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煩!

    美麗的女子拿起桌上兩三張紙張,一鼓作氣撕碎,揉成團,拋向一旁垃圾桶。

    失手,紙團彈落地板。

    「可惡!」她霎時更惱,煩躁地捉扯一頭細心保養的柔亮發絲。

    她起身,繞出工作桌,沒將地上紙團拾起,而是走近落地窗玻璃前,望著玻璃被雨痕打亂的不規則痕跡交錯,心情更紊亂。

    春天的雨,綿綿密密,斷斷續續已下了好幾日,她的心情也被染得濕漉漉。

    「想不出來,江郎才盡了。」她氣惱又沮喪地喃喃。

    現年二十六歲的齊舒妤,身材姣好、臉蛋姣好,更有閃亮亮的身世——台灣連鎖百貨公司名揚集團總裁齊廣揚的掌上明珠。

    身為齊家獨生女,除了受父母呵寵外,上有兩名兄長疼愛,她從小養尊處優,儼然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嬌嬌女。

    餅去的她,生平無大志,每天吃喝玩樂當個不事生產的名媛,將來父親會為她擇個門當戶對的好夫婿,讓她當少奶奶坐享清福。

    她的人生羨煞一干人,可對這樣太安逸享樂的生活,令她有時不免覺得人生空洞乏味,無論在外人或家人眼中,她似乎只是被保護的嬌貴花瓶。

    外界或親友每每提起名揚的兩位少東,常是津津樂道兩兄弟不分軒輊,不僅擁有出色外型,更是聰穎卓絕,年輕有為,而提到名揚的千金,卻只一句美麗的浮華形容。

    兩位兄長確實優秀,各自拿到美國數一數二名校商學碩士,歸國後皆進入自家集團擔任要職,而她就只勉強讀個二、三流私校,以興趣選讀科系,雖也拿到碩士文憑,卻形同廢紙,沒有任何實質應用之地。

    她對兩位兄長其實很崇拜,尤其跟二哥感情最好,兄長一直是疼愛包容她的。

    然而,她也因兩位兄長太過優秀,內心存有一抹不為人知的自卑,對毫無所長的自己,不免有些慚愧。

    未料幾個月前,二哥問及她的心願,她以玩笑口吻向二哥吐實,之後二哥竟向大哥提起,並意外得到大哥的認同,且要二哥協助她在名揚百貨公司總店先設一個專櫃,由她自創一個珠寶設計品牌。

    因從小常有機會接觸珠寶首飾,于是她大學以興趣為考慮,讀了珠寶設計,甚至之後還修完碩士課程。

    盡管她對這方面有興趣,卻對自身設計能力沒信心,是以過去從不敢向家人提起這個心願,又因兄長太過杰出,怕說出來被笑話,這才從未積極訂下人生努力目標。

    沒想到個性嚴謹、要求高目標大哥,在看過她過去一些設計作品圖稿後,難得對她語帶鼓勵,給她機會去從事所學,發揮自身長才。

    原本人生漫無目的的她,頓生一股熱情沖勁,積極著手努力自創品牌,也立下宏願,要將總店的珠寶專櫃,在不久的將來,拓展到名揚其他百貨分公司,甚至是海外的百貨公司據點。

    這亦是大哥給她的遠大抱負,會由二哥協助她完成,只要她有心努力,且實力被認可。

    有了人生遠大目標後,她頓覺生活很不一樣,日子充實許多。

    當她完成第一批珠寶設計,透過珠寶工廠代工、親自監工,看到光采奪目的成品那一霎,內心涌起無比的滿足感,那比自己買下百萬飾品戴在身上,更為開心百倍。

    當客人買下她第一件飾品時,她更是欣喜若狂,把生平憑自己能力賺取的第一筆所得,拿來請父母和兩位兄長吃大餐。

    也許如大哥所言,她身為名揚千金的身份光環,便是她能善用的資源,能替她自創品牌先打出名聲。

    不論她首批售出的珠寶飾品是以什麼原因被買家看上,實際銷售出去,便代表成功的第一步,她因此更有信心著手新設計。

    當她順利創作出幾套飾品,且都得到客人賞識而售出,接著便接到第一件客戶要求客制化飾品,是要她個別設計的Case。

    她高興地接下,信心滿滿要為對方量身訂制特殊飾物,不料接下來竟一再出現瓶頸,令她愈設計愈不滿意,心情愈加煩躁,開始懷疑自己沒有能力。

    「雨好像停了。今天也擠不出靈感,出去透透氣好了。」齊舒妤悶悶地說。

    透過蒙上雨痕的玻璃窗,外面高樓大廈亦被水霧氤氳,雨勢雖暫歇,但也不是外出逛街的好天氣,她卻不想繼續悶在這工作室煩心。

    她所屬的工作室位于商業大樓二十三樓,開始創作後,因她想有個專屬的工作環境,又不希望在自家集團的總公司大樓出入,是以二哥替她找了這個良好環境。

    五十多坪的空間,只分隔兩個區域,進門是約莫十坪的接待室,一組沙發,另有一張助理的辦公桌,另一扇門後,便是她的工作室和休息區域。

    其實以她才初創業,根本沒客戶會造訪工作室,那助理是二哥替她請的,主要是為工作中的她張羅茶飲和餐食。

    即使她想有個工作室是為了能安靜創作,且學習獨立,二哥仍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堅持要安排助理陪伴照看。

    「齊小姐,要外出嗎?我請司機過來。」徐助理一見她拎著手提包,推開門板步出,立時放下手中雜志,起身問道。

    「我先去附近逛逛,你交代司機還是五點半到就可以。」她上下班都由家里司機負責接送,若要去代工的珠寶工廠,或名揚百貨的專櫃巡視,也會事先通知司機做接送。

    即便刻意離開家在外面工作,她仍是被家人保護的千金小姐。

    「那我陪你去逛逛。」徐助理忙要跟行。除了齊小姐回家外,只要上班時間外出,她便要隨侍在側,而現在才下午三點半。

    「不用。我一個人隨便走走,附近而已,不用跟我二哥交代。」她強調。

    「那齊小姐出門多小心。」徐助理不好硬要跟行,只能叮嚀著。

    齊舒妤隨即搭電梯下樓,一步出商業大樓,抬頭望著有些灰蒙的天空,雨雖停了,但地上濕漉漉,前方大馬路依然車水馬龍,她一時不知該去哪里閑晃散心。

    她左右張望,這時听到從旁邊經過的兩個年輕女孩談話——

    「來這里就好想買那個阿嬤肉包,可惜現在太晚,應該早賣完了。」

    「就算早來,也常要大排長龍,自從被部落客報導後就超夯的。今天買不到肉包,可以去市場里買別的小吃。」

    阿嬤肉包?那是什麼?她完全沒听過。

    盡管她沒特別想吃什麼肉包,因一時沒目的地,不禁就跟在那兩個女孩身後,往大樓旁的巷子彎進去。

    走沒幾分鐘,她不免意外,與熱鬧喧嘩的大馬路相鄰的高樓大廈後方,竟是截然不同景觀。

    這里並非靜謐蕭索,卻像是未都更的舊小區,狹窄小巷弄,一排排僅三、五樓高的舊公寓,而巷弄轉個角,左前方居然是一處傳統市場。

    她從沒到過傳統市場,就連大型超市都鮮少進出,她從不需要自己采買食物。

    也許因為今天下雨,市場攤位有不少空攤,僅約半數有擺攤營業,只不過雨已停歇,出來買菜的居民倒是不少,陸續穿梭在狹小攤位走道間。

    齊舒妤佇足,有些好奇地探望眼前景象,魚販、菜販大聲吆喝叫賣,買菜婦人殺價討蔥蒜。

    她玩味地上前幾步,欲更深入觀察這陌生環境,只不過因地上濕漉,空氣中有些腥味,她被豬肉攤販陳列的肉塊有些驚嚇到。

    她沒往市場里鑽,轉而改往旁邊巷弄繼續走下去。

    她早不見原跟行的那兩名女孩,而不多久,不意看見騎樓下的一攤位,上面寫著「阿嬤肉包」。

    她微怔,原來就是這里。

    這擺在舊公寓騎樓轉角的攤位並不起眼,旁邊僅擺兩張折迭方桌和三、四張塑料椅,不見有客人。

    「小姐,肉包賣完了。」一道男聲竄出,令齊舒妤驚了下。

    就見一名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從攤位下方站起身。

    男人身材高壯結實,皮膚黝黑,三分短發,五官深峻,上身一件白色汗衫,露出兩條健碩手臂,下身一條褪色牛仔長褲,穿著輕便隨興,模樣有幾分粗獷。

    「你要早半小時來,還有得吃。」男人對她說道。平常生意好,往往下午兩點前就賣完了,今天因持續下雨,難得較晚才收攤。

    齊舒妤微愣了下,她並不是特地來買肉包的。

    範翼不由得細瞧站在攤位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身穿杏白色絲質洋裝,腳踩高跟鞋,一頭長發上了卷子,細致漂亮的五官化著淡妝,皮膚十分白皙,手提一只名牌包,不似都會新女性,模樣倒像有錢的大小姐。

    一瞬間,他心口怔忡了下。

    他不是沒看過美女,卻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般氣質高雅、外型柔美的女子。

    「你真的很想吃?」他開口又問,見對方怔愕半晌,以為她因沒買到肉包而失望。

    「我……」齊舒妤不免訝然。

    她想搖頭否認,可嗅到這攤位上還有肉包余香,中午因創作瓶頸沒心情進食,現在倒有些饑餓感。

    「好吧!那我把暗杠的包子賣你兩粒。」他大方道,邊彎身將已擺在地上的竹制蒸籠打開,拿出兩粒肉包裝塑料袋遞給她。

    眼前女子看來就像常能吃到山珍海味的有錢人家,也許是听到網絡傳聞,才對這位于小巷弄的「阿嬤肉包」感興趣。

    她不是托人代買,在這下雨天過後,穿著光鮮亮麗親自來到這里,光她對「阿嬤肉包」賞識的誠意,他這才難得對客人禮遇,並非因她長得漂亮緣故。

    齊舒妤伸手接過肉包,問道︰「多少錢?」問話同時,看見攤位上方廣告牌有標價——肉包15元。

    于是她從手提包掏出錢包,里面只有千元鈔。

    「沒有零錢嗎?」一出手就是千元鈔,果然是千金小姐。

    她輕搖螓首。她皮包幾乎不會放零錢,因為用不到。她出門不是別人付賬,就是刷卡消費。

    「那不用了,就請你吧!」範翼說得率性,轉而又繼續收拾生財器具。

    雖是一丁點小錢,可她覺得不好無故白吃,「我明天再讓人拿來還你。」

    「不用了。」範翼擺擺手,蹲在地上,打開騎樓柱子旁的水龍頭,開始洗刷蒸籠。

    即使對方說不用,齊舒妤仍覺不妥,不管金額多寡,她是不讓陌生人請客的,心想明天再叫助理來付錢。

    手上拿的肉包還溫熱著,近距離嗅到食物香味,她不免想直接食用,沒有站著吃東西習慣的她,看向一旁簡單的桌椅,問道︰「那里能坐吧?」

    「可以。」範翼應道。

    她走向其中一張椅子,看見紅色塑料椅有些髒污,細眉微蹙,轉身對蹲在地上刷洗蒸籠的男人脫口道︰「服務生,這椅子髒了,幫我擦擦。」

    聞言,範翼停下手中刷洗動作,轉頭看她,神情訝然。

    「小姐,這里不是餐廳。」他不免好笑,隨即拿起一旁抹布丟向她那方。

    齊舒妤驚了下,閃開他丟來的抹布,抹布適巧落在一旁桌面上。

    她麗顏微慍,美目睞他,「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要擦自己來,不想坐不勉強。」範翼並非拿抹布丟她,是準確丟向靠近她的那張桌面。

    他可沒閑功夫伺候人,就算是客人也一樣,何況那張桌椅他前一刻才擦拭過,正準備收起,她所謂的髒污,是擦不掉的舊漬。

    齊舒妤仍有些惱意,隨即想到這里確實不是講究服務和干淨的餐廳,只能不予計較。

    沒拿起他丟來的抹布擦拭,她生平還沒拿過抹布這種東西,于是轉而從手提包掏出面紙,抽了兩張墊在塑料椅面,這才勉強坐下。

    她拿出一顆肉包,先輕咬一口,不免驚詫。她接著又咬一口,細細品嘗,內餡飽滿、肉汁充足,外皮Q軟有嚼勁,比她吃過有名餐館所出的肉包還美味。

    沒想到一顆才十五元的肉包,又大又飽滿。她覺得愈吃愈可口,齒頰留香,教她吃完一顆,又忍不住吃第二顆。

    是因中午沒吃,才感覺這肉包特別美味?不,她從小吃過太多美食,味蕾其實很挑剔的,這手工肉包確實無可挑剔,令人一吃驚艷。

    吃完兩顆大肉包,她覺得胃很飽足,心情也跟著舒坦許多。

    齊舒妤起身,一轉頭,倏地嚇一跳。

    身形高壯魁梧的男人,就直挺挺站在她身後。

    「你?」她仰臉看比穿上高跟鞋還高她超過半顆頭的男人,愣問。

    「吃完了。我可以收桌椅了?」範翼微低頭看她,薄唇淡勾。

    沒想到兩顆包子,她竟能慢條斯理吃上將近十分鐘才吃完。

    前一刻,他已將生財器具都清洗收拾完畢,就等著收她這張桌椅,卻見方才才嫌椅子髒的她,竟坐相無比優雅,坐在沒椅背的圓形塑料椅,她背脊挺直,一雙腿並攏斜放一側,雙手拿著肉包,小口小口地吃食。

    他先是覺得她模樣太假掰,在這里非常格格不入,可看著看著,不由得被她的氣質所吸引,竟覺眼前畫面宛如一幅畫。

    她不僅是出身經濟寬裕的家庭,顯然是受過上流社會教育,那舉手投足不是惺惺作態,是確實優雅完美。

    她吃相優雅,臉上表情亦自然流露,顯然對這初嘗的肉包非常滿意。

    她麗顏漾出淡淡甜甜的笑靨,很美。

    他其實對有錢人有偏見,對中規中矩的女孩沒興趣,但他卻不由得對她多加注目,因為她模樣很吸楮,不單是乍見時的外貌表相,那氣質更不是人人可以培養訓練得來的。

    「喔。」齊舒妤淡應一聲。難不成他是在等著收桌椅?

    「這肉包很好吃。你做的嗎?」她實話贊道,心想該推薦給美食愛好者的二哥來嘗嘗。

    「不是。我會轉告阿嬤,她听了會很高興。」範翼彎身,將桌子折迭妥,接著拿起椅子要往旁邊迭放的椅子迭上。

    「你的東西掉了。」從他褲子口袋掉出一小東西,眼看一路要滾向水溝邊,她于是彎身撿起來。「耳環?」她愣問,不像大男人的他會有的東西。

    「我哪來的耳環?」範翼納悶,上前見她交還的東西,笑道︰「這是螺絲。」

    「螺絲?」她訝異,一臉懷疑問︰「螺絲長這樣?」

    「這是車牌用的螺絲,不是一般款,是改裝車使用的。」他解釋。

    「借我看看。」她向他取過那圓頭的藍色螺絲,不禁仔細檢視研究起來。「這真的是螺絲?看起來好像耳環。」

    直徑約莫1。5cm大小的螺絲頭,是半圓形的寶石藍色澤,上面有小小的銀色葉扇圍成如花狀,而中間花芯宛如瓖顆鑽石般耀眼。

    她轉開銀色螺絲帽與螺栓分離,愈看愈覺得新奇、特別。

    腦中瞬間閃出靈感,教她內心一喜,頓時充滿創作動力。

    「這個……你說是改裝車車牌用的?有其他款式嗎?」她急問。

    「很多。有興趣可以先上網搜尋。」奇怪她忽然對顆螺絲感興趣,以為她有車子想改裝。

    「這一個能不能借我?」她不由得對顆螺絲愛不釋手。

    「想要的話就給你。」那顆螺絲應是不小心掉進褲袋里,給她無妨。

    「謝謝。」她開心道謝,將螺絲收進手提包,隨即轉身,匆匆離去。

    範翼見她雖然走得匆促,卻步伐優雅,令他有些困惑地捉捉頭發。

    敝女孩!不過是一顆小螺絲,她竟一副如獲至寶似的?

    方才,她唇瓣綻出的那抹笑花,跟她品嘗肉包時滿足的淺笑不同,她笑起來真的很漂亮。

    嘖!又不是沒看過漂亮的女生。

    範翼因內心一再贊美這初見的女子,不免感到怪異,搖了搖頭。

    「阿翼,都收好了嗎?」身後,傳來廖阿嬤低聲問道。

    「都好了,我正要把蒸籠拿上去。」範翼回了神,轉頭看向走出公寓樓梯門的廖阿嬤。

    「謝謝你的幫忙,想說你一直沒上來,怕還沒賣完擔誤你太多時間,這才下來看看。」因連日下雨,她膝蓋犯風濕,而中午時範翼適巧過來,要她先上樓休息,替她顧攤、收攤。

    「阿嬤的肉包這麼搶手,怎麼可能賣不完?我本來多留四顆要自己吃的,剛才還有客人上門,沒買到一臉失望,我才有些不舍的讓出兩顆欸。」範翼笑說。

    「那明天阿嬤先留六顆給你,你有時間再過來拿。」廖阿嬤呵呵笑道。

    範翼跟阿嬤閑聊幾句,邊將攤販的推車推進騎樓靠牆面放置,接著替阿嬤把蒸籠和一些器具搬上二樓她的住處後才離開。

    這方,齊舒妤匆匆轉出巷弄,因走得太急,微喘著氣返回商業大樓的工作室。

    「齊小姐。」正準備收拾東西,心想今天可以提早下班的徐助理,見她返回,還有些呼吸急促,微愣了下。「怎麼了?」

    「跟司機說一聲,我還沒要回去,你替我泡杯拿鐵,時間到可以先下班。」她交代完,便往另一扇門而去。

    徐助理雖困惑,仍照她指示,聯絡人已在半路的司機先不需要過來接她。

    齊舒妤拿出螺絲又審視一番,接著上網搜尋相關圖片,沒想到,一顆螺絲也能設計出這麼多造型。

    不多久,她拿出紙筆,繪出腦中萌生的構思創意。

    她唇角上揚,心情亢奮,淤塞數日的瓶頸,終于在這瞬間撥雲見日,揮毫如流水行雲,繪出令她滿意的設計草圖。

    餅去整整五日,她想破了頭,卻是畫出連自己都看不上眼的設計,如今這才花了兩小時繪出的主題飾品設計,讓她充滿信心,將初步草圖傳給客戶詢問意見。

    她以螺絲為設計主題,設計了一對耳飾、項鏈,符合客戶要求中性,卻也具有個性美。

    耳環是以螺絲型體為組合,以藍水晶、鑽石和白K金為飾品材料,而拆開螺栓、螺絲帽、螺絲蓋帽的型體,則為項鏈墜飾串,亦可組合為單一墜子,又或將螺絲帽環當尾戒配戴。

    新穎及多變性組合的特殊設計,令客戶光看草圖已非常滿意,沒有任何修改意見,迫不及待想看到成品。

    齊舒妤因客戶的贊賞,心情無比歡愉,也等不及要盡快著手飾品成形。

    她第一次在工作室留到晚飯過後未歸,沒吃晚餐也不覺得饑餓,或許因下午吃了兩顆大肉包,讓她有足夠的能量能沉浸于創作中。

    直到晚上十點,她二哥下班後親自過來接她返家,車上她開心地向二哥分享今天發生的好事——先是吃到好吃的肉包,又從一顆車牌螺絲得到創意啟發,突破連日來的瓶頸與煩躁。

    「那該好好謝謝對方。」齊優人笑說,看見連日來因瓶頸而心緒煩悶的妹妹終于露出輕松笑容,他跟著高興。

    「嗯,我也這麼想。」齊舒妤點點頭。

    原本隔天是要助理代她還包子錢,她決定親自去還錢,並向對方表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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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日本,北海道。

    白雪皓皓,覆蓋一片銀白世界,冷冽,純淨。

    一棟氣派的度假木屋別墅內,六十多歲的長者,一頭灰白短發梳理整齊,一絲不苟,身著黑灰色和服,腰桿直挺,負手站立在落地窗玻璃前,布上些許皺紋的面容,威嚴冷峻,一雙炯亮黑眸,凝望著窗外白茫茫雪景。

    靠近門口這方,模樣秀麗嫻靜的年輕婦人,牽著年僅九歲的小男孩,態度卑微地向他低聲懇求。

    「辦不到。」沉穩冷然的聲音,一口否絕她的請求。

    威嚴長者轉過身,一雙黑眸僅淡掃一眼女子身旁的孩子,冷冽視線隨即落在女子身上。

    「當年,我既無法接受你進門,現在更不可能答應讓你的兒子冠上伊藤家的姓氏。」

    穿著樸素的嫻靜女子,麗容顯得難堪,但為兒子著想,她只能厚顏乞求對方憐憫。

    她屈膝,向對方叩首跪拜,眼眶含淚,聲音輕哽道︰「我不是要請您接納我,只懇求您認他……這孩子……身上確實流著伊藤家的血脈,您若懷疑,可以做親子鑒定……」

    「不需要。」伊藤信雄面容一凜,再度一口否絕。「就算他身上有一半伊藤家的血脈,對我而言,只不過是‘雜種’!我不可能認他。」口氣冷絕且鄙夷。

    當年,兒子為了想娶已有身孕的她,跟他大起爭執,最後終究反抗不了他的權威,听命他的聯姻安排,娶了與伊藤家門當戶對的大和撫子千金女入門,而今雖兩人尚無孩子,他也絕不可能認這個身上僅有一半日本血統的混血雜種做孫子。

    那孩子不僅母親身份低微,更是外國人,對思想古板,重視本家血統的他而言,完全不能接納。

    女子聞言,心口狠狠一抽扯,原就略顯蒼白的麗容,此刻更失血色。

    自己受辱便罷,她的寶貝兒子竟也被親生祖父棄若敝屣,令她更難堪心痛。

    當初,她便知不該僭越身份,跟背景懸殊的他相戀相愛,盡管他曾承諾會為她和那時未出生的孩子向家族、向父親游說爭取,然而兩人終究被硬生生拆散。

    對于這早料及的結果,她並沒怨怪他,也遵守他父親當年的承諾,不再與他見面聯絡。

    她雖仍留在日本,卻遠離他所在的東京,一個人將孩子生下來,這些年獨自撫養孩子,雖苦卻是甘之如飴。

    沒想到,這陣子因身體疲憊出狀況,一就醫檢查竟被宣判重癥。

    她擔心生命所剩無幾,害怕年幼的孩子將無人照顧,只能鼓起勇氣,帶著孩子來見伊藤家的權力領導者,希冀他願意認這孫子,日後她即使離世,也能安心無牽掛。

    「當年,是你求我讓你留下孩子,你保證這孩子跟伊藤家無牽扯,會憑一己之力養育他。」

    伊藤信雄冷著一張臉,沉聲提醒。

    當年,得知她有孕,他找人跟她談判,要她拿掉孩子,拿筆錢了事,沒想到她居然跑來跪求他,再三保證會跟他兒子斷絕往來,她不要任何補償,只求別傷害她腹中胎兒。

    他勉強同意她的要求,她也確實遵守承諾,不料竟在數年後,帶著孩子來求他認回去,令他非常惱火不快。

    「我……如果可以,我絕不會來求您,我只是怕……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您願意扶養他……我絕不是要他跟伊藤家正室所出的孩子爭家產,只希望您讓他父親代我照顧他長大成人……」

    她顫聲說著,眼眶濕濡,心口再度抽扯。

    如果不是無路可走,她怎舍得與骨肉至親分離?

    身為台灣人的她,在十三歲那年便跟再婚的母親來到日本與繼父生活,幾年過後,母親病逝,那時已成年的她,選擇搬出去獨立,之後漸漸地與原就感情不深的繼父完全沒往來。

    她在這里沒有親人,即使回台灣,也沒有能托付養育兒子的至親親屬,她只能求孩子的祖父同情。

    「你的身體狀況與我無關,這孩子更與我無關,你走吧!」伊藤信雄毫無半點同情心,不耐煩驅趕。

    對他而言,她和那孩子是個麻煩。

    他不僅嫌棄對方的出身,更顧慮媳婦及其娘家的感受,無論如何,他不會接納這個血統不純正的孫子。

    「媽媽,起來,不要跪了。」一直沉默的孩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伸手要將久跪的母親拉起。

    「我已經長大,會照顧自己,也會照顧你,不會讓你被人欺負。」孩子一副小大人口吻,對母親承諾,硬是將母親拉起身。

    因他的話,讓原本幾乎漠視他的伊藤信雄,不免驚愕了下,這才仔細注目個頭小小的孩子。

    孩子仰高一張小臉和他視線相對上,張大一雙憤恨且無懼的眼,瞪視高大且冷酷的他。

    「就算他答應,我也不會認他。」孩子憤憤道。

    身旁的母親一听,神色慌亂,怕得向伊藤信雄低頭道歉,表示孩子不懂事亂說話,邊要孩子也向長輩鞠躬認錯。

    「我才不稀罕你的姓氏,更不想要你的財產!」不理會母親勸告,孩子站得直挺,眸光更炯亮,替母親抱不平而反擊對方。

    直到前幾日,母親才一臉憂傷的告知他的身世,且坦承她生了重病,怕以後無法繼續照顧他,要他跟她來求他祖父接納,讓他將來能生活無虞,否則若她有個萬一,他很可能被送到育幼院。

    他雖不願與母親分開,更對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祖父沒感情,只因母親一再流淚說服他,他才有些不甘不願地答應跟母親同行。

    不料祖父一見到他,不僅對他冷淡無視,更對母親惡言相向,令他忍無可忍,氣憤難平。

    他絕不要跟母親分開,跟這冷漠高傲毫無感情的祖父相處,就算將來會被送去育幼院,他也不會害怕。

    「我就算以後要去育幼院,也比被你認養還能得到更多溫暖。」他直接替自己的人生做選擇,不要母親再卑微流淚地求對方收留他。

    伊藤信雄因孩子的幾句話,感到無比錯愕。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如此跟他說話的,就連他兒子都不敢,而今竟被個小小孩子教訓!

    他攏起眉心,眉心那道皺折加深,原就嚴肅的臉容,隱含怒火和威脅。

    孩子絲毫沒在畏懼,依然抬高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的狠瞪著對方。

    他一雙小手緊緊拉著母親手臂,儼然要保護母親的姿態。

    他個頭不過才及嬌小母親的肩下,可他的眼神很有力,緊抿的小嘴,神情勇敢且倔強。

    這畫面,教伊藤信雄往後一直難以忘懷。

    這孩子有一雙難得的好眼神,小小年紀的他,已擁有一股天生霸氣,是屬于領導者的魄力。

    有一瞬間,伊藤信雄不禁心生動搖,差點想開口喊住已將母親推拉離他視線的那孩子。

    他終究沒心軟,只能隱隱藏著那抹遺憾——如果,那孩子是兒子與明媒正娶的媳婦所生,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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