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家大禍臨頭了!據說皇上朝中震怒,戶部虧空了十萬銀兩被爆發出來,刑部收押一干官員,名單上包括了安大人。
安家三姑娘安玲瓏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這還是她的愛慕者梅容軒心急火燎地坐了馬車,刻不容緩地趕來告訴她的。
梅容軒是太醫令梅康的兒子,自幼習醫,醫術了得,跟著他爹為王爺和貴妃看診,將來是要繼承祖業衣缽的。由於常出入宮中,對宮中消息自是靈通,宮中一名小太監曾受了梅容軒的恩,遂偷偷把這消息告訴他。
今日他一得到消息,心頭劇震,但表面不動聲色,一出宮,便立即策馬來尋佳人,將這震驚的消息告知安玲瓏。
安玲瓏是安家三小姐,正值青春年華,十四歲的年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一聽到爹爹被刑部收押,原因是戶部虧空的十萬銀子不翼而飛,不禁神色劇變。
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安家雖然談不上富可敵國,卻也稱得上是富貴逼人,爹爹根本不可能去貪那筆銀子,這恐怕是一場陰謀。
她心頭悔恨,沒想到最終還是慢了一步,無法幫爹避開這個劫難。
當初爹爹花錢買官時,家中只有她大力反對。她明白官場陰險,爹爹是官家眼中的肥魚,這條肥魚入了漁民的眼,肯定被宰殺,因此這一年來,她頻頻勸諫爹爹萬不可入朝為官。
她自幼熟讀經史,聰穎過人,想法與世間女子極為不同,只因在她八歲時,娘親曾帶著她和姊妹們一塊去佛寺上香,當時佛寺中寄住了一名雲遊女居士,名為靜觀居士,據說她有神通,能看人面相,卜卦未來。
女居士看過安玲瓏的面相後,便邀安夫人入室密談,說此女乃吉人天相,此生有奇遇,將來安家若遇上劫難,此女可為安家化劫呈祥,萬不可用對待一般閨閣女子的方式來教導她。
安夫人聽罷後,急急回家與老爺商量,可惜安老爺不信,只當自家夫人迷信,更認定那位靜觀居士是看上他安家的財富,所以想巴結討好。
可安夫人卻深信不疑,見丈夫不以為然,遂又去佛寺與靜觀居士商量,最後決定將女兒送往佛寺,拜靜觀居士為師,託付予她教導。
安老爺聽到後,只是嗤笑一聲,不當回事,卻也隨夫人去,只要夫人高興就好。因此從安玲瓏八歲起,她便常居佛寺,跟著師父學習。
別家姑娘學的是刺繡女紅、棋琴書畫,她學的是爬樹溯溪、抓蟲捕魚;別家姑娘讀女誡時,她讀的是野史經集,以及師父告訴她的各地奇聞趣事。
師父教她的東西很廣,安玲瓏十分喜歡。在家裡,長輩只會告誡她,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能,處處受限,但師父卻不會拘著她。
晚上,師父帶她上山觀星測象,將四季交替與星辰互換的道理說予她聽;到了白天,就讓她打扮成少年,帶著她走訪民間,看百姓疾苦及權貴奢豪,將人間悲歡離合與緣起緣滅講給她明白。
在師父不受世俗束縛的教導下,安玲瓏漸漸明白自己是活在兩個世界裡——一個是拘束著她的安家三姑娘身分的世界,另一個則是忠於本心、不受拘束的世界。
那世界無比寬廣,她的視野也變得更遠、更寬。心大了就有野性,因此師父又開始教導她打坐,磨她的耐性,讓她的性子能收能放,唯有收斂自如,才能在沈穩中見到定性。
有了定性,心自然靜,靜了,便自在了。
在她滿十三歲生辰那一天,師父要離開了,師父說,該教她的都教了,以後就靠她自己的悟性了。
安玲瓏心中惶惶,欲隨師父雲遊四海,不願當一個閨閣女子,做那待嫁姑娘,被拘在一處院子裡,就這麼度過一生。
師父卻告訴她,她們師徒緣分已盡,自有新的緣分等著她。臨走之前,送了她一句話:一花一世界,莫讓心隨境轉,便能逆轉乾坤。
師父離開了,而她記住了這句話,回到安家做她的三姑娘。
她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儘管她有比一般姑娘更多的見識和聰慧,卻也懂得莫出風頭,明哲保身,才能長保太平。
只可惜爹爹被權勢迷了眼、著了魔,聽不進她的勸。
安玲瓏雖然震驚,但在靜觀居士多年的磨練下,她早練就了沈穩的心性,尚能保持冷靜,反倒是梅容軒比她還緊張。
「皇上最恨貪官,安伯父被抓,就怕會殃及你們全族,早知道我就請爹上門提親,若是早點把你娶回去,就算皇帝怒及安家,但你是出嫁的女兒,我爹又是太醫令,深得皇上重用,總不至於禍及你,你便能躲過這一劫了。」
梅容軒說得眼眶都紅了。他悔不當初,自己不夠當機立斷,十分自責。
安玲瓏心下嘆息,不忍心告訴他,就算他想娶,但她一點也不想嫁他,卻也只能好言安慰他。
「梅大哥,這不怪你,當初我爹是打算把我嫁進左督衛府的,別說我爹不會答應,你爹也不會願意的。」
身為太醫令的梅御醫,一直想培育兒子當醫丞,也瞧不起用錢買官的安家,自是不可能點頭讓梅大哥娶她。
這件事,安玲瓏向來看得比梅容軒清楚,就算梅容軒對她一往情深,但是情愛在權力面前,是沒有任何分量的,相較之下,有權有勢的左督衛大人軒轅祁,才是安家在溺水時救命的浮木,這也是當初爹爹被她勸動,答應用她與左督衛府聯姻的唯一請求。
若她成了軒轅祁的妻子,便有機會讓安家避開抄家的命運,若避不開,起碼也能事先得到警訊。
只可惜,她沒攀上左督衛大人軒轅祁,安家的災難已然悄悄降臨,而她也終於明白,半個月前軒轅祁為何拒絕了安家的提親,恐怕是那時就已經知道了點風聲吧。
「瓏兒,你別擔心,我去求爹,讓他想辦法救救安伯父,不,這樣太慢了,不如你跟我走吧。」梅容軒深情地握住她的柔荑。「你到我家躲一躲,若安家沒事,我再送你回來,若是真出了事,我也好護著你。」
此時兩人正在安家後山的林子裡密會,安玲瓏是接到他派人傳進來的紙條才出來見他的,現在知道了禍事將臨,她怎麼可能自己逃走。
況且,她向來只把梅容軒當兄長,雖然知曉他愛慕自己,卻只有感動而沒有情動,只不過沒想到大難來臨之前,他依然此心如故,莫說他生得俊雅,光是這份誠心,便比世間男兒強太多了。
這樣的好男兒,相貌斯文,醫術精湛又前途似錦,對她更是一心一意,的確是最好的丈夫人選。
只可惜,皇權體制下的現實,輕易就能拆散他們這一對,而安玲瓏與其他姑娘家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從來不作白日夢,也不妄想不切實際的東西,更不憧憬情愛。
這也是因何她能以自己的親事為籌碼。只因安家是商戶起家,突然走向官場,一無人脈,二無根基,安家有財,卻無權,唯有巴上有權勢的人,才能護得安家一世太平。
她想嫁給督衛統領大人,便是為了攀權。
京中有三名督衛統領,列位四品武官,統領著左中右督衛軍,他們是皇上的鷹犬,掌管京中兵權。武官不像文官那樣重視門第,安家的財富肯定會讓他們心動,所以與他們其中一人聯姻最是恰當。
這三位統領大人,她先挑上了左督衛統領大人軒轅祁,只可惜軒轅祁看不上她,她還未來得及另找替代者,爹就出事了。
雖然安玲瓏對梅容軒無男女之情,卻有朋友之義,她不能害了他,所幸,梅大哥雖然不能護她一生,但他在醫藥上的才華,卻能大大的幫助她。
安玲瓏白皙纖細的柔荑被梅容軒的大掌握在手中,更顯得一雙纖手如流光晶玉,她反握住他的手,笑容秀美如水,吐氣如蘭地輕道:「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與其逃避它,不如解決它。梅大哥,你可願幫我?」她嗓音如天籟,美目瑩瑩如明月。
梅容軒被她依賴的神態融了心,立即用力點頭。「當然,別說幫,就算叫我豁出這條命——」
安玲瓏輕按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話,她眸光如星,有著不為人察知的堅毅,對他說:「不用你的命,只要幫我做幾件事就行了。」
梅容軒傾心於她,向來對她的話說一不二,什麼都聽她的,聞言當下毫不猶豫的允諾。
安玲瓏很明白,老實的梅容軒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比她安家任何一人都可靠。
事不宜遲,她叮囑梅大哥去幫她做幾件事,交代完畢後,她便立刻轉身奔回安家。
她原打算警告家人,並和娘商量救爹一事,只可惜她尚未進門,便已遠遠聽到馬蹄踏地和官兵喝令之聲。
官兵來了,帶來了皇上的抄家令。
安家宅內一陣騷動,處處是驚恐的尖叫聲和求饒聲,安玲瓏面色蒼白,全身冰涼,她站在原地,心如刀割,還是後來趕到的梅容軒強行將她拉走,才讓她免於被官兵發現。
負責抄家的是左統領大人軒轅祁,他接了皇命,親自帶著督衛軍將安家前後包圍,一時安家上下哭喊不停,全族老小被押到院中。
左統領大人軒轅祁懾人的名聲早已家喻戶曉,他是皇上親信的爪牙,京中官員沒人不懼怕他,就連官階比他大的文官,見了他也得禮讓三分。
他坐在手下搬來的太師椅上,始終不置一詞,冷眼看著一干男女老幼被官兵押跪在地上,自有他的手下去執行命令。
副官郭勇一一清點安家上下百餘口,對照完所有人的身分後,他來到大人身旁,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回報。
「大人,安家上下,包括丫鬟僕人,共一百零八口,唯獨少了一人。」
軒轅祁眉目不動,看著手下遞來的抄家帳冊細目,淡淡吐出三個字。
「少了誰?」
「是……安家三姑娘,安玲瓏。」
安玲瓏三個字,沒讓軒轅祁淡漠的臉上有任何波動,但是那緩緩抬起的墨眸裡,鋒芒冷冽,戾氣外露。
抄家,是個肥得流油的差事,人人都想搶這個差事,從中撈到的油水比他們一輩子拿的薪俸都多,有了權,還得有財,才能養一干忠犬,為自己辦事。
為了搶這抄家的肥差,他和中統領及右統領三人鬥得兇狠,他所帶領的左督衛軍,專責幫皇上打探巡查京中之事,皇上暗地裡查國庫之事已有一段日子了,左督衛軍自是竭盡其力,不叫中督衛和右督衛兩軍搶功在先。
軒轅祁雖然領了抄家的肥差,卻也必須把這事辦好,不叫人抓到小辮子。
這回安家引火上身,被人推出來抵罪,軒轅祁一點也不意外。他一直當那個安大人是個沒腦子的人,被官位沖昏了頭,以為弄個錢買官來做就沒事了,殊不知這官場水深得很,豈是他一個商戶出身的人可以輕鬆駕馭的?
就拿他現在的左督衛統領這個位置來說,還是他陪著皇上出生入死,用命才能換來的武職。
半個月前,安大人派人上門向他示意,有意將三女兒安玲瓏嫁予他,讓他頗感意外,他那時還把安大人高看一些,能夠將主意打到自己頭上,想藉著與自己結親來鞏固勢力,也算聰明一回。
安家的財力的確吸引人,若是再早幾個月,軒轅祁看在安家財大的分上,或許會答應迎娶安玲瓏做他的統領夫人,只可惜那安大人是個豬腦袋,蹚了戶部見不得光的渾水,被人利用了,死都不冤。
雖然娶不到安玲瓏,但是抄安家的財產,也足以讓他獲得大筆的財富,並讓中督衛和右督衛兩軍嫉妒得咬牙切齒。
他現在為皇上辦事,不能出紕漏,而副官郭勇卻來告訴他,安家三姑娘安玲瓏不見了?
若是少了其他阿貓阿狗,軒轅祁都不會在意,但是安家半個月前和他私下議親所提出的人選正是安玲瓏,他負責此次抄家的任務,安玲瓏卻不見了,若讓有心人知曉,不用此事大做文章來坑他才怪。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你們是怎麼辦事的?」輕輕的一句話,卻隱含了逼人的威壓,直壓得郭勇心驚膽跳。
郭勇暗冒冷汗。他是大人的心腹,也知曉安家想把安玲瓏嫁給大人的事,自然也明白大人眼底的怒火為何。
「本大人抄家,自是辦得漂漂亮亮,沒有任何瑕疵讓人詬病,明白嗎?」
郭勇心領神會,趕忙低頭稱是。「屬下明白,肯定是點錯人數了,屬下再叫人去清點一次。」
待郭勇退下去後,他命手下把名冊拿來,親自在其上大筆一揮,寫下一行字。
安玲瓏昨夜暴斃,安家其餘一百零七口,全員到齊。
對他們來說,弄個女屍來頂人頭,輕而易舉。
安家一日之間被抄盡家產,安大人入獄,親族全被抓走,男的發送邊疆,女的為奴為僕。
安家富過三代,享盡了大富大貴,可惜慾望無底,到了安大人這一輩,因為貪戀權位,就此家敗。
奴隸,是比奴僕更下等的賤民。
大齊皇朝的奴隸,通常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若沒被砍頭,就是被送去奴隸營看管,這是大齊國的法令。
奴僕還有翻身的機會,若是立了功,受到主人賞識,還可以往上升,若一旦成了奴隸,不但這輩子翻不了身,身上還會被火燒的鐵鉗烙下一個「奴」字,到死都是奴;而烙印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奴隸逃亡或是混入其他階級之中。
這世上,沒有人願意成為階級制度中最低賤的奴隸,一旦皮膚上被烙下了「奴」字,貶到最底層,就代表這輩子將在他人的踐踏和蹂躪中生存,永無翻身之日。
但是這世間,總有人想法與眾不同,安玲瓏便是那個例外,她是自願成為奴隸的。
只有當奴隸,才能躲過督衛軍上天入地的搜捕。
她雖然躲過了抄家之禍,卻非常清楚,憑自己一個弱女子,是不可能逃過官兵的追捕,所以她必須躲起來,而這個藏身地卻不好找。
京城的督衛軍若想找一個人,就算挖地三尺或是掀了所有屋子,也會把人找出來,而左督衛軍擅長查探的本領通常是不擇手段,他們拷問的刑具也殘忍至極,這就是為何她不想拖梅容軒下水的原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抄家當天,她救不了家人,起碼先救自己,然後再想辦法從長計議,她不但要躲,還要藏得神不知鬼不覺。
在京城裡,要想躲過督衛軍無所不在的查探,只有反其道而行——藏身到奴隸營裡,才能避開搜查。
所以她從梅容軒那兒拿到改變膚色和女子月事的藥,扮成了少年,還用特製的藥水在後肩印上一個以假亂真的「奴」字,讓她成功扮成一個偽奴隸,跑到京郊最大的奴隸營裡去躲著。
沒人會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同時又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會有這種勇氣過著又髒又低賤的生活,更沒想到她敢混在男奴堆裡,與男人一起吃、一起睡。
好在她身子尚未完全發育,加上她塗得黑黝黝的肌膚,以及仿傚男子的行為,別人都只當她是個瘦弱的少年。
此外,她心細如髮,懂得察言觀色。在奴隸堆裡,也有會恃強欺弱的奴隸,像她這樣瘦弱的人,一定得找個靠山,才能避免洩漏自己是女子的身分。
而奴隸中的石橋,正是最適合當靠山的人。聽說他因打架誤殺了人,所以才被送到奴隸營來,到了這裡,霸氣依然不改,最喜歡當老大,安玲瓏一來,立刻就拜他做了老大,跟前跟後的當他小弟。
奴隸的日子很苦,飯食也很難吃,但起碼讓她躲開了天羅地網的追捕。可在熬了三個月的奴隸生活後,她今日卻有預感大事不妙了。
早飯多了一塊燒雞,這很不尋常。
別人見到燒雞都是又驚又喜,她盯著燒雞,卻眼皮猛跳。
奴隸通常都是不給吃飽的,吃不飽便沒力氣,沒力氣便無法逃,就算逃了也逃不遠,這是她的觀察;而奴隸飯菜難吃的程度,恐怕連豬狗都吃得比他們好,但是今日不但給了燒雞,還能吃到飽滿的飯粒。
他們平常一日只有兩餐,不是稀粥,就是糊粥,再配上一點菜渣,就算有肉也是肉末,連個像樣的肉食都沒有,這會兒卻突然多了燒雞……
這燒雞對其他奴隸而言,就像在沙漠裡發現了甘泉一般,全營都騷動著。
「聽說三位統領大人昨日陪皇上打獵,右統領大人獵得最多獵物,一高興,便下令今日加菜,咱們也跟著有肉吃。」
「原來如此,俺好久沒吃到燒雞了!」
幾個男奴說的話傳到安玲瓏耳中,她靜靜地看著那些奴隸,為了久違的肉食而眼放精光,貪婪的嘴臉盡現,甚至有人嫌自己拿到的肉不夠多,為了去搶別人碗裡的肉而打了起來。
安玲瓏眉頭深鎖。這加菜的燒雞是恩澤嗎?不,有可能預告著一場死亡的來臨。
她轉頭往邊上瞧,看到那些官兵放任奴隸們互鬥,如同在看一群餓狗搶食,他們眼底的嘲諷,令安玲瓏更加感到不安。
她心中一動,立刻往石橋的方向走去,把燒雞遞上前。
「石哥,燒雞給你。」
石橋一愣,詫異地看著她。雖說自己在這奴隸營當老大,但是要其他人乖乖把燒雞送上門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一拿到燒雞,不是躲得老遠就是快速吞進肚子裡,都怕被人搶了,而這個叫做小安的少年卻主動獻上燒雞?
「喲,小子居然捨得把這燒雞拿來孝敬老子?怕是有所求吧。」石橋平日惡霸慣了,卻也不笨,懷疑這燒雞有問題。
「我知道我生得弱小,這肉是留不住的,與其被別人搶了,不如獻給石哥您,您若可憐小弟,就賞小弟那塊饅頭填肚子吧,雖無肉,至少還能頂個飽。」
石橋恍然大悟。這話有理,原來是怕被人搶了。
「算你小子聰明。」石橋哈哈一笑,不客氣的拿走燒雞,把又硬又難吃的饅頭丟給她。有了燒雞,誰還在乎饅頭?
而「不會有人跟她搶饅頭」正是安玲瓏要的,饅頭雖然又硬又難吃,但勝在好收藏,又不易壞,可以久放。
她走到角落,趁人不注意時,把饅頭收進衣服裡藏著,同時又悄悄選了個位子坐下,這位子不顯眼,卻可以聽到官兵們的說話聲。
「季大人被砍頭,還被抄了家,這次皇上抄到的財產可真多。」
「當然多了,他和山匪勾結,搶了商家的貨,這幾年賺到的不義之財,說是金山銀山也不為過,只可惜這抄家的任務沒落到咱們右統領大人手上。」
「哼,還不是又被左督衛軍給得去了,錢財讓他們得去了,卻把山匪丟給咱們,憑什麼!」
「就是,一批新奴隸只會吃咱們的糧,又沒銀子撈,真他媽窩囊!」
安玲瓏心頭一動。有一批新奴隸要進來?右督衛軍沒搶到油水,他們統領大人應該很火大才是,今日卻給所有人加菜……
她心頭一驚,暗叫不好,聽他們的意思,是很不高興又多一批人吃糧,萬一想去舊添新……這頓飯食,恐怕是最後一頓!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必須趕快想個辦法逃走,可惜她才剛猜到即將可能發生的事,卻沒有時間去佈局。
一頓飯結束後,官兵立刻把所有奴隸集合在一起。
他們的脖子上被戴了鐵制項圈,用鐵鏈一個栓著一個,沒人可以逃跑,就像是畜牲似的被鎖在一起。
奴隸們被帶往森林的方向,包括安玲瓏,這突來的變故,令所有奴隸不明白,原本得了一頓好飯的人,那欣喜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夥漸漸感受到一股不祥之氣。
奴隸們走在前頭,官兵們策馬跟在後頭,安玲瓏轉頭打量,每個騎馬的男人都帶著弓和羽箭,她心頭狐疑。今日是陰天,眼看有一場雨,並不是狩獵的適當時機,他們怎麼突然想去森林打獵?帶的獵狗似乎還比平常多?
而今天被帶出來的不只有男奴,還有另一批女奴,那些女奴不是上了年紀,就是沒有姿色,一看就是沒有價值的,算一算,全部奴隸加起來共有五十多人。
安玲瓏的心情更沈重了,奴隸的命不值錢,有時候死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所以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她不認為這些官兵帶著他們到這山裡只是單純的來打獵。
來到森林前,眾人停下了腳步,這時一名官兵走上前。
「咱們幾位爺今日心血來潮,要進林子裡打獵,各位可要好好表現。」
原來真是來打獵的。他一說完,有不少奴隸鬆了口氣,安玲瓏卻悄悄握緊了拳頭,心情又更沈重了。
官兵滿意地看著大夥如釋重負的表情,眼中有嘲諷,臉上的笑卻更加和藹可親。
石橋開口諂媚道:「大人放心,咱們肯定盡心儘力。」
「那就好,等會兒大夥盡量跑哪,你們要是跑慢了,咱們爺可就追得不盡興,會覺得掃興的。」
石橋等人這時候也聽出不對勁了。
「追?爺的意思是……」
「老是獵些鳥呀鹿的,不夠刺激,所以今日爺們給各位一個表現的機會,等會兒你們儘力跑,因為咱爺們的弓箭可是不長眼的哪。」
此話一出,眾奴隸變色,原來等待他們這些奴隸的是一場生人狩獵,獵殺的目標不是飛禽走獸,而是他們這群奴隸。
獵犬循著氣味而來,就在她附近搜索,還來到她挖的那棵大樹附近嗅了嗅,因為樹汁味濃烈,蓋住了她的氣味,所以沒多久,獵犬就走了,也帶走了殘酷的獵人們。
起初,她還能聽到人們的慘叫和哀號,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存活的影子在慌張中逃跑,當兩個時辰過去後,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嘶喊聲或是看到任何一個同伴了。
她只能等,等這些人離去,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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