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會痛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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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分離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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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臨危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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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專屬英雄暖暖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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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哥有的是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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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扭轉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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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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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原來這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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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時間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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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必單戀一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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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感情驕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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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吃軟不吃硬
    近黃昏時分,涼風不時拂面,暑氣漸消。

    彎彎陪著母後在御花園里散步,她表情生動、動作夸張,笑話一個接一個,逗得母後心情愉快,笑聲不停。

    要知道,胎教是很重要的,孕婦的心情越愉快,孩子就越健康,這可是有科學依據的,她雖然無法明講原因,但至少逗母後開心她還是做得到的。

    母女倆樂呵呵地走到園子里,垂下的藤架子帶著清香的草木氣味,兩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把整個胸臆都灌得飽飽的,好像芬多精全塞了進去。

    伸手,皇後想采下一朵紫色小花,彎彎眼明手快,一把就扯下一大串,接著兩人相視而笑。

    皇後望著女兒明媚的五官,心里頭忍不住得意非凡,她自己長得不美,至少比起皇帝,她的容顏遠遠不及,因此每次懷孕,她就成天對著花花草草,想像美麗的事物,就連身邊的宮女太監都特地挑選秀美端麗的,她盼著生下的孩子能夠像丈夫多一點、像自己少一點。

    大概是她的想法很正確,幾個兒女長相都好極了,尤其是彎彎,她的五官精致得讓人別不開眼,便是當年的秋蘭姊姊也及不上。

    就算沒有家世做後盾,這樣一個美人胚子,也會引來不少青年才俊求娶,更何況她還貴為一國公主,這些年不少大臣私底下透露求親意願,連上官丞相也想替自己的兒子求娶彎彎。

    但她全都拒絕了,倒不是那些孩子不好,而是她覺得,這世間女子過得艱難,多少事不能順心遂意,至少婚事她希望能讓彎彎自己作主。

    「娘,你看,二皇兄挺有架勢的。」彎彎指著不遠處的齊柏容,有些激動的道。

    她崇拜英雄,二皇兄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余爺爺也說過,他沒見過比二皇兄更有天分的,可惜他是個皇子,否則就可仗著一把屠龍刀行遍天下。

    皇後順著女兒的手,望向樹下,就見余安正領著齊柏容、齊楠容和齊樺容幾個孩子練功,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她不是不知道二皇子的心思,也清楚身為父母不能限制孩子想飛的欲望,她知道自己早晚非放手不可,只是……能撐過十八歲就好,當娘的總希望孩子能夠一世平安,她愁眉微蹙,怕只怕二皇子性子倔,到最後……

    就在她遐思之際,大皇子齊槐容領著一名青年走近,看見兩人,她馬上勾起微笑。

    大皇子是所有兒子中最肖似皇上的,不管是容貌或性情,連做事的態度也幾乎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皇上的翻版。

    那些年皇上剛登基,許多事得抓緊著辦,忙得厲害了,卻舍不得和兒子分開,便一手抱兒子,一手批改奏折,當時槐容也不過才幾個月大,竟也不吵不鬧,乖乖的窩在父親懷里。父子之間的感情就是從那時候建立的吧,槐容崇拜父皇的程度和彎彎崇拜她二皇兄有得拚。

    她曾問過槐容未來志向為何,他毫不猶豫就回道——

    我要成為像父皇那樣的人。

    她記得那時他才四歲吧,就能有這樣的氣魄,讓她和皇上都感到驕傲又滿意。

    假設每個人都是為著成就一件事而出生,那麼她這輩子要成就的,就是一個圓滿的家庭,一群聰明良善的孩子。

    「問母後安。」齊槐容走近,向皇後行禮,他身旁的男子也隨之行禮如儀。

    「別多禮,這位是……」面生得很,皇後定定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的五官剛硬,兩道濃墨的劍眉往上斜飛入鬢,一雙眼楮黑得深不見底,唇很薄,鼻梁很挺,是好看的,但瞧起來,性子極冷。

    齊槐容恭敬回道︰「母後,他是程將軍的長公子程曦驊。」

    聞言,彎彎一直望著二皇兄的視線倏地被拉了回來,她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畢竟幾天前,她和余爺爺才聊起人家父母親的八卦。他長相不算差,但遠遠及不上魔戒精靈,可是……不知道耶,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看到過癮為止。

    是犯花痴了嗎?也許有一點,想到這兒,她的手指下意識的撫上嘴角,還好,口水還沒有流出來。

    但口水止住,腳止不住浮,彎彎直覺走到程曦驊跟前,上下打量著對方,真的不算帥,但……好威武哦,光光站著,他渾身散發的英雄光芒就刺得她眼楮快要張不開了。

    好像磁鐵的南極踫到北極,好像隻果踫到地心引力,咻地,她的一顆心直直飛向了他,還一邊大喊著,「我要他、要他、要他!」

    由于她太過專注的注視著程曦驊,完全沒有听到大皇兄在介紹她的身分,也沒有听到母後暗示性要她端莊一點的輕咳聲。

    彎彎沒想到她活了兩輩子從未萌動的芳心,居然因為他而咚咚咚的響個不停,她想,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不過……他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她瞧了他那麼久,他居然連一聲招呼都舍不得打。

    既然他沒有反應,那她就想辦法讓他有反應不就得了?于是她馬上笑彎了一雙靈動的眉眼,伸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程曦驊猛地感覺到危險逼近,他的心凶猛的擂起戰鼓,一聲催過一聲,彷佛敵方的千軍萬馬就在眼前,下一瞬即將沖殺過來,即使他並不是真正明白,為什麼區區一個小女娃兒會讓他有這種危機感,他凌厲的目光毫不客氣的向她射去,他知道她是公主,他不能逾矩,更不能直接把人推開,只好用目光嚇她,希望她懂得適可而止。

    但彎彎完全錯誤理解他的行為,還以為他是在擺酷,所以她順應要求,笑眯著眼又問︰「你的眼楮為什麼這樣大啊?」

    程曦驊不耐煩,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他對所有女人都不耐煩,更何況是一個讓他感覺到危險的女人。

    沒錯,他見識過許多女人,一個比一個裝腔作勢,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她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有一回他喝醉,差點兒著了道兒,要不是侍衛機警,這會兒他已經為了負責、成為那名女子的夫婿。人人都說貞操是對女人的限制,他倒認為貞操是女人最厲害的武器,用來威脅男人妥協,九成機會都能成功。

    而且這種煩心事不光是他踫上,他爹也難以幸免。

    那回,同儕相邀,他爹不過多喝了一壺酒,隔天醒來卻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要求要進他們程家門,他爹打死不願妥協,只肯給予其它賠償,誰知道月余後竟傳出那個女人懷有身孕的消息。

    事已至此,饒是爹再堅持,為了爹的名聲著想,娘還是不得不妥協,讓那名女子進門,成為連姨娘。

    連姨娘嬌柔嫵媚、楚楚動人、年輕貌美,也許換成別的男人,在她的諸多挑撥之下,早就與妻子離心,不過他爹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和娘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根本容不了第三人介入。

    而他娘雖然表面上豁達,私底下還是吃了連姨娘不少暗虧,他知道當年娘與爹爹為了成就姻緣,歷經許多磨難險阻,為了爹,娘甚至連家人、身分都拋棄,可如今居然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欺負到頭上去,他真的看不過,幸而母親一句「七個月早產的孩子怎地如此健壯」,勾起他的懷疑,再加上他無意間發現連姨娘下毒想毒殺他娘,他這才挖掘出她隱藏在柔弱無助的臉孔之下,那顆骯髒齷齪的心。

    他提醒爹爹,連姨娘不是普通女子,而她的孩子更是來得蹊蹺,于是爹開始四下調查,查出連姨娘曾與某位京城貴人走得很近,後來對方的身分被揭穿,他壓根不是什麼貴人,根本就是個騙子,許是連姨娘發現自己珠胎暗結、已無退路,才想把事情賴到父親頭上。

    然而連姨娘暗結珠胎一事,純屬他個人臆測,當不得事實證據,他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他讓人送了一碗燕窩到連姨娘房里,待她喝下後,他才現身道︰「這碗加了料的燕窩本該呈到母親桌前,現在讓連姨娘吃了,這……七孔流血的滋味肯定不怎麼好。」

    聞言,連姨娘臉色慘白,要求他給她解藥,他馬上把解藥拿出來,在她面前晃過來又晃過去,表示她想活命可以,用事實真相來換,她二話不說,馬上老實的全盤托出,真相正如他之前所推測的,她的孩子根本就是她和其它男人偷偷懷的。

    她在講述事情經過時,爹領著連姨娘的兄長以及幾位軍中同袍站在門外,听得一清二楚,當她最後一個字落下後,她的兄長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氣惱的把人和孩子給帶走了。

    由此可見,女人一點也不柔弱,明明就強悍得很,最可怕的是,女人偏偏不槍對槍、劍對劍的擺出強勢態度,讓人有所防備,而是裝弱扮可憐,糊弄得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才暗暗遞出致命的一刀,所以他討厭女人,尤其像連姨娘那種主動示好的女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回望彎彎,程曦曄听過這位小公主的傳言,外面把她傳得像神似的,說她天性聰慧、反應靈敏、親切可人……但一句問話、一個主動,再加上那張年紀尚小就看得出,將來必是傾國傾城大美人的臉……

    說他主觀也好,說他驕傲也罷,他就是覺得齊玫容將會讓自己陷入險境,所以……退開兩步,若非他和人皇子感情交好,他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

    「說啊,你的眼楮為什麼這樣大?」她在惡作劇,惡意想象他畫了眼線、戴上瞳孔放大片。

    像應付五歲小娃兒似的,被逼問了兩次的程曦驊隨口回道︰「眼楮大,才看得清公主啊。」

    他的嘴巴這樣說,但別開的視線里充滿不耐,唉呀呀,這位英雄大哥對她很不爽啊,為什麼?因為她是公主?金枝玉葉在眾人的刻板印象里,就是俗不可耐的代名詞?

    好吧,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情有可原,不過他的敷衍更激起了她欺負人的欲望,于是她照樣笑得天真活潑純潔又美麗,刻意挪動了腳步又來到他眼前。「那你的耳朵為什麼這樣大?」

    蠢女人!什麼聰慧伶俐,根本是夸大其辭,是百官巴結皇上的說法!程曦驊在心里暗罵,眉頭也皺得更緊,但嘴上依舊敷衍回道︰「耳朵大,才能听清楚公主之言。」

    彎彎听得出來,他第二次回話的語氣帶了點煩躁的咬牙切齒,她偷笑了一聲,他越是這樣,她就越要故意鬧他。

    倘若他給她一個誠心招呼,還算敏銳的她,只要發現他對自己無感,或許會一笑置之,拿他當純欣賞的英雄看待,不再窮追猛打,沒想到他連敷衍都還要表現出不屑,太輕蔑人了。

    于是她也不屑、也輕蔑,接口道︰「那你的嘴巴為什麼這麼大?哦哦,這樣你才能吃掉我啊!你當我是小紅帽啊!」

    話脫口而出,純屬直覺,因此當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幾秒鐘後,彎彎這才驚覺自己犯下了不該犯的錯,真想狠狠敲自己的頭,唉呀,不是一直警告自己穿越女要低調一點的嗎?

    為了掩飾尷尬,她連忙干笑兩聲,拉起大皇兄的手道︰「大皇兄,我們瞧瞧余爺爺和二皇兄去。」

    齊槐容寵溺的笑著點點頭,和程曦驊向皇後再次行禮後,三個年輕人便離開了。

    皇後望著公主的背影,頓時覺得頭腦昏昏、兩眼茫茫,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只能呆站在原地。

    不會吧,她生出一個穿越女?難道這是曾家的遺傳?她低調了幾十年,深怕被他人看出端倪,沒想到她居然高調地生出一個穿越女,這是她不誠實的報應嗎?

    對,她穿越而來,曾經她也想用舒適方便的廁所取代茅房,想用自己的未來腦袋替曾家創造經濟奇跡,想利用自己的長才,將科學文明帶到這里,改造整個大齊。

    可是最終她仍舊沒有把任何一個計劃付諸實行,因為她明白,若想要在這個時代安穩的過日子,她就要表現得和這個時代的女人一模一樣,她努力不突出,努力用這個年代的思維生活,可是彎彎……

    怎麼辦?要和女兒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嗎?要不要叮嚀她別混亂了時代?

    突然間,她想起那兩首唐詩,想起女兒過目不忘的本能,天哪,她不是過目不忘,她只是提早學習……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隨著話音落下,一股溫暖從她的身後貼上,她猛地一轉頭,是皇上。

    極力克制住心中的驚疑不定,皇後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千萬要低調後,扯開笑臉淡定的回道︰「沒事,剛剛看到秋蘭姊姊的兒子了。」

    「你又說錯了,不是秋蘭姊姊,是晚香姊姊。」

    「知道了。」她笑著回應。

    皇上帶著疼寵的笑意來到她面前,彎下腰,輕撫著她微凸的肚子,問道︰「今兒個女兒還乖嗎?」

    聞言,皇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太醫明明就說是兒子了,他偏不死心,硬要喊女兒,難不成喊著喊著,兒子就會變成女兒嗎?

    其實剛知道懷孕的時候,她也希望這一胎是女兒,畢竟兒子太多了,女兒珍貴些,可是當她一想起彎彎那特殊的個性,還是想著算了,生兒子似乎比較好。

    想到女兒,她又想到方才發現的那驚人事實,細眉不自覺攏緊,心頭又是一陣慌,她窩進丈夫懷里,柔聲道︰「皇上,臣妾腳酸了……」

    妻子撒嬌,皇上樂得彎起嘴角,將嬌妻打橫抱起,緩步走回太和殿。

    暖風徐徐,「小紅帽」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不知怎地,听著听著,皇後的心結漸漸松了開來,是穿越女又如何?她都可以平平安安活了幾十年,彎彎比她聰明,肯定不會教人拆穿的。

    是不服輸嗎?對,她齊彎彎就是不服輸!

    程曦曄越不想理她,她就越想招惹他,也許他拿她當小屁孩看待,但她不是,她十三歲的身體里面藏著一個二十一歲的靈魂,呃,這樣說來她不就更幼稚了?唉呀,不管不管,反正就是不爽他無視于她。

    只是,唉……十九歲的他硬是比她高上一顆半的頭,沒事長那麼高做啥,不過每次仰望他,她都有一種類似于征服聖母峰的欲望,他越不想她攀登,她越想挑戰極限。

    所以,沒錯,在外人看來是花痴的行為,只是因為她不服輸。

    上上次,她在御書房遇見他,她笑咪咪的湊上前問︰「程大將軍,你擅長什麼武器?」

    如果他隨口回答箭啦、刀啦、鞭啦……隨便,只要他肯說話,她就會再度笑咪咪地饒他一次,可是他非但一個字都沒說,還當著大皇兄的面直接把頭撇向另一邊。

    傷不傷人?當然傷!他嚴重傷害她溫柔粉紅的少女心,他把她的驕傲扔在地上踐踏,把她的自尊丟進石臼里搗碎,他的無視對她而言是奇恥大辱,知不知道天底下最嚴酷的懲罰是什麼?是冷漠!

    齊槐容很清楚的感覺到程曦驊對妹妹的排斥,只好揉揉她的頭,幫她找台階下。「你去別地方玩,別在這里搗亂,我們有正事要和父皇商談。」

    彎彎深吸氣、深吐氣,深深地理解,大皇兄的態度明顯就是在把她當小丫頭哄,她真想直接回他一句,好啊,給我一組樂高再加麥當勞,我就不吵不鬧,偏偏這種話萬萬說不得,但乂不想輕易順了程曦驊的意,害她憋出滿肚子火氣,于是她故意留下來,故意進御書房,故意站在父皇身邊,雖然做到了不說話,但一雙眼楮直勾勾盯著程曦驊,似笑非笑地,給他無聲壓力。

    真那麼討厭她嗎?哼哼,對不起,她什麼都服就是不服輸,她偏要勾得他喜歡上了,再狠狠一腳把他踹到北極去。

    雖然他的五官剛硬得很立體,雖然他強健的體魄很動人心,雖然她非常崇拜英雄主義,雖然她真的想過,如果父皇把程曦驊賜婚給自己,她會點頭如搗蒜,雖然有那麼多的雖然,但是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自尊故,兩者皆可拋。

    天底下丟銀子、丟命、丟男人……什麼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驕傲,臉上要是沒有時刻擺上幾兩驕傲,日子可要怎麼熬?


    彎彎同程曦驊倔強上了!

    可是自從那次之後,宮里內侍傳出小話,說玫容公主看上程小將軍了。

    她本來沒想玩這麼大的,但這個八卦把她的惡作劇規格往上推,既然要讓他難看,就難看到底,于是之後不管誰問她是不是對程小將軍有意思,她都故意不直接答,只是曖曖昧昧地微笑,偶爾模模糊糊地贊他兩句,剩下的,任由眾人的想象力無限發揮。

    整個後宮,沒有秘密、沒有心機,日子過得著實無聊,難得公主親自提供了這樣的小道消息,怎能不瘋狂轉傳?所以公主看上程小將軍的消息,沒多久便在京城上下到處流竄。

    旁人也就罷了,可那是玫容公主吶,美貌聰慧、活潑可親、人見人喜、人見人愛、不驕不縱的善良公主,哪家青年才俊不愛?更不用說有多少人想當皇上的親家,只恐自己條件不夠,得不到青睞,這會兒公主看上從北疆來的野男人,誰心里能夠舒坦?

    于是一個人、兩個人……無數人跑到程曦驊跟前試探他對玫容公主的心意,而這些人在發問時,難免帶上幾分敵意。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好花不開在自家牆角下,偏偏往人家圍牆長,哪一個人又能面容和善、好言好語的?

    不過彎彎不用想都知道程曦驊會怎麼回答,他會說——

    「公主小孩心性,只是隨口說說。」

    「公主年齡尚稚,哪里懂得男女情事。」

    不管怎樣,他就是會把她的話徹頭徹尾反對到底就是。

    只是他說歸說,旁人還是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所以他解釋澄清再多都是白搭。

    如今彎彎可得意了,因為她不管在不在他跟前,都能夠困擾到他,終于讓她稍微扳回一點面子,這也讓她之後看到他,總會忍不住得意的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也多了幾分挑釁。

    這一天,彎彎拿著一張寫滿字又畫了圖的白玉紙,往大皇兄的宮殿走去。

    後宮很大,但沒有佳麗三千,只有兩個大人、五個孩子,實在住不了這麼大的「宅子」,于是父皇築起圍牆,將後宮一分為三,最接近前朝的地方是他們一家人的住處,中間部分,父皇讓許多不願意當官的大儒住進去,以便時時能向他們請益,余爺爺也是住在這兒,最後面則養著前朝的嬪妃。

    因此幾個兄弟姊妹的宮殿相距不遠,不過半盞茶功夫,彎彎就來到了目的地。

    「問公主安。」宮女看見公主駕到,笑著行禮。

    後宮上下,哪個人不喜歡這個不擺架子的小公主。

    「別來這套虛禮,明知道我不喜歡。大皇兄呢?」

    「大皇子在書房……」

    話才听了開頭,彎彎就轉身往書房跑去,宮女見狀愣了一會兒,這才急著追了上去。

    彎彎想也沒想就把門扇往里頭推開,宮女緊張的跟了進來,接收到大皇子表示沒關系的眼色後,邊退出去邊把門給關上了。

    彎彎意外的發現程曦驊居然也在,她先是一愣,隨即惡意浮上眸光,她隨手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一旁的幾上,朝他笑得沒心沒肺,滿腦子都在想著要怎麼制造下一波謠言。

    程曦驊的視線在與彎彎相對的那一瞬間,心跳又亂了,呼息也跟著失卻沉穩,腦子熱烘烘的,像是有人在里頭蒸饅頭似的,偏偏這饅頭又蒸得似熟非熟,軟軟的一灘面糊,攪得他理智盡失。

    他不懂為什麼每次一遇到她,從小到大師父教導自己的沉重穩健,都會一瞬間變得毫無用武之地,隨即心里就會出現一道聲音嚴厲警告著他,她是個危險女人,而且是非常、非常危險的那種,比連姨娘還要危險十倍,她為他帶來的災禍,絕對大到令人難以想象,他必須快點轉開視線,快點離開有她在的地方,要不然就是把她當成路邊石頭,必須對她無動于衷……

    于是他順應心中的警告,把視線轉開,毫不掩飾對她的嫌惡。

    他這樣的反應,想當然耳,又踩得彎彎的驕傲吱吱叫,她感覺到胸口有一把大火在燒竄,但臉上笑意越盛,干麼這樣呢?她可是人見人愛的好公主,要是他肯沖著她笑兩聲,說不定她就放過他了,從此義結金蘭、兄妹相稱,有好處大家享,有好康大家一起A,可他偏偏要弄出這副死德性……唉,人之所以不幸,都是自己的性格造成的,所以啊,性格成就人生,這話,有道理得很。

    惡意浮上眼簾,假裝沒發現對方的憎厭,彎彎眉開眼笑地蹦跳到程曦驊跟前,帶著諂媚的笑容說道︰「程大哥,你進宮怎麼沒告訴我,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啊!」說著,她極盡所能的表現出偶像劇甜心女主角那熱情澎湃、活潑大方、天真可愛的模樣,拉起他的衣袖甩啊甩的。

    程曦驊的內力在體內運行一周後,好不容易才讓呼息回復正常,心跳漸漸回穩,總算克服她帶來的影響,怎料她突然的踫觸,讓他的思緒在瞬間又亂成一鍋粥,莫名其妙又亂七八糟的感覺再次躍上心頭,使得他的濃眉好似打了上百個結,他猛然抽回衣袖,氣憤咬牙怒瞪

    著她,企圖用冷冽的目光阻止她過于熱情的舉措。

    「無功不受祿。」他的聲音更是和千年瓦上霜有得比。

    她其實也在咬牙隱忍著怒氣,不過她咬牙的模樣可愛多了,帶著笑,眉彎彎、眼彎彎,連嘴角都彎得好可愛。

    這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拒絕,這樣的男人很不紳士,應該再好好教育,可是要由誰來教呢?唉,佛也說過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誰讓她是佛心來著,這種重責大任也只能由她來承擔了。

    見她仍朝著自己露出朗爽的笑意,程曦驊只覺怒意更盛,心跳也越來越快,一張臉更是漲得都微微泛紅了。

    見狀,她忍不住好笑的想,要不是他的表情太殘暴,她一定會誤會他是在害羞,想到這兒,她笑得更開心了。「不過是送點小東西、表表心意,哪需要什麼功不功的。猜猜,我要送程大哥什麼?」

    不行了!他的氣血逆行,快要走火入魔了,師父不在身邊,無法立時施救,他只能自救,別過身,他快速默誦內功秘法。

    彎彎錯愕的瞪大眼,哇咧,她長得是有這麼嚇人嗎?他這是什麼態度,多看一眼會作惡夢嗎?好!他不想看,本公主非要他看!

    她發誓,兩輩子加起來,她還沒有這麼幼稚過,都是程曦驊激發出她的幼稚神魂,于是她轉到他而前,伸出小巧可愛白皙的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胸口。

    頓時,程曦驊只覺全身發熱,一股熱流往腦袋,還有……下腹竄去,啊!他雙手緊握成拳,不斷提醒自己,她是大皇子的妹妹,是好友的親人,他不打女人,他的拳頭只能對付敵人……

    不能用刀用劍用武功,他只能使出厭惡目光,試圖把她射成篩子,那是會讓敵軍退卻五里的凌厲眼神,如果她稍微有一點腦袋,就不會傻得繼續貼過來。

    彎彎有沒有腦袋?有!那她要不要繼續貼過去?當然要!

    她有恃無恐嘛,誰讓她爹是皇帝,她娘是皇後,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想砍她,也沒有人敢真正動手,所以,招惹惡犬?怕啥,他脖子上綁著鋼煉呢!

    他越是對她擺出一張冷臉,她就越要對他散發熱力,誰讓她的外號是親親小太陽,喔,這是她說出口的前一秒才幫自己取的。

    第二、第三……忘記是第幾度她沖著程曦驊張揚明媚笑臉,接著甜笑說道︰「我繡了個鴛鴦戲水的荷包,程大哥肯定會喜歡的。」說完,她偏著頭等待他的反應,他要是再不說話,並蒂蓮花、多子石榴、蝙蝠飛福就要出籠了。

    她想,約莫是他的膚色黝黑,否則應該可以看見傳說中的一陣青、一陣白,如果他的體質林黛玉一點,她就可以看見斑斑血跡落衣襟,可惜……都沒有,肉眼唯一觀察得到的,是他的五官線條變得更為僵硬,緊抿的雙唇不見血色,這應該可以解讀為他快被她氣炸了吧!

    齊槐容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兩人的互動,若有所思。

    程曦驊不耐煩女人,他很清楚,不只是針對彎彎,而是對所有女人,進京近月,不少女人想制造機會接近他,可是他從不參加任何宴會,連上門說親的媒人也都被他的臭臉嚇得心驚膽顫,奪門而出,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建功立業,對男女之情毫無興趣。

    至于彎彎嘛,從小就善于察言觀色,懂得要順著每個人的毛摸,因此每次父皇惱了他們,她總是被推派出去緩和氣氛,所以他無法理解,這樣聰慧又敏感的彎彎,怎麼可能看不出曦驊的不耐煩?既然看得出,為什麼每次都要招惹他?

    目光中帶著分析,他眼也不眨地望著妹妹得意帶笑的小臉。

    程曦曄被惹惱了,要不是有事與齊槐容相商,他早就一縱身,施展輕功離開。

    在「無功不受祿」之後,他再度開口,說的話比之前那句更沒禮貌——「公主自重。」

    彎彎暗嘆一聲,教育失敗啊,虧她還為他進了一趟地獄,他還不懂得紳士的定義。只不過他要她自重?何必,她天生身分比人貴重,不必再重了啦。

    她還是一樣的笑、一樣的開心,好像人家說的不是「公主自重」,而是「公主好可愛」。

    「曦驊哥哥,你不喜歡鴛鴦戲水嗎?不然你喜歡什麼圖案,你說說,我重新替你繡一幅。」注意到了嗎?是進階版呦,從程大哥進為曦驊哥哥。

    程曦驊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她是笨蛋還是腦子被驢踢傻了嗎?為什麼他已經表現出「想要把她掐死」的張狂,她還不懂得知難而退?不過想來他是被氣到昏頭了,忘了有一種人的性格是越戰越勇、遇強則強、吃軟不吃硬,彎彎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每次只曉得跟她來硬的,只是適得其反。

    「說嘛、說嘛!曦驊哥哥,你說嘛!」

    見妹妹說著說著又想把手伸出去抓著程曦驊,再看向程曦驊那頭頂心都要冒煙的火大表情,齊槐容決定不袖手旁觀,他走到兩人中間,緩和氣氛的道︰「你那手女紅,鴛鴦?甭說笑了,上回你給大哥繡了一竿修竹,幾個宮女圍在一起猜測那是什麼,有人說是爛菜梗子,你還不樂意呢。」

    既然大皇兄插手,她只好平息戰火,放程曦驊一馬,誰讓槐容是她親愛的大哥哥呢!于是她哼一聲,別開眼,程曦驊不愛看她這張沉魚落雁芙蓉面,難不成她還愛看他那張魑魅魍魎修羅臉?

    那話說得真好,女人的青春長在臉上,男人的青春長在口袋里,他肯定口袋夠深,否則京城里那堆名門淑媛怎麼會迷他迷得欲死欲仙?听說媒人都快踩破程家門坎了。

    不過他以為這樣就很了不起嗎?她這堂堂公主也是千人求娶的說。

    在心里腹誹一陣後,她才假裝可憐的望著大皇兄,噘著嘴道︰「大皇兄,你別掀我的底呀。」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找皇兄做什麼?」

    彎彎笑道︰「月初了,提醒大皇兄一聲,咱們的春水堂之約。」

    春水堂不是賣泡沫紅茶的,是間藥鋪,是她十歲時,瞞著父皇、母後,與大皇兄合計開設的,專為窮人免費看病、送藥。

    她的零用錢夠多,金銀珠釵對她缺乏吸引力,幾年下來,雖然病人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卻還能照應得來,就算不行,還有大皇兄這個財主呢。

    每個月初,她得到春水堂義診,這事兒自然得瞞著長輩,因此他們往往以出游為借口,兄妹倆一起出宮。

    「放心,不會忘的。」

    「四皇弟那里,大皇兄有空得敲打敲打,那家伙別的不會,就會告狀。」

    「四皇弟答允過我,絕對不會出賣你。」上個月楠容出宮,恰恰撞見彎彎在幫病人義診,將她抓個正著。

    「最好是!每次只要母後一板起臉,他什麼話都全招了。」彎彎無法認同的翻了個大白眼。

    「這事兒包在我身上,還有別的事嗎?」

    「嗯嗯。」她從袖口抽出寫滿藥材的單子和銀票。「這得麻煩大皇兄。」

    「你老把銀子往春水堂丟,身邊缺不缺錢?」

    「不缺,我有父皇母後供吃供住,日子好過得很,哪能缺什麼?」

    她什麼都不缺,缺的就只有成就感,成天吃喝拉撒睡,不做一點正事兒,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銀子不夠用,要記得說。」

    「大皇兄真是好人,那……這個,就有勞大皇兄了。」她吐吐舌頭,笑眼眯眯的說完,把白玉紙在桌上攤開來,這才是今天她來找大皇兄的目的。

    原本背著兄妹倆、看向窗外的程曦驊,發覺她不再把注意力投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好奇心驅使,轉過身,就見他們兄妹傾身對著桌上的圖紙指指點點,那是一張人體圖樣,上面點上無數紅點,他是習武之人,一眼就看出那些紅點正是穴道所在之處,這下子他更感好奇和困惑了。

    「你要這個做什麼?」齊槐容問。

    「太醫院最近進了許多新人,我覺得對著圖紙背穴位,不如有真的小銅人在眼前,一天多看上幾遍,自然就學會了,等穴道背熟之後,在外面覆上牛皮,就可以直接練習針灸,倘若穴位不對,銀針刺不下去……」

    「換言之,這小銅人要似真人大小?」

    「我是這麼希望的啦,如果不是太貴的話……」她笑得很巴結,畢竟銀子不是從自己口袋掏出來的,不能過分要求。

    「沒問題,不就是個銅人,要不要直接做兩個,一個穴位外露、一個用牛皮覆上?」對于這個妹妹,齊槐容向來慷慨。

    「真的可以嗎?」彎彎揚起長睫,吐吐舌頭,臉上漾著吃人嘴軟的羞澀。

    齊槐容心想,這樣的妹妹很可愛、很討人喜歡,她的眼楮閃著光,眉毛揚得老高,像是不小心撿到糖的小孩,如果她不要裝神弄鬼,不要老是講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更不要傳出無聊謠言,也許曦驊對她會增添幾分好感,他其實有意撮合妹妹與好友,不過眼下看來,這任務大概比掃蕩北夷更困難。

    「不過分,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皇兄。」

    「這是一定要的啦!大皇兄,我先回去了。」揮揮手,她轉身離去,臨走前,她不經意瞄到程曦驊正注視著自己,她馬上朝他露出一臉花痴樣,還拋給他一記飛吻,見他瞬間渾身僵硬,活像見鬼似的,她心底那得意啊……嘖嘖!

    「等等。」齊槐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喚住正要離開的她。

    她腳步一頓,回過頭問道︰「大皇兄還有什麼事嗎?」

    「生辰時,我送你的玉佩呢?」

    「在匣子里啊。」

    「確定?」

    他的態度讓她有點不確定起來,不會吧,她把東西放錯地兒,連同那些珠寶一起賣掉了?「應該……確定吧,我回去看看,再給大皇兄回話。」

    齊槐容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不必麻煩了。」說完,他從懷里掏出他送給她的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丫頭天生不足,雖然有太醫悉心養著,平日里看起來無病無痛、健康得很,但秋冬一到,就全身冰冷,小小的屋子不燃上五、六盆炭,便一刻都坐不住。大伙兒到她屋里都熱出滿身汗了,她還得蓋著被子,才能有幾分精神。

    為此,他特地尋來這方暖玉,讓她隨身佩戴,呂太醫也說,確實多少有些幫助,誰曉得這丫頭竟然把如此珍貴的玉佩拿去換銀子。

    見狀,彎彎滿臉羞愧,小小聲的道︰「大皇兄知道的,我不愛這些珠珠翠翠的,掛在身上,麻煩。」

    「這不是普通的玉,你給我天天戴著,到了秋冬,白然知道它的好處。記清楚,不準再賣了,要是被我發現……」他橫眼瞪她。

    「所以,我真把它給賣掉了?」

    「嗯。」他從鼻子冷哼一聲。

    「既然賣了,怎麼會在大皇兄這里?」

    「看見春分、榖雨揣著包袱,鬼鬼祟祟出宮,我把人攔下,從那包東西里翻出來的。要是丟了它,我可不知道要到哪里再找第二塊!」齊槐容打開鏈子,親自替她戴上。「要是讓我發現……」

    「知道、知道,下次不會了,我一定天天戴著,大皇兄可以隨時檢查。」

    「你最好說到做到。」

    「一定、肯定、人格保證!」她正經地高舉一手發誓。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失笑。「你還有人格可以保證?」

    「有,多得很吶,大皇兄需要的話,我天性慷慨,可以分你一些。」彎彎笑得可開心了。

    「好了好了,別一天到晚只會耍嘴皮子,快走吧。」齊槐容受不了的輕搖搖頭。

    「遵命!」她朝他做了一個舉手禮,便又蹦跳著離開了。

    送走了妹妹,齊槐容一轉過身,就發現程曦驊正專注的望著她的背影,他微微一笑,馬上替妹妹美言道︰「彎彎不是個討人厭的丫頭。」

    程曦驊不贊同的微挑起眉,是嗎?老王賣瓜,看不見自己賣的是拐瓜劣棗,他怎麼看,齊彎彎都是個危險的丫頭,天底下還沒有哪個女人能夠讓他如此心慌,她……不過他當然不會把這樣的心聲說出來,他望了一眼桌上的圖,問道︰「這要做什麼?練武功?」

    「彎彎跟著御醫學習醫術,她很聰明,御醫們都稱贊她是華佗再世,醫理、藥材,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

    「她是公主,光是肯紆尊降貴學習醫術,就會有無數人想捧馬屁了。」程曦驊實在不想這樣小骨子小眼楮,不過他可不認為她這個小丫頭能有什麼能耐。

    「她的醫術確實不差。」齊槐容不是沒听出他口氣中的不苟同,但他說的是實話。

    春水堂的病人都贊美彎彎是活菩薩,而且最近有越來越多有錢人發覺,別的大夫治不來的病,到春水堂都可以治好,竟也不介意和窮人一起慢慢排隊等待義診,這是對她的醫術最大的肯定,若是哪天好友可以看到她在替人看診時那認真專注的模樣,對她的印象肯定會大大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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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彎彎是個公主

    夏雨霏霏,斜斜打在樹枝上,抖下一地粉嫩繽紛。

    立春、雨水、驚蟄和春分四名宮女乖乖守在外屋,春分在驚蟄身上尋找穴位,立春閉著眼正默背藥書,雨水則拿著一根銀針在自己身上戳來戳去。

    她們都是彎彎的貼身宮女,好學程度是旁的宮女遠遠所不及的,誰讓她們的主子不愛人服侍,一天到晚叫她們多讀點書兒,主子都如此下令了,她們這些做奴婢的當然要乖乖照做。

    在內堂的彎彎,敞開窗子,任由帶著雨絲的夏風吹進屋里,頓時多了幾分清涼,接著她來到楠木桌邊,余安已經坐在桌前,她則跪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一老一少之間的桌面上有一疊白玉紙、兩管筆、盛滿帶有特殊香氣墨汁的大硯台,而後兩人分別拿起毛筆,飛快在紙上筆談。

    余安是名太監,年輕時受過大難,臉上有一道猙獰傷疤,背後也有一道,其他程度稍微輕微的傷疤更是多不勝數,不僅如此,他還被惡人毒啞了嗓子,整個人慘到無法言喻的程度,可天知道,這樣一個「廢人」,竟是助當今聖上完成大業的最大功臣。

    自彎彎有記憶以來,母後經常告誡他們幾個皇子公主,要把余爺爺當成親爺爺一樣孝順,她記得很清楚,母後總這麼說——

    若不是余爺爺,甭說安然坐上龍椅,你父皇恐怕連活命都難。

    沒錯,是余爺爺教導父皇武功,助他在充滿權謀算計的皇宮之中存活,是他聯絡安將軍的舊部屬,得他們的傾力相助,父皇才能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否則以他一個沒有母族、岳家勢力的皇子,再怎麼有能耐,也不可能成為皇帝。

    案皇也曾說過——

    當初誰想得到,一個在冷宮、幾乎是半個廢人的老太監,竟有這樣大的力量,能夠扭轉後宮朝堂。

    從父皇的切身經驗中,彎彎學到,不能看輕任何一個小角色,因為誰都不曉得,這樣的人是不是會在某件事或某個關鍵之時,發揮足以改變全局的影響力,畢竟再怎麼樣的一件小事,都會產生蝴蝶效應,翻轉局勢。

    彎彎的親親皇奶奶死于非命,這件事對當時尚未成年的父皇而言,是多大的打擊呀,但他窺得背後陰謀,隱忍屈辱,佯傻裝笨,騙過後宮最大的兩股勢力——皇後娘娘和玥貴妃,在千萬算計當中保住性命。

    他還隱藏實力,暗地里一點一點布置自己的人脈,直至水到渠成,他坐上東宮太子之位,終于讓害死親親皇奶奶的皇後娘娘以及玥貴妃受到報應,被打入冷宮之後,她們依然不相信自己竟會輸給身分卑微、懦弱無能的父皇,待得知真相,恍然大悟後,雙雙投環自盡。

    後來父皇坐上龍椅,當年扶助父皇上位的,都封官封王封爵位,繼續幫助父王穩定朝堂、治理天下,如今大齊政治清明、民生樂利,這群沒參加過科考,卻能力高超、穩坐朝堂之人,功不可沒。

    然而,當年最大的功臣余安卻不願意入仕,他選擇待在宮里養老,于是教導父皇的余師父成了他們這群孩子的余爺爺,繼續教她和皇兄、皇弟弟武功。

    只不過彎彎性子懶,流幾滴汗,就嚷嚷著不學了、不學了。

    皇上兒子多,女兒就只有Onlyone,把她寵得完全不像樣,她一喊累,皇上馬上向余師父求情,表示這丫頭身子骨弱,禁不得累,不想學就算了。

    因此對彎彎而言,余爺爺就只是爺爺,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師父,她可以賴著余爺爺撒嬌,可以纏著余爺爺說笑、講古,她認真地把余爺爺當成親爺爺。

    言歸正傳,這時,彎彎很認真的問道︰「父皇憑什麼確定耿秋蘭會幫助他?」

    這年代的女人,一輩子就讀那幾本書,《婦德》、《女誡》……腦子里被灌注的全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迂腐觀念,一輩子被父親、丈夫、兒子這三個男人控制命運和想法,在這種情況下,她無法想像耿秋蘭怎會那麼大膽,膽敢違逆先皇和家中長輩的心意,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吶!

    何況當年耿家老太爺是相爺,位高權重,這樣的家世,當了一輩子溫室花的耿秋蘭,怎麼敢為著追尋愛情,否決一生所受的教養?

    余安毛筆一揮,飛快寫下當年的經過——

    「皇上事先調查過耿秋蘭,還派人暗中監視,知道她曾經為盜匪所擄,幸而程溪救她一命,當時程溪傷重,在相府休養,青春男女日日相處、耳鬢廝磨,自然生出感情。」

    「可就算如此,當年先皇爺爺聖旨一下,要耿秋蘭入宮為妃,她怎敢拒絕?不怕皇爺爺一怒之下,降罪耿家?」說完,彎彎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拒絕皇帝的求愛,死八百次都不夠吶!

    「耿秋蘭當然害怕,于是與家人談條件,表示在見程溪最後一面之後,她便會認命安分的進宮,她雖然外表柔弱,但那副倔強性子,恐怕耿府上下都沒有人擰得過她,耿老爺子只好私下安排兩人見面。

    「她當時已經打定主意,進宮後要慢慢病死,反正人在宮里,不論死活,都與耿家無關,幸而皇上提早得到消息,在她和程溪見面時突然現身,抓個正著。

    「你想想,孤男寡女在一個廂房里,那女子還是先皇喜歡到幾乎魔怔的耿秋蘭,此事倘若傳揚出去,豈能善了?她當然非死不可,而程溪也不能幸免于難,耿家上下更是得因此獲罪,局勢已是如此,耿秋蘭和程溪除了與皇上合作,再無其他選擇。」

    余爺爺的字跡潦草無比,但彎彎不介意,她喜歡听故事,尤其是余爺爺的故事,都是真人真事搬上螢幕。

    「原來父皇是趁人之危、趕鴨子上架。」彎彎嘻嘻笑道。

    「是啊,可如果沒有皇上的計謀,別說到最後耿秋蘭與程溪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恐怕整個耿家都得消失于朝堂之上。」

    「好,我知道父皇強,父皇棒,父皇父皇頂呱呱,後來呢?」她知道余爺爺是將父皇當成親生兒子看待了,听不得別人說一句父皇不好。

    「皇上安排程溪和一個名叫春娘的妓女進宮,他們喬裝成耿秋蘭身邊的宮女、太監,每回先皇翻耿秋蘭的綠頭牌時,他們便會燃起內含春藥的薰香,春藥再加上迷人心智的酒液,先皇迷迷糊糊地將春娘當成耿秋蘭,成就一夜好事。

    「春娘手腕高明,將先皇服侍得妥妥貼貼,每回都讓先皇心滿意足,因此他更加寵愛耿秋蘭,幾乎半步都離不開耿秋蘭。

    「而耿秋蘭是個知書達禮、胸有丘壑的聰明女人,她懂得先皇的心思,也在耿老太爺的教導下,能夠縱觀朝堂大局,于是她慢慢說動先皇,讓先皇听從她的意見,原本對皇上沒有好觀感的先皇,心態因而漸漸改變,進而願意委以大任,並相信所有的兒子當中,只有皇上是恭謹、孝順的。」

    彎彎忍不住嘆息,枕頭風真的很高明啊,難怪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接著她又問道︰「我听說在皇爺爺寵愛耿秋蘭時,他已經病入膏肓卻不自知?」

    「確實,當時皇後為了替自己的兒子鋪路,一邊斷卻玥貴妃的路,將玥貴妃所出的二皇子、五皇子逐出京城,一邊偷偷在先皇的飲食中下藥,當皇上發現此事時,為時已晚,再高明的御醫都救不回來。

    「不過那藥雖霸道,卻能讓被下毒之人精神好、體力強,自覺得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因此當耿秋蘭懷孕之事傳出,先皇便想方設法要立耿秋蘭的兒子為太子,倘若當時先皇再晚個幾個月駕崩,現在龍椅上坐著的,就是程曦驊了。

    「程曦驊是程溪與耿秋蘭的獨生子,據說耿秋蘭在生下兒子之後,傷了身子,而程溪愛妻至深,寧可守著這麼一滴骨血,也不願意迎妾、納通房。」

    听過好人有好報嗎?同理可證,好男人也會有好報,雖然程家就程曦驊這麼一個單丁子,可人家就是有本事,年紀輕輕就在戰場上立下不少功勞,程家的門楣閃閃發亮的啦!

    「與皇爺爺當夫妻的不是春娘嗎,怎麼會是耿秋蘭懷上孩子?」這點她就想不透了,難道耿秋蘭是瑪利亞,能夠處女懷子?那麼程曦驊不就是耶穌降世

    「宮里嬤嬤眼楮利,倘若被先皇寵幸多次的耿秋蘭還是不知人事的處子,早晚會被拆穿,所以程溪……」

    他還沒寫完,彎彎立刻接話道︰「就假公濟私,以救耿秋蘭性命為名,行夫妻之實?」

    她說得自在,余爺爺卻听得羞赧,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打她小時候起,他就覺得她與眾不同,比起同年紀的孩子,她落落大方得有些過分,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以為她得皇上、皇後萬般疼寵,再加上肯定是跟那些宮廷侍衛混久了,才曉得這些粗話。

    「後來呢,他們是怎麼去了邊疆的?」彎彎興致勃勃的又問。

    「你皇爺爺賓天、皇上繼位,宮里以殉葬為由,將耿秋蘭送至皇陵,送她的那些人全是皇上的心腹,一送二送,就連同程溪一並給送出去。

    「這些年程溪恢復本名,到北疆建功立業,官位一路攀升,有人說皇上偏愛程溪,我卻明白,皇上這是在報答當年他們鼎力相助的恩情。但若他是個庸碌之輩,無法立下戰功,就算皇上再有心,也無法舉薦他成為一品大將。」

    「這次程大將軍帶著家小返回京中,難道沒有人認得出耿秋蘭?」

    「閨閣女子哪能經常出門?何況耿家是將她當成皇後人選栽培的,根本不需要為了婚事到處拋頭露面,因此她打從還未及笄就不常出現人前,進宮之後,更是連家人都難得見她一面,這是其一;其二,北疆風沙漫漫,她在那里生活多年,艱辛的生活早就改變她的容顏,除了再親近不過的家人,誰能認出她?」

    彎彎點點頭,也是,都十幾年了,人事已非,如今回京,鄉音無改鬢毛衰,還有誰認得出她?

    今年,程溪為讓妻子與家人團聚,上奏折請求回京,父皇準了,因此一家三口返京一事,成為京里最近的大消息,人人都想見見北疆英雄,想看看英雄的兒子長什麼模樣,如果有機會,能攀個親更好。

    「大皇兄對程曦驊評價頗高,有機會,我倒想會會他。」

    「你可別嚇著人家!」

    余爺爺笑望著她。

    所有孩子都是哭著來世間報到的,就只有她,睜著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東瞧西看,特殊得很。

    她是皇上唯一的掌上明珠,在她上面已經有兩個皇子,因此在她出世那一刻,皇上開心極了,馬上抱著才剛出生的她,在整個後宮到處走、到處逛,講一堆傻話,傻得讓人啼笑皆非。

    皇後見狀,佯裝妒嫉,嘆氣道︰「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看來,我得讓位了。」

    這話惹得宮女太監們笑得闔不攏嘴。

    可不是嗎?皇上專情,除皇後外,選出來的秀女半個不留,全賜給權貴大臣,多年獨寵,這會兒,總算有個女兒來爭寵。

    彎彎鼓起腮幫子,張著圓圓的靈活大眼,不服氣的道︰「我嚇著人家?爺爺,你沒說錯吧,人人都說程曦驊是個冷面閻王,連北夷見著他都要閃邊兒躲呢,他的膽子肯定比醬菜罐兒大!」

    程曦驊是號英雄人物,明明人在北疆,沒進過京城半步,但大名如雷貫耳,走到哪兒都听得見有人在評論他,听二皇兄說,連飯館酒樓都拿他打仗的事說段子呢。

    那是個怎樣的英雄人物啊?美國隊長那型的?還是金鋼狼那型?魔戒里的金發精靈?想到金發精靈,她的心猛地連跳了好幾下,偶像啊……如果長成那個樣子,她打死都要把他給追到手。

    「你最好還是離程曦驊遠一點。」

    「為什麼?我最崇拜英雄了,如果他的本事比爺爺還高,我馬上跟他跑。」

    彎彎不是花痴,可是崇拜英雄是她的天性,當年她天天夢想嫁給郭靖,希望自己能夠和黃蓉一樣好命,後來愛上金發精靈,被他一箭射穿妖怪的英姿迷得亂七八糟,現在有這麼一個人人談論的少年英雄在眼前,說說,教她怎麼能夠不心動?

    「別胡說,皇上這麼疼你,絕對不會答應你嫁到北疆,快死了這條心吧!」

    余爺爺寫完,用左手食指往她腦門上戳,戳得她偏了頭,卻還是笑意不歇。

    「要不,把他調回京城?」

    「是英雄就該有他的戰場,把他拘在京城,不公平。」

    「爺爺說得對,還是我到北疆好了,在那里我可以盡情發揮醫術。」彎彎揚起細眉,得意的道。

    鮑主絕對是穿越者的勝利組,可問題是,這份榮華富貴得用自由交換,雖然用金絲雀來比擬自己太過分,但不可否認,她就是被關在黃金鳥籠里,即使鳥籠比眾人想像的要奢華、寬闊許多。

    余爺爺瞪她一眼,奮筆疾書——

    「為了男人,連爺爺和皇上、皇後都不要了嗎?小沒心肝的!」

    她嘻嘻一笑,跳下椅子,走上前攀住余爺爺的脖頸,撒嬌道︰「我得去太醫院了,不過爺爺放心,彎彎是絕對不會拋棄爺爺的!」

    余安被她逗笑了,目送著她走出宮殿,沒走幾步,她腳步突然一頓,轉過頭,朝他拋去一個媚眼,更逗得他連老邁的眉眼都笑彎了。

    彎彎踩著輕快的步伐,滿面春風的往太醫院走去。

    炳羅!她叫做齊玫容,小名彎彎,听說是因為她打出生就愛笑,老是笑得眉彎、眼也彎,所以父皇母後很有共識地為她取了這樣的小名。

    她是大齊唯一的公主,她的爹是皇上、娘是皇後,她是兩個人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所以不會有遠嫁番邦、和親蠻族的危機。

    而且和歷代王朝不一樣的是,父皇的後宮安靜祥和,沒有勾心斗角、沒有殘忍殺戮,這並不是因為母後擅長管理六宮,能夠鎮得住一堆魑魅魍魎,而是因為她家父皇除了母後之外,心里容不下其他女子,所以母後沒有姊妹,她也沒有一堆阿姨。

    嚴格來說,父皇沒有設備齊全的後宮,只有「家」,這是歷任皇帝們都無法感受到的寧靜幸福,這對父皇和母後來說都是好事,但事情總是一體兩面,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對她來說,沒有算計彌漫的龐大後宮,其實有些無聊,不過她也該知足了,如果有看過《要听神明的話》這部日本片,就會了解很多時候無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除公主這個身分,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任白芷。

    名字很奇怪嗎?還好吧,這是她上輩子的名字,前世的她生長在二十一世紀,那個有總統沒有皇帝、有賈伯斯沒有賈寶玉,有電腦手機沒有熱灶暖炕的世界。

    她出生在中醫世家,從她的曾曾祖父那一代開始,家里就在賣中藥,而且每一代子孫都會出現一個名醫。

    然而在文明昌盛的時代,自由民主蔚為風潮,子女不一定非得繼承家業不可,像她的哥哥和弟弟就認為西醫比中醫厲害,拿手術刀比把脈更屌,所以他們選擇念醫學院,至于她……好吧,老實說,她的想法和他們一樣,只不過她的功課沒有他們這麼好,最後只能撈個中醫系來念念。

    考上中醫系那天,爺爺和爸爸各點了三炷香,感激祖先讓家業傳承有人,還特地放了一串長長的鞭炮,哥哥和弟弟考上醫學院時,他們可沒這麼高調。

    總之,任白芷進入中醫系後,開始背藥草、穴道,學習老祖先的智慧。

    若是問她會不會覺得無聊?當然會,她多想解剖大體、多想解開基因的神秘,她幾度想要轉系,但父母警告她,如果敢轉系,就要斷絕她的經濟來源。

    天地不公,萬物為芻狗吶,逼得她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乖乖在中醫系里混下去。

    人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一旦花了很長的時間、用了很多心思學習某樣東西,本來不喜歡的也會因為熟悉而慢慢變得喜歡,就像某首難听的歌,要是成為當紅八點檔連續劇中三不五時播放的插曲,一次、兩次、三次……听了無數次之後,不但不會覺得難听,說不定還能朗朗上口,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對中醫漸漸發展出興趣,爺爺為了支持、鼓勵她的興趣,給了她大把大把的零用錢,嗯,約莫是哥哥和弟弟的三到五倍之多。

    男人錢多會作怪,女人也不例外。

    有了錢,第一步要做什麼?當然是整型嘍,誰讓她有白雪公主的心靈,卻有噬血魔獸的長相,她喜歡當個「表里如一」的女人,喜歡讓人一眼就能看見自己的善良,這時候,整型就成為救命良方。

    于是她先開眼頭、縫雙眼皮,這是小手術,沒事兒;接下來隆骨,手術略大一點點,但,也沒事;然後玩大的嘍,她磨骨、削頰……也沒事兒,哈哈哈,她快要變成泫雅了,只除了……往下看,只剩下水桶腰、泥柱腿。

    只要除掉這兩個「弊端」,她肯定會變成人見人愛的美女,肯定能讓人一眼發現她有多良善,肯定可以……于是整型最後一道手續閃亮亮登場——抽脂!

    她在接受麻醉之前,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主持人站在舞台上,拿著麥克風,大聲介紹,「讓我們歡迎亞洲第一美女,任白芷!」

    然後,嘶!彩色螢幕不見了,變成黑壓壓的一片,她死了。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會知道自己死了,是因為她的靈魂浮到手術台上方,清楚看見醫生緊張得汗水淋灕,一直大喊急救、急救!

    醫生和護士在她身上動手動腳,把她從頭到腳折騰了一遍後,她還是吐出最後一口氣,緩緩唱出Solongmyfriend,solongmyfriend……

    她不知道母親有沒有嚎啕大哭?爺爺有沒有向祖宗牌位謝罪?父親有沒有向醫師討賠償費?她完全不曉得接下來的情況,因為她的靈魂在瞬間被吸走,讓她倏地一下就來到了大齊王朝,變成玫容公主。

    听說剛出生的嬰兒都要大哭,但她沒有哭,當時她被嚇得太厲害,神智其實有些恍惚,只曉得瞠大一雙眼,骨碌碌的眼珠子四下張望。

    因為她太特殊、太可愛,于是父皇抱著她滿後宮到處逛,一處處慢慢介紹,時不時冒出一句——「朕在這里給你架個秋千,好不?」、「朕得給你找幾個細心聰明的宮女,好好照顧。」、「算了,朕親自照顧朕的乖女兒。」

    他講了一堆身為皇上不應該講的話,這些話傳到母後耳中,著實令她頭痛不已。

    不管怎樣,事實就是——她如今是齊彎彎,還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大齊公主。

    後來她慢慢適應這個身分,慢慢曉得特權的好用,也慢慢在大齊王朝活得有滋有味。

    人人都說她天資聰穎,比起大皇兄半點不差,唉,其實哪里是啊,她只不過在前輩子已經學會那些字、背過那些書,一不小心自然會溜出幾句詩。

    她真的很擔心,要是等李白出世,做出一首《床前明月光》,卻被人嘲笑是抄襲大齊王朝的玫容公主,對他的自尊心有多傷啊?會不會害他自卑得再也做不出能夠流傳許久的好詩?如果會的話,她豈不是謀殺中國歷史文化的元凶?

    于是在幾次的不小心之後,她說話越來越謹慎,免得又因為一時詩性大發,盜用別人的智慧財產。

    印象中,比較深刻的是,母後曾經因為她的「天賦」把她召到身邊,柔聲問︰「彎彎,告訴母後,你那些詩是從哪里看來的?」

    她發誓,母後的聲音很溫柔,但隱藏的殺意卻非常嚇人,所以她努力不讓目光閃躲,努力天真無辜的回答道︰「就一本又舊又爛的破書啊,寫詩的好像叫什麼白的。我上次背的那首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也是從那里看來的呢。」

    母後又問︰「那本書在哪兒?」

    她噘起嘴,假裝滿肚子忿忿,可憐道︰「還說呢,我明明放在書案上,隔天竟然找不到,我問春分她們幾個,都說沒見著,害我只背了兩首,我本來想把里面的詩全給背齊呢。」

    母後這才松口氣,揉揉她的頭發說︰「沒事,丟了就丟了,喜歡的話,母後讓你父皇給你找幾本當代大儒的詩集。」

    她笑咪咪的馬上用力點頭,同時在心里暗吁一口氣。

    從那之後,她不再背詩,改為轉戰太醫院。

    藥童們背誦的藥經,她只「听一次」就能夠背起來,種類繁多的藥草,她也只消「看一眼」就能牢牢記住名稱與模樣,想想,天底下哪有像她這般聰慧的丫頭?于是她再次大名遠播,眾御醫爭相想要收她為徒。

    案皇允不允?廢話,當然不允!好好的公主不學些琴棋書畫,學啥醫術?傻了嗎?堂堂公主還找不到大夫看病?

    可技多不壓身,給魚不如給釣竿,眾多的說服言詞之後,再加上一哭二鬧三上吊……好吧,她同意,最有成效的是聲光效果最好的第三招,總之,她變成太醫院眾御醫們的好徒弟,然後在大皇兄的暗暗支持下……嘿嘿嘿,做了天理難容的壞事情,想知道?附耳過來,她開了春水堂。

    想到這些,彎彎更是心情大好,腳步也不自覺越走越快,不過她還沒走到太醫院,半路先遇上了二皇兄。

    她有兩個哥哥,大皇兄齊槐容和二皇兄齊柏容,下面還有十歲的弟弟齊楠容和八歲的弟弟齊樺容,現在母後肚子里還有一個,她替娘把了好幾次脈,怎麼听都是弟弟,可是父皇卻堅持母後肚子里的是妹妹。

    她不明白父皇的信心從何而來,只深深覺得果然物以稀為貴。

    看著二皇兄,彎彎甜笑著問︰「二皇兄,你要去哪里?」

    二皇兄已經十五了,長得像雙胞胎舅舅,濃眉大眼,神采奕奕,雖然沒有大皇兄的俊秀斯文,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講到這個,她忍不住雙肩微抖,前輩子害她殞命的整型手術……當時,她想把自己整成韓國女神沒成功,這輩子的她,居然一天天往女神的臉孔長去。

    這個可不可當成印證?印證上帝關上一扇門,定會打開一扇窗?

    齊柏容看見彎彎,停下腳步,直覺揉揉她的頭發,問︰「要去太醫院?」

    她順勢勾住他的手臂,邊和他往太醫院的方向走,邊撒嬌道︰「是啊,今兒個呂太醫找了兩個病人要給我號脈呢。」

    他突地停下腳步,睨著她,橫著眉問︰「男的還是女的?」

    唉,迂腐守舊的男人,時代背景真教人喪氣,不過人不與環境,許多事只能順其自然,她在心中偷偷嘆了口氣後,才回道︰「是女的。不過二皇兄放心,我去太醫院會換上男裝。」

    「千萬別讓父皇知道,父皇會不高興。」

    他們的身分太高貴,高貴得許多事都做不成,他想到北疆、想和程曦驊並肩作戰,可母後一句「君子不立巍」,就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雖然父皇認為男子需要鍛鏈,並不反對他上戰場,只不過父皇疼母後,母後搖頭的事,父皇絕對不會支持,至少明面上不會。

    「我知道。二皇兄要去哪里?」

    「我約了人要出宮。」

    「不早說,我想跟你去!」彎彎嘟著嘴,不滿的跺腳。

    身為古代女人就是這點不好,不能單獨出門,身為古代的公主更是不好,就算有兩個哥哥帶著,她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順利出宮去逛逛,所以她只要一逮到機會,就非得出去不可。

    齊柏容好笑的捏捏她的臉頰說︰「這次不行,下次再帶你一起去。」

    「為什麼不行?」

    「今兒個我要去見程曦驊,等我們熟了,再帶你去見他。」

    哇,今兒個她和程曦驊還真有緣,無論走到哪兒都能听見他的名字,她雖然很想見他一面,不過她並沒有為難二皇兄,懂事的笑道︰「知道了,不過二皇兄可要保證,下次你若是要出宮,一定要帶上我!」

    以退為進嘛,這可是潛移默化控制人心最好的方式,她懂的。

    「好,回來給你帶好吃、好玩的。」他又拍了拍她的頭,笑道。

    「一定!」

    兄妹倆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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