵,由他吠個兩聲。

    「胡說什麼?咱們是去打酒。」慕西釗寬額方臉,怒眉一揚,殺伐之氣懾人,提高手中的幾壺酒,粗嗓門地說。

    「這可是大哥最喜歡的燒刀子!待會你不準喝。」

    「你這家伙!」

    「大哥,評評理,石頭又欺負人了。」

    看他們搶著酒,梁歌雅揚聲笑著。

    那笑意從內心深處不斷逸出,將她整個人漲滿,再也裝不下仇恨,因為她還擁有很多,仇與恨顯得太多余。

    花借月瞅著她的笑臉,那笑意感染了他,不禁跟著笑出聲。

    在邊境樓之巔,風聲與笑聲交纏著,譜出欣愉的天然之曲。

    等一行人回到邊境樓時,天色都快要暗了,石震便提議干脆生起籍火,派幾個人去打野味回來加菜。

    一行人就在廣場旁的黃土上生起籍火,要火夫頭準備一些料理,邊吃邊烤著野味,順便聊著近未的瑣事。

    「濟仙河沒泛濫?」像是對這消息難以置信,石震瞪了大眼。

    「沒,平靜得緊,眼下已經進入雨季,將日城和就月城的雨勢听說都不小,不過濟仙河並沒有泛濫的跡象。」鎮守在虛影山南防的薛海說。

    「听說是御史大人查辦之後,提了治水之道,便將濟仙河給治得服服帖帖。」

    石震不禁看向同樣圍著籍火的花借月。

    「你這小子是真的神算?」

    「神算?」其他三人有志一同地看著濃妝艷抹的花借月,有志一同地皺眉嫌棄。

    「你這小子臉上就非得抹著白粉不可,你是不是男人?」

    花借月笑容可掏,——環視幾人。

    「他是不是男人,我不情楚,不過他倒是泄露了天機。」石震撇撇唇。盡管千百個不願相信,可願賭服愉。

    「什麼天機?」

    石震便將地動預言和梁歌雅前來借邊境樓收容人民的事交代一遍。

    听完後,三人面面相盤,看著花借月又看向梁歌雅。

    好一會,薛海才沉聲問︰「歌雅,難不成你就是因為知道這事,才從鎮朝侯府跑出來,也沒知會鎮朝侯一聲?」

    驚覺這話有異,她試探性地問︰「薛叔是知道什麼消息了?」

    「我鎮守南方,最主要的任務便是蓖集四面八方的消息,這陣子听說鎮朝侯派人沿著就月城往北而來,我差人細探,才知道原來是在找你。」說著,他長指輕點著頭。

    「那陣仗听說就跟抓人沒兩樣……這麼說來,我之前得到的捎息豈不是都是真的?」

    梁歌雅一怔。原以為她要是逃離,舅舅就算要找她,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怎會派出像要抓人的陣仗?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