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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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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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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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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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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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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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光漸亮,點點金光流砂般洩入屋內,伴隨著屋外芭蕉葉的沙沙聲,顯得安詳而悠然。

       如同過去平靜的每一天,院子裡有幾個老僕正在打掃,而屋外一名中年婦人正坐在凳子上,拿著繡棚子,一針一線的繡起圖案來,低垂的面容掛著淡淡的淺笑,半點感受不到生活的不如意。

        直到屋裡傳來細微聲響,中年婦人才放下手中的繡棚,起身輕推開門,沒直接進入內室,而是半捲起簾子輕聲朝裡頭問道:「少夫人起來了?可要奴進去伺候著?」

        過了一會兒,一道有些低啞的女聲緩緩傳來,「別,我再躺躺,先幫我備點水和點心,我等會兒起身後想擦擦身子。」
中年婦人輕聲應了,悄步走了出去,把屋子的門又重新關上。

        屋內再次恢復寂靜,米小悠從床上坐起身,蔥白的十指先是輕輕地撫過身下的大紅綢緞被褥,看著上頭她出嫁前一針一線認真繡出來的鴛鴦交頸圖,她的神色不禁越來越冷,手指由輕至重慢慢攢緊,指甲劃過那細緻的繡線,勾花了絲線。

        新月眉下一雙透水似的眼眸,哪裡還有剛醒來時的半分慵懶,黑沉沉的,像是用黑色硬生生壓下了裡頭滾燙的恨。

       米小悠望著抬起來的手,白嫩光滑,一看就知道沒做過什麼粗活,她嘲諷的勾了勾嘴角,誰又知道這樣的一雙手,在上輩子死的時候是如何的枯燥不堪,甚至指甲翻落呢?

        而這些……全都是因為他,楊耀祖,現在還算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輕閉雙眼,下意識輕輕啃咬著手指甲,腦子裡亂糟糟的,除了那些壓得她心疼的憤恨外,更多的是不懂為什麼她又能重活這一遭?

        白得了這一輩子,她要怎麼做?又能夠怎麼做,才不會落得母子倆都慘死的下場?

       兒子!一想到兒子,米小悠忽然全身一僵,再也坐不住,隨意趿拉著繡鞋,腳步微晃,卻沒放慢速度的往後罩房跑去,一看見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兒,她忽地腳步一頓,愣愣的回不了神,過了好半晌才緩步走到床邊,雙腿微微發軟地坐了下來,手抖顫著拉著兒子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緊緊的貼在臉上,才赫然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她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卻在她被迫休棄後,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過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苦日子,甚至最後還讓那些個沒天良的給……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緊咬著牙,恨不得咬下那些害了她兒子的人的肉。

        上輩子米小悠知道真相的時候,恨意甚至比現在更深,才會讓她無法控制情緒,瘋狂的直接找上門去,然後慘死在楊家門前。

        她上輩子一直不懂,怎麼會有楊耀祖這種人,就連虎毒還不食子呢!可這人就這麼的壞,對兒子不聞不問,任由那個女人這樣作踐他,最後甚至還送自己兒子上死路。

        上輩子的痛苦回憶讓米小悠覺得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她連忙抹了抹淚,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小臉,心裡也下了決定。

        那對狗男女要如何她現在是管不了了,但是她絕對不允許再由著他們糟蹋她兒子,再說了,接下來這世道就要亂了,她吃了那樣的大虧,好不容易得上天眷顧又能重活這麼一遭,若還不能再活出個樣子來,讓自己和兒子脫離前一世的悲苦,她實在太辜負這一次的機會了。

        米小悠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整理紛亂不已的思緒,接下來的亂世若是不好好準備,就算少了那對狗男女的妨礙,她也不能保證能夠一個人帶著兒子好好度過。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床上的小人兒眼睫輕輕顫動,慢慢睜開了雙眼。

        楊旭升睡眼惺忪,表情帶著點迷糊,嗓音甜膩的輕喚一聲,「娘?」

        「娘在這裡呢!」兒子的可愛模樣,讓她的心軟成一片,就是心底還有許多心思還沒釐清,這時候也全都放在一邊不管了。

        楊旭升才三歲多,正是黏人的性子,賴著讓娘親將他給抱坐了起來,不管不顧的直往她身上撒嬌,「娘,等等讓我吃餅子,好嗎?要一個紅豆餡兒的,一個芝麻餡兒的。」

        對於米小悠來說,兒子等於是失而復得的,本就寵孩子的她哪裡有不應的,她緊抱著他,連連說好,可也仍維持最後一絲理智,叮嚀道:「不過就只能吃兩個,不能再多了,要不然得長蟲牙的。」

       「嗯。」他乖乖點頭,圓圓的臉蛋,表情嬌憨又可愛。

       她看著兒子,心頭柔軟又酸澀,一邊恨自己上輩子居然連兒子都照顧不好,一邊更加深了決心,不管如何,這一輩子她都得讓他們母子倆好好的。

        突地,米小悠想到另一個問題,她一個人要離開楊家容易,但是要把兒子一起帶走卻沒那麼簡單,兒子畢竟是楊家目前唯一的孫子,就算楊耀祖那個沒天良的願意捨了兒子給她,他那對父母也絕對不會允許的,想到才剛立下決心就遇到這樣大的難題,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抱著孩子的手也不自覺加重力道。

        楊旭升見娘親臉色不是很好看,天真的拍了拍她的手,糯糯地輕道:「娘親別不開心,等等升兒將餅子分給娘吃。」

        兒子童言童語的安慰,讓米小悠瞬間舒展了眉頭,放鬆了手勁,柔聲哄道:「娘親沒不開心。」

        她看著兒子信任單純的笑靨,眼眶有些酸澀,卻沒再落下淚來,意念更是堅強了不少,這一輩子不論如何艱難,她總是要讓自己先堅強起來,即使前路再難,她也一定會為自己和兒子搏出一條璀璨大道。

        這夜,哄了兒子睡後,米小悠一邊解著釵環,一邊透過銅鏡看著正在床邊鋪床的玉娘發愣。

        上輩子玉娘夫妻倆在她和楊耀祖和離後,就被打發到別的地方做活,在亂世來之前,玉娘還常常託人送東西給她,即使那時候她和她當家的都贖身了,已經不算是她的下人,還是一直對她多有照顧,就算是後來乾旱缺糧的時候,也依然對她多有幫忙,若不是後來瘟疫一起,玉娘夫妻倆打算先離開,而她為了偶爾能打聽兒子的消息,堅持留在鄉下,或許他們後來也不會失了音訊。

        玉娘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雖然她無法把最大的祕密告訴她,但若是要順當的讓自己還有兒子脫離楊家,玉娘是她唯一能夠託付信任的人了。

       米小悠咬咬唇,放下手中剛摘下的釵子,確認屋外沒有別人,她低聲喚了一聲,待玉娘轉過頭後,她直勾勾的望著她,問出了差點讓玉娘站不住腳的一句話—

        「玉娘,我想要和楊耀祖和離,妳能不能幫幫我?」

        玉娘一聽,連忙壓低聲音緊張的問:「娘子?這可是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要和少爺和離啊?莫不是有人在娘子面前說了些什麼?」

        她的性子向來溫柔,待人也都相當親切,且她這些年身為管家娘子,也算見過不少世面,自詡一般內宅裡的事情已經嚇不了她,卻沒想到娘子突然說出這樣離經叛道的話來,讓她差點嚇掉了魂。

        玉娘平日雖說大多時間都守在米小悠的身邊,但是下人間的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就是她不多問,也能聽到許多,尤其少爺和那女人的一些事兒,雖說並不明顯,但在下人眼裡就是這府裡又要多一位女主子的勢頭,風言風語從沒斷過。

        她雖然知道這些事,卻一直沒和自家娘子說過,一來是怕她傷心,二來又覺得這事總歸是成不了的,畢竟對方再怎麼說也是官家出身,自家少爺就算身上有著功名,但家底兒可不是一般的窮,就是現在這座宅子,還是娘子拿出嫁妝添置的,再說了,自家娘子已經是少爺的正妻,那小娘子無論如何也沒有以妾的身分入門的道理吧!

        玉娘心裡想些什麼,米小悠不過一眼就明白了,因為她上輩子就是這麼想的。

        米家不嫌棄楊耀祖不過是個窮秀才,看中了他的人品相貌和未來的可能性,不但把家裡的大姑娘嫁給他不說,還置辦了十里紅妝,就是要讓米小悠用豐沛的嫁妝供養著夫家,讓楊耀祖若是考取功名後,還能夠記得她這個糟糠之妻也有點功勞。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楊耀祖看著人模人樣,一派溫文儒雅的樣子,骨子裡卻不是什麼好人,功名都還沒考上呢,就急著要踢掉她這個商戶之女,汲汲營營於巴結起縣令的女兒。

        米小悠冷冷一笑,忍不住自嘲的想著,是啊,誰會想得到這樣一個外表斯文、整日手不釋卷的男人,其實最大的抱負不是讀書讀出個名堂來,而是靠著女人一次次的往上爬。

        「玉娘,妳也以為我是聽了什麼?那就代表,我知道的事情,妳……也早就知道了。」她淡淡的說著,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分外的肯定。

        玉娘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失言,有些慌張無措的想解釋,「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沒有人說了什麼,娘子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念頭?難道娘子忘了還有升哥兒了?」

        米小悠輕輕一笑,狹長的眼裡滿是嘲弄。「我就是為了升哥兒好才會這麼說的。」

        玉娘像是聽見這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一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表情顯得有些呆愣,過了一會兒才急急忙忙地勸道:「娘子,那些無稽之談怎麼能夠當真呢!再怎麼說,娘子都是楊家八人大轎給抬進門的正頭娘子,其他女人是越不過娘子地位的。」

        她真怕娘子一時糊塗做出無可挽回的決定,這世道雖說不禁女子和離之後再嫁,但是那些和離過後的婦人,又有幾個能有好結果?娘子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她卻不能不替娘子多想想,就是少爺有幾分不好,但都已經有了升哥兒,實在是離不得的。

        米小悠沒急著說話,而是拉著她的手,一起到床邊坐下,她望著玉娘局促不安的眼神,嚴肅認真地道:「玉娘,妳伺候我這麼多年,可曾覺得我是個不能容人的?」

        玉娘連忙搖搖頭。「從來沒有,娘子進門許多年,再賢慧不過了,怎麼會是那不容人的。」

        米小悠眼神一沉,低喃道:「是啊,我都這麼賢慧了,也不是不容人的,那妳說說,楊耀祖又是為何要去勾搭縣令家的小娘子?」

        玉娘一愣,霎時說不出話來。

        米小悠見狀,冷冷一笑,眼神變得銳利無比。「他說要納妾,我也不會不允,甚至沒有怪過他拿我的嫁妝錢去討好那個女人,但他又是怎麼想的?我這賢慧得不夠,是不是還得把正妻的位置都讓出去才行?玉娘,我知道妳想瞞我是覺得楊耀祖不會做出那種棄妻另娶的事情來,但是他今日能被人抓到這樣的首尾,不就代表他根本不怕人知道他心中那一點齷齪心思嗎?他這有底氣的理由是什麼,難道還不夠明顯?」

        前世他也是在兩人和離不久後迎了新婦進門,甚至不到一年就生了孩兒,算算日子,兩人如果不是現在就不清不白,又要如何說明這婚事的急迫?

        玉娘一直沒往這方面想,此時一聽,心中不免一駭,嘴唇抖顫。

        米小悠知道不能一下子給她太多打擊,但是這亂世不遠了,她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什麼都來不及準備,以至於亂世才剛開始就過得那麼悽慘。

        她定睛在玉娘仍舊透著驚慌的眼裡,一字一句地說:「玉娘,妳會幫我的,對吧?幫我,別讓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拿著我的嫁妝去搏他們的富貴,還一邊把我踏到泥裡。」

        娘子的聲音緩慢又沉重,玉娘心裡還是空落落的,但是凝視著娘子看似平靜無波的眼裡,有著無法抹去的疲憊,她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這是她打小就跟著伺候的小姐啊!她是個怎麼樣的人,自己還能不清楚?平日裡她就不愛和人計較,即便少爺一家自婚後就不斷大手大腳的花著小姐的嫁妝,小姐也不過笑笑便過了,總說一家人不必那樣計較,但現在少爺卻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情,她難道還要勸著小姐忍下去嗎?

        只是……這世道總是勸合不勸離,她到底該……

        見她還有些惶然,米小悠又多添了一把火。「爹和娘總說,楊家一家是讀書人,讓我少講話,只看著楊家的規矩做事,可瞧瞧如今,花著我的嫁妝勾搭著別家的娘子,家裡兩個長輩要說不清楚我也不信!

        「玉娘,妳難道不明白,他們這些日子來又從我身上多要了多少銀兩?我那嫁妝就是再富,還能夠支持多久他們的貪得無厭?今日我若是再不反抗,他日等我沒了嫁妝、沒了利用價值,這一家子沒良心的,誰又會看在我這些年的好,給我一個好下場?」說到最後,她想起了上輩子的結局,熱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嗓音也顯得悽苦萬分。

        玉娘不是個傻的,原先感到猶豫,只是被這世道和離女子的下場給綁著,又不願去相信少爺一家真這麼壞,但聽了娘子的話後,她也明白娘子說的都是事實,這些日子來,楊家人不是這裡缺了糧,就是那裡少了補品,左一筆銀兩右一筆銀兩的從娘子嫁妝裡頭掏銀子,要是個真正有規矩的人家,哪會做出如此不要臉面的事情來?只怕到最後不只娘子,就是升哥兒那可愛的小人兒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玉娘被這樣一設想給嚇得臉色都白了,但最後的一絲躊躇惶然也在一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她反握住娘子的手,認真地道:「娘子,妳說該怎麼做,玉娘絕對沒有二話。」

       米小悠緊緊回握著她的手,點點頭,勾起淺淺一笑,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她都打從心底真誠的感謝玉娘。「玉娘,謝謝妳。」道謝之後,她把已經盤算開來的計劃告訴玉娘。

        兩個人商量起來就忘了時辰,直到蠟燭燃到只剩下淺淺的一點底,終於注意到時間已經很晚的玉娘,才趕緊勸娘子上床睡覺,自己則是到外面的榻上守夜。

        即使天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大亮,即使米小悠知道天亮之後,她即將要面對的不只是狼心狗肺的楊耀祖一家,甚至還要面對接下來的天災人禍,但是躺在柔軟的床上,她還是沉沉的睡著了。

        不管前路將如何艱險,她相信,這一輩子,她一定能夠闖過,只因為她的身邊再也不是一無所有。

        這一輩子,她會有最愛的親人和她一同前行。

*             *             *

        同樣的夜晚,邊界處的一座小城裡,有個人因為睡不著走到外頭看著滿天的星辰發愣。

        赫連奇從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卻第一次在這樣的星空下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即使這裡並不是他的故鄉,此情也尚且朦朧。

        就在他發愣之際,一人突然接近他身後想拍他的肩,他連想都沒想,直接將對方的手往內一折,掛在腰上的匕首滑進另一手的掌心,反手擱在來人的頸項,若不是他回頭反應得快,來人除了直接倒地,沒有第二種下場。

       夏子燃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場,頓時冷汗直流,後怕得不行。

       別說男人就該膽大,要是換個人來,轉瞬之間小命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只是流了一身冷汗而不是嚇得癱軟倒地,已經很不錯了。

       赫連奇只是眼色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收回手和匕首。「原來是你,下回記得別不出聲就在我背後出手,否則可不能保證刀子不會直接劃過去。」

        夏子燃到現在還覺得脖子涼颼颼的,聽到這與其說是提醒還不如說是警告的話,整個人像是炸毛了一般,沒好氣的叨唸著,「我說你就是臭毛病沒改好,是兄弟讓人拍一下肩又怎麼了?差點沒把我給嚇出個好歹來。」

        赫連奇沒有回答這種廢話的興致,甚至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繼續沉默的看著滿天星斗。

        夏子燃碰了個軟釘子,摸了摸鼻子,也知道和他說這些是對牛彈琴,這人手裡不知道多少人命,那是他剛剛沒帶腦子出門,才會想著不出聲看能不能嚇嚇他,結果人沒嚇著,自己卻差點嚇死。

        不過他跟出來不是要說這些廢話的,心跳平復了些後,他來到赫連奇身邊,認真的問道:「我說你啊,還真的要去找那個小姑娘?」

         這事除了他,大概也沒幾個人知道了,幾年前,赫連奇為了要取得魏朝一封密信去魏朝當探子,卻一路被追殺回來,然後非常老套的,遇見了一個溫柔可人的小姑娘幫了他一把,他就這麼記了四、五年。

        「都這些年了,人家小姑娘肯定已經成婚,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你去找那姑娘能夠幹麼?」夏子燃最不懂的就是這一點,雖說救命之恩難以回報,但是當初他又不是沒給銀兩,也真誠的道過謝,結果過了這麼多年,當他能夠更往上一步的關鍵時刻,卻突然丟下一切,就為了要去看她現在的生活如何?單單只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值得嗎?

        赫連奇沒有回答,心底卻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

        值得嗎?丟下即將到手的高官俸祿,為了心中一點念想,跑到千里之外,只為了看看當初那個幫助他藏身又給過他兩頓飯的姑娘?

       他沉默半晌,才終於開口輕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只是我總有種感覺,不走這一趟,我的心緒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夏子燃知道說再多都動搖不了他的想法,用力嘆了口氣後也不再多說,只是才剛抬起手想往他肩上一拍,表達一下兄弟的安慰打氣,就看到閃著寒光的匕首正對著自己,他連忙悻悻然的收回手,吶吶地道:「不動手不動手,行吧?」說是這樣說,但他仍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還左不讓碰右不讓摸的,真以為自己是個黃花大姑娘啊!

        滿天星辰依舊閃耀,赫連奇望著天,心裡說不出是忐忑還是期待。

        當初那個一臉柔和淺笑的小姑娘,現在變得如何了?

*             *             *

        近來楊耀祖是一邊春風得意,一邊處於苦惱當中。

        得意的是王縣令家的小娘子對他一往情深,已經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苦惱的卻是,小娘子急切想要的名分,他現在實在給不了。

        這些年妻子拿出嫁妝操持家務,和老丈人會嫁了個女兒還陪送這大筆嫁妝的意思他心底都很清楚,只是科舉之路難行,可不是老丈人那樣的商戶富家翁能夠明白的,就算如他這般有才華,若沒有人幫忙打點一二也是無用,妻子的嫁妝就是全拿出去打點開路,只怕也比不得王縣令幾句話點撥好用。

        只是她畢竟也替楊家生了個兒子,要不然他還能用無子的理由讓她下堂。

        唉,這家裡人也是沒一個省心的,她若是真賢慧又開明識理,能夠苦他所苦,自願將正妻之位讓給莘娘,看在這些年她也算對楊家有些幫助的分上,他也不會狠心的趕她出去,就是抬了當個貴妾也是使得的。

         楊耀祖一個人在書房裡想著未來的齊人之福,卻不知道米小悠已經透過玉娘的丈夫收集來的東西,打算要拋掉楊家這些讓人厭惡的人了。

         如果說玉娘原本還存有一絲不安,在聽見自己當家的收集來的消息後,就再也無半分徬徨了,她忿忿不平的站在那裡,聽著劉大樹一一說著這些日子查到的東西。

         「老爺和老夫人多把向娘子要的銀子拿去買地買鋪子放租了,就目前查到的,楊家莊有四、五十畝良田,鎮上大街有一間雜貨鋪子和一間布料鋪子,都是娘子進門後這幾年添置的。」劉大樹一字一句說得清楚,還把那些鋪子和田地基本收租多少,平日裡的生意好壞,一年的約略進帳,流水都扯了個明白。

        米小悠知道楊家人就是蛀蟲,心裡有了準備,聽到這些也只是略微驚訝,氣憤什麼的卻沒有。

        但是玉娘卻不同,氣得身子發抖,罵人的話都帶著顫音,「娘子,這真是欺人太甚!四、五十畝的良田,一年光是收租就可以收個將近百兩銀,更別說還有兩間鋪子!而且,這些年家裡的衣裳布料好像都來自那家布莊,料子不怎麼樣又花了娘子不少銀兩,想來是真的把娘子當錢窟一樣的挖,拿了嫌不夠,還想盡辦法多貪便宜,這世上怎會有這樣沒良心的人啊!」她身為管家娘子,雖沒讀過多少書,但是這簡單的流水帳還是盤算得清。

         米小悠冷冷一笑,看著玉娘說到都要氣哭了,連忙出聲安撫,「罷了,為那樣的人哭什麼?還不如趕緊想想要怎麼擺脫這些白眼狼,趕緊斷了他們的爪子才是正經。」

         玉娘點點頭,忍著氣憤,抹去眼角的淚珠後,轉頭看向劉大樹。「娘子還讓你打聽其他,可打聽清楚了?」

         「打聽到了。」劉大樹平凡的面容閃過一絲尷尬。「少爺和王縣令家的小娘子每隔五日就會相約在春水閣相見,還特意讓下人迴避,小的仔細託人打聽了,兩人的確有那麼些不清不楚。」

         之前他也聽了下人間流傳的那些事兒,本想著無風不起浪,兩人之間肯定有些首尾,結果按著娘子的意思去查探,兩人豈止有些首尾,孤男寡女的窩在一房間裡,說的那些話,讓他一個大男人都聽不下去,虧那小娘子還是官家出生,居然做出這樣不知羞的事情來。

         米小悠先不管玉娘在一旁又要氣哭了,只淡然的吩咐道:「行了,再查下去大概也就這樣,他們倆要怎麼做暫時不要多管,總之,先把這個月收進來的租子,全都換成銀票交給我,另外,帳房那裡撥給老爺和老夫人的銀兩都給停了,廚房那裡也一樣,有什麼吃什麼,若是不想吃,就讓他們自己掏銀子出來買,楊耀祖的心既然已經往高枝攀了,那我也不用裝賢慧,還拿我的嫁妝填這一家子沒良心的。」

        劉大樹點點頭,相當贊同娘子硬氣的做法,楊家人可真是太過分了,不感激娘子的付出也就罷了,連少爺都存了那點齷齪心思,楊家上下居然沒幾個人說娘子的好,委實讓人心寒。

        米小悠輕飄飄的又道:「劉大樹,等等準備準備,他明日不是還要去那春水閣嗎?我們可別錯過了這樣的好機會,見識見識這讀書人家的好教養!」

        劉大樹知曉娘子這是要出狠手了,心中痛快,回答得也爽快俐落,「是。」

        米小悠看向窗外,隔著一道牆就是楊耀祖的書房,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的冷。

        明日就是她先踏出這座骯髒宅子的第一步。

*             *             *

       「你這潑婦!你……」楊耀祖站在廳堂,手指著米小悠的臉,氣得臉紅脖子粗。

       米小悠可一點都不懼他,筆直地站在他面前,冷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一沒打二沒罵,就是打開了門讓大家看看,楊家少爺光天化日之下和學友討論詩文喝酒的模樣,誰知道……呵呵!」她捻著帕子,輕輕地抹了抹眼角。

       「我也不是那樣吃醋捻酸的,你若是愛了那個,讓人一頂轎子抬進府裡來就是,又何必……唉,那樣沒臉面的事兒,讓我說都說不出口啊!」

        他自詡為讀書人,禮義廉恥成天掛在嘴邊,今兒個與姑娘幽會卻當場夠揭發,早已惱怒不已,現在又被這麼直白的一刺,更是連裝都忘了裝,平常俊秀的文人臉,此刻看起來無比猙獰。

        「米小悠,你別以為這個家要靠著你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告訴你,要是真的將我給惹火了,一紙休書我也是寫得出來的。」

        米小悠呵呵低笑,有些自嘲也有些諷刺。

        這就是她爹給她挑的男人?而她居然還相信了她爹的話,只要好好待他,以後等他發達了,會有她舒服的好日子過?

        好日子她是不指望了,她雖然現在恨不得將他給剁了,但是時機未到,她只求能趕緊和這樣的爛人斷了關係。

        她直視著他,挑釁的說道︰「行啊!我就等著你的休書了,喔,錯了,我可沒犯七出之條,應該是和離書才對。」

        楊耀祖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心下一驚,才想說些什麼,就見她冷冷的瞅著自己。

        「楊耀祖,我這可是夠給你臉了,今日鬧了這麼一出,我倒是無所謂,那王縣令家的小娘子可堪得起?還是你以為對方會讓自家的小娘子來一個秀才家當妾?」

        聞言,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像是離了水的金魚,腦子裡快速思考著她的話,即使不願承認,卻也知道她說的很有道理。

        本來還能得過且過,如今卻不得不提早做出選擇,一個官家女和一個商戶女,該選擇誰,自然沒有任何疑慮。

        楊耀祖一想通,隨即沉下臉道︰「你我畢竟夫妻一場,升哥兒你也不可能帶走,想來以後要孤苦一生,我也不多為難你,這休書就算了,改成和離書,你以後自己過日子去吧!」

        米小悠到如今才明白原來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種地步,明明就是他做了錯事,如今和離卻又說得好像對她開了恩一般,她不屑的睨著他,按捺著怒意與他談判,「升哥兒不能帶走我是知道的,只不過你要迎了新人進來,我也不能不替兒子打算,你得在和離書上加上一條,我現在那座院子是留給升哥兒的,誰都不能搬進去住,裡頭的人和物也不能動。」

        他皺起眉頭,明顯不想答應,楊家新買的這座宅子,院子可不多,最大的院子目前是楊家二老住著,他平日宿在另外一個院子居多,但米小悠的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讓一個孩子平白佔了去又覺得太虧了。

        她看出他的猶豫,諷笑道︰「怎麼,就一個院子也捨不得?你可想清楚了,這宅子可是我買的,我沒讓你們全都搬出去只讓升哥兒一人住下就不錯了,你還猶豫什麼?再說了,那王縣令家的小娘子……」

        楊耀祖臉色發青,惡狠狠的瞪著她,咬著牙打斷道︰「行!我現在就把和離書也一道寫了,你可別拖拖拉拉不走。」

        「放心,就楊家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想留。」

        和離一事辦得飛快,兩人在和離書上各自捺了手印通報族裡,衙門那里也半點刁難都沒有,爽快的直接按了印。

        米小悠見事情塵埃落定,連忙指揮玉娘和劉大樹把她整理好的行李給收到馬車上,送到她早已買好的一間小宅子裡。

        楊旭升惴惴不安的跟在她身邊,讓她心有不忍,但她也明白,若如今不狠心,到時候兩個人非得重新步上上輩子的老路不可。

        她蹲下身,望著懵懵懂懂的孩子,低聲道:「升哥兒,娘到外頭去找房子住,很快就會來接你,玉娘以後會跟著你,等時候到了,玉娘和劉大叔就會帶著你來找娘了,你乖乖的聽話啊!」

        他不太明白娘的意思,但是很清楚娘不會永遠丟下他,雖然還有些惶然,仍堅定的道︰「升哥兒會乖,娘要記得升哥兒,要來帶升哥兒走。」

        玉娘站在一旁,看著娘子的雙眼瞬間紅了,忍不住也回頭拿帕子抹淚,心裡也越發恨楊家一家人。

        米小悠點點頭,心裡酸酸澀澀的,最後又不捨的緊緊抱了兒子一會兒,這才放手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踏出楊家宅子。

        她眼眶微紅,望著大門外的朗朗青天,心中暗暗發誓,他們母子很快就能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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