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午十二點多，路上滿是結束期中考的中學生，有自己走路或是騎單車回家，也有父母接送的，國中二年級的杜鴻儒背著青綠色的書包，騎著單車喘著氣，拚了命的快速沖回家。
他住的地方是個老舊又傳統的社區，兩旁全是沒有電梯的五層樓公寓，住在這里的人們彷佛都沒有警戒心，一樓的紅色大門三不五時敞開著。
不過，就算真的有哪戶人家遭小偷，只要發現時馬上大聲疾呼，那個白目的小偷準逃不掉，因為這里的水泥磚牆隔音超差的。
就像現在，杜鴻儒騎進巷子里沒多久，就能听見後面55號右邊一樓的阿婆，用那宛如恐龍嘶吼的大嗓門在罵她的孫子不乖乖吃飯，經過47號那棟公寓時，天天都能听見左邊四樓傳來的念經聲。
基本上，像這樣的巷子在台灣每一個角落都存在著，只是以前住過各式各樣的家庭，有軍公教人員，也有生活頗為富裕的小工廠老板，當然也有窮到天天被人討債的可憐家庭。
但是經過這三、四十年的歲月洗禮之後，這樣的房子，只剩下天天為了三餐奔波勞累的家庭依然在這里生活著，有點錢的人家早搬光了。
雖然這些社區破破舊舊，加上沒有現在流行的警衛、管家，但也因為如此，這里仍然存在著這個世代所沒有的濃厚人情味。
杜鴻儒停在58號的紅色大門前，才正要將單車牽進信箱門後的角落放著時，對面57號右邊一樓的阿婆叫喚著他。
「阿鴻啊，今天怎麼這麼早下課？」這位阿婆只要一起床，就會把家里大門打開直到晚上要睡覺才會關上，她是從落地窗看見他的。
「阿婆，今天考試，考完就放學了。」
「喔，這樣啊，吃飯沒有？來阿婆家吃。」住在這條巷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知道一些別人家的事。
就像阿婆知道，杜鴻儒小小年紀就沒有了父母，只跟二十歲的姊姊相依為命。
「謝謝阿婆，可是我姊有給我吃飯的錢。那我上去嘍，阿婆再見。」杜鴻儒非常有長輩緣，可能是因為他身高不高，全身又圓滾滾的，非常討喜。
「你真乖！那你快點回去寫功課。」就算已經考完試可以暫時放輕松，但老人家永遠不清楚這些事，對他們來說，小孩子回到家就該不停的讀書、寫功課。
杜鴻儒快步沖上四樓，對一個小胖子而言，可是很吃力，他喘著氣伸出手指，按了電鈴。
不一會兒，斑駁的鐵門里面那扇深咖啡色木門才打開，馬上飄出濃郁的咖哩香味，惹得他肚子饑腸轆轆。
「老大，我考完了。」杜鴻儒對著開門的高瘦男子咧嘴一笑，外加肚子的轟雷作響。
「進來吧，今天我做了牛肉咖哩，是用頂級的霜降牛肉片……」男子才打開鐵門，杜鴻儒就急著進去想一飽口福，根本不在乎男子在他後面叨叨絮絮一大堆。
他只知道吃，至于怎麼煮，他沒興趣，也不想知道。
達藝數位娛樂，是一家跨國的電玩游戲軟體研發公司，大老板是一位才四十二歲的美國人，因為眼光獨到看好亞洲市場，所以在十年前就比任何游戲公司早在台灣設立分公司，並且網羅人才。
「筱悅，我們中午要去吃鐵板燒，要不要一起去？」同樣是行政助理的簡雅莉，問著一個縴瘦嬌弱，綁著馬尾的女孩。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帶便當。」杜筱悅回頭揚起一抹歉意的微笑，讓她那清瘦的臉頰多了一點圓潤弧度。
「這樣啊，那好吧。」簡雅莉淡淡一笑，轉身跟著一群女孩子出去覓食。
「雅莉，你到底要被拒絕幾次才甘心啊？」跟簡雅莉同行的女孩，略帶嫌棄的口吻問著。「她平時不是自己帶便當，就是吃早餐店的火腿蛋三明治當午餐，不然就是一顆茶葉蛋和一瓶豆漿，你干麼還硬要她跟我們一起吃飯？你看她總是表現出一副窮酸樣，要我跟她面對面吃飯，我根本吃不下。」
「小聲點，她會听到的。」簡雅莉拉著口出惡言的女孩提醒，自己回頭看著只剩杜筱悅一個人的辦公室，瞧她好像沒听到，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很可憐，父母都不在了，還要自己養一個國二的弟弟，你還這樣說她，真沒同情心。」
女孩捂了下嘴，好奇的問︰「喔，好咩，那你真的想跟她一起吃飯嗎？」
「呴，總要禮貌性的問一下，我們坐隔壁咩。」簡雅莉白了她一眼，總要做做樣子，做足表面功夫。
「簡雅莉，你好有同情心喔？」
女孩們取笑般的聲音隨著電梯門關上而消逝，整間辦公室空蕩蕩的，除了電腦和空調運轉的聲音之外，安安靜靜。
杜筱悅當然听見那些話，可是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羞愧的紅著臉，或是生氣的咬牙切齒，更沒有自嘲般苦笑。她听見了，又如何？
她過她的生活，沒有妨礙到別人，心安理得的很，若老是在意別人嘴巴說出來的話，那她在兩年前父母車禍身亡時，大概就要因為那些不堪的耳語而憂郁成疾活不下去了吧。
她默默地走到茶水間，從冰箱里拿出一個保鮮盒，放進微波爐，在等待的同時，她替自己泡了一杯即沖紫菜湯。回到自己的桌位上，保鮮盒一打開，里面除了白飯、青江菜和一顆荷包蛋，就沒有了，清淡到讓別人看了都會想哭的菜色。
杜筱悅喝了一口熱湯，吃了一口白飯，突然間，她滿足的笑了。至少她還吃得到熱飯，這個世界上，沒飯吃的人更多，所以她從不覺得自己悲慘，當別人用同情的眼光或是安慰的話語來對待她時，她總是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她真的不認為自己很悲慘。
她哪里悲慘了？她只是在十八歲時失去了父母，又不是被拋棄，更何況，她真的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悲不悲慘這件事。
她還有一個小她六歲的弟弟要照顧，光到處兼差賺錢都來不及了，她沒有時間悲傷、生氣、怒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賺錢，好養活自己和唯一的弟弟。
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杜鴻儒頭上戴著游戲玩家愛用的高級耳機，圓滾的身體正盤腿坐在別人家客廳的地毯上，手里拿著游戲機的遙控器，正目不轉楮的殺著超大液晶螢幕里的僵尸大軍，嘴里還不停的發出聲音。
「殺啊！」
「看你往哪跑！」
「Yes！」
褚恆坐在沙發上，邊喝著啤酒看著小胖子玩游戲，邊關注他在游戲中的所有反應。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者，他慢條斯理的接起。
「還沒測試好。」一開口便用俐落的美式口音說。
「約書亞，我們被對手捷足先登了！」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達藝數位娛樂大老板梅爾生氣大吼的聲音。「他們今天上市的「驚悚童話」背景音樂，跟我們即將要推出的「闇尸殺城」音樂是一樣的。」
「換掉就好，你不需要動氣。」褚恆，也就是大老板口中的約書亞懶懶的回應著，這種事又不是沒遇過，有必要為了這種小事打越洋電話嗎？
「你還好意思說！」梅爾站在落地窗前，對著紐約的街景咆哮著。「若不是你太龜毛，這款「闇尸殺城」早在半個月前就在美國上市了，卻為了你一句「僵尸的臉太乏味沒有新意」而叫美術工程組重新設計，延遲上市時間，現在還得再花時間去找音樂，你沒听過時間就是金錢嗎」
「但我能為你一秒鐘就賺進大把鈔票，就是因為我的龜毛。」
褚恆走到客廳那面頂到天花板的木質書櫃，在一堆CD中，挑出一片放進隨身听里，要杜鴻儒改听隨身听里的音樂，但打僵尸的游戲照玩。
「……嘖！」梅爾瞬間閉上嘴，因為他說的沒錯。「就不能讓我發發牢騷嗎？」
身為達藝數位娛樂亞洲區首席游戲設計師，褚恆在電玩界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也因為如此，縱使他再難搞、龜毛，讓公司再增加多少預算和時間，梅爾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那你一定是記錯電話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褚恆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屑笑意。「要不我現在馬上給你台灣分公司的電話，總經理的分機是101，喔，對了，音樂設計組的分機是234，千萬別又打錯了。」
「你真是的！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分公司電話。」梅爾的氣焰被他那輕蔑的口氣輕易的撲滅了。「算了，我說不過你，總之，這件事要快點處理。」
「如果你早點掛電話，別像個糟老頭一樣念個沒完，現在我已經在通知音設了。」褚恆嘴里毒舌，但眼楮依然盯著小胖子的反應，發現他的反應比剛剛更激烈，他滿意地笑了。
「你這小子！」梅爾被他激得都想飛到台灣掐死他，不過，這當然只是想想罷了，褚恆可是達藝數位娛樂的金雞母，更是梅爾引以為傲的好伙伴。
「對了，你多久沒進公司了？」梅爾問著。
「你知道我不喜歡坐辦公桌。」褚恆覺得那個死板的空間框住了他的思維與靈感，他非常排斥。「公司有漢克撐著就好。」漢克是台灣分公司的總經理。
「總要去看一下吧，就是因為你都不進公司，底下那些組員根本不知道你那顆腦袋在想什麼，才會一天到晚給我改東改西，浪費公司資源。」
「就算我天天坐在辦公室里，也沒有人會知道我腦袋里的東西。」褚恆懶懶的回應，一副他說的話很無趣想睡覺一樣。
「你！」梅爾氣到快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總之，快點找到可替代的音樂！」
「知道了，不說了。」褚恆馬上掛斷電話，再按快撥鍵。
當對方一接起電話，褚恆馬上告知對方要換音樂，並且將隨身听里的曲子告訴對方，要對方去處理版權問題，就把電話掛了，說話簡潔有力，既快速又確實。
「老大，這音樂好刺激喔，我覺得這個跟僵尸比較配捏！」杜鴻儒一直處在興奮狀態，玩累的他拿下耳機，捉起桌上的飲料就喝。
「好玩吧？」
「超級好玩的，可惜我姊都不讓我踫電玩。」
三個月前，放學回家的杜鴻儒意外發現對門鄰居的大門是敞開的，看見隨意灑落滿客廳的片子和書籍，因為強烈的好奇心使然，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頭一看，就被這個很少踫到面的鄰居叫住。
以為他會斥責他，結果沒有，只是請他幫忙將一大捆的書搬到一樓，他才知道，他的鄰居有一整面牆的大書櫃，上面滿滿的書和CD，而他手上還有客廳地上的書都是他不要，準備捐出去的。
這才明了這個被姊姊視為可疑人物的鄰居，是個喜歡看書又喜歡玩電玩游戲的超級宅男。
褚恆為了報答他的幫忙，而電玩游戲對年輕小男生來說又是個致命的誘惑，所以讓他玩了一會兒游戲。當他要離去前，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褚恆突然覺得，讓他來試玩尚在研發中的游戲也不錯，只要他別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就好。
其實杜鴻儒根本不知道他玩的游戲中有還未上市的研發品，因為電玩游戲在他的生活中，是不能出現的違禁品，所以他謹記褚恆的交代，不對同學朋友提到玩游戲的事，其次他也不敢讓姊姊知道，他不但跟這個怪異的對門鄰居有往來，還玩起電玩來，不然姊姊會生氣。
「你姊今天有加班嗎？」褚恆看著杜鴻儒那圓潤的臉上嘟起嘴來，非常討喜。
這個小胖子搬來這里已一年多，他們雖然是對門鄰居，卻幾乎不曾打過照面，直到三個月前意外請小胖子幫個忙，才開始熟絡起來，也才知道小胖子的姊姊覺得他天天在家很可疑，因為從沒見過他出門工作，認定他是御宅族，或是現在最可怕的啃老族。
「沒有啊。」杜鴻儒還呆呆地搖晃著頭。
「那你動作最好快一點，你姊應該已經回來了。」褚恆看了眼牆上的鐘。
杜鴻儒迅速回過頭看身後的鐘，發現已經下午五點半了，他才驚恐地跳起來沖到門前，一打開鐵門，他立刻倒抽口氣。
「鴻儒？」杜筱悅正從樓梯走上來，頭一抬，沒想到會看見自己的弟弟從對面出來。「你怎麼會從那里出來？」
她嚇到了，連忙將弟弟拉過身邊，還緊張的四處察看他的身體有沒有受傷。
「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
「姊……」杜鴻儒對她的過度反應感到尷尬。
因為褚恆正拿著他的書包站在門邊，不發一語的看著她明顯不友善的舉動。不過，這個瘦得根竹竿一樣的女孩，實在很難想像她和小胖子是姊弟。
「是在數你弟弟有幾根寒毛遺落在我家嗎？」
杜筱悅一听馬上抬頭看著褚恆，眼中有著害怕與厭惡。「你的書包！」看見弟弟的書包在那個奇怪的鄰居手上，轉頭看著弟弟。「你為什麼會在他家？」
「姊，其實你誤會老大了，他人超好的，又會請我吃東西……」他從褚恆的手中接過自己的書包，邊解釋。
「你吃了他的東西」杜筱悅眼楮瞪得比牛眼還大。「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可以吃來路不明的東西！」擔心唯一的弟弟有個萬一。
「姊，你這樣很失禮耶，老大明明就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不能因為他沒有工作就……」
「杜鴻儒！」听見弟弟居然叫對面那個怪人「老大」，更讓杜筱悅驚慌了。
難怪從他們搬進來這一年多，她從不曾見他出門上班，原來是混黑社會的！而他現在是想要吸收她的弟弟當小弟嗎
「不好意思，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請你不要跟我們計較。」杜筱悅馬上將杜鴻儒護在身後，一副防賊的謹慎模樣道著歉。「我會告誡我弟弟，千萬不能再去打擾你。」
「為什麼？我很喜歡你弟弟，不介意他來打擾我。」褚恆看見她眼中的防備心，這引起了他的注意與不悅。
「但我很介意！」杜筱悅立即回嘴，看見褚恆挑眉的動作，才驚覺自己似乎太激動，生怕引起他的不滿與怒氣，她吞了口水，試著平靜的說︰「咳，我弟弟今年就要升國三了，我希望他把學業顧好，所以不希望他放學後到處玩，這樣會影響他的升學。」
「那沒關系，假日再來我家就好，我真？的非常歡迎你弟弟。」褚恆雙手盤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嘴角挑釁般地笑著。
「是嗎……如果，他功課都做完也復習完的話，我當然不反對。」杜筱悅扯著僵硬的微笑。「總之，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我們也該回去了。」
一說完話，杜筱悅快速打開門，硬將弟弟推進家門，自己連眼神都不想再跟褚恆對上，馬上關上門鎖好，這才安下心來。
「你！」她轉身厲眼瞪弟弟。「要是敢再去對面那個人家里，你就死定了！」
「你誤會了，老大不是……」
「閉嘴！」杜筱悅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弟弟的安全。「家里有泡面，你晚餐就吃那個，不準給我踏出家門一步。」
她生怕自己等一下去便利商店打工時，弟弟出外覓食會被對面那個人堵到，如果他真的帶弟弟去一些奇怪的場所，那就完了！
「呴，又要我吃泡面喔，我正在「轉大人」耶。」
「晚上我會帶便當回來給你吃啦。」雖然是過期便當，但其實只過期幾個小時，基本上都嘛還能吃，丟掉真的很浪費，所以她都會央請店長讓她帶回家。
「又吃宵夜？我就是這樣才會被人家笑是小胖子啦！」杜鴻儒不滿的瞪著她，最後賭氣進房間。
杜筱悅無奈看著弟弟的房門，眼見打工又快遲到了，她沒有時間安撫弟弟的情緒，最後她只能嘆氣回到房間換衣服，準備到外面路口的便利商店打工。
杜筱悅星期六、日都休假，但她依然不得閑，透過在百貨公司當櫃姐的高中同學幫忙，在百貨公司當假日的代班小姐。
「鴻儒，我去代班嘍，你要好好待在家里，還有，千萬別再跟對面那個男人有交集，我看他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知道啦。」已經不想再反駁惹來姊姊責罵的杜鴻儒，拿著電視遙控器，無聊般的一直轉台，語氣和臉色充滿了不滿與寂寞。
「……」杜筱悅知道弟弟的心情，每到假日，只要她去代班留他一個人在家，他就是這副模樣。「今天便利商店我排休，因為今天我要代班十二小時，所以記得去買晚餐喔。」
她當然知道已經國二的弟弟不需要她陪伴，平時相依為命的弟弟太過懂事，少了一般青春期小男生的叛逆，如今表現出來不滿，只因心疼她太累罷了。
「我知道啦，你快出門。」杜鴻儒看了一眼時鐘。「要是晚了你會趕不上公車。」而姊姊一定會為了省錢選擇用跑的，而不是坐計程車五分鐘就到捷運站。
「哇！我出門了。」杜筱悅才正視到公車快來了，急忙出門。
中午，艷陽高照，杜鴻儒走路到巷口買便當，卻巧遇褚恆，他馬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但三秒後，他那可愛的圓臉卻僵住了。
姊姊交代過，不可以跟老大有交集，就算再不情願，他也不想讓姊姊不高興。
「小胖子，出來買中餐怎麼只買你一個人的，你姊姊減肥不吃嗎？」褚恆手上拿著一瓶番茄醬，剛從便利商店出來。「告訴你姊，女人雖然瘦瘦的很好看，但她已經瘦到跟衣索比亞難民一樣皮包骨了，以男人的眼光來看，非常丑。」
「我姊一點也不丑！」杜鴻儒雖然很喜歡褚恆，但听到他批評自己的姊姊，讓他不滿的皺起眉來。「她去百貨公司代班了，要到百貨公司關門她才會回來。」
「這樣啊，」褚恆看出他的不悅，為他們姊弟情深興起微弱的贊揚。「既然你姊不在，要不要到我家吃飯，我正在做糖醋肉，要不要幫我試吃看看？」
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杜鴻儒幫他測試新研發的游戲，找出哪邊有瑕疵或是不吸引玩家的地方，這三個多月來，他發現，眼前這個小胖子頗有當游戲測試員的才能。
「我已經買便當了。」杜鴻儒已經在吞咽口水，但是他真的不想讓姊姊生氣。
「我知道，只是多一道配菜而已，不好嗎？」一臉微笑的褚恆，雙眼正精明的看著小家伙明顯的在掙扎。「而且，你不是說你姊會很晚才回家嗎？她絕對不會知道的。」
「可是，我姊要我別跟你講話，也不要有往來，雖然我知道她誤會你了，但是我不想讓我姊生氣……」不過，只是吃塊糖醋肉，應該沒關系吧？
發現杜鴻儒動搖了，褚恆臉上突然失去笑容，轉為一副可憐又悲哀的神情，試圖勾起他的同情心。
「但我一個人吃飯，總是寂寞又無聊了點，我只是想，如果你可以來陪我吃飯，我相信，這頓飯會很好吃，就像前陣子那樣。」
「你也覺得一個人吃飯很無聊」杜鴻儒驚訝的發現，原來他也跟他有一樣的感覺？
自從父母車禍過世後，姊姊就忙著到處工作賺錢，幾乎沒有陪他吃過一頓飯，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一個人孤伶伶的吃飯，可是他是男孩子，不能像小女生一樣，到處嚷著自己好寂寞。
直到三個多月前，意外踏進對面鄰居的家門，從那時開始，他不但有好吃的食物可以吃，還有人陪在身邊，更有好多好玩的電玩可以玩。
在被姊姊發現之前，杜鴻儒真的覺得在褚恆家的時光很快樂。
「是啊，難道你不會嗎？」褚恆反問他。
「就是因為我討厭一個人吃飯，所以只要我姊不在，我才會常常去……去你家打擾你。」杜鴻儒像遇到知心人一樣，開心地睜大眼楮，但又有著靦.
「你沒有打擾到我，事實上，我也非常歡迎你。」褚恆見他已經卸下心防，臉上的灰蒙神情早已散去，露出愉快又精明的微笑。「走吧，你應該想像得到我做的糖醋肉會非常好吃。」
「我知道，因為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嘛好吃到爆。」杜鴻儒的肚子已經咕嚕叫了。「但是，別讓我姊知道喔，因為她一直覺得你是壞人。」
「為什麼？」他當然知道，那一天在門外的場景已經夠讓他明白，那個骨瘦如柴的女孩有多討厭他。「我哪里看起來像壞人？」
「因為我姊說你好像沒有工作，整天關在家里，一定是心理有問題，不是心理變態就是人際關系有障礙，可是我覺得你不像啊……」
兩人並肩走在巷子里，杜鴻儒一張嘴管不住似的不斷說話，褚恆沒問的，他都自己說了，也許是因為下意識的信任感，他就是喜歡他，想讓褚恆多了解自己一點。
「……我姊很疼我，可是我不希望她這麼辛苦，雖然我姊不會做菜，她自己也知道她做的菜真的不太好吃，所以她總是把錢省下來給我去外面吃雞腿便當，可是她自己都隨便吃，她總說她討厭肉的味道，其實我都知道，她是想讓我吃好一點……」
褚恆走著，听著，一開始他其實沒什麼興趣，但是杜鴻儒提起他姊姊時，言語中的心疼，讓他對這個才國二的小孩子多了一抹注意，連帶的，也注意起那個對他有莫名敵意的姊姊。
「其實我小姑姑有說過，我爸媽去世之後，姊姊有拿到很多錢，她根本不用這麼辛苦工作，我們也不會餓死，可是姊姊說，那是要給我將來念大學還有娶老婆用的，不可以亂花，真是的，我才十四歲耶，說什麼娶老婆啊！」
褚恆低頭看見杜鴻儒頭頂上的發旋，只覺得這對小姊弟很堅強，弟弟很善良也很懂事，姊姊很刻苦耐勞也很疼愛弟弟。
「我只跟你說喔，其實我才不要念大學哩。」杜鴻儒仰起圓圓的臉看著褚恆，臉上有著信任。「我要跟姊姊一樣，高中畢業就出去工作，因為我不要姊姊為了我再這麼辛苦工作，我希望姊姊可以像街上的漂亮女人一樣，牽著男朋友的手開心逛街，而不是為了我，拚命的工作。」
褚恆心里突然滑過一道暖流，只因為這個才十四歲的小孩子說的話，讓他突然覺得自己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
他有多久沒有打電話關心遠在國外的父母了？
「還有啊，我跟你說，我姊以前超級漂亮的，很多豬哥都會在我家附近等她，若不是因為我爸媽突然車禍走了，我姊也不會為了拚命賺錢，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所以我姊一點也不丑，別再說我姊丑了！」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再說了。」褚恆看著捍衛姊姊的杜鴻儒，溫柔的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杜鴻儒展現真心的溫柔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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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7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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