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透亮的玻璃門外是台北車水馬龍的市井街道,手邊成排的信箱上標明此處是台北中正區某處公寓內,可何晁仁卻聽到一旁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樣說—
「我當然還在宜蘭,因為風景太美了所以決定多住一晚,等會要去綠油油的草地看成群的小綿羊,下午還要去果園采摘……」
草地?綿羊?果園?
順著話音看過去,他只看到一面冷冰冰的黑色大理石牆,還有一個背對他打電話的女孩,她穿白色恤、藍色牛仔短褲,背一個紅色登山包,腳下是一雙洗得發白的粉色帆布鞋,從穿著來看健康陽光,但從她謊話連篇的說詞看來,果真人不可貌相。
電梯到,何晁仁收回目光走進電梯,門緩緩閉闔,他按下自己要去的樓層。
「等一下。」一只粉色帆布鞋采進逐漸閉闔的門扇間,女孩低頭擠進來。「謝謝。」
他微微挑眉,讓出一半空間。
電梯上升,透過門上的倒影他看到她蹲下身系鞋帶,而後站起來照著一旁的鏡牆束頭發,口中還不時念念有詞著,這讓他忍不住回頭看過去,鏡子裡她的臉略顯清瘦,劉海長及眉間,翹鼻、薄唇,微尖的下巴,粉白的面容繃著,好像隨時奔赴戰場。
她這樣,是准備去找誰大干一場嗎?何晁仁忍不住在心中推敲。
忽然女孩掀掀唇角,向上吹一口氣,眉間的發絲被拂開,露出一雙貓樣的眼睛,黑眸冷射凌厲的光,陡地在鏡子裡逮到他窺視的舉動。
「幾樓?」他不動聲色的問,她走進電梯後還沒按樓層。
「到了。」她看一眼他身後的電子儀表板說,聲音清脆冷冽。
當,電梯抵達,女孩走出去。
何晁仁看一眼樓層,十二樓,和他同一層。
他一個月前搬來這裡,工作忙,早出晚歸偶爾甚至不歸,對於新鄰居完全不熟,這女孩和他住同一層?
走出電梯,見她往左拐他微微驚訝,這棟樓一層四戶,左邊兩戶其中一戶恰好是他家,快步跟著拐過去,見她果真停在他家對門。
這女孩,是他的鄰居?
一個多月前這裡曾發生命案,案子經他辦理,結案時聽說房子賤賣,他因為看中這裡離檢察署近,才出手買了下來。
對面的屋子屬於同一房東,聽說受凶案影響一直無法脫手,就連出租也租不出去,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他這樣無懼,做檢察官隔三差五奔赴凶案現場,凶宅對他來說不足為懼,不過—
何晁仁再度打量女孩瘦削的背影,既然是鄰居,見面總得打個招呼。
他剛剛走上去想開口問好,卻見她突然像壁虎一樣貼上門,盯著她奇怪的舉動看了兩秒,他遲疑道:「請問—」
「噓!」女孩頭也不回叫他噤聲。
他凝眉,不自覺壓低聲音,「請問你找誰?」
她回頭,以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彷佛他才是那個奇怪的人,小聲道:「這是我家。」
她家?哪有人回自己家竟這樣偷偷摸摸的?他持懷疑態度,可是不等他細問,就見她掏出鑰匙開門。
看到鑰匙輕松地插進鎖孔,轉動了門鎖,好吧,或許是他多疑了。
可下一秒就見她霍地拉開門衝進去。
他不禁愣住,這種回家方式有夠特別。
在門外站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動靜,只有砰砰砰的腳步聲。
他的結論是,他有一個行為古怪的女鄰居。
何晁仁搖搖頭,轉身回自己家,打開門卻聽到不尋常的聲音,他頓住腳步,男人、女人的喘息聲因為他的進入戛然而止,順著地板上散落的衣服和鞋子看向臥室,過沒多久,女友葉明珠裹著被單從房間裡神色慌張的跑出來。
「晁、晁仁?你不是說正在忙,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要去法院拿審判結果,順便回來換身衣服,我不知道你會來。」他不動聲色將她的慌張收進眼底。
「哦,我—我幫你買了畫框和裝飾品,你說沒空,我就想剛好順路幫你送過來,因為太熱所以想洗個澡,抱歉,你等會,我去換衣服……」葉明珠轉身往裡走。
「林俊逸!被我逮到,你死定了!」
窗外忽傳來咆哮聲,葉明珠頓住腳步。
何晁仁皺眉,聲音來自陽台外,他繞過女友大步走進臥室,來到陽台,就見與鄰戶陽台間的室外空調機上有一個男人瑟瑟發抖,他只穿三角褲,懷裡抱著一團衣物。
「賤人!就知道你鬼鬼祟祟沒干好事!居然爬牆爬到隔壁去,爬啊!讓你爬個夠!看你怎麼爬!」對面陽台,剛剛那個壁虎女孩一邊咆哮,一邊砸東西過來。
她火力全開,各種東西如飛鏢擲過來,男人東躲西閃,回頭看到何晁仁便露出更加驚恐的表情。
看著男人岌岌可危的姿勢,何晁仁伸出手,「不想摔下去就跳回來。」這裡是十二樓,空調機老舊,撐不了多久。
男人遲疑,可就這一秒,一個黑影飛過來,他想出聲提醒也來不及。
啪!男人後腦杓被打中,身子往前一撲,伴隨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幸好何晁仁早已伸了手,飛身撲上去一把扯住對方。
「求—求求你,我不想死,別放手啊!」男人嚇破膽,雙手死命往上攀住何晁仁的肩膀。
現在就算想放手也放不開啊,何晁仁用盡全身力氣想把人拉上來,偏偏男人不停的掙扎,反而害他被扯著往外栽。
「快來—幫忙!」用盡氣力,他回頭向屋裡的女友大吼。
忙著穿衣服的葉明珠聽到呼救聲衝出來,看到情形愣了一下,嚇白了臉忙上前救人。
好不容易兩人合力將男人拉上來,虛驚一場,三人皆大口喘氣,可還沒回過神就聽屋外砰一聲巨響,一股白色颶風卷著咒罵聲刮進來。
「賤男!受死吧,今天是你的死期!」
何晁仁驚愕抬頭,看來是他剛才門沒扣好,這女孩才能闖進來。此時見女孩揪住毫無防備的男人,扯頭發、勒脖子,按住他的頭,毫不猶豫的砸向地板。
地板瓷磚被砸得咚咚咚響,被堵在一角的葉明珠嚇得臉色蒼白,伴隨著男人的哀嚎、女孩的咒罵……整座陽台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
「誤會!誤會啊,雨朵,聽我解釋啊……」男人吃疼的求饒。
「誤會吃我的、住我的,還睡我的鄰居,你當我白痴啊,誤你個頭!」女孩非但沒停,反而打得更凶。
「啊!我是無辜的啊……是她勾引我在先……」或許是急了,男人口不擇言。
何晁仁看向女友。
葉明珠白著臉搖頭,奔上去給了男人一巴掌,「是誰說女友不夠溫柔可人,獻殷勤送我回家,居然說我勾引你,賤男人!」她承認被勾引,但絕不承認主動勾引,這是身價問題。
男人挨了巴掌大吼,「是你說怕鬼,要我送你回家!」
「閉嘴!」葉明珠被拆台氣極,再甩一巴掌過去,可沒打中他,倒是自己臉上火辣辣挨了一巴掌。
「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是賤男、你是賤人,不打自招,剛好一對!」打人的女孩冷笑嘲諷。
「你敢打我?你憑什麼自己男人管不好,來勾引我關我屁事!」葉明珠惱羞成怒。
女孩再度揚高手。
「夠了。」何晁仁握住她的手腕,褲袋裡的手機正好響了,他決定結束這鬧劇。「要打出去打。」
雨朵驚愕地瞪著抓住自己的男人,「嘿,先生,搞清楚,你女人和這賤男偷情耶,你還幫她?沒問題吧」
「她不是我女友,從剛剛開始。」他淡淡道。
葉明珠刷白了臉。
眼角余光瞄到一個人影往門口方向蠕動,何晁仁凝眉看過去,江雨朵也看到了,甩開他立刻拔腿追過去。
「賤男往哪跑!」
房間裡再度恢復寧靜。
何晁仁走去衣櫃取了要換的衣服。「我趕時間,收拾好東西你自己走吧。」
「為什麼?」葉明珠憤怒,「為什麼你能這麼冷靜」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你希望我怎樣?」
「我希望?呵,我希望你像剛剛那個男人一樣在乎我、關心我、多陪陪我,你能做到嗎?如果你能的話,我也不至於這樣,即使這種時候你也是工作第一,既然這樣干麼找女朋友?和你的工作談戀愛、結婚去好了!」葉明珠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抓了包包快步出去。
五分鐘後,何晁仁換好衣服下樓,就見公寓門口擠著一堆人,撥開人群走出去,街角處剛剛那一對仍糾纏不休。
「雨朵,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只是不小心—」
「愛我?你當我是白痴啊,愛我還跟別人上床?你當自己是情聖滾啦!賤人!」女孩將男人手中的箱子扯過來,狠狠摔出去,東西散落一地,一旁有好事者掏出手機拍照。
男人見自己的東西灑了一地,惱羞成怒,跳起來大吼,「你夠了喔!就因為你這樣凶我才會那樣,要是你溫柔點,有點女人味,我會嗎……啊!」
吼叫變尖叫,見男人捂住重要部位彎下身,圍觀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氣,連何晁仁也忍不住挑眉。這女孩,出腳夠狠。
江雨朵收回腳,居高臨下藐視著男人罵道:「最賤的就是你這種!吃屎還賴人!溫柔我不會,但對付你這種渣男,比剛剛那一記還強百倍的方法我就懂很多,要不要再試試?」
「你—你這個野蠻的女人!」
「知道我野蠻就別再叫我看到你,否則讓你知道什麼是更野蠻!」她說著揮拳。
男人跳起來往後躲幾步,「你、你會後悔的!像你這種不解風情、頑固蠻橫的女人,這輩子都別想找到男朋友!」
「後悔?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雨朵摩拳擦掌靠近他。
「好、好男不跟女鬥!」男人畏縮後退,最終落荒而逃。
「算你跑得快!」她嗤之以鼻,轉身向人群揮手,「散了散了,沒見過人丟垃圾啊!」
眾人聞言哄笑散開。
何晁仁扯了扯嘴角,轉身走去路口等車。
「嗨。」
身後有人喚了一聲,他回頭看到女孩雙手環胸站在他身後。
「該不會你是被趕出來的那一個吧?」她挑眉看著他問。
剛想說話,手機又響了,是順路載他去法院的同事。
「晁仁,路口有車爆胎堵住了,可能要晚兩分鐘。」
「好的,沒事,我在街角等你。」
他掛斷電話就見她也在打手機。
「卞太太,是我,雨朵,不好意思,我想退房。」
何晁仁微微凝眉,就聽房東太太的超級大嗓門從她手機中傳來—
「退房為什麼?我那麼便宜租給你,還想怎樣?江小姐,我可是清清楚楚告訴過你隔壁那房子之前發生過的事,是你說不怕的,現在退房,押金我一分錢都不會退給你!」
江雨朵挑眉,將拿離耳朵的手機又拿回來,「我不怕鬼,但我也沒想到對面竟然住著那種人,現在這樣,我怎麼可能和那種人做鄰居。」
「哪種人?隔壁何先生是檢察官,為人正直……」
「房主是我,她不會再來了。」何晁仁打斷她,剛剛的鬧劇不需要弄得人盡皆知。
她一愣,抬頭看向他。
房東太太還在電話那端喋喋不休,「我就討厭你們這種小女生,怨言多、不可靠,今天這樣明天那樣,我房租都算那麼便宜,你去打聽打聽,同地段、同類型的房子到哪裡去找這種價位……」
「抱歉卞太太,是誤會,我剛說錯了,這房子我繼續租,改天我請您喝茶,掰。」江雨朵飛快掛斷電話,看向何晁仁,「房子是你的?」
「是。」
「你女朋友走了?」
「前女友。」他糾正。
她皺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
「不然呢?像你一樣?」女人的思維為什麼都一樣?
「我?我怎麼了?我這叫正當防衛,正常妥當的扞衛屬於女友的權利,並嚴格履行捉奸的義務—啊,不過現在是前女友。」
何晁仁扯了扯嘴角,「依照刑法第二十三條,對於現在不法之侵害,而出於防衛自己或他人權利之行為是正當防衛。可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條,你用暴力手段致人身體受傷是傷害罪,你剛才的行為屬於後者。」
雨朵瞪大眼睛,這男人—是怪胎嗎?她表明自己是在捉奸,他居然跟她背法律條文?
看她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何晁仁不禁抿笑,正好同事的車駛來,停在街邊,他走過去打開車門要上車。
「等等。」
他停住,看向她。
「我們這樣沒關系嗎?」
他微微挑眉,「什麼意思?」
雨朵比比自己又比比他,「門對門,抬頭不見低頭見,看到彼此就會想起那兩個人,沒關系嗎?」
「你有關系?」他反問。
她搖頭,「沒有。」
「我也是。」葉明珠是繼母介紹,談不上有多喜歡,但也沒什麼不好,基於禮貌,只要女方沒提出分手,他便秉持著風度一直交往著,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雨朵再度將他打量一番,像是在分辨他是在強撐,還是真的沒問題,片刻後點點頭,「好吧,那,我叫江雨朵,下雨的雨,花朵的朵。」
「何晁仁。」同事在等,他簡短報上自己的名字。
「超人」她瞪大眼睛。
「日兆晁,仁義仁。」
她恍然大悟,咧咧嘴,揮揮手轉身往回走。
坐上車,同事問他怎麼一回事,他淡淡道沒事,車子發動,從後視鏡裡看著雨朵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回公寓,不由得莞爾。
第一次見到這麼豪爽的女生,男朋友出軌打一架就沒事了,不見一絲悲傷,也沒有一滴眼淚。
他真以為她沒事,可是,等臨近午夜,他下班回到家,卻看到樓下停著一輛閃著燈的救護車。
上樓出電梯,聽樓道裡鬧烘烘的,轉個彎就見幾個人圍在她家門前敲門。
「發生什麼事了?」他拉住一臉焦急的管理員問。
「哦,何先生,救護人員說我們這一棟1204室叫了救護車,說電話是江小姐打的,但是怎麼敲也沒人回應。」
「怎麼知道是她打的電話?」他微微斂眉。
「電話號碼是江小姐的,現在打電話還能聽到裡邊的鈴聲響。」管理員說著撥了手機。
幾個人靜下來,果真聽到門裡傳來電話鈴音,而且離得很近。
「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狀況?畢竟下午—」
「你們在這裡等。」
他打開家門逕直走上陽台,比照下午那個男人的方式,跳到戶外空調機上,順勢攀到她家陽台,雙腳落地時他微微松口氣,透過玻璃門看到她房內有燈光,試著推了推門,所幸沒上鎖,他於是走進去。
「江小姐,你在家嗎?」
房間裡很安靜,順著光源他走向浴室方向,眼角余光一瞥轉頭就看到一個陰影趴在鞋櫃後的玄關處。
他屏息,快步走過去翻過人,就見雨朵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手裡抓著滴滴響的手機,懷裡還死死抱著那個登山包。
「江小姐,能聽見我說話嗎?」他拍她的面頰試著喚醒她,可她毫無知覺,頭一歪倒在他懷裡。
他飛快的抱了人出門,門外的人見狀一愣,醫護人員立刻指引他下樓。
「哎喲,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是自殺嗎?」管理員嚇得臉發白,這房子邪門了,上個月對門才發生命案,現在又多個自殺的。
電梯下降,何晁仁掃一眼懷裡的人道:「真正想自殺的人不會自己叫救護車。」
等電梯打開,他抱了人往外奔,救護人員拉來急救擔架,讓他放她上去。
「你們誰跟她一起?必須有人陪同!」
管理員和他對視一眼,為難地道:「我得留下來看守。」
何晁仁嘆氣,「走吧。」
醫院裡,江雨朵被推進急診室洗胃。
來醫院的路上她嘴裡有可疑液體溢出,救護人員懷疑她是中毒或服用藥物過量。
何晁仁翻開之前被她緊緊抱在懷裡的登山包,發現裡邊有健保卡、錢包、洗漱用品,甚至換洗衣物一應俱全。
這女孩不但自己叫了救護車,還准備好了住院用品,這樣的人會自殺才怪。
雖然不該笑,但他仍不自覺失笑。
翻出雨朵手機裡的通訊錄,卻發現沒有一條有關親人的備注,唯一熟悉的名字是林俊逸,遲疑片刻,他將電話撥過去。
十幾分鐘後林俊逸氣喘吁吁趕來,看到何晁仁嚇得煞住腳。
何晁仁站起身,面無表情道:「她在裡邊洗胃,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林俊逸戰戰兢兢,「謝、謝了。」
何晁仁轉身往外走,人送到了,親屬也叫來了,應該沒他的事了。
「江小姐的家屬是哪位?」有護士從急診室走出來。
他停住腳步。
「是我,她怎麼樣,她不能死!求你們救救她!」林俊逸衝上去。
「她沒事,剛剛醒—」
護士話還沒說完,林俊逸就急著想進去急診室。
「唉,我話還沒說完急什麼急?」護士生氣地大喊。
「是什麼原因造成昏迷?」何晁仁嘆口氣,折回身走過去問。
「化驗結果得等明天,不過她胃裡除了豌豆、米飯沒別的東西,應該是吃了變質的豌豆造成食物中毒,剛剛給她洗了胃,有些脫水,需要輸液觀察,請親屬先去繳費。」
護士不由分說,將一疊單據塞給他。
意識昏昏沉沉,身體好像被車輾過一樣,渾身酸痛發冷,卻又好像輕得能飄起來。
她怎麼了?雨朵費力睜開眼睛,想喊人,還沒發出聲音就聽見有人喊著她的名字,還往她身上撲過來。
「寶貝!你醒了!還好你沒事,你嚇死我了!」
看清那人,雨朵屏息,半晌攢足力氣咬牙道:「賤男,你來干麼,滾開!」氣不死她,想壓死她嗎?
林俊逸卻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寶貝,我錯了,我不知道你這麼愛我,竟然會為了我自殺,我以為有我、沒我對你來說都一樣,沒想到你其實很在乎我,我錯了,我發誓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們重新開始。」
雨朵瞪大眼,「你說什麼?我自殺」
「寶貝,別覺得丟臉,我很感動!」林俊逸是真的感動,以前總覺得雨朵大剌剌,什麼事都自己搞定,他這個男朋友大多時候都非常沒有存在感,但這次他突然領悟,她其實是外表強悍、內心柔弱的好女孩—
「寶你個頭!滾開,來人,誰把這個賤人給我拖出去斬了!」為什麼她使不上力氣,是被這賤人下了毒嗎?
「寶貝!寶貝你別激動!」林俊逸試圖安撫她。
「我覺得你該聽她的。」
有人走進來,從後邊拎著林俊逸的衣領拖開他。
「你—」林俊逸想罵人,可看清是何晁仁,立刻訕訕的退到一邊,典型的作賊心虛,何況他不是偷東西,是偷人。
何晁仁看一眼床上氣紅眼的雨朵淡淡道:「你吃了過期豌豆?」
「豌豆?」
「初步判定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林俊逸驚訝,「不是自殺?」
何晁仁冷冷看過去,林某人縮縮脖子。
雨朵想起來了,趕走林俊逸之後,她將屋子從裡到外打掃了一遍,累到沒力氣做飯,就將冰箱裡唯一一罐碗豆罐頭拌飯吃,結果吃下去沒多久就開始腹痛。
本以為多跑兩趟廁所就沒事了,哪知後來痛到渾身冒冷汗,站都站不起來,還以為是急性闌尾炎,咬牙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收拾好包袱等著,可沒等救護車來就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她霍地瞪向林俊逸,不知是否怒極生力,竟有力氣一把將人扯過來,「賤男!連罐頭都買過期的!我差點被你害死!」說著舉手劈過去。
林俊逸沒想到她食物中毒還有力氣,被打得眼冒金星、喊冤求饒,「我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啊啊……」
「開你個屁!我像瘋了,踩了一腳狗屎,還踩第二腳?我說過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她掄起枕頭砸過去。
枕頭在半空中被攔截住,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按回床上,又把枕頭塞回她腦袋下。
雨朵氣得瞪著何晁仁吼,「你干麼又攔著我」
這人是聖人嗎?為什麼總是攔著她不讓她痛打奸夫,難道他不氣林俊逸勾引他女友?
「這裡是醫院。」何晁仁盯著她手背上點滴管裡的回血凝眉,補上一句,「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
看著他身後面面相覷的醫生和護士,雨朵吞下這口氣,轉頭向林俊逸放狠話,「賤男,你給我聽清楚,我江雨朵會為你這種人渣自殺?少作夢了!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自殺,但謀殺就有可能!」
林俊逸被她凶殘的語氣嚇到,「你、你身體虛弱,多注意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滾啦,聽不懂人話啊!」她火大的隨手抓了矮櫃子上的水瓶作勢要丟。
見狀,林俊逸立刻奪門而出。
那水瓶被一只大手接管,雙眼對上一雙不苟同的眸子,雨朵撇撇嘴,「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這男人,超級古板。
看他放下水瓶,她看了看病房外道:「是你送我來的?」
「是你自己叫了救護車,我只是跳去你家幫你開門,隨車送你過來。」
她點點頭,「哦,謝謝。」
他沒應聲,盯著點滴管裡的液體一點點變透明。
片刻沉默。
雨朵抬頭看看頭頂一大瓶點滴皺眉,「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檢驗報告明天出來,輸完點滴沒有不適應該隨時可以出院。」他答得一板一眼。
她點點頭,輕吁口氣,抬頭看著他道:「今天麻煩你了,謝謝,現在我沒事了,你回去吧,耽誤您休息不好意思,改天再謝謝你。」
何晁仁看向她,「有沒有其他朋友或親人,我通知他們來照顧你。」這瓶點滴輸完至少要兩個小時,而她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
「沒事啦,我一個人可以。」她笑哈哈道。
他靜靜看了她一秒,皺著眉轉身走出病房。
雨朵小小吐舌,這男人,不苟言笑的時候表情有夠嚴峻。
她輕輕吐口氣,仰頭望著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幾分鐘後又轉而看向滴滴答答的點滴瓶,病房裡只有她這一床病人,靜悄悄的。
回頭看向窗外,玻璃窗上倒映著一張慘白的臉,她凝眉,舔舔乾澀的嘴皮,撐起身……
十幾分鐘後,何晁仁返回病房就見原本該好好躺著吊點滴的人不知去向。
「請問,303號房的患者去哪了?」他放下東西,來到值班櫃台詢問。
「哦,可能去買水了吧,她問哪裡能買到水,我告訴她走廊那邊有自動販賣機。」
他轉身沿著漆黑的走廊走到盡頭,果然在亮著白光的自動販賣機前找到人。
就見那個纖瘦的背影,一手高舉點滴瓶,側彎腰,另一只手去構飲料機的取物口,姿勢很滑稽,像做伸展體操,但他笑不出來,因為透過光能清楚的看到她的點滴管裡全是回血。
他凝眉大步走上前,俯身取出飲料。
「這是我—」雨朵大叫回頭,看清是他,驚訝道:「何先生?你還沒走?」
他將飲料塞給她,取過她手上的點滴瓶舉高,語氣有些生硬的道:「你是往身體輸液還是在往外輸血?」
她看看手背上的點滴管吐舌,咧開嘴,「呵呵,沒事啦,一會兒會自己流回—」凌厲的目光掃過來,她忙噤聲。
何晁仁斂眉,牽著她慢慢往回走。
看著身旁的人,雨朵有些驚訝,「何先生怎麼又回來了?是落了什麼東西嗎?」
「等你吊完點滴我再走。」他頭也不回的道,語氣平平。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
話到嘴邊,再度被他銳利的目光堵回去,雨朵抿抿唇,這人,一個眼神就能將蚊子釘上牆哪。
就這樣一路被牽回病房,上床躺好,看他幫自己掛好點滴瓶,她剛想開口道謝,就見他拉過小桌板,放一袋東西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
「粥,趁熱吃。」他淡淡地道,打開蓋子,幫她放好湯匙。
看著眼前這碗冒著熱氣的粥,雨朵愣住,再抬頭看向坐到一邊低頭看手機的男人,她無聲勾起唇角。
原來他剛剛離開不是回家,而是去替她買粥,這男人,短短幾分鐘就叫她改觀,看起來剛毅冷酷,但關心起人來細致入微,面冷心熱哪。
「化驗結果得等明天,不過她胃裡除了豌豆、米飯沒別的東西,應該是吃了變質的豌豆造成食物中毒,剛剛給她洗了胃,有些脫水,需要輸液觀察,請親屬先去繳費。」
護士不由分說,將一疊單據塞給他。
意識昏昏沉沉,身體好像被車輾過一樣,渾身酸痛發冷,卻又好像輕得能飄起來。
她怎麼了?雨朵費力睜開眼睛,想喊人,還沒發出聲音就聽見有人喊著她的名字,還往她身上撲過來。
「寶貝!你醒了!還好你沒事,你嚇死我了!」
看清那人,雨朵屏息,半晌攢足力氣咬牙道:「賤男,你來干麼,滾開!」氣不死她,想壓死她嗎?
林俊逸卻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寶貝,我錯了,我不知道你這麼愛我,竟然會為了我自殺,我以為有我、沒我對你來說都一樣,沒想到你其實很在乎我,我錯了,我發誓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們重新開始。」
雨朵瞪大眼,「你說什麼?我自殺」
「寶貝,別覺得丟臉,我很感動!」林俊逸是真的感動,以前總覺得雨朵大剌剌,什麼事都自己搞定,他這個男朋友大多時候都非常沒有存在感,但這次他突然領悟,她其實是外表強悍、內心柔弱的好女孩—
「寶你個頭!滾開,來人,誰把這個賤人給我拖出去斬了!」為什麼她使不上力氣,是被這賤人下了毒嗎?
「寶貝!寶貝你別激動!」林俊逸試圖安撫她。
「我覺得你該聽她的。」
有人走進來,從後邊拎著林俊逸的衣領拖開他。
「你—」林俊逸想罵人,可看清是何晁仁,立刻訕訕的退到一邊,典型的作賊心虛,何況他不是偷東西,是偷人。
何晁仁看一眼床上氣紅眼的雨朵淡淡道:「你吃了過期豌豆?」
「豌豆?」
「初步判定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林俊逸驚訝,「不是自殺?」
何晁仁冷冷看過去,林某人縮縮脖子。
雨朵想起來了,趕走林俊逸之後,她將屋子從裡到外打掃了一遍,累到沒力氣做飯,就將冰箱裡唯——罐碗豆罐頭拌飯吃,結果吃下去沒多久就開始腹痛。
本以為多跑兩趟廁所就沒事了,哪知後來痛到渾身冒冷汗,站都站不起來,還以為是急性闌尾炎,咬牙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收拾好包袱等著,可沒等救護車來就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她霍地瞪向林俊逸,不知是否怒極生力,竟有力氣一把將人扯過來,「賤男!連罐頭都買過期的!我差點被你害死!」說著舉手劈過去。
林俊逸沒想到她食物中毒還有力氣,被打得眼冒金星、喊冤求饒,「我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啊啊……」
「開你個屁!我像瘋了,踩了一腳狗屎,還踩第二腳?我說過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她掄起枕頭砸過去。
枕頭在半空中被攔截住,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按回床上,又把枕頭塞回她腦袋下。
雨朵氣得瞪著何晁仁吼,「你干麼又攔著我」
這人是聖人嗎?為什麼總是攔著她不讓她痛打奸夫,難道他不氣林俊逸勾引他女友?
「這裡是醫院。」何晁仁盯著她手背上點滴管裡的回血凝眉,補上一句,「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
看著他身後面面相覷的醫生和護士,雨朵吞下這口氣,轉頭向林俊逸放狠話,「賤男,你給我聽清楚,我江雨朵會為你這種人渣自殺?少作夢了!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自殺,但謀殺就有可能!」
林俊逸被她凶殘的語氣嚇到,「你、你身體虛弱,多注意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滾啦,聽不懂人話啊!」她火大的隨手抓了矮櫃子上的水瓶作勢要丟。
見狀,林俊逸立刻奪門而出。
那水瓶被一只大手接管,雙眼對上一雙不苟同的眸子,雨朵撇撇嘴,「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這男人,超級古板。
看他放下水瓶,她看了看病房外道:「是你送我來的?」
「是你自己叫了救護車,我只是跳去你家幫你開門,隨車送你過來。」
她點點頭,「哦,謝謝。」
他沒應聲,盯著點滴管裡的液體一點點變透明。
片刻沉默。
雨朵抬頭看看頭頂一大瓶點滴皺眉,「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檢驗報告明天出來,輸完點滴沒有不適應該隨時可以出院。」他答得一板一眼。
她點點頭,輕吁口氣,抬頭看著他道:「今天麻煩你了,謝謝,現在我沒事了,你回去吧,耽誤您休息不好意思,改天再謝謝你。」
何晁仁看向她,「有沒有其他朋友或親人,我通知他們來照顧你。」這瓶點滴輸完至少要兩個小時,而她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
「沒事啦,我一個人可以。」她笑哈哈道。
他靜靜看了她一秒,皺著眉轉身走出病房。
雨朵小小吐舌,這男人,不苟言笑的時候表情有夠嚴峻。
她輕輕吐口氣,仰頭望著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幾分鐘後又轉而看向滴滴答答的點滴瓶,病房裡只有她這一床病人,靜悄悄的。
回頭看向窗外,玻璃窗上倒映著一張慘白的臉,她凝眉,舔舔干澀的嘴皮,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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