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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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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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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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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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嚓一聲脆響,大紅的隻果缺了一口,兩個整齊的牙印印在上面。

    細細地嚼嘴里的隻果,季楚楚眼楮隨著爹來回走動的腳步游走,直到咽下去,又是 嚓一口。

    听著這像老鼠吃東西一般的聲音,季老爹心口就涌出一股火,瞪小女兒一眼,「你就不能消停會?吃東西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看你那坐姿,就不能學你姊姊坐好,還有這手,怎麼能雙手捧著隻果?還有你這院子里亂七八糟的小玩意……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沒做錯事還被爹爹平白數落一場,季楚楚心里很不痛快,故意加重吃東西的聲音,直氣得季老爹差點背過去才收斂,一臉孩子氣的嘟起嘴巴,「爹爹,誰惹你不開心,你找誰去呀,女兒最近都非常乖巧的不出府了,你怎麼還生氣呢?就算是砍頭也得會審,你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也找個像樣的理由?」

    听到這麼一番搶白,季老爹又是一個白眼,「沒規矩就是你最大的錯,爹現在可是萬分後悔把你嬌慣成這樣,你早產,小時候又體弱,爹不舍得對你立規矩,可沒想到弄成現在這樣,後悔也來不及了。」

    看爹爹確實心中郁結,季楚楚識相的沒有繼續刺激,換個口氣,露出諂媚的笑容湊到他身邊,「爹,女兒錯了,是不是我做了錯事有人找你告狀?那你說出來女兒改了不就得了,娘都說我脾氣雖然不好、不守規矩,但是不容易欺負呀,將門虎女,身為爹爹的女兒怎麼能天天作小女兒態被人欺負呢。」

    這樣說著,季楚楚的眼楮已經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是半個月前砸傷了左將軍的兒子這事被告狀了,還是幾天前偷跑出去被發現?抑或是……季楚楚想了想,竟然沒想到第三件,心里馬上有了底氣。

    砸左將軍的兒子是因為那紈褲子弟當街強搶民女,他就是告狀,自己也有理可說,至于偷偷出去玩,爹應該早就習慣了呀,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

    一顆心安定下來,季楚楚再擺出一個更夸張、更可憐的表情,巴掌大的小臉皺著,眼楮里還若隱若現地透出幾分淚光,輕咳兩聲,繼續撒嬌,「爹爹,你若是實在不痛快,楚楚就去門外跪著,直到你消氣為止。」

    話音一落,整個人就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往外面挪,不出所料,還沒走三步,季老爹已經拉住她的手,一臉心疼,「誰讓你去跪著了,爹爹……爹爹為難啊。」

    听到這話,季楚楚覺得自己很無辜,「為我嗎?我沒闖禍,爹爹為難什麼?」

    嘴唇翕動幾次,季老爹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說出口來,「我是為你的親事。」

    「親事」兩個字一出口,季楚楚頓時瞪大了眼,親事?她才十六歲好不好,雖然身邊的官家小姐也有十四歲便開始尋覓夫婿的,可自從四年前姊姊遠嫁之後,娘親當年可是親口承諾,一定會讓她過了十八歲才出嫁,在爹娘身邊多待幾年,承歡膝下。

    看著愛女吃驚的表情,季老爹也很憂愁。

    來不及多想自己的親事怎麼會讓爹爹這麼愁悶,季楚楚只是暗暗把他老人家這些日子的怪異之處揣摩一遍。

    爹爹是武將,原本戍守邊城,近兩年才被皇上召回盛都任職。

    武將心寬,不像有些人心胸狹窄,一點小事就不依不饒,也正是如此,她才逃過學規矩這一項酷刑,要知道官家子女大多教養嚴厲,絕不像她這樣隨性。

    這些年,爹爹除了自己犯錯,偶爾教訓她之外,並沒有多麼愁悶,如果不是真的為難,他絕不會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近些日子,爹爹經常出去,回來之後就到她的院子里,皺著眉、垂著眼,一臉無奈,看一眼自己,又嘆一口氣,盯著她的目光有不舍、有憐惜、有不滿,更多的居然是挑剔嫌棄,還時不時嘟囔幾句,「楚楚怎麼行呢?這不行,無法無天怎麼能進府,不行不行。」如果踫巧娘親也過來,兩個人就湊到一起嘀咕些什麼,眼光不時掃向季楚楚,一臉愁悶。

    雖說前面幾個表情,季楚楚完全不在乎,但季老爹眼里的嫌棄就讓她有些不悅了,從五歲懂事以來,爹爹哪一天不是把她當作心肝寶貝,雖然經常挨罵,卻還是第一次被親生爹爹嫌棄,不過她當時也沒有在意,此刻想來才覺得里面大有文章。

    想到那些讓自己不舒服的目光,再結合「親事」兩個字,季楚楚一肚子的不滿爆發了,原以為是朝堂上出了大事讓爹爹心中不悅,她才忍了好幾天,誰知道竟然是為了自己的親事。

    真是的,難道她想要嫁出去有這麼難嗎?竟然還被自家爹爹嫌棄,收斂了剛才的假哭,季楚楚嘴巴嘟得能夠掛個油瓶,「你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嗎?若是這個你就甭操心了,喜歡本姑娘的人多得是。」

    「啊……有人……喜歡你?」

    「可不是。」卷著垂下來的頭發,季楚楚一臉得意,「只要我此刻點頭選夫婿,求親的隊伍可以排到街上呢。」

    她不過隨意幾句戲言,季老爺卻受了驚嚇,「乖女兒,難道你有了……意中人?」

    「那倒沒有。」

    听到這話松了一口氣,季老爹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鼓足了勇氣,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愁悶,鄭重說道︰「楚楚,我的乖女兒,你的親事,爹爹已經幫你定下了,再過一個多月你就要嫁過去了。」

    一言落下激起千層浪,季楚楚傻了眼。

    看著女兒受驚的模樣,季老爹很無奈,把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來。

    幾日前,雲王府老王妃邀他到府一敘,晌中留飯,原本是榮幸,可老王妃吃幾口便嘆一口氣,然後再看季老爹一眼,讓他吃得心里亂糟糟的,如坐針氈,生怕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好不容易用完飯,老王妃吩咐下人撤了桌子,再三猶豫,忍不住開了口,「炳寧啊,我有些事要問你。」

    听到這一聲炳寧,季老爹差點落下老淚,不為別的,只為這一聲熟悉的稱呼。

    季老爹名叫季炳寧,是貧家子弟,十七歲從軍,被挑中跟在雲老王爺身邊伺候了幾年,感情深厚,一路提拔到了邊城守將,老王爺總是喊他炳寧。

    在季炳寧心里,老王爺堪比生身父母,兩人亦師亦友,老王爺每次去到邊城都要去他府里小住,六年前老王爺去世,季老爹著實傷感一場,這次皇上召他回盛都,也是看在已故老王爺的面子上。

    往事如煙,這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想到曾經的崢嶸歲月,季炳寧很是傷感。

    來盛都這兩年,因著老王爺去世,只留下女眷他不方便拜訪,兩家人都有些疏遠了,要不是為了雲王爺選親這事,他也難得進來請安,此刻藉著這麼一個稱呼,季炳寧一下子像是回到了當年,和老王爺的情誼悉數涌上來,什麼都說不出了,滿心唏噓。

    老王妃就等這一刻,眼楮里露出一絲傷感,「炳寧啊,你可知道澤雲要選王妃了。」

    「奴才知道。」就算在老王妃面前,季炳寧也固守著當初的規矩,選妃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風雨雨,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你怎麼看?」

    靶受到老王妃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些過分熱切,季炳寧回答得小心翼翼,「王爺龍章鳳姿,相貌、才能皆凌駕于眾人之上,又深得皇上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因此這親事要慎重些才好,方不辱沒王爺的身分。」

    听他這樣講,老王妃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不辱沒、不辱沒,我親眼相中的,模樣、品行皆是萬里挑一,更甭提有多得我的心了。」

    「那奴才這先賀喜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說著吉祥話,季炳寧卻有些不安,王公子弟的婚事什麼時候輪到他這個三品參將插嘴了。

    喝口茶,老王妃笑得越發慈祥可親,「炳寧啊,我記得你還有個女兒待字閨中……」

    這話如同驚雷,季炳寧嚇呆了。

    裝作沒瞧見他的反應,老王妃繼續說道︰「澤雲今年二十有二了,按說早該娶了王妃,可是這些年的事情你也知道,耽擱到如今,我十分著急,這些天各家女兒我也看了不少,不瞞你說,我一個也沒瞧上,我也是武將家出身,對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兒實在是瞧不上。

    正巧有一天進宮,皇上提到你,我就想到你的女兒,記得你兩年前剛來盛都時帶來給我見過一次,好像才十三四歲,模樣說不出的惹人疼,言談舉止也頗有家風,並不扭捏,何況你的秉性我最是相信,教出來的女兒必定不錯,再想想六年前老王爺也有結親的意思,只是陰錯陽差、時過境遷耽誤了,如若現在兩家結成秦晉之好,豈不圓了老王爺的心願。」

    老王妃很誠懇,季炳寧很感慨,不由想到那些年,老王爺確實有這麼個意思,想把他大女兒配給小王爺當側妃,他也樂意,還覺得高攀了,可那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老王爺滿意的是長女季婉婉,可如今……

    想到已經出嫁的長女,季炳寧很驕傲,若論樣貌,他的婉婉美艷嬌俏,論才華,詩書禮儀、針織女紅樣樣不差,且個性落落大方,就算是嫁給小王爺那也算般配,可是現在季婉婉已經出嫁,只剩下一個小女兒,若是結親把季楚楚嫁過去,過個一年半載,他怕是要被老王妃打死的。

    想到這,季炳寧沒法再沉默了,「老夫人美意,奴才自然高興,只是我家婉婉已然出嫁,楚楚又、又……」他猶豫半晌,怎麼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女兒像個皮猴子,上山下海、玩鬧打架,無所不為,不過來盛都兩年,就已經在朋友的心中劣跡昭著。

    「莫非她已心有所屬?」老王妃猜測。

    「並非如此,實在是她有些活潑,當初來見老夫人時,這丫頭只是端著,事實上她脾氣壞、毛病多,怕是配不上王爺。」

    「這才是多慮,年輕女子活潑些正合適,澤雲穩重、楚楚活潑,正是絕配。」

    話至此處,季炳寧還想再辯解,老王妃已經拍板定論,「那好,這事就這麼定下了,我回頭就讓人去下聘,日子也都挑好了,再過一個多月正有一個吉日,趕早不趕晚,便這麼辦了吧,老王爺若是在天有靈,知道這事也會欣慰的。」

    描述完那日的場景,季炳寧住了口,看著女兒一陣白、一陣綠的臉色,有些羞于承認自己作主答應婚事的行為,雖然當時暗下決定,就算季楚楚不願意,捆也要把她捆上花轎,可現在面對女兒卻心虛了起來。

    「這親事……就這麼定了?」季楚楚整個人都驚詫了,呆呆的問出口。

    「乖女兒,我當時心緒激動……」生怕女兒惱火,做出什麼不當的事情,季炳寧趕緊勸說︰「乖楚楚,這事其實算不上糟糕,雲王爺的人品貴重有禮,樣貌才華都很出眾,早些年咱們在邊疆家里,他還經常跟著老王爺來做客呢。」

    沒鬧也沒笑,季楚楚看著爹爹,「我都記得。」不過記得不代表對這件事沒意見。

    表情更嚴肅幾分,她口氣陰森,凝視著爹爹幽幽開口,「爹,原來你這些日子不開心,是擔心我配不上那個什麼王爺,我哪里配不上他?」

    「 」的一下,季老爹下巴差點掉在地上,為什麼自己說得口都干了,自家女兒卻完全抓不到重點……乖女兒,你現在不該傷心爹爹覺得你配不上人家,而是詢問這樁親事還有沒有退路好不好。

    驚訝得合不了嘴,季老爹咽咽口水,覺得眼前的女兒變得陌生,他從小最調皮搗蛋、不听話的二女兒竟然轉性了。

    「楚楚,你答應這事了?」

    「答應了。」麻溜地應了,季楚楚繼續追究爹爹,「爹爹你竟然覺得我配不上他,我哪里配不上他?」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爹爹有急事要去忙了。」話未說完,季炳寧已經轉身而逃,留下季楚楚一臉不忿,過了半晌又平靜下來,拿起桌子剩下的半個隻果, 嚓咬上一口。

    爹爹都答應這親事了,對方身分高貴又不容反悔,那她就嫁好了,何況……想到那個叫康承祁的王爺,季楚楚眼前浮現出一個少年的模樣。

    她竟然要做這個人的妻子了呢。

    盛都外城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做生意的小販高聲吆喝,來往客人談價說笑、熙熙攘攘,時不時還有哪家的轎子穿過,引來眾人猜測到底是哪家貴人出來了。

    在這樣的人群中,季楚楚算不上顯眼,畢竟她個子嬌小,又穿著一身普通衣衫,藏在人群里很難發現,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一個呱噪的丫鬟的話。

    甩開身邊一直嘮叨的丫鬟,季楚楚壓低了聲音威脅道︰「小荷,你這麼羅嗦都不怕以後嫁不掉嗎,小心我不帶你去王府,讓爹爹隨意找個小廝把你娶了。」

    這樣的威脅,一天里會听到十幾次,季楚楚的隨身丫鬟小荷才不在乎,撇撇嘴,繼續吊在自家小姐身上,阻止她前進的腳步,「小姐說什麼都沒用,咱們就是不能再去這家酒樓了,您上次在里面打過人,被人認出來怎麼辦?再說外城龍蛇混雜亂得很,在這緊要時刻,要是有點意外發生,讓老爺知道就糟糕了。」

    「笨蛋,我爹怎麼會知道,婚事將近,他忙得不可開交,你又不是不知道。」季楚楚開始還遮遮掩掩,現在干脆放開遮臉的手和小荷糾纏起來,「快放開我,不然我就不客氣了,你家小姐我可是再半個月就要出嫁的人,到時候想出來都不能,你此刻忍心拉我回去嗎?」

    看著季楚楚理直氣壯的樣子,小荷很無語,她听說過不情不願、哭哭啼啼的新娘子,也听說過滿臉羞紅、含羞帶怯的新娘子,可像自家小姐這樣不咸不淡的還是第一次見識。

    「快放開我。」季楚楚繼續掙扎,「我就去酒樓听書,又不會怎麼樣。」

    「小姐,真的不行,反正我不放開,您每次出來都說萬無一失,可咱們哪一次回府不被老爺、夫人發現,就算您不怕受罰,我還不願意呢,現在府里小廝、丫鬟哪個不笑話我,說我跟的主子……太活潑。

    何況現在您嫁期將近,若是惹了眼,成親之後有人認出來,王府和咱們家的面子要往哪里放呢,今天小荷就是賭咒發誓這輩子不嫁了,我也不能讓您進去。」

    被糾纏得恨不得立刻成為武林高手,好點小荷的穴道,季楚楚突然故作一臉驚詫,眼眸一轉,突然就垂下腦袋,急切說道︰「快低頭,爹爹在不遠處站著呢。」

    幾乎是下意識,小荷放松了束縛轉身去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季楚楚掙扎幾下甩開那雙手,等到小荷明白上當回過頭,就只看到自家主子兔子一樣地躥進望江樓,留下她在那里跺腳,只得跟著進去。

    偌大的望江樓里人頭涌動,吃飯的、談笑的聲音不絕,要說哪個角落最熱鬧,還是西北角的說書台子旁邊,小荷進去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趴在二樓常去的雅間往外瞧,沖她招了招手。

    小荷認了命,畏畏縮縮地走上樓,「小姐您真是……還好還知道找個雅間,還以為您無法無天了呢。」

    「這里看得清楚,樓下臭烘烘的都是汗味,還是我運氣好,這樓上雅間都有了人,咱們這可是最後一間。」季楚楚說得眉飛色舞,忽聞隔壁雅間有低低的笑聲,歪歪身子望過去,旁邊天字雅間門窗緊閉,什麼都看不出,若不是偶有聲音隱約傳來,她還當沒人呢,來這麼熱鬧好玩的地方還藏在屋子里,真是無聊。

    露出狗腿的笑容,若是有尾巴定要搖一搖,小荷作最後的努力,「那咱們待一會就早些回去吧,這里著實不安全,何苦讓老爺擔心呢。」

    驀地轉頭看她,季楚楚眼楮瞪得大大的,「閉嘴,再說一句,我立刻讓小二把你轟出去。」

    這邊兩人說著,說書台上換了個人,上來一個嬌俏的姑娘,只見她醒木一拍,開了腔,「一二三年共為六,待娶的公子發了愁,官家聘來小兒女,定下姻緣共白頭,要說這事是何年、何月、哪個朝代,來捧場的老爺、少爺們捧個彩,諸位心里自清楚。」

    幾句話落下,得了個滿堂彩,季楚楚和小荷四目相對,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書說得馬虎,並未指名,可在座的客人們哪個心里不清楚,這分明指的就是雲王爺的事情,說書的姑娘加油添醋,倒是沒有提季家多少,只是把康承祁那些年未娶的事情編出一段故事來,說他名義上是替尊親守孝,事實上內里卻大有文章,平常百姓人家也有特例的嫁娶,何況這王府大院,若是找個由頭娶了王妃,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不是。

    那為什麼不娶妻呢?說書姑娘賣個關子這才慢悠悠說道,王爺不娶自然是有心上人,兩人情路坎坷,沒有圓滿,王爺心傷,多年不娶……她說得有板有眼,若不是那故事越听越熟悉,分明是流傳已久的才子佳人淒美愛情故事,不過改個身分、換個名字,就連季楚楚都差點相信。

    听書的很興奮,湊熱鬧的發問,說書的姑娘也巧言回答,說著說著,就有人把話題扯到了季楚楚身上。

    對盛都的百姓來說,這地方滿地都是權貴,王公貴族都數不清楚了,哪里有人會刻意留心一個三品參將的女兒,若不是突然高攀了王府,誰知道季家。

    這樣想著,就有人吆喝要說書姑娘仔細說說季家女兒。

    看著這番熱鬧,說書姑娘很激動,喝口水開了口,「若說季家,這奇怪的事情更多呢,雲王爺是天之驕子,若娶丞相的女兒也娶得,怎麼就偏偏找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季家,諸位且听我道來。

    原來是這季老爺主動提親,自薦女兒入府,王爺自然不願意,季老爺就說王爺收做個側室也行,雲王爺看他一片虔誠,再想想自己確實也該娶妻,一時半會找不到十分合適的,只得勉強答應……」

    噗的一聲,季楚楚嘴里的茶一下子都噴了出來,她瞪著明亮的眼楮,十分無語。

    她很氣憤,嚷嚷的聲音大了些,「這幫找死的,憑什麼說我……說季家倒貼,好笑,雲王爺求著人家都懶得嫁過去,這些人居然還覺得是季家高攀,明明是王爺求到我家好不好……」

    最後的話說得模模糊糊,只因小荷撲上去堵住她的嘴巴,雖然皇上心胸寬廣、不禁言論,說書姑娘們也敢拿這事編排成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可看看這滿樓的客人,除了听個熱鬧的,哪里有人敢真的辱罵王爺,對他們季家確實說得不怎麼公允,可這些話怎麼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喊出來啊。

    被小荷撲了一把,季楚楚差點沒穩住,好不容易撐在窗邊站好,吱呀一聲,天字雅間的窗戶突然開了,一個人冒出頭來,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

    那人開口,聲音沉穩悅耳,看上去三十有余,容貌文雅、白面無須,臉上的笑容也爽朗,那雙眼神卻是不怒自威,「小姑娘,慢著些,我听你剛才說到雲王爺那婚事是自己求來的,不知小姑娘是……」

    憑空出現一個人詢問自己,季楚楚也是嚇了一跳,卻不肯露怯,加上剛才的不滿,說話就沒什麼好氣,「關你何事?那什麼雲王爺就是個小人。」

    季楚楚話說到一半,小荷就再次撲過去,其實季楚楚自己心里也清楚,這些流言不是康承祁的錯,可是想到自己被詆毀就是因為他的身分,難免遷怒。

    「小姑娘別氣。」男子淺笑,眸光回轉看看自己雅間里另一個背對而坐、正在品茶的男人,看他毫無反應,高深莫測地笑著,繼續問道︰「我並無惡意,只是覺得樓下眾人所言之語讓你不滿是他們的錯,雲王爺未必看低過季家,你剛才的話怕是對他不公。」

    听了他的話更是羞赧,季楚楚卻不好意思承認,只得硬著頭皮胡鬧,「你是雲王爺嗎?」

    「自然不是。」

    「你既不是,怎知雲王爺沒有那麼想,說不定他此刻就嫌棄著季家呢。」

    手里的扇子輕搖,男子看她表情堅定,眉梢一挑,「莫非……」他刻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小姑娘見過雲王爺,親耳听到他確實說過嫌棄的混帳之語?不如小姑娘進來說說,也多幾個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季楚楚一臉莫名地瞪著他,「你真無聊。」

    「夠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季楚楚,另外一個卻是天字雅間那個始終背對而坐的男人。

    季楚楚斜首看去,見那男子背對自己,雖然瞧不清楚眉目,坐著的身姿卻端莊文雅,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聲音也是難得的動听。

    季楚楚一恍神,和她交談的中年男子已經對她笑笑後轉身進去,關上了雅間的窗,留下她和小荷相顧無言……這兩個人真奇怪。

    雖然心里不解他們的身分,卻被小荷拉著不準闖禍,直到她二人听完書離開,那扇窗卻是再也沒開過,只是偶爾傳出笑聲。

    她並不知,自己與小荷前腳剛離開,天字雅間的窗又被打開,先前向她們搭話的中年男子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戲謔一笑,「看你不滿的人走了。」

    听到這話,康承祁轉身,眉目雲淡風輕,既無惱也無喜,只是滿臉無奈,「微臣被人編排,皇上您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怎麼會呢,只是很少踫到膽子這麼大的人。」言不由衷的一笑,微服出宮的元文帝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宮廷無聊,難得來這市集熱鬧熱鬧,澤雲別這麼嚴肅嘛。」

    「微臣不該隨您來這里的。」

    「這話掃我興致。」元文帝瞪一眼自己的堂弟,只覺得他這性子無趣得很,還不如剛才的小姑娘好玩,「說真的,你與季家女兒的婚事真的定了?雖是三品參將的女兒,確實委屈了你,可我听說是老夫人相中的,我倒好奇那季家小姐是何等人物,讓老夫人這麼滿意。

    我還听說王叔與季家相熟,早有往來,莫非你早些年去邊城就相中了季家小姐,單等人家長大?這麼說來季家女兒定是國色天香。」

    听著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康承祁很無奈,真想轉身就走,「皇上又說笑了,季姑娘今年不過十六歲,就算早些年邊城見過,也不過是九歲的娃娃,哪里有情?至于婚事,母命難違罷了,既然要娶,就娶一個母親歡喜的吧。」

    「那樓下說書人口中的那個女子……」

    眉皺得更緊,康承祁哭笑不得,「更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市井流言罷了。」

    元文帝還要再說,康承祁卻走了神,想著半月之後就要嫁給自己的女子,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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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元貞安十五年,元國邊疆戰事平歇,斷斷續續持續了九年的元、姜兩國戰爭徹底畫下句號,元國大勝姜國,戰事過後,元文帝藉著凱旋之喜立刻頒布多項法令,興農桑、重商賈……慢著,這不是史書,以上家國大事也不是這里要說的,這里要說的是,貞安十五年是一個熱鬧年。

    戰爭讓這個國家的男兒郎拋棄了盛世留下的懶惰,一個個保家衛國、摩拳擦掌,可在遠離邊疆戰場的盛都,邊城近乎十年的連綿戰爭變得遙遠,更讓大家津津樂道的卻是幾樁奇聞異事。

    遺失多年的公主尋回並嫁了人,一向受皇上寵愛,因言辭刻薄犀利得罪了不少官員的宋姓內史被貶至邊城,與頂頭上司打起來了,丞相二公子府里的妒婦又鬧翻了天……如果說這些還不是最奇的,那就只能提一提盛都頭號老光棍雲王爺要選妃這事。

    提起雲王爺,盛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子腳下皇親國戚眾多,雖說因近幾年戰亂去世的多,可要是認真想在這繁華都里數數王府,十個手指頭還數不過來,且說這麼多位王爺,怎麼就這雲王爺拔了頭籌、名聲大振?

    雲王爺康承祁,字澤雲,父親雲老王爺是先皇最疼愛的弟弟,他又是雲老王爺的老來子,長大之後與皇族,也就是宮里的那位元文帝親厚。

    說起來雲王爺出身貴重又承君恩,要想結親,就算是丞相家的女兒也任他挑選,想成親一點也不難,之所以落得現在二十二歲才選妃,只因六年前,老王爺帶兵驅敵,眼看將勝,老王爺卻中了圈套,身中毒箭而亡,兩個哥哥為搶回父親尸體也喪了命,只留下年紀尚幼、正在議親的康承祁承襲了王位,守孝三年。

    元國民風淳樸,君臣、百姓皆重禮、重孝,尊親去世須守孝三年的規矩已是約定成俗,若無異況,王爺亦不能免,何況家中連喪三條性命。

    雖說喪夫、喪子險些讓老王妃一命歸西,可想到幼子,她還是硬撐過來,等到三年過去,再為十九歲的兒子物色佳偶,沒想到同年壽康宮的太後薨了,舉國同喪大孝三年,于是至孝的康承祁一下子熬成了二十二歲還未有妻室的老光棍一個。

    其實太後去世一年後,老王妃曾想著找個借口讓康承祁成親,畢竟雲王爺這一脈只留下他一個,延續血脈刻不容緩,不然自己下了黃泉都沒法給夫君交代,皇帝也多次暗示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知康承祁不急,慢條斯理的搖搖頭,愣是一連守孝六年,把自己熬成了盛都有名的老光棍。

    想著風華正茂的康承祁這些年守身如玉的深夜寂寥,再看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龍子、皇孫都有了子嗣,皇上這個堂哥很著急,盛都心儀雲王爺的世家女兒們很著急,老王妃更著急。

    尤其看著當初自己瞧得上眼、一心傾慕兒子的姑娘們一個個出嫁,老王妃愁得差點白了頭,只恨不得月老起了壞心眼弄斷那些紅線,可即便老王妃如此著急,待嫁的姑娘們還是一個個出嫁了,眼看著心喜的姑娘越來越少,老王妃急得兩眼發直,聲聲喚著菩薩保佑,別都太急著嫁了……就這麼著著急上火,六年孝期居然也這麼過去了。

    端坐在書房里,老王妃劃拉著紙上的名單,成親王還健朗、王妃身體也不錯、宮里重要的太妃也都安好……她劃拉了一圈的老人,一個都沒有要死的跡象,應該可以安心了吧。

    可是想想太後,當時也是身體硬朗,誰知一時就去了,這麼一琢磨,老王妃原本安下來的心又亂了,世事無常,誰知道哪個不湊巧再突然去了,想到這些年,自己養身健體,生怕拖了愛子後腿,現在的關鍵時刻豈能再因別人耽誤,身為王爺卻二十二歲還未娶妻,大元開國未有啊。

    不行,得立刻娶,老王妃是一刻都睡不安穩,第二日一大早就找來一屋子官媒,讓她們向盛都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里發出訊息,雲王府開始選親,你們趕緊送女兒的畫像來吧。

    選妃消息一出,滿盛都的官媒們都很激動,若是能說成這麼一樁親事,老王妃的賞賜可就夠全家這輩子不愁吃穿了,就算沒有這些錢財,單說攀上雲王府這層關系,于自己的名聲也是有大大的好處。

    事情刻不容緩,官媒們一哄而散、各自去忙,不出一日,選親的消息讓整個盛都都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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