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幾年建築業掀起老宅整修風，很多新購屋和換屋族群想法已經逐漸改變，願意以老宅整修為出發點購置房子，老宅改頭換面這個話題非常具有話題性，而目前最具代表性的建築師非雷聿莫屬……」難得有機會上台發言的企劃部小螺絲小古，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
有一搭沒一搭翻著幾本節目企劃案，原本心思沒全放在會議上的夏茹冪一听見關鍵字，翻閱紙張的縴縴玉指陡然一僵，美目驀地眯起，陰森森地盯向小古。
是她听錯了，還是小古發音不準？
雷聿？
這個名字像平地一聲雷，炸亂她平靜的心湖。
「雷聿年紀輕輕就屢屢獲獎，被譽為是天才建築師，他的名氣遍及全台灣，甚至連著迷中國風老宅的外國客戶都指定他，據說現在等著讓雷聿操刀的老宅案子已經排到三年後——」
巴拉巴拉，小古不斷頌揚雷聿的豐功偉業，說雷聿有多搶手，講得十分起勁，眼里還充滿崇拜，簡直將雷聿完全神化。
「小古，小古，能否容我插句話？」
身為目前最受歡迎，集美貌、智慧和知性于一身的節目主持人夏茹冪，舉高縴白素手打斷台上的高談闊論。
「夏小姐。」小古眼楮一亮，一向在節目企劃會議中難得開金口的夏茹冪出聲了，難道她也對雷聿擁有高度興趣？
那這個企劃案鐵定成的！
小古看著閃閃發亮的夏茹冪，一整個自信大增。
「夏小姐，雷聿是台灣之光，夏小姐是演藝圈最受歡迎最具內涵的主持人，你們兩人的搭配絕對能為節目締造更高的收視率。」小古充滿信心，只要把這個企劃做成功，加薪升職指日可待啊！
「小古，停！能不能先听我說兩句？」
夏茹冪在心里冷笑忖道︰小古是中邪了吧，頭殼簡直整組壞掉！雷聿那家伙若是台灣之光，那養得肥嫩的台灣豬就可榮登世界之神了。
「夏小姐，請說。」有人準備替他的偉大企劃加持，小古立即讓出發言權。
「咳。」夏茹冪潤了潤嬌嗓，壓抑心中的怒火，盡量不讓雷聿這個名字影響她的好心情。「據我所知雷聿行事十分低調，從來不曾公開受訪，我記得曾有記者因為不爽雷聿一再拒絕訪問而對外開炮，這樣一個難搞的建築師，將是節目拍攝最大的障礙不是嗎？」
這意思是啥？
到底是贊同這個企劃還是持反對意見？
小古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沒答腔，雙肩微微垮下，臉色僵硬地等著夏茹冪做結論。
夏茹冪拿起桌上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奮力將「雷聿」這個名字在她胸口制造出來的怒濤壓下。
她努力將紅唇彎成一抹漂亮的弧線，揚起清脆好听的嗓音接續說道︰「我建議還是另找願意配合的建築師，從事老宅裝修的建築師不只雷聿一個，何必把大把時間和精力花在那種難搞又機車的人身上，不、值、得！」這是她的結論。
小古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企劃，夏茹冪第一個反對！
會議室里的眾人，目光很自然地聚焦在她身上。
開會時鮮少發言，向來很配合且尊重節目制作小組的夏茹冪，難得提出反對意見，而且語氣頗為強烈，言談中很明顯听出她對雷聿這個人持負面看法。
「夏小姐所言不假，據我所知邀請雷聿配合節目拍攝有很大的難度，截至目前為止，雷聿從來不曾接受過任何媒體采訪，真要找雷聿來做節目，難度極高。」節目制作人範畢青緊接著答腔。
範畢青也略有所聞，雷聿或許是收視保證，但有多少人想邀請雷聿上節目，全都踫了一鼻子灰。
「制作，要找專攻老宅裝修的建築師不難，但雷聿絕對是第一把交椅，雷聿所提出，以生命、綠意和呼吸生活禪為主軸的「讓老宅擁有大自然生命」大受歡迎，既然要做這個主題，除了雷聿，其他建築師只能說是雷聿的陪襯。」雷聿是建築系畢業的小古最崇拜的偶像，他花了很大的心血才設計出這季的企劃，卯足全力企圖讓這個企劃過關，就為了有機會一睹偶像風采。
「制作，離拍攝時間還有一個月，我會盡力說服雷聿接受邀約，人家說誠意感動天，我相信只要我拿出最大的誠意說服雷聿，他一定會答應的。制作，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這——」範畢青有些猶豫，身為制作人，砸錢做節目當然希望能有收視保證。
「要是游說失敗呢，節目難道要為了雷聿的不配合而開天窗？小古，我欣賞你對節目企劃的熱情，但有些事情不是光有熱情就能實現，必須考量現實面不是嗎？」夏茹冪射出第二枝箭，那口吻比方才更加凌厲，聲音也隱隱約約透著一絲壓抑不下的火氣。
眾人面面相覷，不解今天夏茹冪為何意見這麼多，畢竟她只負責主持節目，相關拍攝事宜還是由企劃和攝影小組處理，就算節目開天窗也跟她無關不是嗎？
「當、當然！我這邊還有另一個備案，如果雷聿不願意配合拍攝，那屆時便改換另一個建築師。」小古揮汗保證，絕對不會讓節目開天窗。
「願意配合拍攝的是哪位建築師？」听到還有其他人選，夏茹冪立刻問道。
「是羅允文建築師，他是剛崛起的老宅整修建築師，名氣不若雷聿，但配合度高。」
「既然已有非常樂意配合的人選，那何必多此一舉去抱雷聿的大腿，就敲定是羅建築師吧。」
夏茹冪收起怒火，露出粲笑轉頭對上範畢青的注視目光，期待英明的範制作做出明智的決定。
「夏、夏小姐，我還是認為應該努力看看，不管雷聿有多難搞，不接觸怎麼知道結果？」小古力挽狂瀾，極力挽回頹勢。
「明明已有人選，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和力氣。」
「浪費的又不是夏小姐的時間和力氣……」小古抱怨，不解這個一向好說話的主持人今天是怎麼了。
「總之，我反對！」夏茹冪氣呼呼的起身，粉拳砰地擊上會議桌，她一雙美目迸射出凌厲的眸光，筆直射向小古，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已經不知殺了小古幾回了。「小古，我絕對絕對反對找雷聿！誓死反對到底！」
「夏小姐，請、請息怒，有話好說。」小古嚇得直擺手。
可是，明明浪費的是企劃小組的時間，壓榨的也是企劃小組的力氣，夏小姐只要涼涼等開拍就好啊！
驚覺自己失態了，夏茹冪試著平復過于激動的情緒，努力維持住形象。
「小古，我沒那麼多的空檔等企劃小組去搞定一個難搞又愛耍大牌的建築師。制作，我接下來即將前往歐洲工作，如果企劃這邊堅持花時間請雷聿，那麼拍攝時間勢必會擠壓到。制作，請你衡量一下輕重，雷聿雖有名氣卻不見得是收視保證，若到時收視率不佳，是誰要負起這個責任？」
說來說去，夏茹冪就是持反對票。
範畢青推了推細框眼鏡，若有所思的盯著夏茹冪，對她刺蝟般的反應做了大膽的揣測。「夏小姐，你跟雷聿有仇嗎？」
豈止！「我跟他誓不——」說到一半的話猛地頓住，夏茹冪環視豎直耳朵的眾人，他們眼里透著的莫大好奇讓她驚覺自己反應過度了。
她撫著額坐下來，繼續翻閱企劃資料，佯裝無事，彷佛剛剛那場爭論沒發生過一樣。
但範畢青可沒那麼輕易放過她。
「夏小姐，你對雷聿似乎頗熟悉，有任何反對意見盡管發表沒關系，不用顧忌。」她那雙英氣的眉往上一挑，等著下文。
「制作，你真愛開玩笑，我又不認識雷聿，我只是擔心檔期搭不上拍攝，畢竟這次前往歐洲的行程延誤不得，我一點也不想錯過米蘭時裝周訪問名人的機會，屆時若因為雷聿的原因要我配合留下來拍攝，恐怕恕難從命。」
她力持鎮靜，拿起桌上冰咖啡喝了一口，用力壓下心底亂竄的火氣。
呼，該死的雷聿！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怎老跟雷聿糾纏不清
「夏小姐，平心而論，小古分析的也沒錯，雷聿剛剛又獲得了國際大獎，這個獎項讓雷聿的名氣更加如日中天，現在不只台灣爭相訪問，連國外媒體都追著他跑，如果能邀雷聿參加下一季的節目，絕對會是收視保證。」
聞言，夏茹冪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再度被點燃。
「制作！」縴縴素手用力拍桌，她像被電到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
所有人嚇了一跳，東西有些掉到桌面下，還有人從椅子上摔下去。
「可惡！為什麼大家非要雷聿不可？那個沒原則、沒擔當的男人究竟哪里好了！」她氣不過，脫口而出。但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恨不得直接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眾人面面相覷，露出了然的眼神。
夏茹冪急得想馬上離開，範畢青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可不想讓這場會議落得沒有結論的下場，這才是白白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和力氣。
「我看這樣吧，小古，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說服雷聿，如果雷聿不同意那就改換羅建築師，就這麼說定，散會！」這個辦法兩全其美，不試怎麼知道雷聿會不會答應，萬一真被拒絕了，那也不用浪費彼此時間，不會拖累到夏茹冪接下來的所有行程。
範制作英明！雖說只是短短幾天的游說時間，但小古滿意了，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夏茹冪也同意範畢青的決定，渾身的火氣消失無蹤。一個星期？怕是小古根本聯絡不上雷聿，連聲招呼都沒機會打，更別說見面討論拍攝內容了。
會議結束，所有人魚貫步出會議室。
夏茹冪方才的不悅情緒一掃而空，美顏上笑花朵朵，她優雅的起身收拾桌面，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出會議室。
一個禮拜想說服雷聿？照以前那些「先驅」的情形，除非小古有三頭六臂外加超級厲害的人脈才能沾到雷聿的邊吧，看來她不會跟那討厭的家伙踫面了，哈！
雷聿的住處位于桃園縣某村落的田尾處。
方形的建築體矗立在田的盡頭，四面是稻穗搖曳的漂亮水稻田，風徐徐拂過稻穗，電線桿上站著一排麻雀，田里偶爾有幾只白鷺鷥駐足，那情景美得宛若一幅畫。
穿著白色汗衫、黑色五分褲，踩著藍白拖，蓄著一頭半長發的雷聿打開大門，他的出現小小破壞了這幅風景畫的自然寫意。
但沒人會計較也不敢有意見，因為放眼望去，周邊的田地都是雷聿的私人土地，而這些土地平時都租給附近農家種植水稻，雷聿可算是他們的雇主。
他邊打著呵欠，一手探入汗衫里有一下沒一下抓著發癢的胸口，頂了鳥窩似的亂發走出建築物大門外。
他熟門熟路沿著田邊拐過小徑鑽入小巷，不一會兒來到熱鬧的市集。
一早，市集熱鬧哄哄，賣菜賣水果賣米粉湯，賣東賣西通通都賣。
雷聿經過坐在大樹下交頭接耳討論熱烈的一群老人家。
「阿聿，今天吃什麼？」大樹下賣米粉湯的三叔公一看到雷聿，揚聲招呼。
「三叔公，照舊。」
「好，馬上來，你先自己找位子坐。」
雷聿拉開鐵制凳子落坐，跟買菜的大嬸還有三歲小孩擠一張小方桌。
「來，大碗米粉湯還有一盤粉腸、豬皮、鹵豆皮。」三叔公老當益壯手腳快，幾盤食物很快端上桌。「還缺一盤燙青菜，馬上來啊！」
三叔公的古早味米粉湯是他的最愛，便宜又大碗，飽餐一頓花不到百元，簡直是人間美味。
雷聿拿起筷子，端起米粉湯唏哩呼嚕喝了一大口大骨熬的湯，吃著小菜，腦袋這時候才全然清醒過來。
「三叔公，鎮上發生什麼事了？」當三叔公回頭又端來燙青菜時，雷聿逮住機會追問。
「還能發生什麼事，不就是老劉闖禍了，昨晚又喝得爛醉，結果在李大嬸家門口撒尿被逮個正著，被李大嬸破口大罵，老劉也不知是喝茫了神智不清還是氣不過，竟然朝李大嬸**摸了一把。」
噗！雷聿剛喝入口的米粉湯差點噴出來。
李大嬸都七十好幾了不是嗎？才五十出頭的劉冀大叔竟然也下得了手？
「結果呢？」
「老劉被李大嬸揪著耳朵扭送警局。」
這可考驗了警察的智慧，摸**算性騷擾，事情不算大可也不能縱容。
一款米養百樣人，太陽底下每天都有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反正醉鬼劉冀和李大嬸的糾紛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關系，就當八卦听听，調劑一下無聊生活。
雷聿好胃口的吃完米粉湯，踩著藍白拖啪答啪答晃過那堆圍在大樹下的人群，悠哉悠哉逛了一趟市場，照慣例拎著大包小更回家把空空如也的冰箱補補貨。
「老大，老大，你出運啦！」
雷聿人還沒踏進屋內呢，一早來匯報工程進度的助理林陽邊喊邊從里頭沖出來，因為跑得太急來不及踩煞車，直直撞上雷聿。
雷聿堪堪往後退了幾大步，胸口被助理的小鐵頭撞到差點得內傷。
他雙手拎著東西沒能反擊，要不一定給這死小子一頓狠打。
「我還沒出運就先吐血身亡了！」
「對不起，老大。」林陽趕緊爬起來，手摸上老板的胸口，幫他呼呼。
雷聿一臉嫌惡的避開那只咸豬手。「有屁快放！」
「老大——」林陽眼里含著兩泡激動的眼淚。「你等這麼多年終于等到了啦，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吶。」
這是演哪出？雷聿懷疑林陽根本就是狗血鄉土劇看太多。「講、重、點！」
「來了來了，你好運來了！」但林陽只是又重復了先前的話。
雷聿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著不對林陽下毒手，林陽的老爸可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的名律師，他若對林陽出手，恐怕會吃不完兜著走，被林陽的老爸告到哭。
「死胖子，給我滾開！」他懷疑自己根本就是白白浪費時間培養這個小子，還將他視為未來接班人。
沒什麼耐心的雷聿大步穿越菜園，沉著一張臉踩著石板路走往屋後，繞路從後門進入廚房。
「老大，我剛剛收到信，再三確認過了，確確實實是「冪的美學世界」制作小組寄來的邀請信，力邀老大你上節目拍攝，主持人還是夏茹冪！老大，要不要放鞭炮慶祝啊？」
夏茹冪這個名字劈進耳里，雷聿高瘦的身軀驀地一僵，手里拎著的兩大包從手里松落掉在石板上，一串香蕉掉在腳邊，三顆芭樂滾到池子旁，咚地一聲落到魚池里，便宜了那些魚。
「阿陽，你——確定？」雷聿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你如果敢耍我，小心我宰了你去喂魚。」
他猛然扭頭，厲眸瞪著笑得很欠扁的林陽。哼哼，芭樂只是前菜，林陽這肥小子絕對可以讓那些魚吃飽飽。
「老大，先別急著料理我，制作小組留了電話，希望你能撥空回覆——」
不待林陽把話說完，雷聿已經風風火火的飆進屋里頭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沖入二樓工作室，打開筆電進入信箱，火速找到特定信件，點開。
他眯著眼專注把整封信件閱讀一遍，記下聯絡人名字，之後目光停留在最底下一行署名——現代制作公司制作小組暨主持人夏茹冪誠摯邀請。
他百分之三百相信，這應該是制作公司的意思，跟夏茹冪絕對沒有任何關系。
呵，雷聿一直緊緊抿著的唇線終于軟化，他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魚兒終于上鉤了。」
他笑得可樂了，心情很好的關閉信箱，從桌上拿起私人手機，按下一個剛剛才記下來的號碼。
「古先生你好，我是雷聿，關于你寄來的邀請信我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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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9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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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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