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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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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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光明媚,風和日麗,遠遠望去是一片藍藍的天空,幾朵山形的白雲久久不散,停頓在綠茵鋪地的低矮山丘上空,幾叢野花迎風招展。

       此處的山坡地坡度不算陡,佔地四、五十畝,在制高點有一棟百坪大的兩層樓日式房屋,天空青砌成的屋瓦,塗了白漆的牆壁,屋子外圍是以翠竹為籬笆形成圍牆,平時有專人負責修剪,頗有隱士風尚,且屋子的兩側和後方還植滿了白楊樹和相思樹,樹齡少說都有一、二十年了。

       每當風吹動竹葉,隱身在林蔭中的白色屋子便會忽隱忽現的展現,青瓦白牆很是顯目,每每令經過的人為之駐足,驚嘆的多看兩眼,羨慕擁有這塊土地的主人。

       當地人稱這間長年不見屋主的屋子叫「白屋」,白屋在青山鎮相當有名,幾乎無人不曉,但是地主似乎不太友善,再加上是私人土地,僅有一條出入的道路,出入口處有道大鐵門阻攔,想到白屋就得繞道爬上去,體弱者勿試。

       其實白屋是一間很普通的屋子,家中有錢的人都蓋得起的豪華農莊罷了,只是從來沒有人去過,時間一久,不免為其蒙上一層神祕面紗,讓人望而怯步,以為裡頭住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過這些都和魏青楓無關,她是個醫生,在鎮上的佑青診所工作,診所的規模並不大,加上藥劑師、護士小姐和煮飯兼打掃阿姨,一共也才六個人,但對人口不多的小鎮居民而言,足夠了。

       鎮上另外還有五間附設眼科、耳鼻喉科及洗腎中心的小診所,醫醫一般小病倒是可以,但若是什麼重大傷病的病患,大多還是會送到二十五公里外的大型醫院進行治療。

       佑青診所是魏青楓和學長方佑文合開的,兩人輪班看診,維持有一個醫生在診間,其他時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若是有不便時還能自行協調調班,自主空間相當大。

       「又是天氣晴朗的好天氣,適合釣魚。」

        魏青楓沒有什麼嗜好,她不喜歡上網、不打怪,也不加入社群網站,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去海邊釣魚。

       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女人愛釣魚是有點怪,可是她從小就是在青山鎮長大,小豆丁的年紀就跟在身為中醫師的祖父後頭跑,老人家的休閒活動不外乎是泡泡老人茶、釣釣魚,耳濡目染之下,這也成了她的生活樂趣。

       其實魏爺爺是想讓長子接手中藥店,當個濟世救人的中醫師,可是那時的魏爸爸迷上解剖學和西醫,鬧了場家庭革命,父子失和將近十五年,後來因為有了小孫女當潤滑劑,兩人的關係才看似有了和解的趨勢。

       雖然父子倆還是少有交談,可是能和睦的坐在一起,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地就學術面探討中、西醫的不同和玄妙之處,倒也算有所進步了。

       夾在爺爺和父親中間的魏青楓處境著實微妙,她從懂事以來就看爺爺和父親吵來吵去,所以後來她既學中醫又學西醫,兩邊都不得罪,兩人的爭吵才比較少一些,但有時她看著父親和爺爺的相處,總覺得這「父慈子孝」的畫面,不知怎地,讓人有點心裡發毛。

       魏青楓今日沒有排看診,依照往例,只要是風平浪靜的好天氣,她一定會往海邊走一趟。

       她伸了個懶腰,換上恤和運動鞋,接著又做了幾個拉拉筋的暖身運動。

       青山鎮是背山面海的好地方,即使山不高,海岸線有點短,沒有名聞遐邇的特產,可是山很綠,水很清澈,長期浸浴在不受污染的大自然之中,人的心胸也會變開闊。

       「魏醫生,去釣魚呀!」

       看到她拿著釣竿,背著釣魚工具,路上擦身而過的居民們都會心一笑,熱情的和她打招呼。

       小鎮上是沒有祕密的,就算只是一點小事,半天內就可以傳得全鎮皆知,因此也用不著什麼遮掩,也算名人的魏青楓在鎮上小有名氣,她是青山鎮唯一具有縫合技能的外科醫生,所有外傷一律先交由她處理,由她診斷該不該轉往大醫院治療。

       「是呀!我打算釣幾尾石斑,石鯛也不錯,有七星鱸更好。」別名是野生虱目,個頭大,拉力大,要將魚完全釣起很不容易,往往一用力拉扯便扯斷釣線。

       「別作夢了,七星鱸,妳就算釣得到,也不一定拉得起來,野生的一尾少說三、五斤,拉到妳斷氣都有可能。」一個居民開玩笑道。

       魏青楓朝對方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她將近三十年的生命裡,有二十年是在青山鎮度過,她在這裡出生,小的時候,由於父母親太忙了,所以她等於是祖父母一手帶大的,她在這裡唸完小學和中學,而後才到外地唸醫學院,在美國當了兩年交換學生,回到臺灣後,她當過住院醫生和急診室醫生,若無意外,兩年內能升上主治醫生。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輛酒駕的車輛撞上正手牽手在路邊散步的祖父母,祖母當場死亡,祖父則是雙腳被輾斷,至今仍在復健中。

        有感老人家需要家人陪伴照顧,她毅然決然放棄北部高薪的工作,回到自幼生長的小鎮開設診所。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年後診所剛步上軌道,父母親卻決定退休,父親辭掉醫院副院長的職務,帶著行動不便的祖父移民華人聚集的加拿大,一面做學術上的研究但不看診,一面照顧老罵他不孝的老父。

        魏青楓傻眼了,哭笑不得。

        不過也因為這樣的變故,她的日子過得更清閒,由於已經習慣了南方小鎮的輕鬆緩慢步調,她回不去分秒必爭的大城市,悠哉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哎呀!人為什麼不能作夢,有夢最美……」來到釣點的魏青楓走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面觀察海面動靜,一面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上餌,拋線,浮標下沉了一下又浮起。

        這一側的魚群並不多,但此處水深,礁岩多,因此不少大型魚類會在此棲息。

       釣魚釣成師傅的魏青楓知道哪些地方有哪種魚出沒,不敢自稱釣魚達人的她,也有幾分尋找好釣場的本事。

        果然,不到半小時就釣起約兩斤重的狗母魚,不甚滿意的她皺皺俏鼻,再次上餌料,重新拋入海裡。

        釣魚最好不要一個人獨行,畢竟看似溫柔的大海何時會起大風浪,沒有人可以預測,只是魏青楓認識的人沒有一個愛釣魚,跟著來過幾回便嫌枯燥乏味,不再跟了。

       不過她也樂在其中,身邊沒有其他人反而自由,如此一來就不用刻意遷就別人,分心教別人怎麼釣魚,也不用擔心朋友的嘮叨。

         她真的是自得其樂,把自己放逐在漁樂之中。

        經過一整個上午,她收穫頗豐,一尾約兩斤的狗母魚、一尾一斤半的石斑、兩尾兩斤重快三斤的鯛魚,七星鱸魚沒釣到,卻意外釣到緊咬著沙丁魚不放的龍蝦,很肥美的一隻,正在抱卵,至於其他不足一斤的小魚她全放回海裡,海洋資源不能枯竭,這才是永保魚量豐富之道。

       今天的海風很暖和,吹得人昏昏欲睡,為免打盹掉入海裡,魏青楓起身動一動,提著小水桶在附近的岩石翻找幾樣常見的貝類,她還捉到幾隻四兩重的毛蟹。

       看看時候不早了,她收拾收拾,提著挺重的漁貨往熟稔的海產店走去。

       「七海叔,麻煩你了。」

        七海叔是七海海產店的老闆,開店三十幾年了,專賣海鮮料理和快炒,生意不錯,有時還會代客料理。

        周七海看了看她帶來的新鮮活魚,馬上說出一連串菜名,「給妳來盤清蒸石斑,再來個醋溜魚片,魚頭煮湯,焗烤龍蝦,大火炒九層塔九孔,再免費送妳一盤蒜炒菠菜和醃漬鹹蜆,包妳胃口大開!」

       「七海叔的手藝遠近馳名,不管做什麼都好吃。」魏青楓笑道。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廚藝平平,頂多可以做到餓不死自己,所以她很少下廚,但她不吃微波食品,所以大多時候她都在診所打發一頓,一遇到假日便是吃外食居多,家裡的冰箱少有需要煮食的生鮮食物。

        她對食物的要求不高,能吃飽就好,但是美食更好,人都是貪求口腹之欲,有更好的為什麼不要,她又不窮,何必虐待自己的胃。

       「好!妳先看個報紙或電視,七海叔很快就弄好了。」他看了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丫頭一眼,眼底盛滿笑意,這丫頭打小就好養。

       周七海將叨在嘴邊的菸捻熄,開始殺魚、剁魚、片魚,魚頭下鍋熬煮,刀快,手快,動作快,清蒸魚剛送進鍋裡,一盤熱炒九孔已經上桌了,他接著油炸魚片,準備醋溜調料,等魚片一起鍋便可淋上醬料……

       一氣呵成的功夫教人驚嘆不已,除了熬煮的魚頭要燉久一點外,其餘的菜都已上桌,外加一碗白飯。

       魏青楓看著滿桌的好料,拿了筷子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滿足得眼睛忍不住也跟著瞇起來了。「哇!真好吃,酸中帶辣的魚片真下飯,我要是吃撐肚皮全是七海叔的錯。」石斑魚的魚肉又細又綿,用嘴巴輕輕一抿就化開了,不愧是魚中的高級食材,鮮得沒話說。

        「妳爺爺的腿還好吧,能不能走?」老熟人的閒話家常,先關心家裡事。

       「拿著拐杖已經能走上一大段路了。」有父母照顧著,爺爺的腿要是再不好,父母可真要被說不孝了,她父親正好是骨科權威,全心致力於骨髓再生。

       「能走就好,老仙仔可是我們鎮上的國寶,他那一手把脈功夫比照光還準,一摸就知道生了什麼病。」可惜他把中藥店給收了,想看個道地的中醫都找不到正統的。

        「我爺爺老是感嘆後繼無人。」老人家的觀念很傳統,堅持傳子不傳女,雖然也教了她一些,但最大的期望還是放在她那個學什麼都精但不肯用心的大哥魏青崧身上。

       他們兄妹倆差了五歲,哥哥好動,她則是好靜,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兩人的感情,哥哥相當疼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她。

       小時候的他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隨著年紀增長,興趣、個性上的差異越來越明顯,魏青楓越往靜態的方向走,而哥哥則整日往外跑,三天兩頭看不到人是正常的事,有時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身在何處。

       魏青崧酷愛極限運動,危險的挑戰從不放過,目前全世界各地的跑,出了幾本冒險旅遊的書,寫極限運動專欄,在國際間小有知名度,家裡常要從他固定一週一次的專欄才知道他人在哪裡。

       周七海將魚頭湯端上桌,問道:「妳哥呢,又跑到哪兒去了?」提到魏青崧,他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魏青楓喝了口魚湯,心滿意足的咂了咂嘴,每次只要遇到好事或是吃到美食,她總會開心自己的好運道。

        「在南非吧,參加五千公尺攀岩運動。」他就是定不下心,好動得像隻猴子,不過人各有志,況且生命是哥哥自己的,他想怎麼揮霍都由他,她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怎麼又在國外,他不回臺灣了嗎?我記得他三十好幾了吧,還不快點娶個老婆讓妳爸媽抱孫。」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麼,不嫁不娶的熬到老,孤老終身。

       知道接下來一定會輪到她,魏青楓技術性的轉移話題,「七海叔,客人來了,你去忙吧,我不打擾你做生意。」

       這就是太熟的壞處,不管她走到哪裡,大家都能細數她從小到大發生的事情,加以懷舊或戲謔的語氣教人無所遁形,別人對她的了解比她自己還清楚,她比顯微鏡片下的細菌還透明。

       說是習慣,不如說是無感,曾在急診室待過兩年的魏青楓對人生看得比較開,很多事無須太計較,她曉得大家的調侃並無惡意,她一笑置之就是。

        在魏青楓用餐的當頭,客人陸陸續續進門,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各自入座後,吵雜聲變大了,一些兒童不宜的葷笑話也出現了,笑鬧聲幾乎佔據了整間店。

       兩、三罐啤酒下肚,笑聲更大了,不時還夾雜著幾聲划拳喊聲。

       這是魏青楓最不能忍受的,站在醫生的立場,小酌幾口是怡情,不喝到醉,不影響別人,而且只在合適的場合喝,所以她都盡量在中午時到七海海產店用餐,因為這時候的客人大多是吃飯,畢竟下午還要上工,他們就是想喝也不敢喝得太多,以免影響工作。

       但是到晚上,情況就大大的不同,一手又一手的啤酒叫了又叫,這時不只是吃飽喝足了,幹了一天活的人就想鬆快鬆快,酒一杯一杯喝太慢,要整瓶整罐的灌才過癮,喝得醉茫茫,連路也走不穩還堅持要自個開車回家,誰來勸也沒用。

       因此魏青楓從不晚上獨自到海產店用餐,越晚這些人鬧得越瘋,有時還會大打出手。

       「魏醫生,妳也來用餐呀!」

       正要把美味料理打包回家吃的魏青楓一聽到喊聲,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呀,七海叔的魚料理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怎麼我們剛來妳就要走了,來,坐下來一起喝一杯,這餐我請妳。」顯然喝了好幾攤的某民代拍著胸脯邀約。

        她最怕這種盛情了,連忙推拒道:「不了,我下午還要看診呢!你也曉得我酒量差,這一杯下肚,我都要把血壓計當耳溫槍用了,我從小鬧的笑話都可以出一本笑話集了,你就別再害我了。」

        「不勉強,就一杯,給我個面子。」眼泛紅絲的民代嘴巴一打開,很濃很濃的酒氣衝了出來,嗆得讓人難以呼吸。

        「等下一次我沒排班的時候再說吧,要是我眼花開錯了藥,麻煩可就大了。」魏青楓仍是面上帶笑的回道,但心裡卻沒好氣的想著,有機會她要跟阿旺叔說說,好好管管他兒子。

        「怕什麼!有事妳來找我,我是青山鎮的一尾土龍,一定幫妳擺平大小事……」他醉得都有些搖晃了,倒酒有一半倒在酒杯外頭,大拇指還放在酒裡,他呵呵笑的舉起拇指,吸吮沾上的酒液。

        「魏醫生,妳的電話。」

        正想著脫身之法的魏青楓耳邊傳來天籟之語,她故作為難的把眉頭一顰。「怎麼有人打電話到海產店找人,直接打我手機不是更快……」她摸了一下口袋,這才驚訝的發現她出門時居然忘了帶手機了。

        「是診所打來的,妳快去接。」周七海趁機將人帶走。

        「診所?」魏青楓的表情一凜,快速走向店內的家用電話。

        一接通,果然是診所有急症患者。

         「不好意思,我得趕回去一趟,診所有臨時送診的傷患。」真會挑時間,還差七分鐘就要十二點了。

         如果在就診時間外她可以拒絕治療,可偏偏挑閉診前的時間,這人是有多急呀,要是受了什麼嚴重的傷,還不如直接送大醫院急診。

        「醫生,這酒妳得喝……」打了個酒嗝的民代又湊上來,壯碩的身軀差點直接往她身上壓去。

        「好,喝,快喝,喝光了才是正港男子漢!」魏青楓直接搶過酒杯往他口中倒,接著一杯又一杯的灌,直到他倒地不起為止。

        搞定!

     *             *

        「醫生還沒來嗎?」

         我就是醫生,方佑文在心裡回答。「快了,快了,女孩子走路比較慢,多給她一點時間。」

        「醫生是女的?她的醫術不會太糟吧?」穿著打扮時尚的俊美男人一臉懷疑。

        「相信我,她是個好醫生,全鎮找不到比她更精於外傷的醫生了。」至少不會把傷口當繡花來縫。

        「真的?」

        「真的。」要他斬雞頭發誓嗎?

        時尚男見方佑文穿著醫生袍,拉著他上前。「你不是醫生嗎?你來看他的傷口,快替他包紮。」

        候診的長條椅上,坐了一位用毛巾按住手臂的清瘦男子,一條毛巾全染紅了,可見出血量不小,硬是壓按住才不至於大量噴血,以受傷的位置來看並未傷到大動脈,但顯然傷口不淺,有可能傷到神經。

        方佑文忍耐著解釋道:「我是內科醫生,兼任眼科,外傷的處理不在我負責的範圍裡。」

        「外科、內科有差別嗎?你在醫學院唸書時應該有學過傷口的治療,你快幫他治,不然他的血就要流光了。」這是比黃金還尊貴的手,要是廢了,他就得去喝西北風。

        「要是沒差,何必分科?你硬是要我做傷口縫合,若是到時接錯肌腱你可別怨我。」方佑文沒好氣的回道。

        「你……你連肌腱也會搞錯?」時尚男睨了他一眼,他算什麼醫生!

        「這可難說,我已經做了止血處理,他的出血量減緩許多了。」方佑文指了指清瘦男子傷口上方的止血帶,這男子的狀況不算危急,既然魏青楓是正統的外科醫生,他就不會越俎代庖,現在的醫療糾紛多,當醫生的也要學會自我保護。

        「可是他的臉色和嘴唇為什麼這麼蒼白?你快點幫他輸血,不管花多少錢都沒關係。」時尚男把這無理取鬧的要求說得理直氣壯的,還抽出一疊厚厚的鈔票羞辱人。

         若非情形不允許,方佑文都要笑了。「這位先生……」

        「我姓黎,黎志嘉。」時尚男自報名字。

        「好吧,黎先生,我們這裡只是一間小小的健保診所,不是大醫院,只有生理食鹽水和雙氧水,你想輸哪一瓶?」沒有醫學知識的人真可怕。

        看著「金主」痛苦的表情,黎志嘉頓時有股掀桌的衝動。「你們那個該死的醫生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就算是烏龜,爬也爬到了!」

         「她……」方佑文真想翻個大白眼,現在又不是魏青楓的看診時間,她肯趕來就該感激涕零了,沒直接叫他們離開就是良好醫德。

       這時,診所外頭騎來一輛粉紅色腳踏車,前面的車籃也是淺粉紅色,車籃的兩側各掛了褐色小熊和米妮兔吊飾。

        一個長相清麗、散發著文青氣息的女人停下腳踏車,她淺得有點透明的T恤隱約可瞧見裡頭深色的內衣,貼身的長褲襯托出她修長的美腿,走向診所的每一步都充滿力與智慧的自信美。

       女人進到診所,她走到傷患身邊時略停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又走向診療室後頭的小房間,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讓時尚男有幾分傻眼。

        又過了一會兒,換上潔白醫生袍的魏青楓走出更衣室,T恤、長褲換成簡潔俐落的襯衫和及膝裙,醫生的專業形象立現。

        「我姓魏,八千女鬼的魏,我是佑青診所的外科醫生,你把手拿開,我要看傷口。」她對傷患道。他老是捂著,她能縫合才有鬼。

        「什麼八千女鬼,還八萬女鬼呢!哪有女人自稱女鬼……」黎志嘉在一旁嘀咕。

        不知是害怕,還是嚇傻了,始終低著頭的男子不看人,好像沒聽見她在說話。

        「先生,我要看你的傷口。」魏青楓彎下腰,試圖拉開患者的手要察看傷勢。

        清瘦男子還是不說話,沉默得彷彿世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呃,不喜歡別人碰他,不過妳不要擔心,他不會突然跳起來對妳嘶吼抓打。」黎志嘉解釋道。唉,他的「金主」太害羞了,不習慣面對陌生的人際關係。

       「你的意思是,他曾經有過類似的舉動?」她微皺起眉問道。

        「啊!這……」黎志嘉以乾笑當做回答。

       「他有過自殘的行為嗎?」魏青楓推測道。這個人傷在手臂,再加上似乎有躁鬱舉止,很有可能是在無意識下傷害自己。

       黎志嘉頓了一下,繼而失笑的解釋,「妳誤會了,他是在工作中不小心受傷的,妳得快點治好他,不然會趕不及作品的參展。」

       因為太趕了,而他又是趕不得的人,一時恍了神,鋒利的刀具往手臂斜劃而過,削去了一塊肉。

       「那你要先讓他把手拿開,否則我無法進行治療。」他的手臂力量很大,看得出來經常在使用臂肌。

       黎志嘉無奈的擺擺手。「他不聽我的話,我也拿他沒轍。」

       「既然如此,你還是送他到大醫院吧,那裡有警衛和醫護人員,能給予他更完善的醫療。」魏青楓沒說的是,大醫院可以進行強制治療。

       「不行呀!他有人群恐懼症,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會非常不安,眼神開始慌亂,沒有信任的人在身邊他會崩潰。」黎志嘉的意思是,他也安撫不了「金主」,要她看著辦。

       她依照他的話,做出簡單的判斷,看來這人有輕微的自閉症。「讓他跟我進診間,若瑤,把藥車推進來,其餘人都待在外頭。」

       護士李若瑤催促著黎志嘉把人帶進診間,接著她推著藥車進去,而後碰的一聲關上門,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拒於診間外。

       「我是你的醫生,我叫魏青楓,我不會傷害你,來,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魏青楓的語氣相當溫和,彷彿在哄小孩子。

      「衛擎風?」他倏地抬頭,露出一張過於變態白的面孔,五官偏中性,有股柔弱中帶剛毅的美麗,讓人很想心疼他。

        「哇!好美的一張臉……」簡直美得不像人。

       「若瑤,妳的專業呢?」這麼一張臉對視覺的衝擊實在不小,魏青楓也不好責怪李若瑤的驚訝,連她都有點小小的暈眩感,小鮮肉弟弟未免長得太好看了。

        她自認為他的年紀比她小,因為他有張不顯老的絕美臉孔。

        「魏醫生,看到這麼美的男人,妳心口沒有一丁點的發麻嗎?」李若瑤覺得自己好像被電到了。

       「認真點,把三點0的縫線拿過來。」看著他那雙發亮的眼睛,魏青楓很輕很輕的撥開他按著傷口的右手,取下沾血的毛巾。

       果然人一少,他的警戒心就變低了,只要讓他心情安定,他會是最配合的患者。

        看見護士手中拿的針筒,他終於開口了,「不打針。」

       令人意外的,他的嗓音像是窖藏了許久的威士忌,溫醇厚實,又有股穿透人心的回味。

        被他聲音所惑的魏青楓微微愣了一下,才連忙回過神來。「不打針會痛,你的傷口很深,得縫起來才好得比較快。」

        「打針更痛。」他皺著眉頭,似是不快。

       「可打針只痛一下,不打針你要痛很多下,你看這條線要在你的皮膚上穿來穿去,你自己想想有多痛。」魏青楓示範的在他傷口上方比來比去,告訴他以他的傷口大約要縫幾針。

       自閉者不代表笨,他只是需要時間思考,只見他偏過頭想了想,用手指著魏青楓道:「打針。」

       「好,先消毒,由護士小姐打針,一會兒我再進行縫合……」他的血管割開了一道小口,她得先做血管縫合,再做傷口處理,幸好沒有傷到神經末梢。

       「不,針妳打。」他捉住李若瑤的手,不讓她打針。

       「我打?」魏青楓看了看翻白眼的李若瑤,心裡覺得好笑。「好,不過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為病患打針了。」

       醫院是分工合作制,醫生只詢問病情,檢查病患身體狀況,以其輕重程度予以開藥治療或住院治療,施打藥劑另有專門醫護人員負責,醫生連血壓計都不必用,有自動量血壓機。

       說實在的,當醫生的都有點被寵壞了,凡事都依賴現代儀器,若有一天全臺大停電,連備用發電器也啟用不了,那時世界就亂了吧,醫生不曉得用什麼來看診。

       「痛。」他眉頭一蹙,低呼一聲。

        「肌肉注射是比較痛,你忍一忍。」魏青楓將麻醉劑打入肌肉,促使肌肉的麻痺和放鬆,便於下針,而且止血帶不能綁太久,她將止血帶一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微量冒出。

       「我又在流血了。」他看著傷口道。

       「你的手不要動,我要開始縫線了。」魏青楓按住他的手,開始縫補細微的血管。

       在不斷滲出的血泡中快速一入一出的縫合,動作之快教李若瑤看得眼花撩亂。「魏醫生,妳不去大醫院工作真是埋沒了。」她在知名醫院的開刀房待過,那些所謂的名醫在開刀房的表現比魏青楓差了一大截。

        「大醫院的步調太緊湊,我怕得高血壓。」醫院是救人的地方,很神聖,可是絕大部分醫院有黨派的鬥爭,為爭一席之地把醫德都給賣了,甚至收取賄賂,優先為有塞紅包的病人大開後門,讓其他先來或是情況更嚴重的病患苦苦等候。

       最令她失望的是教她救人如己的老師,他在課堂上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見他將早已排好的病人往後移三天,讓某位財大氣粗的財團董事先入開刀房,而這名董事的病其實並不緊急,還能等上十天半個月,但那位被排開的病人卻因此得不到治療而在兩天後病逝。

        後來她才知道老師私底下收了董事七百萬現金和一輛全新賓士,他教給學生的是理論,事實上根本做不到。

       「我沒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

        聽到傷患說出他沒有三高毛病,正在縫合傷口的魏青楓差點笑岔了氣。「是,你很健康,醫生最喜歡不生病的人。」

       「衛擎風。」

       「是,我是魏青楓。」她又想笑了,覺得他很逗。

        「我是說我……」他從自己的世界裡鑽出一點小縫,又被人給打斷了。

        診間的門忽然被推開,探進一張憂心忡忡的臉。「到底好了沒?他的傷嚴不嚴重?還能不能幹活?」報名就快截止了,他們不能功虧一簣,敗在緊要關頭。

       對於不尊重醫護專業的人,魏青楓的回禮是讓他學點禮貌。「那要看你讓他做什麼,若是翻翻書本,拿個碗吃飯倒是不成問題,如果是拿超過一斤的豬肉,那隻手就讓它廢了吧!超過一定的負荷量,縫好的肌腱會再次裂開,那時有些新肉已長成,再做一次縫合除非切掉已有的新肉,否則肌肉的癒合度將不如之前,而且靈活度也會減半。」有些人不嚇嚇他,真不知道怕。

        「什……什麼,老天爺要毀滅我嗎?」黎志嘉表情誇張的將兩隻手朝上伸,宛如在向上蒼懇求。

         「你,很吵。」受傷的美男子不高興的喝斥。

        偏偏黎志嘉臉皮特厚,反而笑得很諂媚。「我的財神爺呀,你要快點好起來,好吃好睡的把身子養好,盡快投入神聖又偉大的工作,開創這歷史性的一刻。」

         他情緒激昂,熱血沸騰,不過……一桶冰水當頭淋下來。

        「他至少要一個月後才能拿重物,下禮拜二來拆線,在拆線以前不要拿任何會用到肌腱的用品,還有……」

        「還有?」不讓人把話說完的黎志嘉驚恐的尖叫。

        「還有,他這一、兩天可能會發燒,我會開個藥讓他帶回去吃,超過三十八度才吃紅包,若持續高燒不退就要趕緊回診,或是打電話給我。」魏青楓遞了一張名片給黎志嘉,她擔心病患夜裡發燒沒有地方可以看診。

        「可是我待會兒就要回臺北了,我還得處理作品,要不然可能趕不上參賽……」早知道就不要為了五百萬的獎金而答應某家工藝坊的邀約,讓衛擎風拿出作品為比賽增點光采,他就不會為了趕工而割傷手臂。

        「那是我的問題嗎?」魏青楓微勾起唇反問。

         「呃……我會請張媽、張伯幫忙注意。」黎志嘉苦著一張臉,扶起「金主」,走出診間。

         魏青楓和李若瑤也跟了出去。「還有……」

        「不要再還有了,姑奶奶,我給妳跪下了。」他心臟脆弱呀!

        「我是說把健保卡拿去掛號,掛號費一百五十元別忘了付。」佑青診所不是黑心診所,不會胡亂開價。

        黎志嘉面上一訕。「健保卡忘了帶。」

        「一個星期內補卡,先付四百五十元,卡到退還。」

         「一千元不用找,當小費。」黎志嘉很大方的掏錢,把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櫃檯上。

        看到他那財大氣粗的無禮樣,診所內的所有人表情瞬間變得青面獠牙,氣悶得想衝上前咬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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