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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不!她秋篤靜好歹是峰下城「第一女鐵捕」,好歹是巡捕房新進們的「小教頭」,流血不流淚,豈能輕易就哭?

    穩住思緒,她盡可能不動聲色察看。

    要從赤沙地出去,不可能。

    出口應是八條通道里的其中一條。

    忽見一葉綠光晃過,定楮再看,依稀是幾日前逃過她的「化煉」,而被白凜吟咒後放回的那葉精魅。

    它晃了晃的,忽左忽右,突然飛向某一處通道。

    秋篤靜見它停在那兒閃爍,竟有種荒謬又真實的感覺,好像它在對她眨眼,正等著她跟上?

    那葉綠光精魅不帶惡意,她能知道,卻不明白它為何這麼做那條通道是出口嗎?它為她指路,想領她出去?

    眼下躊躇無益,一切只能先闖再說。

    她矮下身打算將白凜馱起,兩手甫去拉他的臂膀過肩,一股麻軟毫無預警襲上,她倒臥在他盤坐的腿邊。

    全身失了力氣,但神識仍清楚,秋篤靜知道自己並未受傷,而是中了術法。

    「姑娘想把白凜搬到哪兒去?話都還沒說完不是嗎?」

    她听到玄宿幽然低問,發緊的喉頭出不了聲,雙眸尚能眨動,卻只能直勾勾、由下往上望著白凜輕垂的面龐,他猶自閉目抿唇,看不出表情波動。

    虛空中,玄宿聲音再起,閑適帶笑一般——

    「你問我要紅繯,不如就拿你的「爐鼎」來換。她身上雖染遍你的氣味,仍有極香的血氣溢出白凜,你這座「爐鼎」很不錯啊,莫怪虛元碎裂卻能如此迅速恢復。用她來換紅繯,你我都不虧。如何?」

    玄宿話中的「她」指的是誰,秋篤靜內心再明白不過。

    心怦怦重跳,在左胸中沖突不歇,撞得她胸骨隱隱作痛。

    她竟在害怕,驚惶引發的刺麻感點點在膚上鋪散開來,于是頭皮麻顫,指端滲涼,連齒關都禁不住要格格顫抖,非常、非常地難堪。

    她為如此軟弱的自己感到難堪。

    那聲音彷佛歌吟,白凜嗓聲一直是好听的,不管虛元碎裂前,抑或重建後,清冽中總有她能尋到的淡漠溫柔。她听到他回答——

    「你要她,請便。把紅繯給我。」

    玄宿又笑了。

    秋篤靜覺得也挺想笑的。

    明明氣息像進不來肺腔,明明胸房刺痛、刮痛、擰痛、燒痛種種的痛輪過一遍又一遍似,她卻想哈哈大笑。

    直望他那張清俊玉龐有什麼用?想從他臉上讀出什麼?

    不可能啊!

    他從未掩飾他對紅繯的執念,虛元破碎後的他思緒更是直來直往,他要紅繯,非紅繯不可,就表示在內心,那名赤狐少女佔著極大份量,成為他的心魔。

    她勸阻不了他。

    她說穿了只是一具凡胎俗骨,只是氣血飽滿的「爐鼎」,只是是

    那日允婚,你我就已是夫妻。

    他說的這一句突如其來地蕩開,在腦海里,在耳畔邊,他對她那樣說過。

    既是直來直往了,他可能欺她、騙她嗎?

    心思越發紊亂,瞠圓的眸子覆上一層潮潤,說是不哭,淚仍從眼尾滑落。

    她想信他,應該信他的。那日對他求婚,她與他已成最親密的兩人。

    那顆涵養千年的內丹,你收了去那就是聘禮。

    思緒與胸臆間,忽而落下萬鈞雷霆,震得神識凜冽、心魂灼燙。

    她收了他的聘禮,一份上天入地、沒誰拿得出手的絕世聘禮,他視她為「爐鼎」,卻把命交到她手里,還能將她讓渡給誰?

    淚越來越多,她發狠閉上雙眸,一口氣將那些太軟弱的東西擠出眸眶。

    心血涌動,氣海鼓伏,瞬間,她的神識御風般跨入一道虛空。

    在那靈寂虛空之地,她像化在風中,沒有軀體,但五感十分真切。

    她雙目能視,兩耳能听,鼻間嗅到的是潮濕腐敗的氣味,她張口能言卻不敢喊出,因眼前灰撲撲的一幕,白凜仍盤腿席地而坐,但他抬眉揚顎,雪發似水中草輕曳浮蕩,他細長雙目正望著面前一名黑袍男子。

    男子五官極其邪美,輪廓精致,眉間有一點朱紅。

    玄宿。

    秋篤靜想再靠近過去,但沒能辦到,彷佛那兩名男子的對峙被無形結界封住,任誰也無法侵擾。

    「你終于現身。」白凜面無表情。

    「為了你,總得現身。」玄宿似笑似嘆,黑袍微動,袍擺底下亦是一雙luo足。

    他緩步朝白凜跨近。

    「你也僅能在靈寂虛空現身,不是嗎?」白凜似語帶嘲弄,面上仍淡漠。

    玄宿因他這話明顯一怔,但極快寧穩——

    「你是何時看出我真身已滅,僅余真元?」

    白凜不跟他拐彎抹角。「你在紅繯身上入魂,以她代替你,當時已覺古怪。」

    「噢?願聞其詳。」

    「你本性多疑,誰也無法信任,卻把一絲魂魄交出,想來是萬分不得已只好如此為之。」

    玄宿笑笑道︰「還是你知我、解我。紅繯雖一心向我,可惜還是不好使,她道行畢竟太淺,又為陰身,與我交融不下。若是你來,咱倆定可合而為一。」

    「紅繯在何處?」

    玄宿似被他的執念逗得嘆氣,黑袖一攤。「讓我入你身,往你元神里入咒,你成為我,我變成你,不就能知紅繯身在何處?」

    不行!不成的!

    秋篤靜既急又氣,不斷沖撞那無形結界,她張聲狂喊,以為淚已勉強停住,結果水霧仍濡濕雙眸。

    她知他能化解玄宿的入咒術,那是因他心神與肉軀堅決抗拒,倘是他心甘情願迎入黑剎之氣,交出所有,要再反動也許已無望啊!

    白凜,你說我倆已成夫妻,我只要你而已,只要你而已!混蛋!我不準你變成誰,更不許誰變成你可惡!你听見沒有

    沒誰听到她氣急敗壞的叫喊。

    她不信他會為了赤狐少女獻出真身,但他真這麼做了。

    他不僅棄了她,連自己亦瀟灑放棄,任玄宿那一抹真元進入他軀體里。

    無助又無奈,她想罵人、想放聲大哭、想轟砰——

    驀地,靈寂虛空傳出一道巨震!

    玄宿自始至終皆怡然的語氣陡變,長嘯一聲,驚厲暴喊——

    「元神空無,內丹不在!缸凜,你坑我?!」

    「就坑你。」白凜淡然幽笑,慢吞吞道︰「坑你入殼。」

    秋篤靜看到了,看玄宿那一身玄黑進入那具雪白長軀,于是白袍鼓漲,男子雪發飛揚,接納那顆被黑氣包裹的真元。

    她看到盤腿端坐的白凜動著薄唇,暴出玄宿那聲厲吼,緊接著又見那兩片優美唇瓣掀啟,勾揚出天狐大人慣有的冷然嘲弄。

    將計就計。她猛然頓悟。

    他內丹不在,因內丹已給了她。

    他的命養在她身體里、攥在她手里。

    他不怕玄宿的元神入咒術,元神依附內丹活動,無內丹,元神空洞,元神既不在該當的所在,咒也就無處可入。

    也許打一開始,當他們倆踏進赤沙地,落到這座地底洞穴里,他根本就好好的,哪來中招?一切只是作戲給玄宿看,坑對方入殼,同樣把她也坑傻了。

    轟砰——靈寂虛空再傳一道震響!

    「白凜!」秋篤靜大喊,以為依舊徒勞無功,豈知白凜竟朝她看來。

    四目相接,即便她僅是一縷神識,卻能被他深深攫住眸光。

    他、他其實一直听得到她、看得到她啊!

    而這個虛空造出的結界,根本也是他的手筆,玄宿不知,她亦不知,他玩狐也玩人,手法高竿老練,還道什麼虛元破碎?什麼直來直往?他老早修復妥善又完整重建,心思埋得這般深,哪輪得到她為他擔心受怕?!

    恍惚間,像看見他沖她揚唇笑,然下一瞬,他五官繃凜,眉間糾結。

    玄宿的聲音再次從他雙唇間磨出——

    「你喪失內丹,元神空無,你、你明明什麼也沒有想困住我,不可能不可能但為何?這血氣從何而生?你如何能驅使?不可能」

    白凜奪回話語。「你說要與我交融一起,雙修共享。可惜了,我這身子已然交出,早有人交融進來,輪不到你。」

    「白凜!」秋篤靜覺得自己就是個笨的、呆的、蠢的、傻的,受騙了依舊替他憂心忡忡。但不管如何,總要先度過眼下這關!

    白凜隨即又朝她看來。「走!」他闊袖一揮。

    結界碎裂聲爆開!

    她驟然張眸,神識一下子躍出靈寂之地,重回本元的心間與靈台。

    地底洞穴之中,她依舊倒臥在他腿邊動彈不得。

    秀眸眨了眨,急急逡掠,她覷見他緊閉雙目的面龐不住扭曲,薄唇抿得死緊,兩邊的額角穴位抽搐鼓跳。

    他氣息極為不穩,胸口起伏過劇,擱在雙膝上的十指正按緊膝頭,于是指節突出,使力過猛,讓那修長的指顯得有些猙獰。

    他請君入甕,誘玄宿入他軀殼,那模樣根本是想將對方真元困在體內!

    他到底有何打算?!

    一方面為他憂心,另一方面又惱他瞞騙,令她必須揣測再揣測。

    只是實無閑暇任她推敲了不知是玄宿猶能驅動術法,抑或精魅們察覺到控制的力道削弱,盤據整座穴頂的綠光精魅正蠢蠢欲動,嘶鳴聲大作。

    先是兩、三只朝她飛下,在她面上七竅處徘徊,似想方設法又像等待時機,等著從她的眼耳口鼻鑽進精魅以奪取人的精力、血氣為食,她血氣著實太香,即使被天狐沾染,仍舊掩蓋不盡。

    此時控制精魅的黑剎之氣被白凜困住,洞中無大王,精魅們自然群起作祟。

    少少幾只的反動引來更多覬覦,越來越多的綠光往她俯沖下來,她能感覺到它們在膚上爭先恐後游移,螢綠火光將她七竅完全遮掩。

    不能護自己,如何護他?

    秋篤靜,你不能護好自己,還談什麼雄心壯志說要替他出氣?幫他揍玄宿?他將玄宿真元誘入,困于身中,而他的內丹在你體內,你能怎麼做?

    能做什麼?

    你說要與我交融一起,雙修共享。可惜了,我這身子已然交出,早有人交融進來,輪不到你

    與他交融的,是她;雙修共享的,也是她。

    雙修中的兩個元靈、兩具肉身,彼此化入,白凜是她,她是白凜。

    他拿命打造出她這個專屬于他的「爐鼎」,他們氣血相融相通,他能渡取她的血氣滋養己身,她就能驅動他的內丹、他的術法!

    心一定,定下便如千年巨錨直落深海。

    念一動,動念就似萬年封印驟然盡去。

    心定念動間,丹田有火騰起,天狐內丹引得她氣血澎湃,手背上的巫族入符彷佛得到灌注,一掃暗淡,激出耀眼燦光。

    喉中猛地滾出一聲嗄喝,她發現身軀能動了,玄宿的術法被她自解開來。

    體內的能與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增長,火一遍遍燎原而來,她並不陌生,這情況跟上一回遭黑衣客偷襲,她誤打誤撞間、大舉「化煉」十來只精魅時的感覺甚像,只是這一次將更為壯觀。

    這一次,她不僅是有巫族圖符作為護守的秋篤靜,不僅是半巫半仙體、氣血飽滿的絕美「爐鼎」,她不僅是「第一女鐵捕」、「鐵血小教頭」,她更是堂堂的九尾雪天狐大人!

    七竅射出燦光,在她臉膚上游移的精魅連嘶叫聲都不及發出,盡數化無。

    體內的火確實灼熱,但她能承受,只是能與量越來越大,必須釋放。

    她釋出,天狐的內丹听她驅使,亦為她引領,彷佛彷佛是巨大樹心中那些時光,男人領著她雙修,兩具身子化作一個,兩顆心重迭相印。

    她從地上爬起,摸索著握住男人偏涼的雙手,她找到兩人共修時一向的姿態。

    她面對他,跨坐在他盤起的大腿上,他的五官仍緊繃扭曲,她捧起他的臉,將額抵在他白皙滲汗的額頭上。

    白凜——

    她並未出聲,那喚聲從心而發,從她的神識傳向他。

    男人沒有響應任何聲音,卻極費力地掀開那兩排墨羽長睫,他漂亮的黑藍瞳色依舊,但目底已現血痕,是頑強欲困住黑剎真元所造成的。

    她七竅再爆明光,道道似箭,射進他的眼耳鼻口之中。

    心火盛燦,身火如炎似漿,火將他們倆團團包裹,滾過他們發上、膚上、衣上,無一處不在火里,但火勢大盛卻越發清涼凜冽,一掃渾沌污邪!

    一場浩然大火,秋篤靜實不曉得自己喚出什麼,一切的一切全順心而為。

    究竟是天狐內丹驅使她,還是她驅使了內丹,也不重要了。

    就讓大火燒起,讓紅火吞噬那無數邪魅,還天地人間一場靜和清淨

    轟——轟——轟——

    紅火騰燒到最烈、最熾之時,紅光將轉藍火。

    他看到她掀起的那場燦紅烈焰變作青藍,明明是驚天撼地的一片火海,竟像沙漠上一望無際的海市蜃樓,青火跳動,舞得似精如魅,把盤據周遭的所有邪穢全都吞食了、化煉了。

    好大的胃口,多美的紅光與青焰。一向高傲的他竟也瞬間心折。

    白凜——

    听到那叫喚,女人喚著他,他臣服般掀開雙眼。

    從來,他沒對誰臣服過。當年道行淺薄,玄宿以強大術法迫他,亦沒能讓他認輸服軟,但女人的喚聲直直鑽進他魂里,觸動了他一直深埋的、也許連自己亦不知的某根心弦,他沒來由發著軟,乖乖循那聲音望向她。

    他迎她入內,放縱她梭巡,他不需再困住黑剎真元,他知她會為他拔除。

    狂火大起,一把虛空襲來的大風將火勢吹得更猛。

    火中,風里,他身為戰場與牢籠的軀殼彷佛鼓脹再鼓脹,五髒六腑皆被撐至極限似,他感到劇痛,但知自己定能忍過。定能。

    于是黑氣開始在體內瓦解,于是試圖奪舍的真元終于繃至爆裂!

    轟——砰!

    他像也爆裂了,原是渾噩不明的情與思,原是懵懂無知的欲與念,他茫茫然,迷惘在自身的心牢里,豈知這轟然一記,震得昏天黑地,劈破了牢籠,亦震得一湖心鏡雲開月明。

    很痛。肉身的痛楚無限擴大。他卻想恣意暢笑。

    捧他面頰的手勁堅定,掌心熱燙,他摸到她,纏上她的臂膀和雙肩,再繼續摸索啊摸索,最後十指牢牢落在她柔韌縴細的腰間。

    猛地用力,他摟她入懷緊緊貼靠,俊顏埋在她肩處咻咻喘息在青焰大縱橫掃中,他以她飽美的身香來慰藉正承受劇痛的血肉。

    再痛,依然想笑,歡快騰悅,如此妙不可言。

    秋篤靜倏地驚醒,習武多年,甫一張眼便繃緊肌理,身軀已作守勢。

    她這一動,厚厚掩了她半身的赤沙子逖啦啦如瀑泄落,天光燦爛,刺得她險些睜不開眼哪兒還有地底洞穴?

    啊!她記起了,在昏厥的前一刻,她確確實實听到沙泄聲響,整座洞穴轟隆隆作響,沙子從上往下不斷泄流還听到精魅一陣陣、一波波的嘶叫,被大火炙透、烤焦、燒毀的痛鳴。

    不是單純的「化煉」,是完全滅絕,斬草除根。

    只是她沒能明白,地底洞穴傾覆後,為何人沒遭掩埋?

    放眼環觀,圈圍赤沙地的奇石全都消失,她浮出沙地,與她同在洞內、遭奪舍的那些人亦四散橫倒,連身罩猩紅披風的教主大人也倒在不遠處。

    也許地底洞穴僅是玄宿所造的結界幻境,根本未曾存在?

    尚未想出個所以然,有關洞穴虛實與否的事已被她拋得遠遠,因雙眸再如何張望,怎麼都尋不到那抹雪白玉身!

    被埋住了嗎?!

    他他是抱著她的,抱得很緊、很緊,不可能不見啊!

    氣息急促,背脊發涼,她開始往沙里挖。

    挖沒幾下,竟看到一截白袖,嚇得她趕緊跪坐起來拚命撥開沙子。

    他就躺在那兒,躺在被她撥出的小小沙坑里,絕美的俊龐五官舒和,彷佛睡得極好,薄唇竟噙著淡淡歡弧氣是徐緩綿長的,靜謐謐,幽幽然,在他胸房里淺淺鼓伏,哪里像她,被驚過一回又一回,渾沉且急促。

    像老早察覺她在看他似,那雙狐狸美目無奈般眨了眨,最終只得慵懶掀開。

    「難得做一回沙浴,暖暖的頗舒服,你倒搶著醒來。」

    秋篤靜緊繃的身子陡然一松,跌坐在自個兒腳跟上。

    她怔怔望他,一時間無語。

    被困地底洞穴時,只想著要度過眼前難關才行。遍尋不到他時,也只想著要將他找到才可然後,忽然間,大事底定了——

    此時他笑笑對著她,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怎麼了?」白凜見她不語,終于撐身坐起。

    他這一動,雪發與白袍從赤沙中拖帶而出,沙似赤金粉,襯得他一身玉雪當真無與倫比的好看。

    秋篤靜依舊怔怔望著,她是看他沒錯,卻似有若無般避開他的眼。

    「我那場那場大火我不明白」

    「狐火。」白凜淡淡道。

    聞言,她螓首飛快一抬,與他四目交接,懵了會兒才尋回聲音——

    「狐火巫族記事的冊子里寫過,太婆們也提過九尾天狐若然震怒,九尾尾端與口中會迸出火光,怒火越熾的、道行越高的,迸發的火就越狂大驚人

    能燒滅所有觸怒它的人與物。」

    「巫族老太婆們野蠻歸野蠻,記事入冊倒也翔實。」

    他飛眉挑眼的模樣令她心里一咯登。

    很熟悉的嘲弄姿態,不是冰冷面無表情,但又不完全是以前那種倨傲、唯我獨尊的神氣,隱約多了點什麼,是柔軟而歡悅的,在他漂亮瞳底閃動,閃得她心里直鬧,遂又調開眸線不敢多看。

    「太婆們才才不野蠻,你不要胡亂編派。」

    盡管對巫族老虔婆們尚有滿肚子惡言欲傾巢而出,白凜此刻倒聰明地閉嘴不提,但少不了是要哼個一聲、兩聲。

    秋篤靜又有些怔然,彷佛好長一段時候沒听他那樣淡淡然卻能強烈表達內心不以為然的輕哼。彷佛最初識得的那個白凜,他真又回來了。

    眸略略泛潮,心像也濕潤潤的,她甩甩頭努力寧定。

    白凜皺了皺俊骨,看她此時忙著往沙里掏尋,大致猜到她所尋何物,雪袖倏地一翻,一把銀亮長劍憑空現出,鞘身上還沾了點赤沙。

    「尋它嗎?」

    「咦?嗯多謝。」秋篤靜從他手中接下淬霜劍,臉一直低低的。

    白凜盯著她的頭頂心和秀額,覺得怪,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想起她爬上他的身,捧他雙頰,將額緊抵著他時的感覺她渾身都是亮的,光束射進他七竅中,也射進他心魂里,像萬丈天光落入老松林,迷霧盡去。

    「你竟能喚出我的狐火。」他語調若嘆若贊,極滿意似哼道︰「神妙啊。我和你的雙修果然驚世絕倫、不同凡響。」

    被赤沙掩蓋時,他摟她在懷,醒著也懶得挪動半分,面上盡管笑得清淡,心緒卻起伏激切,一想到她是他的,秋篤靜是白凜的,便覺心間蝶舞,妙不可言。

    秋篤靜腦子很亂,有太多疑問需弄清。

    她握緊長劍,勉強想從一團紊亂中尋出一個起頭,不遠處卻傳來一陣殺聲囂騰、刀劍相交之聲。

    她大驚,提劍就要起身,一旁的男人倒慢條斯理拂開長發。

    「中原武林盟率各路援手圍攻「拜火教」,直搗黃龍,而教主遲遲未能現身,「拜火教」已被打得潰不成軍。」

    她倏地瞠眸。「你怎知道?」

    他哼聲。「我自然知道。」他虛元完整重建,真元持續飽美,派個幻身出去晃幾圈、觀察情勢,何難之有?

    秋篤靜知道自己問了蠢問題。他誰?他是九尾雪天狐大人,能誘狐又坑人,伎倆是一等一的好,他當然什麼事都知道。

    「玄宿他、他總之,你沒事吧?」咬咬唇,正覺自個兒可能又問了蠢事,眼前的天狐大人竟撇了撇嘴,表情有些靦眺。

    他搖頭,緩緩搖動,發絲柔曳。「你那樣做,那麼拚命,將我體內的黑剎真元拔除燒毀,燒得連灰都不剩,我唔,我自然沒事。那你你在流血?!」

    話一出,他美目厲瞠,探袖欲抓她入懷。

    沒想到啊,真真沒想到,他吃了一記「鐵捕小教頭」的反擒拿。

    秋篤靜同樣沒料到會這麼對他。

    心里甚亂,鬧得厲害,只覺不能跟他太親近,若又貼近他、嗅到他凜冽身香,腦袋瓜定要加倍的亂沒法子啊,她總是受他牽引,太容易沉溺。

    所以他探手來抓,她本能反擊,他根本預料不到她會格擋閃避,還避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他一抓未中,腕部穴位還被她倏地發勁彈麻,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是在躲他、拒他。

    「你干什麼?」優美嗓聲陡沉,頗有山雨欲來之味。

    秋篤靜倔強搖搖頭,心髒咚咚跳,其實也被剛才的短兵相接嚇了一跳。她算是對他動粗嗎?

    「你耳後有血滲出。」語調太平靜,教人心顫。

    「沒事不疼。」她伸手去摸左耳微灼之處,也不知怎麼受傷的,像遭狂風沙浪掃出的血痕,真的僅是芝麻綠豆的小傷,血絲被她隨意一拭也就止了。

    「過來。我瞧瞧。」

    「不用的!」她飛快拒絕,見他起身,她竟立即退離兩步。

    白凜立定不動,俊美面容繃凜,透白臉色靜靜籠上什麼,顯得_寂陰黑。

    「你這是干什麼?」問得極緩,氣凝于話中。

    「我沒有」她在心虛又氣虛些什麼?在外行走就錚錚鐵血,怎麼對上他就顯擺不出?!深吸一口氣,她重振心魂。「你既沒事,那很好。我得去幫武林盟的人,先領他們過來此處,擒賊先擒王啊,「拜火教」教主落進武林盟手中,這場亂事才能早一步底定,免得更多傷亡。還有這些遭玄宿驅使的人,定有不少是武林盟的人,我得去喚人過來幫忙。」一頓。「你先避開吧,等會兒可能會來很多人。」

    她這是不想他見人了?

    白凜長身玉立,雙目幾將她瞪穿。

    但她絲毫感受不到他排山倒海的怒濤似,旋身便去,非常之瀟灑,絕妙的輕身功夫讓她足下僅在中途一次借力,呼息間已躍上赤岩巨壁。

    唉經歷生死關頭,兩人患難之後應該更不一樣,何況他真被她召出的狐火燒了個醍醐灌頂、一片澄明,終還他一個原來的自己,好多話要同她說,好多事想跟她做,她無法意會就算了,還不領情!

    她不讓他踫!

    不讓他踫就算了,她竟還打他?!

    闊袖中的五指握緊再放松,甩了甩,才將被彈麻的腕部穴位沖開血氣。只是左胸像也中招,刺麻得很,氣息全堵在一塊兒似,怎麼都沖不開。

    要他回避嗎?

    他偏就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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