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咸咸的海水伴著微寒的春風迎面而來,街道上是剛過完年熱鬧過後的冷清,潮濕的空氣伴著陰郁的天空,彷佛一層厚重的牆,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這里是清風小鎮,台灣南部的一個小城鎮,臨海的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共有五千多人,近年來更因為許多年輕人回流以及這一片無價的清澈海域帶來愈來愈發達的觀光,人口逐漸增加中。
楊綺恩便是這增加的人口之一。
她和媽媽一年前從台北搬到清風小鎮,從一個都市小孩變成一個努力適應簡樸生活的鄉下小孩。
但顯然她並不如外表那般適應。
她不習慣這只要走出家門,無時無刻都能听見的海潮聲;她不習慣她漂亮干淨的衣服上除了被太陽曬過的溫暖味道外,還多了一股咸膩的海水味;她不習慣這和台北三步一小7、五步一全家截然不同的生活,在這里,她想吃個零食,都得走上二十分鐘才能到最近的便利商店。
尤其讓她不習慣的是她的學校,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她討厭那和她原本整潔漂亮的學校不同的破舊小學;她討厭她每天都要走上半個小時路程才能到達的距離;她最討厭的是那些把她當外星人一樣嘲笑的同學。
在這里,她格格不入,即便生活了一年,她還是沒辦法讓自己融入。
然而畢竟也在這里生活了一年,她再如何不適應,也不得不逼自己適應,至少,她已不覺得那時而怒濤洶涌、時而輕柔細語的海潮聲有多難听,也不覺得那總讓她渾身黏膩的海風有多討厭,甚至漸漸喜歡上這慵懶的氣味。
總之,除了上學這件事,她還是喜歡這片美麗的海岸以及這些對她十分和藹的鄰居長輩們。
「綺恩,放學啦!今天要買什麼?」賣豬肉的老板娘看著只到她腰間的楊綺恩,輕聲問。
看著掛著新鮮現宰肉塊的豬肉鋪,年僅十歲的楊綺恩一點也不害怕,甚至和長年在市場買菜的婆婆媽媽一樣,伸出細白嬌小的手指,按了按面前的腰內肉,脆聲說︰「張阿姨,這個給我切一百,再秤五十塊錢的排骨。」
「沒問題!」老板娘拿起她挑選的肉條,又問︰「要煎還是炸?」
「要煎,幫我切薄一點。」媽媽不喜歡吃油炸食物,所以她大多都是用點油煎煮或是直接水煮。
「好。」老板娘熟練的把一百塊錢的肉片切好,又包了五十塊錢排骨,遞給她,「好了,拿好,別掉了。」
綺恩接過,遞了錢,才露出笑,「謝謝張阿姨,明天見。」
「好,明天見。」老板娘笑著和她道別。
買好肉,她抖了抖肩上沉重的書包,繞到另一頭的菜攤,看著攤子上青翠鮮綠的蔬果,斟酌著今晚的菜色。
菜攤的陳奶奶見是她,笑著朝她走來,「綺恩呀!今天要買什麼?高麗菜怎麼樣?今天這批高麗菜是梨山的,很甜哦!」
原本就猶豫著要買高麗菜還是空心菜的綺恩一听,馬上點頭,「好,陳奶奶,麻煩你幫我挑顆小一點的,然後再幫我拿條大黃瓜。」她今晚要煮大黃瓜蛤蜊排骨湯。
「好。」陳奶奶笑呵呵的幫她挑了顆翠綠小巧的高麗菜,又拿了根最小的大黃瓜,放在磅秤上。
綺恩也沒閑著,挑了幾條小黃瓜,打算做涼拌黃瓜,想了想,又轉身去拿了兩顆馬鈴薯和一條紅蘿卜。
陳奶奶接過她裝菜的菜籃,一邊秤著斤兩,一邊問︰「今晚要吃咖哩呀?」
「嗯,」她點頭,笑得很甜,「媽媽和我都喜歡吃咖哩。」
見她笑的甜,兩邊小小的梨窩煞是可愛,陳奶奶也笑了,收了錢,將裝菜的塑料袋提給她,溫聲吩咐,「有點重,你小心點。」
「謝謝陳奶奶,我會小心的。」綺恩很有禮貌的朝她道謝,接著往另一邊的魚攤走去。
今天她常買的魚攤沒開,她只好走到另一間新開的攤販,向老板要了一斤新鮮的蛤蜊。
「只要一斤?」魚販老板撈蛤蜊的手一頓,又說︰「小妹妹,一斤蛤蜊很少,你一家人怎麼夠吃?」
綺恩聞言,原本還帶著笑的小臉微微一滯,低聲說︰「我家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一斤就夠了。」
「怎麼才兩個人?你爸爸沒回家吃飯嗎?」魚販老板一邊將秤好的蛤蜊裝袋,一邊問著。
綺恩的臉色有些難看,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魚販老板見她沒說話,也沒多想,又推銷了幾條新鮮的魚,誰知她仍然不說話,付了錢接過那袋蛤蜊,也沒道謝,就這麼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那小小的背影,魚販老板擰眉,臉色難看,「現在的小孩真是沒禮貌,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棒壁的陳奶奶听了,走了過來,低聲說︰「綺恩哪里沒禮貌,那小孩才十歲,每天放學就來黃昏市場買菜,趕著回去煮飯給她媽媽吃,這麼乖的小孩,要不是你說錯話,她怎麼會不理你。」
魚販老板很無辜,「那蛤蜊一斤真沒多少個,我也不過是要她多買一點,這也算說錯話?」
「不是這話,」陳奶奶嘆了口氣,才又說︰「你剛來我們市場沒多久所以不知道,只是下次再遇到她,千萬別提爸爸這兩個字。」
魚販老板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低聲問︰「那小女孩沒爸爸?是死了還是離婚了?」
陳奶奶搖頭,「不知道,沒人听她說過,但每次只要有人提到她爸爸,她就會像剛才那樣,不說話不理人,之前剛搬來時更糟糕,秤好的東西也不要了,悶著頭就跑,怎麼喊也不回來,現在至少還會記得把買的東西拿走。」
魚販老板听了,也不怪她沒禮貌了,畢竟是他先挑起人家的傷心事,又和陳奶奶哈拉幾句,才回攤子繼續叫賣。
走出黃昏市場,楊綺恩從一開始的快走到最後邁開雙腿跑了起來,背上的書包和兩手裝著蔬果魚肉的塑料袋讓她跑得很慢甚至很喘,但她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到看見那片廣闊的海洋,她才慢慢停下腳步。
小小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她大口大口的喘氣,站在無人的堤防旁,有些急促的呼吸著這帶著咸味的海風。
她原本很討厭這讓她身上、臉上總是黏膩的海風,可自從有一次她坐在堤防上哭,嘗到自己臉上那又咸又澀的味道後,她就喜歡上這和眼淚很相似的海潮味。
這味道讓她覺得海在哭泣,就像是代替她在哭泣,所以每次只要她想哭,她就會跑到海邊,用力的呼吸、用力的聞著這股類似眼淚的味道,那麼她就能忍住不哭。
她長大了,已經十歲了,不再是那個整天只會哭的小女孩,她會掃地、會拖地、會洗衣服還會煮飯,媽媽常說,她很棒、很乖,知道媽媽上班累,所以幫忙做家事,是媽媽的心肝寶貝,所以她不能哭,這樣她才能一直當媽媽的心肝寶貝,這樣媽媽就不會不要她……
直到眼眶里的濕潤被海風吹得干澀,她才松了松手指,等手上那因提著重物而發麻的感覺稍微好一點,她才再次邁步,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現在是傍晚五點多,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大多都回去準備晚餐,她也不例外,她要趕回去準備晚餐,並且在七點前把晚餐做好,這樣累了一天回來的媽媽才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
想到這,她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
她們住得比較偏僻,離海邊及小鎮熱鬧的廣場有段距離,不過這些地方她上下學都會經過,早上媽媽會送她上學,放學的時候,她會沿著海邊的堤防慢慢走,並順路繞去黃昏市場買菜。
罷搬到清風小鎮時,她才九歲,市場里的叔叔嬸嬸知道她要自己煮飯時擔心得不得了,甚至還趁媽媽休假時跑來家里,責問媽媽怎麼能讓她一個小孩子進廚房、用瓦斯,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她很擔心,擔心媽媽因為這樣就不讓她進廚房,但媽媽什麼也沒說,只讓她去炒一盤炒飯過來,那些叔叔嬸嬸听見這話,又開始吵個不停,她很無助,最後在媽媽淡然卻溫柔的眼神鼓勵下,掙開那些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的叔叔嬸嬸,鎮靜的走到廚房炒飯。
隨著她熟練的添飯、打蛋、倒油,身後原本的吵雜聲慢慢的靜了下來,直到她端出那盤熱騰騰的炒飯,原本像菜市場一樣喧鬧的屋子頓時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一個個驚訝的看著她手上那盤炒得粒粒分明的蛋炒飯。
那次之後,再也沒有人上門指責媽媽,說她不負責任、說她虐待孩子。
她很開心,因為她知道媽媽不是不負責任,也沒有虐待她,相反的,媽媽很疼她,只是她疼她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她教她掃地、教她拖地、教她洗衣晾衣,甚至還教她買菜煮飯……
這些事,她七歲就開始做了,因為媽媽說,不論多小的孩子,都得學會獨立、學會照顧自己,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才能照顧好她在意的人。
因為最後一句話,她一直努力做得更好,雖然一開始她掃的地仍有灰塵、她拖的地一樣有髒污、炒的菜更是常常焦掉,但媽媽永遠沒有嫌棄,帶著她再重頭教過,等下一次她做好時,媽媽會笑著對她說「我們綺恩真棒,看吧!只要綺恩肯努力就會做得很好……」
想到媽媽臉上的笑容,她也勾起了笑,方才那一點不愉快很快就被她拋到腦後,腳步輕快的轉進一條種滿矮灌木的小巷。
遠遠的,她已看見自己在這住了一年的家,她的家很漂亮,和這個小區的名字「童話小鎮」
一樣,是個很像童話故事里才會出現的小屋,貼切一點的形容,就是像小木屋,只是媽媽說屋子的建材不是木頭,而是跟一般房子一樣用鋼筋水泥砌成的。
童話小鎮一共有二十棟的房子,兩兩相對,而她的家在右手邊的最後一間。
走過用大理石鋪成的小徑,她來到家門前,有些吃力的打開小庭院前的矮籬笆,隨手扣上後,才踏著地上的石板走到大門。
將手上那頗沉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她空出手來找鑰匙。
她的鑰匙原本是套著紅繩然後掛在脖子上,但班上那些討厭的男生總愛拉她的繩子,將她的脖子勒得很痛,不管她怎麼躲,他們就是不放手,最後她只好將鑰匙收進書包里。
翻找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找到被書本掩沒的鑰匙,然而就在她準備打開大門時,腳踝突然一緊,讓她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竟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不知何時爬到她身後,正緊緊抓住她的腳。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然後放聲尖叫,「啊——」
楊子欣很生氣,抱著仍有些驚魂未定的女兒,妝點得一絲不苟的俏顏十分冷淡,一雙美麗狹長的眼眸卻是罕見的閃著怒火,冷冷的看著那個坐在她家門前狼吞虎咽的男人,沉聲說︰「我要告他私闖民宅。」
這話一出,左鄰右舍皆是一怔,就連接到通報趕來的警察張士嶸也是一愣,好半天才說︰「子……不對,楊小姐,這……沒必要吧。」
他雖然認識楊子欣,可現在是公事公辦,加上她那張冷臉,他實在不敢在這種情形下和她套交情,雖說他真心覺得那被她告私闖民宅的家伙也不過是爬過她家的籬笆,連門都沒進,實在是沒必要小題大作。
楊子欣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彷佛明白他心里所想,冷聲又說︰「就算只是庭院,也是我的住所,需要我拿所有權狀給你看嗎?若他是整齊干淨的前來拜訪,我不會多說什麼,但他那樣子、那打扮以及他的行為,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恐懼不安,更何況我女兒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小張傻了,發現她說的沒錯,就是他一個大男人,被一個流浪漢般蓬頭垢面,頭發長到幾乎蓋住整張臉的男人抓住腳踝,他也一定會很娘炮的驚聲尖叫,更何況是綺恩這個才剛滿十歲的小女孩。
可他還是努力的為那還在埋頭苦吃的罪魁禍首開脫,「楊小姐,他才搬來半年,又因為職業的關系幾乎都窩在家里,要不是因為餓得快死了,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他這一次?」
可惜楊子欣不為所動,「很抱歉,我不是宰相,相反的,我很崇拜孔老夫子,尤其是他曾說過的經典名言。」
「啥?」這話堵得小張又是一愣。什麼宰相?什麼孔老夫子?是她說的話太深奧還是他的理解能力太差?他怎麼听不懂。
不只是他,就連擠在門外看熱鬧的左鄰右舍也是一頭霧水,湊在一塊竊竊私語。
「老劉,這是什麼意思呀?」鄰居一號不恥下問。
鄰居二號搖頭。「我怎麼會知道,我只是來看熱鬧的,你別問我。」
「你也別看我,我也是來看戲的,什麼都不知道。」鄰居三號躲開她詢問的視線,連忙揮手。
就在眾人不解時,一直埋頭苦吃的罪魁禍首總算嗑完兩個雞腿便當,滿足的吁了口氣,抬頭,在看見楊子欣那寒冰般的的臉龐時非但沒有害怕,那被糾結長發掩住的雙眸反而閃著一抹無人察覺的興奮,輕聲說︰「宰相肚里能撐船,而孔子的經典名言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也就是說她一點也不想寬宏大度,只想當個心胸狹窄的女人,換句話說,就是她不會原諒我,堅持要告到底。」
這一番解釋總算讓眾人恍然大悟,一臉原來如此。
沒想到短短的一句話居然這麼有深意,小張頓時感嘆自己不好好讀書,居然連這麼一句簡單話都听不懂……
等等,他驀地察覺不對,一轉頭,就見某人已經嗑完便當,恢復了生龍活虎,甚至還蹺起二郎腿大口大口的喝著飲料,一副看戲的模樣。
這一看,小張臉頓時黑了臉,忍不住大吼——
「徐、向、陽!」
正在喝飲料的徐向陽被他一吼,頓時嗆得狼狽的直咳嗽,「咳咳咳,張士嶸,你嗓門大呀?那麼大聲想嚇誰呀!」
「嚇誰?除了你還有誰?!」小張咬牙切齒的沖到他身邊,就差沒指著他鼻子罵,「哥我一听到報案地點,就猜想肯定是你出包,未雨綢繆的買便當還帶飲料,一到現場見你躺在地上要死不死的,二話不說塞了根雞腿在你嘴里,又苦口婆心的幫你向子欣說好話,沒想到你他媽的居然給我蹺二郎腿看戲?哥這是為誰著急為誰愁呀?你這家伙最好再大爺一點!信不信哥真把你銬回警局?!」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認識這家伙,打這家伙搬到清風小鎮後,自己沒一天能清閑,不是送便當就是送飲料,追馬子都沒伺候他那麼勤快。
徐向陽好不容易順過了氣,听他說了一大串,挑眉笑道︰「信!怎麼會不信,不過也不是我想當大爺,而是替最好的朋友辯護不是身為好友的你該做的事嗎?要不然我們穿**一塊長大的交情是怎麼來的?」
被他堵了一句,小張頓時氣結,「誰他媽倒霉和你穿**一塊長大?我們是損友!損友你知不知道?!」
他張士嶸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長得比他帥的男人,偏偏他周遭的男人個個長得帥,俊美的、陽光的、個性的、冷酷的……于是他告訴自己,帥哥都是「物以類聚」,有了他這個主軸人物,他的朋友不帥都難。
但這麼多人中,他最討厭的就是徐向陽。
徐向陽,人如其名,打他認識他起就是個陽光型男,長相陽光、笑容陽光、就連名字也陽光,這麼個像太陽一樣充滿魅力的家伙,不論走到哪,都像散發熱力的日陽,讓各式各樣的美女總是不由自主的圍繞在他身旁,其中也包含他喜歡的那一型。
多少次他告白失敗後,總能看見前一秒狠心拒絕他的女孩,下一秒卻像花痴一樣黏上徐向陽,教他如何不嘔。
所以他討厭徐向陽,偏偏冤家路窄,這討人厭的家伙哪里不搬,偏偏搬到清風小鎮來,還特地上警局和他打招呼,讓他想忽略他都難。
這不,明明是個討厭的家伙,偏偏自己一听見案件發生地點就在他家隔壁,就急如星火的沖了過來,在來的路上還很自然的預料到一切會發生的事,十分順手的替他帶了便當……
現在靜下心來一想,他悲憤的發現自己怎麼就這麼賤?明明徐向陽是他的情敵、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人之一,自己卻還巴巴的跑來給他糟蹋?!
愈想愈氣,忍不住狠狠瞪著那明明胡子長滿整張臉,頭發亂七八糟,卻優雅的像不知從哪來的貴公子的家伙,打死也不承認他這像流浪漢般的頹廢樣看起來依然十足的吸引人。
「損友也是友,我們認識都十幾年了,這鐵一般的事實,是同學都知道,不是你三言兩語說斷就能斷的。」換言之,他就是吃定他了,畢竟他們倆的共同友人可不少,要是被那些好友知道他見死不救,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他給淹死。
小張也意識到這一點,頓時氣得捶胸頓足,張口就要大罵他不要臉。
「你們說完了沒?」楊子欣打斷他們的「友情交流」,冷聲又說︰「張警官,要是沒事,麻煩你把人帶回警局,等我將綺恩安頓好,就去做筆錄。」她沒那閑工夫看他們敘舊。
小張那句沒罵出來的不要臉三個字頓時咽了回去,連忙陪著笑臉對楊子欣說︰「楊小姐、子欣,不要這樣嘛!給哥一個面子好不好?就像你剛听見的,這家伙我認識,他是個職業小說家,趕起稿來沒日沒夜,連飯都沒空吃,這次也是這樣,要不是餓得快死了,他也不會爬出家門向綺恩求救,也因為他餓得雙眼發暈,這才會沒看清楚綺恩只是個孩子,不小心嚇到她,你就放過他這次行嗎?」
小說家?楊子欣眉眼不動的看著那叫好听點是不修邊幅,說難听就是流浪漢一個的男人,美麗的眼眸仍然清冷,「張警官,不是我不給你面子,而是——」
她話說一半,感覺有人正輕拉著她的衣擺,低頭一看,發現是女兒拉她,原本冷淡的眉目頓時一柔,輕聲問︰「綺恩,怎麼了?」
綺恩的臉色仍有些白,但她不喜歡媽媽板著臉,所以小聲的說︰「媽咪,我沒事,你不要生氣了,听小張叔叔的話好不好?」
雖然她一開始被嚇了一跳,但那位抓著她不放的叔叔也只是抓著她而已,並沒有對她做什麼事,加上他似乎是小張叔叔的朋友,那應該不會是壞人了,所以她希望媽媽不要為了她那麼生氣。
楊子欣擰眉,還沒說話,一旁的小張已打蛇隨棍上,「我們綺恩真善良,你放心,小張叔叔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嚇到你的壞蛋,你快讓媽媽不要生氣了。」
說了半天,小張才發現自己又犯賤了,明明錯的人不是他,他在這當和事佬也就算了,偏偏那罪魁禍首還涼涼的站在一邊,頓時咬牙,回頭狠狠瞪了眼徐向陽,使眼色要他速速上前賠罪。
接收到小張的目光,徐向陽有些無奈。
他不是不願意去道歉,事實上他比誰都想給這個美麗的鄰居一個好印象,但她壓根不給他好臉色,而且他餓了太久,雖然肚子填飽了,手腳還是虛軟無力,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小張見他仍是不動,只好自己上前拉人。
徐向陽見狀忙要喊,可惜悲劇已在瞬間發生。
雙腿無力的他,被他這麼一扯,頓時腳軟,當著眾人的面,對面前一大一小的女人跪了下來。
小張見他居然說也不說一聲就跪下,頓時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他,「你、你不必行這麼大禮吧?」
徐向陽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也不想好不好?還不是你這雞婆的家伙給害的!
順著小張的動作站了起身,雖然丟臉丟大了,但他的動作倒是引來看戲的眾人一片贊賞。
「小伙子不錯哦!」
「對呀!知錯能改,子欣呀,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不過是誤會,說清楚就好了,人家都跪下道歉了,子欣你就放過他這次吧……」
隨著眾人七嘴八舌,加上他跪都跪了,可不能浪費眾人替他說情的熱心,于是他揚起笑臉,對面前那粉嫩可愛的小女孩說︰「你叫綺恩是吧?綺恩,我是徐向陽,你可以叫我向陽哥哥,真的很抱歉,今天嚇到你了,下回哥哥帶禮物向你賠罪好嗎?」
他再蠢也知道能救他的人不是說得滿嘴泡沫的張士嶸,而是眼前的小妹妹,所以直接和眼前的小蘿莉套起交情。
一旁的小張听了差點吐血。
還向陽哥哥咧!綺恩叫他小張叔叔,卻叫他哥哥?!天底下還有比徐向陽這家伙還不要臉的嗎?
綺恩不曉得小張內心的悲憤,怯生生的搖頭,「沒關系的,我沒什麼事,只要媽媽不生氣就好了。」說著,她抬起小臉,盈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楊子欣。
楊子欣心腸再硬、再堅決,也抵不過女兒祈求的目光,再說,對方都下跪了,她再堅持也說不過去。
于是她不得不妥協,抬眸對小張說︰「既然綺恩都這麼說了,這次就算了,但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否則我不會客氣。」
撂下話,她沒再多看徐向陽一眼,帶著綺恩走進屋內,當著眾人的面將大門關上。
門一關,代表沒戲了,左鄰右舍這才一邊哈拉一邊鳥獸散,各自回家吃飯去。
原本擠滿人的庭院里頓時剩下小張和徐向陽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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