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爺爺死了。
必鈺坐在樹上,雙眼哭得紅腫,布滿血絲。
這是爺爺的最後一仗,他對她說過,這場仗打完就要告老回鄉,還要帶著她雲游四海,豈料戰爭還沒結束,就先傳來爺爺戰死的消息。
她從小爹娘早逝,是爺爺一手帶大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傷心欲絕的痛哭了三天。
「小姐,終于找到您了,大伙兒都很擔心您呢,您爬那麼高很危險的,快下來吧!」站在樹下的丫鬟滿兒仰高頭喊道。
必鈺沒有回答。
「小姐,只要吃飽了心情就會變好,這是您說過的,所以快下來吃飯吧,滿兒會煮很多您愛吃的菜的。」滿兒努力在樹下朝她揮手喊話。
也是,她都哭了三天,今天一早又鬧失蹤,僕人們肯定都很擔心她,她真不該一個人躲起來的。
爺爺總說,戰死在沙場上是光榮的事,她應該要為爺爺感到驕傲,所以她不能再哭哭啼啼了,她得振作起來!
必鈺用力拍打臉頰,再用袖子抹抹淚水,爬下了樹,那俐落的動作,讓人一眼便能看得出她很擅長爬樹。
她今年十九歲了,是個英氣勃勃的美人,皮膚是健康的蜜色,體態也健美均勻,全沒一般閨閣少女柔柔弱弱的模樣。
「小姐……」滿兒看她爬下來,可感動的流淚了。
「有紅燒肉嗎?」關鈺沖著她問道。
滿兒拭拭淚,點頭道︰「有!小姐要吃什麼,滿兒馬上去煮!」只要小姐願意打起精神來,要她煮再多菜也不成問題。
「我還要紅燒豆腐,還有很多白飯。」
「是!滿兒會煮上一桶白飯,紅燒豆腐配白飯最好吃了!」
必鈺笑了,縱使心情是悲傷的,她還是得好好吃飯,好好活下去,才不會讓九泉之下的爺爺擔心。
在滿兒煮飯的這段時間,關鈺不知不覺往爺爺的寢房方向走去,在吃飯前,她想靜靜待在里頭,回憶著和爺爺一起度過的時光。
不料走到一半,她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有個人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必鈺趕緊沖了過去,探了探口鼻,已經沒了氣息,她再細瞧,這個人是負責打掃爺爺房間的阿方。
怎麼會這樣?他是被殺死的嗎?
她又往前走,在爺爺房間前看到倒在地上的魏總管,同樣被人殺死了,一刀斃命。
必鈺頓時感到全身發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她听到從寢房里傳出聲響,難道有人闖進她家里?
必鈺沒像一般姑娘家嚇得逃跑,她曾跟著爺爺學過武,因此膽識過人,拔起腰間用來練習的精巧佩劍,悄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就瞧見房里有兩、三個黑衣人正在翻箱倒櫃,爺爺珍藏的收藏品全被掃落一地。
天啊!他們是強盜嗎?因為闖進來時剛好被魏總管他們逮個正著,所以殺人滅口嗎?
真是太可恨了!
必鈺怒火狂飆,持著劍殺了過去,「大白天的膽敢闖入我關府打劫殺人,簡直是無法無天,我要將你們通通捉起來送到官府!」
她這一吼,黑衣人著實嚇了好大一跳,猝不及防間其中一個受了傷,但他們很快就調整好陣勢,重新應戰,看得出幾人身手皆不凡。
必鈺的武功用來防身是沒問題,但若一次對上好幾人,或遇上真正的高手根本無力抵擋,加上此時她怒急攻心,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冷靜,沒多久就露出了破綻。
那被她砍傷了手臂的黑衣人覷到機會,憤怒的舉刀朝她砍去,「你敢傷我!賤女人,去死吧!」
必鈺閃避不及,感覺胸口一陣發疼,低頭驚見胸口冒出鮮紅的血,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砰的一聲倒地,整個人跌入無邊的黑暗中……
這時,另一個黑衣人從窗口跳進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關鈺,怒斥道︰「混帳!瞧她這身穿著也不像個下人,極可能是關平的孫女,現在人被你殺了,看你要去哪里找人問話」
「那怎麼辦?」殺了人的黑衣人心慌道。
「還能怎麼辦,快找!東西一定被關平藏在這屋子里的某一處,一定要找到才能覆命!」
寢房內一片鬧轟轟的,任誰都沒想到,在門口外還有一個人正在偷看。
是滿兒,因為家中米不夠,她想來問小姐改下個面如何,由于昨晚小姐躲在老爺房里哭,猜想小姐應該會在老爺的房里,便過來尋,沒想到沿路走來卻看到魏總管等人的尸體,還听到房間里傳來刀劍聲,她從門縫偷偷看去,竟看到小姐倒在血泊中。
小姐死了……
滿兒瞬時流下了既驚怕又傷心的淚水,悄悄退了幾步,拔腿就跑。
必鈺緩緩的睜開眼,眸底布滿了茫然困惑。
她不是死了嗎?胸口被人刺穿了,還流了那麼多血,她以為自己會去陰間和爺爺相聚的……
難道她被救了嗎?
可這又是什麼地方?她微微側頭,就看到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淌淚望著她看—
「夫人,太好了,您終于醒了!」
「太好了,真是謝天謝地!」
必鈺感到後腦杓傳來陣陣的疼,讓她忍不住想揉一揉,奇怪了,明明她傷的不是頭啊。
「頭好痛……」
「夫人,您摔了一跤,黎大夫說您頭里有瘀血才會昏迷的,我們好怕您醒不過來,幸好您平安醒來了。」
「夫人陷入昏迷時,太夫人不關心便罷,竟還說侯爺就要回來,要是您死了會太穢氣這種難听話,真是太過分了,奴婢真慶幸您醒來了。」
必鈺听她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嚷著,頭更疼了,「什麼夫人……你們在跟誰說話?」
兩人愣住,異口同聲道︰「奴婢在跟您說話呀!」
其中一名丫鬟擔心的道︰「奴婢叫楚兒,從小就服侍您,她是大老夫人的丫鬟憐兒,夫人,您不記得我們了嗎?」
「欸?」關鈺直想尖叫,天啊、天啊,她就是她們口中的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鏡子……快給我鏡子!」她大聲命令道,憐兒手腳俐落的將鏡子遞給她。
必鈺趕緊看了看自己的臉,這一看差點沒岔了氣,鏡子里映出了另一個女人的臉,她又摸了摸胸口,胸前的傷也不見了。
這是夢吧?不然就是幻覺……
她掀開棉被,爬下床就往門口沖。
「夫人,您要去哪里?」
「夫人,您不能用跑的……」
當關鈺打開房門,看到外頭的屋檐走廊是那麼陌生時,內心震驚不已。
丫鬟們想扶住她,卻被她一把甩了開來,關鈺跑出房間,跑了十幾步後癱跪在地,喘得要命。
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居然變成了別人,雖然有一張秀麗標致,美到不行的瓜子臉,可是……
必鈺攤開雙手一看,這手腕縴細的像什麼似的,一折就斷,難怪她跑沒幾步就體力不支的趴倒在地,喘得快斷氣。
她長年以來一直跟著爺爺習武,身子骨也練得挺結實的,鮮少受風寒,對她來說,這副縴瘦的身子太弱不禁風,活脫脫是個病美人。
但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明明死了,沒想到再次睜開眼,竟成了另一個女人。
這一切真的是太荒誕、太不可思議了!
那麼,她現在到底是誰?
必鈺想起剛剛看顧她的丫鬟是怎麼叫她的,那個字眼是……
「夫人,您還好吧?」
「夫人,您身子虛弱,不能用跑的啊。」
兩名丫鬟從後方跑來,一左一右的攙扶起她。
對,她听到的就是「夫人」這個詞,然不成這原主嫁人了?
必鈺正努力思考著,突然一陣頭暈眼花,一個腿軟,又癱倒在地上。
不行,她太餓了,只要肚子餓就無法思考,況且這具身體太虛弱了,她得吃點東西。
「給我飯……我要吃飯……我要很多很多飯……」她無力的低喃。
兩名丫鬟听到這句話時,都傻眼的張大嘴。
她們都覺得夫人醒來後很異常,不僅一副不認得她們的樣子,還做了不少奇怪的要求,真的很不對勁。
「夫人,撐著點,奴婢扶您回房躺著,馬上幫您送飯來。」楚兒扶起了她。
憐兒也回過神來,「差點忘了,我得趕緊去稟報大老夫人,說夫人醒來了!」
大老夫人朱氏有事耽擱了,當她趕來時已過了二刻,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情景嚇得怔住了。
她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媳婦正在大吃大喝,一手雞腿,一手扒白飯,而且……她看向桌上的一桶白飯已經吃了一大半,這已經第幾碗了?
而服侍關鈺的丫鬟,也是瞪大眼傻傻的盯著關鈺。
必鈺吃得非常享受,對她來說吃飯是件很快樂的事,總是能讓她忘記不愉快,心情變好。
終于,在吃下第四碗白飯,感覺肚子有被填飽的滿足感後,她總算注意到眼前的這位美婦人,呆怔直問︰「請問你是……」
朱氏看著滿桌被她吃光光的飯菜,臉上充滿驚駭,但這都比不了她現在听到的這一句話駭人。
「你問我是誰我是你婆婆!」
這怎麼回事?她這媳婦怎麼會在清醒過後變得那麼會吃,還忘了她是誰?該不會是摔到頭,變成傻子了吧?
吃飽的關鈺,終于可以思考,知道婆婆就是丈夫的娘親,也就是說她必須面對鐵錚錚的事實—
原主確實嫁人了!
「那我是誰?」指了指自己,現下她連原主的大名都還不曉得。
朱氏一臉驚詫的道︰「你叫上官鈺,你怎麼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她倒抽了口氣,「難不成你連自己的丈夫也忘了」
必鈺臉皮抽了抽,「他是……」哪號人物啊?
朱氏瞪視著她,「怎麼搞的,你還真的忘了,你的丈夫是寧平侯唐浚之!」
聞言,關鈺腦門一震,耳邊嗡嗡響著。
寧平侯不就是爺爺投效麾下的那名將軍?她竟在他的妻子身上重生?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了那個男人的妻子!
必鈺是知道唐浚之的,她曾在五年前見過還是振虎將軍的他一面,當時她還大膽的說他長得美,但比不過爺爺這種話,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自己還真放肆,隔一年後,他因為殲滅叛黨,助新皇登基有功,被封為寧平侯,讓她更將唐浚之視為英雄,爺爺對他也極為贊賞,說他帶兵如神、對下屬很好,但是……這跟她成為他的妻子是兩碼事啊!
他們只有一面之緣,談不上熟悉,他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男子,要她和他當夫妻,這事也太荒謬了。
包令人吃驚的是,唐浚之和他死去的原配育有一名女兒,她頓時成為了後娘。
天啊,她都還沒嫁人,就有個現成的女兒了!關鈺覺得頭昏腦脹。
听楚兒說,原主叫上官鈺,跟她都有個鈺字,但身為庶女的她個性懦弱、畏畏縮縮,在娘家時總被嫡母、嫡姊們欺負,一嫁來侯府,那懦弱的個性更惹得唐浚之厭惡,她也常鬧出許多笑話,害得婆婆朱氏沒臉,被祖母張氏責罵,也被二叔母董氏恥笑,而這朱氏和張氏、董氏原就有許多摩擦,如此一來,就有更多嫌隙。
楚兒是原主的陪嫁丫鬟,原本並不知道這些事,還是和憐兒交好後,才知道些八卦的。
朱氏的丈夫是庶子,非張氏親生,她對朱氏丈夫的生母懷有怨恨,所以連帶朱氏也不受張氏喜愛,常受她苛待,特別在丈夫戰死沙場後,懷著唐浚之這遺腹子的朱氏處境更加艱辛,可說是萬般辛苦才將唐浚之扶養成人。
所幸唐浚之夠爭氣,出身于唐家這將門之家的他追隨亡父從軍,十五歲便當了少年兵,短短幾年戰績不凡,還在二十歲那年被先皇封為振虎將軍,助新皇平定叛亂登基後,又被封為寧平侯,可說是現任皇帝跟前的大紅人,也讓唐家這平庸的將門之家真正顯赫起來,也讓朱氏在婆婆面前走路有風,不再那麼委屈。
可唐浚之的兩段婚姻卻害得朱氏吃足了苦頭。
唐浚之的第一任妻子是張氏安排的,明明她並不喜朱氏這媳婦,也不疼唐浚之這庶孫,卻在唐浚之被封為寧平侯後,挾著照顧他們母子倆的恩情要求不得分家,以侯府太夫人自居,還擅自為唐浚之安排婚事,對象是國公府的嫡女。
若這是一樁好姻緣也罷,偏偏此女性格強勢,總拿娘家出來顯擺,和朱氏也不合,老把朱氏氣得七竅生煙。
意外的,這媳婦性子雖強、身子卻弱,竟在生產時難產死了,朱氏為了剛出生的孫女,想替唐浚之尋找繼室,在經歷過第一任媳婦的磨難後,這回她堅持自己挑,不讓張氏插手,可畢竟是挑續弦,選擇也不多,最後挑中一樣是國公府出身的庶女上官鈺。
朱氏事先打听過,確認是個溫柔又不失堅強的姑娘才去說親,沒想到她竟被董氏給設計了。
董氏是老太太所生兒子的媳婦,也是嫡媳婦,一共生了三女一男,其中有兩女嫁了,還有一個待字閨中,她對唯一的兒子唐敬然疼寵得很,可唐敬然卻不如唐浚之有成就,只在商行里兼個閑差,她的丈夫也在幾年前過世,還是死在妓院里,不如朱氏的丈夫死在戰場光榮,因此她一直嫉妒朱氏,故意讓人放出假消息,讓朱氏說錯親。
成親後,上官鈺懦弱膽小,不討唐浚之喜歡,之後邊關起了戰事,他便帶兵出征了。
唐浚之不在家時,上官鈺闖出了許多禍事,而且她不會帶孩子,孩子一哭就手忙腳亂的跟著哭,還十分不知禮數,這幾年來,朱氏沒少受這對婆媳的責罵、嘲諷,卻也只能咬牙忍耐著,將原主遣到最遠的偏院住,不讓她出現在她們面前。
怎料上官鈺竟在前兩日天雨路滑時摔了一跌昏迷過去,這事傳到張氏和董氏耳里,沒一點關心便罷,竟還冷嘲熱諷的說穢氣,朱氏听到這話可氣炸了,楚兒和憐兒也是氣呼呼,不過現在看到她醒來了都十分欣慰。
只是她們並不知道,真正的上官鈺已經死了。
朱氏這婆婆終究還是關心媳婦的,在上官鈺昏迷期間時常來探望,剛剛還吩咐楚兒為她沐浴梳洗,好好的打理一番,讓府里的大夫幫她把脈,確認她沒有其他的毛病,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
是的,她謊稱自己失憶了,要是她老實說出她不是上官鈺,而是關鈺的事實,肯定會被人當成瘋子。
「侯爺已經三年多沒回來,現在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真是太好了,夫人不必再獨守空閨了。」楚兒一邊替關鈺擦著濕發,一邊說著。
听到這話,關鈺才知戰爭已經結束了,雖然打了勝仗,爺爺卻不幸戰死,真是始料未及,而她成為唐浚之的繼室,更是她想都沒想過的。
她真的要接受這個事實嗎?但她並不想莫名其妙成為一個男人的繼室,更不想被困在這具身軀里。
「對了,既然侯爺很討厭我,那會休了我吧?」關鈺朝楚兒問道,如此一來,她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從小夠爺爺帶大的她,並沒有一般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傳統觀念,覺得被休了是悲慘至極的世俗想法,爺爺曾對她說過,她如不想嫁人就別嫁,只要她開心就好。
楚兒一听都嚇壞了,驚嚷道︰「夫人,要是被休還得了!怕是連娘家都回不去,會餓死在街上的,您別再說這麼可怕的話了。」
聞言,關鈺蹙了蹙眉,心忖原主這瘦弱的身子,恐怕也無法干活掙飯錢,只好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先養胖身子再說了。
必鈺猛地轉過身看著楚兒,用力握住她雙手。
「夫人,您怎麼了?」怎麼握著她的手,還用著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她?
必鈺爽朗的笑道︰「楚兒,你對我真好,為我設想那麼多,平日肯定很照顧你主子吧,若以後我有什麼不懂的,就請你多幫著我,我也會好好關照你的。」說完,她拍了拍楚兒的肩。
如今她可是冒充上官鈺的身分,若是想在這侯府里活下去,可得有人幫著她才行。
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的楚兒,她忽然想起生死未卜的滿兒,心里冀望著她也能逃過一劫。
必鈺這番話,讓楚兒听了不禁有些困惑,夫人怎會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來呢?她的主子不就是她嗎?而且夫人的舉止還變得十分很豪氣,若是以前的夫人,根本不會隨意拍她的肩。
難不成撞了頭後,讓夫人食量變大,連個性也一起變了?
就在這時,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關鈺看到朱氏來了,後方還跟著憐兒和奶娘,奶娘抱了個小女孩,小女孩看似很困,將臉埋入奶娘懷里。
必鈺看著小女孩,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她該不會就是唐浚之的女兒吧?
「鈺兒,黎大夫說過你的記憶還是有可能會恢復的,所以你不用著急,府里若有什麼不知道、不懂的事,就好好問楚兒吧。」朱氏關心地說道。
必鈺聞言回過神,匆匆點頭道︰「是。」
雖然關鈺不愛受到束縛,但她也知道如今的處境,她得看人臉色才有飯吃,才能平順的過日子,而且在她婆婆上面還有個難纏的老太太,她得跟婆婆連成一氣才行。
「楚兒也說了吧,你夫君有個女兒,她是蓁兒。」
朱氏吩咐奶娘將小女孩抱過來,小女孩被吵醒後,抬起小臉蛋揉了揉眼。
當關鈺看清楚小女孩粉雕細琢的小臉蛋時,她的心髒不禁一跳。
天啊,這孩子長得真可愛!
「蓁兒,乖,快叫娘。」朱氏哄著孫女道。
「娘。」唐蓁看了她一會兒才輕喊一聲,又害羞的埋入奶娘懷里。
必鈺滿臉震驚,她被眼前這小女娃叫娘了,心里頓時萬分復雜。
「蓁兒因先前和你沒見幾次面,有些怕生,但只要你跟她熟了,她就會很黏人的。」說著,朱氏疼愛地揉了揉孫女的頭,接著又道︰「鈺兒,現在你夫君快回來了,你也該和蓁兒好好熟悉一下了。」
「這是要我帶小孩嗎?」關鈺頓時感到惶恐,覺得自己粗手粗腳的,會傷了軟綿綿的孩子。
「你總要學著帶,慢慢學就會了。」朱氏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太瘦了,我得幫你補補身才行,要不你這皮包骨的樣子,浚之看了也心煩。」
聞言,關鈺全身僵硬了下,「他……我是說夫君他何時回來?」
「再過個兩天吧,浚之他現在正在皇宮里。」
听到朱氏這麼一說,關鈺不禁擔憂起來,她都還沒做好準備,這下她該怎麼面對那男人,當他的妻子?
必鈺沒發現此刻朱氏正仔細端詳著她。
在經歷過第一任媳婦後,朱氏一直想找個性溫柔的媳婦,但不得不說,上官鈺很讓她失望,卻又不能將出氣在她身上,因為這都是董氏那賤人陷害的。
這些年來,她也不知該拿媳婦怎麼辦,只好讓她住在最遠的偏院,不惹出麻煩便好,可如今兒子即將回來了,她也該打算打算了,終究得面對現實,想想如何處置她才好。
她也曾經想過要浚之休了上官鈺,但這太殘忍了,如此要她下半輩子怎麼過,而今她卻已經完全打消這個主意了。
全因眼前的媳婦變得不太一樣,眼神清澈明亮,表情豐富,不再死氣沉沉,也敢直視她,不像以前老縮著肩膀怕她罵,難不成真是腦袋撞壞了嗎?但這或許是個轉機,能帶來些轉變也不一定。
朱氏如此一想,便向前握住關鈺的肩膀,嚇了出神的她一跳。
「娘,什麼事?」她怎麼直盯著她看?
「鈺兒,以前是你的個性太膽小,浚之才會討厭你,這次你死里逃生、失去記憶,也算是浴火重生,你可要徹底改變,當好一個妻子,服侍好夫君,讓浚之喜歡你。」
婆婆的囑咐在耳邊嗡嗡作響,關鈺突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深夜,一連好幾輛馬車自皇宮的後方悄悄駛出,周遭圍了許多掛著禁軍旗幟的士兵,騎馬保護著那些馬車,這番陣仗連再囂張的強盜見了都不敢靠近。
坐在頭輛馬車里的人,光是報出他的名號就會令人嚇得屁滾尿流,他即是寧平侯唐浚之,前一陣子打勝蠻夷,受到百姓大放爆竹夾道恭迎,被皇上宣召入宮,等待獎賞封賜。
但此刻情況卻有點古怪,唐浚之竟受了重傷,上半身包覆著一層層白布,臉色極為蒼白,額頭沁著汗珠。
「侯爺,該吃藥了。」馬車里另有一名小廝阿太,將藥丸和茶水遞給他。
唐浚之連看都不看,眼神冷冽道︰「我還不想睡。」
「侯爺,這是排毒用的,得連續服用才有效。」阿太苦心勸道。
唐浚之黑眸底閃過一抹憤恨,吃了這藥丸雖會排毒,但也會使他陷入昏睡,他並不喜歡失去主控權,腹間的傷口能使他感覺到疼痛,進而振奮起精神。
「侯爺,您不能違背皇上的好意呀……」
听到阿太把皇上搬了出來,唐浚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過藥丸,和著茶水吞下。
這場戰役是打勝的,他凱旋而歸,卻遭到暗算,弟兄們死傷無數,他也受到極重的傷。
刺傷他的那把劍上是喂了毒的,因此他差點氣絕,被人送進宮後,皇上用價值千兩的人參吊著命,再讓醫術精湛的御醫硬是把他救回來。
皇上之所以會那麼拚命救他,當然是因為他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唐浚之從小習武,十五歲進了軍營,替先皇打勝一場場戰役,被封為振虎將軍,且四年前先皇駕崩後,他助當年的太子,也就是當今皇帝登位,滅了野心勃勃,想逼宮奪位的恭王,故又被封為寧平侯,且世襲罔替,此外他還當過密探,幫皇上偵辦棘手的案子,由此可見,皇上有多麼重用他,可謂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
唐浚之也極感恩先皇對他的提拔與重用,亦對新皇忠心耿耿、鞠躬盡瘁,為保衛皇上的江山和百姓而戰,卻沒想到在戰場上所受的重傷,不是受蠻夷所害,而是被自家人陷害的。
唐浚之會懷疑被陷害,是因為在那一場戰役里,重要的軍事機密外泄,導致他所領的軍隊受困,加上該來的援兵未到,結果死傷無數,表面上其責任都歸屬于某個官員,但他知道,只有坐在更高位置上的人才有機會動這手腳,他猜想那個人就是當今左相大人,總戴著溫厚的面具,表現出對皇上忠心不二的模樣,其實都是偽裝的,唯有他是最可能下指令讓援兵不到的人。
唐淡之充分懷疑,左相想害他戰死沙場,讓他栽培的心腹提槍上陣,藉以奪走他的兵權。
他之所以會這麼大膽認為,也是因為左相與恭王爺有關聯。
當年恭王爺奪位失敗,負傷逃亡,他的手下看到左相的馬車接走恭王,只是沒有確實的證據,加上這四年來,負傷逃走的恭王一直有卷土重來的意圖,私下動作不斷,近來也有人疑似看到他們兩人有接觸,所以他才猜測這兩人有可能勾結上了,暗中策劃著再次謀反。
抱王近來更做了一項大事,他一年前派了一名美人進宮選妃,將皇上迷得團團轉,在三個月前成功偷走了護國玉璽。
護國玉璽是何等重要,卻被一個妃子偷走,皇上在得知他中了恭王的美人計後非常震怒,馬上命人去捉拿那名妃子、追回玉璽。
只是最後卻只找到尸體,那名妃子早已被滅口了,但奇怪的是,奉命調查的人發現恭王的人馬竟也急著在找玉璽,看來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玉璽如今下落不明。
雖然得到玉璽不代表就能登基,但恭王或許會利用玉璽在民間制造紛亂,讓百姓惶然不安、動搖國本,故務必得在得到手前盡快找回玉璽。
原本玉璽遺失和他受到暗算是兩樁不相干的事,但因為左相和恭王爺有往來的嫌疑,才讓他懷疑這中間的關聯性。
要不是他受了重傷,體內有余毒要清,皇上命令他要好好休養,讓其它人去查即可,他還真想親自去查清楚那兩人的關系,揪出左相的狐狸尾巴……
漸漸的,吃下藥丸的唐浚之感到昏昏欲睡,眼皮已快睜不開,在失去意識前,他腦海里閃過一句話——
他不會放過害他大軍死傷無數的左相,他會替無辜慘死的弟兄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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