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午本該是學生在校用餐的時間,可今天的靜芳技術學院卻有點不一樣,因為一則校內廣播,一群學生放下可口的便當不吃,一窩蜂的全沖往教官室。
當葉歡歡拿著烹飪教室的鑰匙走到教官室門口時,就見一群學生躲在外頭,不停對著里頭指指點點,她好奇的跟隨眾人的視線望去,心下一驚,引起議論的是正接受教官訓誡的新轉學生——高帝。
轉學生原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更別說眼前這個高帝不但長得魁梧又高大,氣場冷銳孤僻,刀削似的粗獷臉龐因面無表情而顯得冷硬凶狠,尤其右額角上那五公分長的傷疤更是令人浮想聯翩。
哀著發顫的小心肝,雖然還沒走進教官室,葉歡歡就已經覺得有些腿軟。
老天,為什麼這個新學弟總是這麼嚇人?
雖說他們倆不同科系也不同年級,平常沒啥機會接觸,但天曉得一個月前他正好就搬來她家附近,成了她的新鄰居,每天上學等公交車時她總是膽顫心驚,恨不得能找個地方躲起來避一避。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他「又」是因為什麼而被廣播召到教官室?
難道他是混黑道,一轉學過來就打遍全校無敵手的那個傳聞是真的?還是他父親是綁架殺人犯,他也因為素行不良而被上個學校強制退學的傳聞也是真的?抑或是他經常在外游蕩鬧事,品行操守奇差無比的傳聞也是真的?
「高帝,有人投訴說你經常深夜不歸,在外游蕩鬧事是真的嗎?」教官室里,男教官正一臉嚴厲的審問眼前的學生。
「假的。」高帝雙手垂貼制服褲兩側,沒有特地挺胸立正站好,身形卻依然顯得勁拔如松,堅碩如岩。
「你還敢說謊!」教官氣得大吼。
「我沒有。」高帝面無表情,語氣卻是不卑不亢,淡定如水。
「還說沒有!」
這次高帝不再響應,只是沉默的與教官對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且如果一個人不願相信自己,那麼說再多也沒用。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要以為否認我就捉不到把柄,你是什麼原因轉學過來你心知肚明,既然清楚就該規矩一點,不要總是到處惹麻煩!你算算看,自你轉學過來後已經被人投書告誡幾次了?十八歲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你想落得和你父親一樣的下場嗎?」話才說完,教官室里的氣氛立刻變了!
斑帝原本淡漠的眼神竟瞬間變得酷寒無比,似乎要將教官整個人凍結,即使遠遠站在門口,歡歡也能感覺到那驚人的寒氣。
那個新鄰居的眼神怎麼能夠像是一把冰刀,酷寒而鋒銳,陰鷙而螫人?
「教官,這件事與我父親無關,請你就事論事。」高帝冷聲道。
教官噎了下,其實話一出口他自己也後悔了,但身為師長的自尊讓他無法放下身段,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咆哮。「沒規矩!難道沒人教過你不許和師長頂嘴嗎?」高帝不語,只是繃著下顎與教官繼續對視。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歡歡不只覺得腿更軟、心更慌,就連呼吸都快停了。
老天!她真不該選在這時候來還鑰匙的,但午休就快結束了,她若是再不快點把鑰匙還給教官的話,她就沒時間吃午餐了。
「既然你說要就事論事,好,那你說你上個周末夜晚人在哪里?」教官終于如高帝所願,就事論事。
「夜市。」高帝有問有答。
「說謊!明明有人親眼看到你在育英街游蕩,還向國中生勒索。」「我沒有。」咦?上個周末夜晚?
一直豎耳聆听兩人對話的歡歡,立刻捕捉到重要的關鍵詞眼。
上個周末晚上這個新鄰居的確人在夜市沒錯,因為高媽媽就在夜市賣小吃,所以高帝經常會去幫忙。
「高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教官似乎已開始不耐煩。
「我沒有。」高帝堅持不肯承認。
「難道要我直接記你大過,你才會老實承認嗎?」教官氣壞了。
「我沒有。」同樣的台詞,同樣的淡漠,沒有太多的辯解,只有一股淡淡的自嘲。
身為罪犯的兒子,即使父親早已為自己的罪孽付出性命,即使他和母親為此轉學又搬家,卻還是永遠擺脫不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標簽。
餅去太多經驗告訴他,他再怎麼辯解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一個綁架殺人犯的兒子,過多的解釋只會讓他更加受辱。
「高帝,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教官忍無可忍的重拍桌子。
「我沒有。」
「你——」
「教官,他說的是真的!」不忍的呼喊瞬間響起。
唰唰唰唰!一瞬間,十幾道目光紛紛投注在體態圓潤可愛、面容精致討喜的葉歡歡身上。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做了什麼?
當理智比沖動慢了兩拍抵達大腦後,歡歡簡直就要為自己的冒失後悔死了,她竟然沒有先舉手征求同意就貿然打斷師長的訓話,她……她……她……呃,不對!就算沒有先舉手又怎樣,重點是她干麼那麼雞婆?
她一點也不想引起師長的注意,更不想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還有這個新鄰居的眼神真的好可怕,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就記住她?
嗚,她不要,她可不可以收回剛剛那句話?
「同學,你剛剛說什麼?」教官皺眉起身,原本冷厲的眼神在觸及葉歡歡時稍微柔軟了些,卻還是顯得嚴肅。「你剛剛說高帝說的是真的?」「我……」歡歡吞了好大一口口水,但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忽略周身那一道道既戲謔又好奇、既吃驚又調侃的眼神。因為太過懊悔無措,她只好迅速閉上嘴巴,用力點頭以示回答。
「你怎麼知道?」教官將眉頭皺得更深。
「因為高帝住在我家附近,他媽媽專門……專門在夜市賣小吃,他晚上經常會出去幫忙,上禮拜周末他也去了,我……我……我親眼看到的……」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歡歡愈說愈小聲,小臉幾乎就要埋到胸前。
教官一愣,壓根兒無法懷疑歡歡的說法,因為在他印象中,這孩子向來品學兼優,是餐飲科的專四生,和就讀資訊工程科專三的高帝非親非故,絕對沒有任何理由替他護航。
眼看教官一語不發,歡歡還以為教官是不信任自己,只好迅速抬起頭,揚高嗓音繼續道︰「真的!我們鎮上的人都可以證明高媽媽在夜市里賣小吃,我爸媽和兩個弟弟那天逛夜市時也都有看到高帝,高帝他真的沒說謊,所以……所以……所以不能就這樣記他大過……」教官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如果葉歡歡說的是真的,那這封投書豈不是捏造虛構的?而他也誤會了高帝?
教官室里一陣沉默,就連原本躲在門外看好戲的學生們也被這峰回路轉的劇情驚得一愣一愣的,而在懊惱、錯愕、失望等各式奇異的目光中,只有高帝一人困惑地凝視葉歡歡那張驚慌不安的小臉。
彎彎的眉毛、圓圓的眼楮、小小的鼻子、紅紅的嘴巴,搭上圓潤可愛的隻果臉,相貌雖然不出眾,卻顯現出她的青春與甜美。
他知道這個女生。
每次上學等公交車時,這個女生總是一看到他就跑,就算回家的路上偶然相遇,她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簡直恨不得往反方向逃。他知道她很怕他,也不難猜出她為什麼怕他,但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幫他說話。
她怕他,卻勇敢的站出來替他背書。
她從來不願意靠近他半步,卻在所有人奚落他時朝他伸出了援手。
「咳!」教官難堪的重咳一聲。因找不到台階下,只好假裝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將雙手負到背後。「既然葉同學可以替你證明,那這件事就算了吧!只是如果下次再發生相同的情形,請你一定要先把事情說清楚,免得造成他人的誤會。」高帝不發一語,實在懶得理會教官文過飾非的廢話,只是垂下眼,收回那幾乎快把歡歡嚇暈的目光。
「算了算了,你可以回教室了。」得不到回應,教官臉色更難看了,只好擺擺手來個眼不見為淨。
斑帝舉手行禮後,便往教官室大門的方向走去。
瞬間,原本擠在門口的一行人立刻退避三舍,其中當然包括了歡歡。只是她萬萬沒料到高帝走出教官室大門後,會突然改變方向筆直的朝她跨步而來。
喝!他、他、他——他想干麼?難道他嫌她雞婆,打算來凶她?
歡歡抱頭鼠竄,整個人腿軟發虛的躲到了長廊石柱後方。
「謝謝。」
出乎意料的低沈嗓音落在耳邊,嚇傻了歡歡。
他剛剛說什麼?
歡歡目瞪口呆的抬起頭,誰知卻看到他後退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嘴唇微張卻是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朝她點了下頭,便轉身離開。
他說謝謝,原來他只是過來和她說謝謝。
松開發汗濕冷的雙拳,歡歡不禁覺得驚訝,如此惡名昭彰的一個人竟然也會說謝謝?但她卻誤以為他是來凶她……噢,她真的好可恥!
怎麼辦,她該怎麼對他說抱歉?
雖說歡歡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感到萬分羞愧,但她卻始終無法鼓起勇氣找高帝道歉,所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這麼過去半年,而她也成了專五生。
面對畢業後的就業壓力,這半年來她把時間全用來考證照。
為了實現開面包店的夢想,從小她就致力于學習各式烘焙技巧,甚至提早考取各種丙級證照,但若是要當出色的面包師傅,只有這樣的功夫絕對是遠遠不足的。
她希望自己將來開的店可以滿足不同顧客的需求,不管是愛吃酸的、甜的、苦的,還是辣的,所有人都能吃得幸福。
所以在其他同學還在準備考取果級專業證照時,她卻是竭盡所能的把乙級中餐烹飪、乙級西餐烹飪、乙級烘焙食品技術士的證照通通考到手,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擅長飲料調制,所以目前還停留在丙級程度。
但她決定在下個月把這張證照弄到手!
背著書包,拎著烹飪料理袋,歡歡斗志高昂的走向烹飪教室,打算利用放學後額外開放的半小時,再次磨練自己的手藝,只是突然間樓下傳來一陣叫囂聲讓她驟然停下腳步——「高帝,我真沒想到你會主動約我們見面,怎麼?當了半年的小孬孬,你終于決定發揮殺人犯兒子的本事啦?」高帝?
因為感到意外,歡歡不禁立刻循聲趴到走廊邊的圍欄上。
二樓高的視野正好讓她可以看清底下防火巷里的情景,只見高帝赤手空拳的站在牆角邊,而他面前站著五名男學生,雖然那些人因背對著她而看不到表情,但從那輕蔑挑釁的話語判斷,笨蛋也知道情況不妙。
老天!高帝怎麼會惹上這些人?這條防火巷堪稱校園死角,平時就不常有人經過,更別說是放學後的現在,要是那些人集體圍毆他怎麼辦?
何況,自從他轉學過來後,關于他的流言蜚語就幾乎不曾斷過,要是這件事又傳到教官耳里,他豈不是又要遭殃了?
「我父親沒有殺人。」高帝沈聲反駁。因為高度的落差,並沒有注意到二樓走廊上多了一個小听眾。
「喔,也對,你老爸的確沒殺人,因為他才是被殺的那一個,就因為他干下了綁架案卻又不敢撕票,所以才會被其他同伙干掉!」一群混混哈哈大笑,對高帝又是譏諷、又是嘲笑。
「所以說遺傳果然奇妙,老子是個孬種,兒子就注定也是個孬種,不管別人怎麼誣蔑挑釁,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怎樣?孬種的兒子,你今天把我們約到這里有何貴干啊?」
「所以從我轉學過來後,不時向教官投黑函、亂造謠的果然就是你們吧?」高帝不答反問。
混混首領一愣,雖然有些意外高帝的敏銳,卻也不否認。
「是又怎麼樣?你爸就是個孬種,而且還是個前科累累的孬種,而你就是個罪犯的兒子!我他媽的就是看不起你,有種你去和教官說啊,說一切其實都是我們玩出來的,可你認為教官會相信一個罪犯的兒子嗎?」一群人再度猖狂大笑,將目中無人、驕傲自大實踐得淋灕盡致。而面對這樣的輕蔑折辱,高帝卻是波瀾不興的斂下眼睫,遮住眼中所有思緒,讓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只是相較于他的鎮定平靜,站在二樓偷听的歡歡卻是震驚得摀住嘴。
老天,原來那些謠言全是假的!
斑帝自轉學過來後就一直被人栽贓陷害,而且那些人之所以這樣欺負他,竟然只是因為高帝他爸爸——太過分了,那些人怎麼可以這樣!
因為太過生氣,歡歡想也不想就要沖到教官室請教官過來評理,可小腿才剛跨出一步,卻又突然擔心高帝雙手難敵十拳。要是教官還沒來他就被打死了怎麼辦?
于是她只好又收回小腳,焦急的在原地轉圈圈。
怎麼辦?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砰!
一聲重響忽然自防火巷內傳出,瞬間截斷歡歡的擔憂。
揪著料理袋,她連忙沖回圍欄邊查看,就怕高帝出了什麼事,誰知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個出言不遜的混混被揍飛,整個人就掛在一個棄用的跳箱上。
喝,跳箱上?!
歡歡迅速地揉揉眼楮,還以為是自己看錯。
「高帝,你——你——這、這怎麼可能?!」其他四名小混混也嚇壞了,簡直不敢相信這半年多來吭都不敢吭一聲的孬種,竟然一拳就把人打飛?!
他是鬼嗎?!
「遺傳並不奇妙,我永遠不會像我父親。」高帝面無表情的宣布,然後猝不及防的再次祭出第二拳,為自己這半年多來所受到的屈辱討回公道。
四人雖然嚇得不輕,卻也迅速反應過來,打算合力反擊。雖說高帝能把人一拳打飛,但那是因為他攻其不備,他們四人八拳還怕會輸他嗎?
一眨眼,原本的口水戰立刻變成駭人的拳頭戰,看得歡歡簡直快嚇壞了,更別說原本掛彩的第五人在稍做掙扎後竟然也加入戰局,甚至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瑞士刀,二話不說就往高帝的身上招呼——「高帝小心!」歡歡不由得發出驚呼,一雙小手慌張的朝身邊摸索。
她不能見死不救,至少她得想個辦法讓高帝全身而退。
慌亂間,小手終于從料理袋里摸出一顆富士隻果,顧不得一顆隻果到底能發揮多少作用,歡歡病急亂投醫就把隻果往下扔,可惜卻失了準頭,壓根兒沒打到任何人。
「老大,二樓有人!」混混里終于有人發現了歡歡。
斑帝目光驟閃,趁著混混抬頭看人的瞬間,用盡全力踹出一腳,完全不給對方機會把人看清楚。
懊死,那個女生怎麼會在這里?她到底在做什麼?難道她不知道這麼做只會讓自己惹上麻煩嗎?
猶不知死活的歡歡這時又摸出了第二種水果——一盒草莓。
為了增加命中率,這次她硬是咬緊下唇多瞄準三秒鐘,然後才將手中的「暗器」拋出。
咻的一聲,她終于砸到人了,可惜軟軟的草莓壓根兒不具有任何殺傷力,在砸到人的瞬間就爛掉了一半。
「臭婊子,竟然搞暗算!」混混首領雖然沒看清楚長相,卻從制服顏色看出對方的性別。
「搞清楚,你們的對手是我!」為了轉移五人的注意力,高帝加快出拳速度,一雙長腿更是死命地往前猛踹,幾乎是只顧著攻擊而完全沒有防守。
而面對高帝頻頻的露出破綻,五人自然是見獵心喜,果然立刻就忘了歡歡的存在。
眼看高帝逐漸屈居下風,歡歡更慌了,雙手連忙又往料理袋摸索,好不容易終于翻出幾樣她認為「應該」有用的東西。
看著手中的辣椒粉、黑胡椒粉和高筋面粉,歡歡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一個方法。
抱著東西蹲下身,她旋開辣椒粉和黑胡椒粉的蓋子,嘩啦嘩啦的把兩樣東西通通倒入面粉袋,接著握緊袋口,將三樣東西用力搖晃均勻後,又回到圍欄邊。
「喂!」她大叫一聲。趁著全部人抬頭的瞬間,將加料的面粉往下倒。
「高帝低下頭、不要呼吸!」她大聲警告,幸虧高帝反應靈敏立刻照做,雖然多少還是吸入了一點胡椒,卻沒有太多的不適。
「哈啾!哈啾!哈啾!」
「啊,我的眼楮!」
「咳咳咳咳!」
「該死!」而那五名混混就沒那麼幸運了。
看著那五人不是咳嗽打噴嚏,就是揉著眼楮低咒,歡歡這才露出一抹微笑,暗自得意自己終于扳回一城,只可惜這抹笑卻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在她正要開口叫高帝快跑時,卻發現原本站在牆邊的高帝不見了。
咦,高帝呢?
歡歡頓時傻眼,奮力踮起腳尖往圍欄外探去,就怕高帝又遇上了什麼麻煩。小小的身子一半掛在圍欄外看起來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誰知道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將她往內拉。
「啊!」她驚叫一聲,無預警地跌入一堵灼熱的寬闊懷抱。
她嚇得迅速抬頭,誰知映入眼簾的卻是十幾秒前還待在一樓的高帝。
「跟我走。」高帝無視她呆若木雞的表情,更無視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握住她的手轉身就跑。
「等——啊!」因為反應不及,歡歡不小心踉蹌了下。
他連忙轉身抱住她失衡的身體,不禁為自己的魯莽感到非常抱歉。
「你……你怎麼會……會……」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否則等那些人追上來,你會惹上麻煩。」高帝不等她把話說完,急切地解釋,就怕因為自己而讓她遭到池魚之殃。
對齁!
歡歡瞬間睜大眼,總算後知後覺發現這可怕事實。
「我會盡量跑慢一點,你——」
「不能慢!千萬不能慢!」她忍不住大叫,然後立刻化被動為主動,拉著他逃之夭夭,哪里還記得自己原本是要到烹飪教室練習。
丙然狗急會跳牆,這輩子她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這麼急、這麼銳不可當,簡直就是視樓梯為無物、視極限為垃圾,短短不到三分鐘就拉著高帝逃出了校門,甚至還能瘋狂的繼續往公車站牌沖,打算就這麼跳上公交車,遠遠逃離案發現場。
若是被學校的體育老師撞見這一幕,一定會為她的潛能驚艷喝采,並大力邀請她加入學校的田徑隊,為小光。
「那些人知道我的上學路線,我們不能坐公交車。」高帝忽然出聲提醒。
「呼呼呼呼!那……那……那……」歡歡很想問該怎麼辦,但相較于高帝的微微喘氣,她簡直就是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法順利問話。
「介不介意一起坐出租車?」幸虧高帝完全懂她要說什麼。
歡歡猛搖頭。
斑帝點了點頭,立刻朝馬路邊招了輛出租車,兩人迅速坐上車。
說出地址後,出租車司機隨即上路,直到校門愈來愈遠,而那些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歡歡才終于能夠放心喘氣。
「嚇死我、嚇死我了,還好……還好那些人……沒……沒追上來……」高帝目光復雜的看著她,雖然警報已經解除,但不知為什麼,他卻一點也不想收回那只被她緊緊圈握的右手。
這個女生……又出手幫了他一次,雖然她的介入差點壞了他的計劃,但幸虧她急中生智也幫助他們兩個成功脫身,只是……她為什麼要幫他?她不是一直很怕他嗎?
掌心里的小手是那樣的嬌小柔嫩,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她到底哪里來的勇氣。
「你……你怎麼……怎麼都不喘,我都快……都快喘死了……」歡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說話的同時還不斷用手抹汗。
見狀,高帝只好暫時壓下疑惑,默默遞出一包面紙。
「謝謝。」歡歡立刻感激地朝他一笑,抽了張面紙就往額頭上擦,眼角余光瞄去看見他的嘴角竟微微滲血。「啊,你受傷了,你……你沒事吧?」「沒事。」他言簡意賅的四兩撥千斤。
「怎麼可能沒事?你……」不看還好,當目光往下一瞧,歡歡這才發現他的手肘上也有一道大大的擦傷,制服腰側甚至還破了一個洞,鮮血早已滲透布料渲出點點血花。「老天,你流血了,你怎麼都不說?不行,我們得快點去醫院!」「客人,要改去醫院嗎?」因為歡歡的驚叫,前方開車的司機連忙出聲詢問,一雙眼楮卻是忍不住從照後鏡頻頻偷瞄,暗自嘀咕自己該不會是載到了什麼麻煩吧?
「不用,照原路。」發現司機的窺視,高帝立刻不著痕跡的用書包遮住腰側的血痕。
「高帝,我們還是去醫院吧?」歡歡依舊不放心,本想查看他的傷口,卻又擔心弄痛他而躊躇不定。
「為什麼不怕我了?」高帝沒回答,反而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呃……」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問,歡歡雖然還是擔憂,卻也心慌意亂的挪動小屁屁。「那個我剛剛……剛剛什麼都听到了,對不起……」她聲音細如蚊蚋。
「听到什麼?」
她輕咳一聲,愈說愈小聲。「听到那些人承認誣蔑你的事,听到原來關于你的謠言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是混黑道,也不會亂打人,更不會隨便恐嚇他人……」「既然如此,那你應該也听到了我父親的事,為什麼不馬上躲開?」面對罪犯的兒子,一般人應該不會笨到自找麻煩吧?
「我為什麼要躲開?你差點被刀捅耶!」歡歡一臉「你傻啦」的表情。「何況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他們本來就不該用這種借口欺負你,這根本就是霸凌,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她義憤填膺的叫罵,完全沒看到高帝錯愕的眼神。
「不對,他們還捏造了許多子虛烏有的事情,這根本是抹黑!是犯罪!簡直欺人太甚!」她愈說愈生氣,甚至握起了拳頭都不自知。「我一定要告訴教官,叫教官主持公道!」「教官他……不會信的。」高帝的聲音粗礪而沙啞,一股巨大的激動在胸腔里翻騰,讓他慣于武裝的面容突然出現了裂縫,高大身軀更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這個女生竟然沒有看不起他,甚至還為了他打抱不平?
「為什麼?我都听到了,我是證人,我可以替你作證啊。」歡歡依舊一臉忿忿不平,哪里懂得世間刻板印象的殘酷。
但高帝卻懂得。
他懂社會的冷漠和偏見,懂自己是罪犯的兒子,注定一生都不光彩,所以純真如她,一點也不適合和他靠得太近。
他已經是人們眼中的麻煩人物,他不想讓她也惹人非議。
「我已經替自己討回公道了,沒關系的。」所以還是到此為止吧。
「可是……」
「我把剛剛的對話錄下來了。」他拿出手機,播出在防火巷里所錄下的所有對話。「我會把這些對話寄給教官和那些人,雖然也許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但至少到畢業以前都能牽制他們不再找我麻煩。」歡歡瞪著他手中的「關鍵證據」,簡直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原來他主動約那些人出來全是計劃好的?
她雙眼晶亮,在短短半小時內就對他有了天翻地覆的大改觀,不僅不再怕他,反而覺得他大膽、冷靜又聰明。
雖然他額頭上的傷疤看起來還是好嚇人,冷酷的樣子還是會讓她忍不住心兒怦怦跳,但是她卻沒忘記,為了不讓她曝光,他可是很好心的帶著她一塊逃跑,他其實只是面惡心善吧!
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可以一個人做這麼危險的事,要是那個壞蛋身上帶的不是小刀,而是其他更可怕的武器,他該怎麼辦?
他只有一個人,對方卻有五個人,若是五人身上都帶著刀——「你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這次幸虧你沒事,要是受到更嚴重的傷該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會很擔心?」盯著被他書包蓋住的腰側,心中的崇拜轉瞬只剩擔憂。
斑帝一愣,再次被她赤誠的關懷所感動。
因為父親的事,他早已習慣被人投以異樣目光,除了母親,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他了。
「就算你真的要做,至少也該找個安全一點的地方,那防火巷平常都沒人經過,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你向誰求救?」歡歡繼續碎念。
「幸好我剛好經過,也幸好我們成功逃脫了,啊!說到這個我剛剛好像忘了謝謝你帶我一起跑,要是被那些人捉到,我一定會被海扁成豬頭,真是謝謝你了。」想起那些人出手的狠勁,歡歡不禁打了個冷顫。
「你救了我,應該的。」他淡淡地響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我才沒有救到你。」她懊惱的皺起鼻頭。「那時候我應該直接報警的,只要警察來了他們就完了,可惜我當時一慌就忘了,不過更可惜的是我竟然沒買榴蓮,否則整顆榴蓮砸下去,我看那些人還能不能那麼囂張!」高帝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腦中浮現她拿榴蓮砸人的畫面,簡直不敢相信她會有這麼荒謬又可怕的想法。
「不過胡椒粉和辣椒粉也夠他們受的了。」想起剛剛那些人的慘狀,歡歡忍不住摀嘴偷笑,模樣就像一只偷到一堆葵花子的小倉鼠,看得高帝不禁也微微揚起嘴角,淡漠的臉龐瞬間柔和。
眼看彼此所居住的小鎮即將接近,那抹笑卻是緩緩消失。
一旦下了車他們就沒有機會再說話了吧?
雖說她今天救了他,卻不代表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有任何改變。他依然是罪犯的兒子,而她最好別再接近他,畢竟他和她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人海茫茫,她的信賴關懷是那樣珍貴,他不想讓她也遭人指指點點。
所以下車之後還是當回陌生人吧。
因為他真的希望,她的世界能永遠這麼快樂和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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