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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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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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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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後,陽光燦爛如流金,穿透玻璃帷幕,寫意地潑灑在廣新集團總部寬敞潔淨的地板上,映出一層淺金色的瑩瑩光澤。

    費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爭取到企業贊助經費,陸離開廣新集團財務部時,樂得都快要中風了。

    他踏著流金,走在光澤瑩瑩的地板上,心情像涂了蜜似的,步伐飛揚宛若一名芭蕾舞者,甚至幾次難忍興奮地親吻手中的支票。

    瘋了,真的!

    若是眼前走來一個人,只怕他還會沖上前去抱住對方,大聲吶喊萬歲!

    陸會這麼高興不是沒有原因的,對一個經費嚴重不足的偏鄉高中棒球隊來說,能夠拿到這筆十萬塊的贊助,根本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有了這筆錢,未來一年,不只來豐高中棒球隊的訓練經費不用愁,扣除林林總總的必須花費後,還可以添購手套和球棒……

    陸滿腦子都在想著要怎麼花這筆錢。

    然而當腦中的計劃走完一整年,輾轉來到下一個年度,殘酷的現實就像一盆趨近凍結的冰水,倏地潑向陸打從方才就不斷發熱的腦門——

    澎湃的思緒瞬間冷卻,陸整個人清醒過來。

    定了定神,恢復一貫冷靜思考的陸,理智地搖了搖頭。

    不行,還是得省著點用,雖說未來這一年可以暫時不用為此發愁,但是這類的體育贊助經費向來爭取不易,誰知道明年、後年、乃至于大後年……是不是還有這樣的機會和運氣。

    陸二話不說,立刻刪除腦中奢侈的敗家計劃。

    那顆號稱擁有最強大精算能力的腦袋,立即將這筆錢又重新仔細規劃一番,嚴實核抓每筆可能的支出,務求每一分錢都精準的花在刀口上,絕對不允許有一星半點的浪費。

    陸天生對數字有著別人所沒有的敏感度,思緒明快邏輯清楚,不管是吃飯睡覺洗澡走路,通通都不影響他用最快的速度,在腦中建構出一張結合財務收支的執行計劃表。

    曾經有個人對他說,他若從商,將會是個很棒的生意人,他可以給他機會。

    但對陸來說,人生不該只有賺錢這個選項,應該還有更多更多的可能。

    而他現在就在挑戰這些所謂的更多的可能。

    用他自己爭取來的機會。

    原本一門心思都擺在經費規劃上頭,直到敏銳的耳朵察覺到有一串腳步聲正朝這里接近,陸本能地抬起頭——

    前方有群人,團團簇擁著一位重要人物,正浩浩蕩蕩的往陸的方向走來。

    看見被包圍的重要人物,陸深邃而清冽的眸底,一抹幾不可見的異色倏忽閃過,機警如他,連忙閃身躲向轉角一個大型觀賞植栽的後方,盡可能的將自己的身影妥貼地隱藏起來,從頭到尾沒有半點遲疑。

    直到那群人經過眼前又澈底遠去,陸這才重新走了出來。抿著唇,黑眸幽幽地望向人群中遠去的背影,臉上表情諱莫如深。

    許久,薄唇輕扯,帶點玩世不恭的散漫少年氣質的他,吹了吹額前的發。

    「呼!好險!」

    說真的,方才要是被逮到,他今天肯定很難脫身。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不惜冒險前來,才順利為球隊爭取到經費,拿到這張寶貴的支票,不是嗎?嚴格說來,這應該可以說是一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概念實踐,若是能運用到棒球場上,應該也是個挺不錯的戰術。

    陸自我解嘲的歪了歪唇。

    腳跟一旋,轉身,陸當場楞住,整個人像是被點穴,完全無法動彈。

    「陸?!」

    驚詫中揉著一股乍喜的男嗓,讓陸無奈地閉了閉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來告訴他,這只黃雀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他半點都沒注意到?

    眼見逃不掉,陸索性摸摸鼻子,乖乖束手就擒。

    不,他是自投羅網。

    陸擠出花一般的笑容,主動迎上前去,「嗨」字的音階才發了一半,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記猛烈撞擊打得潰散飛揚,陸的胸口也跟著隱隱作疼。

    「你這臭小子,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被抱緊處理的陸苦笑望天。

    「呃,你要不要先松手,我、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宋梒才不管,楞是多抱了一會,才心滿意足的放開陸。

    「是不是想清楚了,願意回來幫董事長了?太好了,這樣做就對了!雖說你現在還年輕,也不能老窩在那個小學校里虛度光陰。」宋梒一把搭在陸肩上,「見過董事長沒?走,剛好我有事要找董事長,我們一起過去。」

    相較于宋梒的激動、主動,陸卻是一動也不動。

    饒是宋梒再遲鈍,此刻也從陸臉上淡漠的表情嗅到了不對勁,「怎麼了?你不會還是不想回來幫董事長的忙吧?」

    「從來就沒考慮過。」陸一臉淡笑地望著宋梒。

    宋梒不能理解他為什麼就是不肯,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機會,難道他就不想好好地發揮他這身天分和才能?

    「為什麼?陸,你明明那麼優秀!你若能回來,董事長一定會很高興。」

    「我的人生從來就不是為了讓他高興才存在的。」

    宋梒瞬時語塞,和陸有幾分神似的俊逸臉龐上明顯寫著失望。許久,吶吶低喃,「……我還以為你今天來是已經回心轉意。」

    「抱歉。」陸真心道歉。

    宋梒理解的拍拍他肩膀,盡管覺得遺憾,「董事長知道你今天會來嗎?」

    「當然不知道,否則我還能在這悠哉悠哉地逛大街嗎?」

    宋梒一臉狐疑地望著陸,「那你又是為什麼來?」

    陸天生是個倔脾氣,能夠不踏進這里一步,就打死不來。換言之,他既然來了,就肯定有事。這也就是為什麼宋梒一見到他,便誤以為陸是打算接受安排,進入廣新集團。

    「領支票。感謝貴集團熱心公益,願意贊助偏鄉孩子的棒球夢,我謹代表來豐高中棒球隊向廣新集團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明年的黑豹旗全國高中棒球大賽,我保證,我們一定會表現的比今年更好!」

    即便內心再不喜歡踏進這里一步,可為了爭取隔球隊的經費,陸願意勉為其難的走一遭。

    「就只是為了這個?!」宋梒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因為廣新集團是所有提供贊助的單位里,最慷慨的一個啊。」十萬塊欸,陸晚上睡覺作夢都會笑。

    宋梒都快要厥過去了。這個陸是腦子壞掉了吧?只要他願意,他所能擁有的又何止是這區區十萬的贊助經費?!

    「陸,你明明可以擁有更多。」

    「我不需要更多,十萬塊恰恰好。當然,如果你願意出資認養球隊,我們來豐高中也非常歡迎。」眸光閃爍頑皮。

    宋梒真是拿陸沒轍,「完全認養我恐怕沒這能力,友情贊助一二還是可以的,回頭我讓人寄張支票過去。既然回來,晚上一起吃飯。」

    「不了,球隊周末還要訓練,我今天就得趕回來豐。下次吧,下次我會狠狠地敲你一頓的。」

    「不過去跟董事長打聲招呼嗎?」

    努努嘴,沉吟須臾,「還是別打擾大忙人了。」聳肩,揮揮手,陸轉身大步離開。

    宋梒無言目送陸離去。

    其實他很羨慕陸,正因為羨慕,所以不能理解,明明就是個人才,卻偏偏只想窩在偏鄉小鎮當老師,唉,真的是很可惜。

    走出廣新集團,陸抬頭看了看頭頂上這片晴朗的天空——

    可以想象,他離開後,宋梒肯定又要對著他的背影唉聲嘆氣個老半天,說什麼好可惜之類的老話。

    對陸而言,可不可惜這種事,別人說的都不算,得他自己說了才算。至少截至目前為止,陸都不覺得當一個偏鄉教師有什麼好可惜的。

    這原就是他一直想要從事的工作,打從他很小、很小,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時,他就已經在心里立定了這個志向。

    他想要像外公、外婆當年那樣,守護偏鄉的孩子,守護這些一不小心就會被粗心又自私的大人們忽略掉的孩子。

    不過,他也不是個滿腦子空有理想,不甩現實為何的傻瓜,絕對不會天真的以為夢想可以靠吃空氣就能活,錢還是很重要的。

    像現在他就覺得心里特別地踏實。

    陸拍了拍背包里的支票,心情美美的,昂首闊步地準備搭車回來豐鎮。

    車站大廳人滿為患。

    劉牧葳拎著簡單的行囊來到購票窗口,買了一張回老家的單程車票。

    距離發車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她沒有半點懸念,徑直走向車站大廳的便利商店給自己買一罐瓶裝水。

    站在結帳隊伍里,劉牧葳昔日明亮的黑眸,黯淡地宛若兩灘死水,有泰半時間都呈現失焦狀態,整個人一動也不動,活像尊石雕像,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拒絕和外界產生連結的腐敗氣息。

    直到身體被一名拎著大包小更、搶著買飲料的冒失婦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劉牧葳才有了反應。

    掀眸,冷冷淡淡地朝始作俑者瞟去一眼——

    但也就是一眼。

    對方沒有道歉,劉牧葳也並未指責,波瀾不興地收回目光。

    目光一看、一收之間,劉牧葳不經意地在右手邊的雜志架上,看見被選作封面人物的自己。

    接受W女性雜志專題采訪時,劉牧葳還處在愛情、事業兩得意的人生顛峰,盡管只是一襲最普通不過的白色廚師袍,穿在她身上就是特別地自信醒目。

    曾經,大家都說她前途一片看好,甚至私下揣測,也許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成為台灣五星級飯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行政主廚。

    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做出離開的決定。包括她自己。

    響應內心的召喚,劉牧葳毅然決然的辭去H酒店餐廳主廚的工作,拋下令人欣羨的大好前程,揮別她親愛的家人、她狼狽不堪的愛情,一個人離開她自小熟悉的城市,選擇回到記憶中的老家重新開始。

    這是她經過反復思考後所做下的決定,並不是一時沖動為之。

    原因很簡單,在信任瓦解的同時,心,也跟著支離破碎,她無法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很好、沒有受傷,勉強自己繼續扮演那個光鮮亮麗的美女主廚,扭曲著心繼續她熱愛的烹調。

    離開,對現階段的劉牧葳來說,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療愈自我的方式。

    她需要一個人慢慢地舔拭傷口,慢慢地把在愛情中破了洞的心,一針一線地重新縫補起來。

    如果……她還可以的話。

    未來或許不確定,但,這並不能動搖她的決心。

    想想,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以美女主廚的身分,接受雜志專訪吧?

    盡管過去三天兩頭就接受采訪,但她總是因為太忙碌,而不曾仔細地讀過雜志內文。說真的,她也很好奇,編輯們都是怎麼描述她這個人的。

    行動顯然快過她的腦袋,待她回過神,劉牧葳發現自己已經伸出手,從雜志架上抽出「自己」。

    泛著冰涼的手指,翻開銅西紙質的封面,內頁里那張她和伙伴們一起攝于廚房的相片,像被施了魔法,瞬時將她腦中的思緒拉回了那一天……

    專業而純熟的烹調技藝,源源不絕的創意,加之天生對味道有著不同于一般人的超凡敏銳度,讓二十九歲的劉牧葳,在清一色幾乎是男人天下的料理界中脫穎而出,一舉躍上台北H酒店的主廚行列。

    尤其當她甜美的臉蛋,如傳奇般第一次出現在雜志封面後,名氣不脛而走,「美女主廚」的封號就此如影隨形。

    此刻,這位美女主廚剛打完中午的硬仗。

    偌大的中央廚房里,一改方才用餐時段的忙碌步調、緊張節奏,緊繃不再、放松自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戰斗後,靜好的舒適與愜意。

    劉牧葳和幾個伙伴站在水槽前,一邊慢條斯理的刷洗鍋碗瓢盆、刀叉杓筷,一邊游刃有余的接受亞洲銷售第一的W女性雜志的專題采訪。

    水聲嘩啦嘩啦……

    「請問劉主廚,你都已經是主廚了,為什麼還堅持親自清洗這些鍋碗瓢盆?很多廚師都把這些工作交給菜鳥,為什麼你不這樣做?」

    彎唇,綻開淺笑,「在我的團隊里,不只我要清洗這些鍋碗瓢盆,每個人都應該要這麼做。原因很簡單,這些鍋碗瓢盆不只是鍋碗瓢盆,而是伙伴,是我們團隊中的伙伴!身為一位廚師,如果連自己的伙伴都不去照顧,又能煮出什麼令人感動的好料理呢?」

    話落,不只其它廚師們點頭認同,就是一旁的攝影師也用連按快門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劉牧葳的敬意。

    這絕對不是漂亮話而已,但凡跟劉牧葳工作過的人都知道,這位美女主廚真的很會照顧伙伴,提攜新人從不藏私。

    「Chef!」

    听見菜鳥助理廚師小橋的呼喚,劉牧葳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抹淨雙手,快步朝小橋看守多時的大湯鍋走去。

    接過助理廚師手中的湯杓,舀了少許湯汁到小碗里,湊到嘴邊嘗了一口。

    她一手叉腰,一手輕輕托住湯碗,微眯著眼眸,專心感受湯汁滑入口腔之後,給味蕾帶來怎樣的沖擊、留下什麼程度的韻味。

    沐浴在自然光暈中的甜美臉蛋,有一種迷蒙的美感……

    「小橋,說說看你怎麼熬這鍋湯的。」

    看得出來小橋有點緊張,雙手緊緊抓著圍裙邊角,深呼吸了兩口,他壓抑內心的忐忑,巨細靡遺的把每一個步驟、添加的香料,全都說給劉牧葳听。

    劉牧葳低頭,陷入沉吟……

    小橋大氣不敢喘一聲,眼楮瞬也不瞬的盯著劉牧葳。

    對劉牧葳來說,不過是幾秒鐘的靜默,對菜鳥助理廚師來說,卻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

    小橋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心髒更是撲通撲通亂跳。

    劉牧葳霍然睜眼,轉頭看向小橋——

    「味道掌握得不錯,香料的比例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只提升湯汁的豐富度,也保留了蔬菜原有的鮮甜。不過,我建議你下次可以調整一下放蔬菜的順序,比如說把紅蘿卜提前,會讓湯頭的滋味更香醇成熟。」話落,不忘對小橋豎起了大拇指,鼓勵這個年輕人。

    「謝謝Chef,我下次改進。」好學的小橋趕緊抽出隨身的小冊子,龍飛鳳舞的把劉牧葳的建議寫下來。

    他才來一個禮拜,小冊子已經寫滿了劉牧葳給他的指點。

    劉牧葳嘉許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回刷洗的位置。

    這時,一股漸漸濃郁的香氣飄來,強烈地誘發了劉牧葳的饑餓感,她突然想起自己午餐還沒吃呢,下意識的就喊——

    「David,你是跑到火星去煮面了嗎?聞香不會飽,麻煩快點帶著你的面回到地球好不好,大家都快要餓死了!」

    遭到點名的David,挺著媲美懷孕三十六周的肚腩,正經八百的行舉手禮,朗聲回答,「報告Chef,我一直都在地球,因為宇宙飛船太小,太空總署禁止我搭乘。」

    劉牧葳實在是好氣又好笑,橫去一記眼刀,大剌剌的開口就是恐嚇,「你回嘴啊,你回嘴啊,當心餓到我一粒細胞,信不信,明年中元普渡,本主廚我先把你打得像豬頭,接著把你開腸剖肚,送你上供桌。」邊說還不忘高舉手上沾染著泡泡的湯杓,作勢要K人。

    這其實也沒什麼,劉牧葳不過就是想要小小的恐嚇一下David,大家見怪不怪,誰叫他們這位主廚甜美的只有長相,至于言行舉止嘛……咳咳咳,就是現在看到的這模樣。

    文雅一點說,就是比較大而化之、不拘小節啦。

    問題是,現在廚房里還有外人在啊!

    「Chef,注意形象。」一旁的副主廚扯了扯劉牧葳,對她猛使眼色。

    「干麼,你眼楮中風喔?」

    面對如此粗神經的主廚,副主廚白眼都快翻到後腦杓去了,只得咬牙明白提醒,「我的主廚大人,你還在接受采訪!」

    劉牧葳頓覺腦門一涼……

    完蛋了!她竟然忘了自己還在接受采訪……劉牧葳心里圈圈叉叉到了極點。

    W女性雜志做了一個專題企劃,廣邀各個領域的杰出女性,希望透過采訪每個人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藉此砥礪更多的女性讀者勇敢找尋自我。

    為了力求采訪的真實與寫實,W女性雜志特地派來一名資深采訪編輯和一名攝影,貼身跟隨劉牧葳一整天,藉以深入了解她工作時候的形象。

    問題是,她工作的時候根本沒有形象可言啊!

    早知道就不該答應公關部的請求,接受什麼鬼采訪。

    劉牧葳一臉尷尬地對著雜志社的人笑了笑,頂著漲紅的臉,低頭奮力刷洗湯杓,咬牙質問身旁的副主廚,「你干麼不早點阻止我?」

    前提得是她能夠被阻止啊!副主廚很無辜,只能苦笑以對。

    「劉主廚跟同事的互動……好、好有趣。」采訪編輯含蓄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劉牧葳表情尷尬,一徑傻笑,心里卻在滴血。

    毀了毀了,這下完全去了了啊,從今天開始,她劉牧葳美女主廚的甜美形象,就像變了心的情人,一去不復返了。

    當天深夜下班,男友傅子新一如既往的開著愛車來接她。

    劉牧葳一坐上車,安全帶都還沒系好,就別過哭喪的小臉,對著駕駛座上的傅子新大吐苦水,「學長,人家今天干了一件蠢事——」

    劉牧葳劈里啪啦地就把白天發生的采訪小插曲,一五一十的全都給傅子新說了個清楚明白,終末還不忘唉了幾聲,以示痛心疾首。

    暗子新忍俊不禁,別過頭,一雙黑眸深情的望著劉牧葳,口吻寵溺地對她說︰「我的葳葳怎麼這麼可愛!」舉起手指,往劉牧葳鼓得像小河豚似的臉頰,親昵地捏了一下。

    「別以為一句可愛就可以撫慰我受創的心靈。」盡管嘴巴這樣說,劉牧葳心里卻覺得甜甜的,這應該是每個戀愛中的女人會有的毛病干,總是心口不一。

    「那……如果加上這個呢?」

    暗子新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枚鑽戒,從容地遞到劉牧葳面前。

    天啊,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夢幻藍品牌欸!

    劉牧葳簡直不敢相信,瞠著一雙美目,滿臉傻氣的望著傅子新手中的鑽戒。

    「今、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她吶吶的說。

    「傻學妹,這可不是生日禮物。」

    暗子新取出鑽戒,傾身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將鑽戒套進她縴細的手指。

    劉牧葳小小的掙扎了一下,長期在廚房工作,她的手明顯不像一般女孩柔細,每次傅子新握她的手,劉牧葳就會忍不住自卑,總會下意識的抗拒、想逃。

    偏偏傅子新不讓她閃躲,仗著天生力量的優勢,仗著劉牧葳永遠無法對他說不,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戒指牢牢地套在她手上。

    劉牧葳怔怔地望著手指上燦爛的鑽戒,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像是真的。

    「葳葳,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永遠都那麼率直純真,即便是干了蠢事,也特別可愛迷人。」

    劉牧葳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地厲害,「……我、我又沒有答應要嫁你,你怎麼可以自己把戒指套在我手上?」

    「因為你愛我,不可能拒絕我。」傅子新自信的說。

    「你少臭美!我才不愛你!」劉牧葳嬌嗔不依,加之驚喜來的太突然,一時叫人無法消化,心慌意亂的劉牧葳握著粉拳,不假思索的就往傅子新身上揮去。

    「嘔……」傅子新捂胸、彎腰,發出一記痛苦悶哼。

    驚覺自己可能出手太重,劉牧葳嚇到了,「學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你、你沒事吧?都怪我不好,我老是這麼沒輕重的……」

    劉牧葳內疚的語無倫次,忽然,一堵溫暖無比的胸膛將她整個圈住,叫她完全無法動彈。

    「學長?!」

    「葳葳,曾經,我們錯過彼此,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學長……」

    她和傅子新是破鏡重圓的前任情人。大學的時候,他們愛得轟轟烈烈,可惜隨著傅子新赴美留學,原是眾人看好的愛情,最後卻宣告無疾而終。

    這些年,劉牧葳心里始終沒有真正放下傅子新,兩人的分手並非是不愛了,而是距離造就了不安,才讓這段曾經轟轟烈烈的愛被迫淹沒在青春的記憶洪流里,徒留下遺憾。

    所以在失聯多年以後,當他們都在歲月的流轉下蛻變成真正的大人,傅子新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喚醒她沉睡多時的感情,劉牧葳看著昔日青澀的男孩,變成了眼前事業有成、迷人穩重的成熟男人,她心里再清楚不過,自己根本無法抗拒這一切,唯有臣服。

    「葳葳,我愛你,嫁給我吧!」

    她望著傅子新,覺得胸口都快要被眼前的幸福給漲滿之際,腦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咬了咬下唇,「那、那麼……你跟她的離婚官司……」她吶吶的問。

    「我的委任律師告訴我,官司很快就能圓滿落幕了,這陣子你為我承受的罪惡與委屈,將來我都會——彌補,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

    盡管兩人再次相愛的時候,傅子新已經著手離婚官司,可離婚官司一天沒有落幕,劉牧葳就不免有一種介入他人婚姻的罪惡感,內心不是不掙扎的。

    倘若不愛,事情還好解決,大不了就是一拍兩瞪眼,誰也不欠誰,然而就是因為有愛,才特別令人為難,越是掙扎越是深陷。

    畢竟他們已經錯過一次,難道還要再錯過第二次?

    所幸像這樣昧著良心和傅子新在一起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

    她知道她不溫柔,很多時候都大剌剌的像個男人婆,盡管如此,傅子新都還願意喜歡她,這樣一個男人,她根本無法拒絕。

    沒想到自己也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噙著喜悅的淚水,她慎重地做出神聖的應許,「嗯,不分開,要白頭到老,要天長地久。」

    當時的劉牧葳真心相信,她和傅子新的愛情將會是天長地久,不曾想,到頭來竟是謊言一場。

    哪里有什麼離婚官司,那不過是傅子新用來哄她的說詞,從頭到尾他跟他的妻子都好的很,他們夫妻期待已久的第一個孩子,就在傅太太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長大,而她,充其量不過是他幸福婚姻外的一點小刺激。

    想起傅子新曾經的溫柔和殘忍的欺騙,劉牧葳仍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雙手緊握,微微顫抖,心痛地閉起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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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若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生與死。

    那麼……最殘忍的欺騙呢?

    很榮幸的,劉牧葳在數個小時前剛剛親眼目睹。

    對劉牧葳來說,世界上最殘忍的欺騙,絕對不是撞見男友背著自己挽著別的女人的手,而是那個女人竟然是男友的妻子,自己成了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兩人的戀情就跟男友妻子肚里的胎兒一、樣、大!

    睜不開眼楮。

    因為狠狠地痛哭了一整晚。

    但,人是醒著的,所以可以听見住家附近某棟某樓的鄰居,一早就忘我的把音響開到最大,讓五月天阿信的獨特嗓音肆無忌憚的流泄。

    你哭的太累了你傷的太深了你愛的太傻了你哭的就像是末日要來了OH~就像是特地唱給劉牧葳听似的,這首《傷心的人別听慢歌》的每一句都這麼直白、貼切。

    若不是母親焦急慌忙的喚她,只怕她會放縱自己就這樣繼續癱在床上,浸泡在咸咸的淚海里,一整天。

    強行用手撥開浮腫的眼皮,頭重腳輕的下床去,剛打開門,就看見母親攙著虛弱的父親從房間走出來。

    「爸怎麼了?」她悚然清醒過來。

    「吃壞肚子了。早就跟他說過別亂吃,東西壞了就該丟掉,他這死腦筋就是講不听,再怎麼省著吃也不能省成這樣,這下好了吧,省出毛病了!」劉母一方面生氣,一方面也是心疼,不住地數落這不讓人省心的丈夫。

    對于爸媽之間吵吵鬧鬧的幸福,劉牧葳早見怪不怪,只得安撫著勸說︰「媽,好了,別說了,我們先送爸去醫院吧。」老爸的臉色還慘白著呢。

    「不不不,不是我們,你不用去,我帶你爸搭出租車去醫院就好了。剛好你今天休假,一會兒你換身衣服,代替我跟你爸回‘來豐鎮’喝喜酒,喜帖和紅包我放在房間梳妝台上,就搭秀巒阿姨的便車一起下去。動作要快,別磨磨蹭蹭的,你秀巒阿姨的車中午過後就到,記得幫你爸向陳叔、陳嬸他們說聲抱歉啊。」

    母親連珠炮似的叮嚀,讓劉牧葳原就發脹的腦門彷佛置身外層空間,直到大門砰的一聲被關起,她才回過神來。

    ……所以,她得去喝喜酒,在她被男朋友狠狠背叛的第二天?!

    呵,老天爺對她還真是仁慈。劉牧葳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

    她沒得選擇,只好換了衣服,硬著頭皮搭上秀巒阿姨的車,一起回來豐鎮參加父親的小學同學的兒子的結婚喜宴,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現在站在這里的原因。

    流水席下午六點才開始,一行人抵達主人家的時候還不到五點,屋里屋外喜氣洋洋的熱絡氛圍,讓劉牧葳都快招架不住。反正誰也不認識,代替爸媽送上紅包,勉強瞎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她索性趁大家一個不注意,倉皇逃離現場。

    她雖不是土生土長,好歹小時候也曾跟爺爺奶奶在來豐鎮住過一段時間,想起這些年只在相片里見過的老家就在不遠的彼端,心想,不如回去瞧瞧,哪怕爺爺奶奶早已不在,哪怕此刻她手邊並沒有老家大門的鑰匙,能站在門口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黃昏時分的來豐鎮,暑氣消退,夕光映著街道,細微的塵埃在光暈里飛旋漂浮。

    劉牧葳根本不記得上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觸目所及的來豐鎮和記憶里的樣子早已相去甚遠,她只好靠著幾個醒目的舊地標,比如來豐高中、市場的碗粿攤販、雜貨店……拼湊出回家的路。

    原以為會萬無一失,不想,待她意識回籠,自己已然不知身在何方。

    連著幾戶人家皆是大門緊閉,劉牧葳又一次落得沒選擇的境地,只能鼓起勇氣往唯一敞開著大門的那戶人家,踏著夕光小心走去。

    站在門口,劉牧葳從眼前為數不少、累排而去的書架判斷,這應該是一間書店,而且還是一間二手書店,爆多的書量不只把書架擠壓的快要嚴重變形,就連走道也堆的滿滿都是書。

    明明曾經光鮮亮麗,被主人愛不釋手的閱讀過,沒想到最後卻被淘汰放到這里來,這些書肯定沒料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是這樣的下場干?

    唉,她又何嘗不是……以為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疼愛的真愛,不想,就是個打發無聊的玩具罷了。

    她甩甩頭,暫時甩掉堵得心口發疼的低落情緒,揚聲問︰「請問,有人在嗎?」

    唯一的回應,來自第一排書架上的一只黃底斑點小貓。許是被劉牧葳的聲音打擾了,睡眼惺忪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後,就又趴了回去。

    連貓都不理她,真慘。她自我解嘲的搖搖頭。

    劉牧葳邁開步伐往里頭走幾步,發現店里並非沒人,櫃台里坐著一名老婦人,微駝著背,兀自低頭看書。不知是太過專注還是根本沒听見,老婦人一動也不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書中世界,對于劉牧葳的出現更是直接采取不看、不听、不理的三不政策。

    也許,老婦人正沉溺在某個精采絕倫的篇章里吧!劉牧葳可以理解這種一旦專心起來就澈底忘我的時候,索性就不再打擾,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徑自逛了起來。

    隨手從架上抽出一本半舊的小說,翻了幾頁,劉牧葳被故事內容吸引,追逐起了起承轉合,發現這本書里的主人翁和自己有著極相似的感情遭遇,都一樣被愛之信之的人所欺騙。被惹出兩眼淚花的劉牧葳心頭涌現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買下這本書。

    「請問,這本書怎麼賣?」

    老婦人依然沒搭理她,倒是小花貓突然從架上縱身一跳,劉牧葳因而看見張貼在書架側邊的購書規則。

    原來櫃台上擺了一個「善良投錢箱」,買書人挑中滿意的書後,自己決定書的價值,把錢投進箱子即可把書帶走。

    劉牧葳看著手里這本引發共鳴的書,認真地思索著自己到底要投多少錢才合理。

    驀地,目光不經意看向手上那枚如今看來諷刺無比的求婚戒指……

    據說這枚號稱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夢幻藍的品牌鑽戒很昂貴,可對她來說,戒指再貴,也比不上一個真心懂自己的人來得更珍貴,尤其是在經過昨天那場巨大的情感沖擊後。

    倘若這枚戒指給她帶來的只是沉痛的傷心,讓她對人性失去信心,她還不如拿來換手上這本書,至少,書還能陪她走過悲傷……

    下一秒,劉牧葳走向櫃台,毫不戀棧地拔下戒指往箱子里投去,帶著書,轉身翩然離開二手書店。

    說也奇怪,方才一度被困禁在此,彎彎繞繞走不出去,沒想到一轉眼,苦覓不得的老家竟就在不遠的前方,門口的含笑花寂寞蕭索的佇立著,似是在等候著她的到來,她靜靜地凝望,不知怎地,眼楮就濕潤了。

    是夜,結束喜宴趕回台北後,劉牧葳躺在床上,那本從二手書店買來的書就擺在床頭。

    不知怎地睡不著,總覺得被愛情傷得支離破碎的身體里,似有一股聲音在召喚她……

    召喚著被愛情遺棄的她。

    召喚著她的歸去、召喚著她的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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