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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所謂的辦公play

    “總經理……”欲言又止,試圖提醒她,現在的身分。

    “說啊,我又沒堵住你的嘴。”

    可你在啃我的嘴。

    “我想拿個東西。”換說詞。

    “去啊,我又沒綁住你的腿。”

    可你坐在我腿上。

    虞曉陽滿腔無奈。“現在是上班時間。”

    “是午休時間。”她更正。“午休跟男朋友調個情,犯了哪條法?”

    不犯法。

    完全無話可駁,只好用上最孬的尿遁招:“我想去廁所。”

    男朋友總有上廁所的權利吧?

    她笑得很邪惡。“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解決。”

    “……”歎氣。“不能等回家嗎?”他好懷念之前那個一絲不苟的上司……

    “你自己親口答應的,想言而無信?”

    他一定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答應陪她Cosplay風流總裁俏特助這種羞恥到極點的事,教他以後怎麼面對這張辦公桌?

    “你想當沒這回事也可以啦!”

    他差點要謝主隆恩時,她淡淡地又接續:“只是以後,對於你承諾的事,我可能會有一點點心理陰影……”

    是要自己對這張辦公桌產生陰影?還是讓她對他的信用產生陰影?人生好艱難……那時她剛從歐洲回來,瘦了一點,可能水土不服,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接下來幾天鬧了一場小腸胃炎,食慾不振,看上去好可憐,他心疼得只剩下“快點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的念頭,以致把自己推到今天這個局面。

    “你腿再開一點,裙子要裂了。”他提醒她,這可以讓她打消念頭嗎?

    “沒關係,休息室有替換的衣服。”她笑如蜜,完全胸有成竹,有備而來。

    他無語。真的沒招了。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我西裝控啊,你穿西裝超帥。”捏捏他窘熱的耳,在他耳畔吹氣調情。“還有,你這禁欲特助的形象,超可口,從以前就讓人心癢難耐……”

    “……”他到底被自己的上司意淫多久了?

    “好啦,不然我們去休息室。”見他一臉糾結,某人很大發慈悲,網開一面。

    差別在哪?

    他想,那種感覺應該就跟出門上班時,被鄰居告知“你家失火燒光了”!過不久,家人再電話告知“沒燒光,還剩一個廚房”……這樣的心情吧。

    至少他以後還可以面對這張辦公桌。

    虞曉陽完全不敢遲疑,立刻捧抱著嬌臀起身,往休息室飛奔,怕她下一秒改變主意,真連廚房都保不住。

    “這麼急啊?”四肢攀纏在他身上的小無尾熊,嬌聲調笑。

    “……”

    “虞曉陽!”她下巴擱在他肩上,神情淡淡,語調從容地慢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忘了跟我說?”

    他步伐一頓,瞬間領悟,自己會被玩得這麼慘的原因。

    “楊馨婭,我愛你。”這回,他毫不遲疑,輕淺卻無比堅定地,將這句擱在心底許久,早該說出口的話語喂進她嘴裡。

    ……對不起,讓你先表態,但若論愛情到來的歷史,我一定比你早。

    不確定是何時開始,但很確定從現在,到以後,都不會改變。

    極短篇幸福?不幸福?

    “嘖嘖……唉……傷腦筋……”

    一整晚,看她在那裡搖頭晃腦,嘖嘖有聲,虞曉陽一時好奇,湊過去瞄了下。

    以為是什麼大事如此苦惱棘手,結果她趴在床上是在看命理書。

    “你什麼時候信這個了?”

    “無聊看看啊。欸,原來男女相差三、六、九歲是傳統禁忌耶!”

    “無稽之談。”

    “可是你看我爸媽,就是相差三歲,波折了大半輩子,說多慘有多慘。還有這裡,我們的星座好像也不太合……”

    “首先,”他難得打斷她,十足嚴肅。“身分證上不是我正確的出生日期,姊撿到我時是冬天接近農曆年前,我晚報戶口,所以正確的出生年份是前一年,我們差七歲。至於生日——哪個星座比較合,你就當是它。”

    然後隔天,所有的命理書、星座書,全自家裡消失,再也不曾出現過。

    她的男人以行動強勢宣告,所有會讓他們不幸福的可能,全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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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映場(2)

    之三請君入甕

    真的要做嗎?

    都跟著他進家門,還輪流洗好澡了,當然不會是跟他玩假的。

    利用她洗澡的空檔,他確認了一下床頭櫃裡的物品——整盒未拆封。

    再査看保存期限——還有三年。

    他必須確保,所有傷害到她的可能性,都不會發生。

    當然,這絕不會是他準備的,隔壁夫妻不定時會過來添衣送食,手中這一盒就是姊夫貢獻的最愛品牌,並且定時汰舊換新。

    以前很想叫他別鬧了,此刻卻萬分感謝。

    浴室門打開,他抬眸望去。她裹著長浴巾步出浴室,肌膚泛著沐浴過後,粉嫩嫩的誘人色澤。

    他耳根窘熱,清了清喉嚨。“那個……我可能不是很熟練……”

    意思就是,新手上路,請多多包涵就是了。

    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他沒有移動,等著她想清楚,如果這一刻她後悔了,還可以轉身回到浴室,穿回那件削肩小禮服,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但,她輕巧地朝他走來。

    他伸手要關燈,被她擋下,只調暗了床頭燈。

    關燈,是怕她不自在。雖然一夜情是她提出的,那並不代表她能坦然大方地在一個男人面前裸裎,總有些許放不開的少女矜持。

    可她知道,他不喜歡黑暗,一直都記得。

    有一回公司停電,耳邊第一時間,傳來的是“我的電腦”、“媽呀沒存檔”之類此起彼落的哀號聲,而她,第一反應是來到他身邊。

    “不要緊張,我在這裡,你要是真的很不安,就抱著我。”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好像,沒有那麼怕了,他覺得。

    是環境太熟悉?還是因為她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道,就像這一刻,依著本能,將她圈進懷裡,即便關了燈,心也不會慌。

    “要接吻嗎?”他尊重地詢問。

    吻,是戀人之間,最聖潔的交會與誓約,有些人一夜情是不接吻的,他不確定,那會不會唐突了她。

    “你隨意。”

    如果可以由得他選,那麼他想。

    他低下頭,輕輕覆上她的唇。最初只是輕觸,帶點探詢意味,感受她唇心的溫度,暖暖的、軟軟的,不同於那一年意外交會的驚與慌,他加深力度,張口細細品嘗、舔吮,位於心房的地方,微微抽緊。

    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

    他不自覺收緊臂膀,將她牢牢嵌進懷裡,垂眸凝視她,作最後的確認——

    她默默將手攀向他頸後,啟唇回應他的吻。於是,他不再遲疑,張臂將她抱向身後的大床,傾身覆上她——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虧心事。

    他這一生,絕對不能愧負的兩個人——一個是全力栽培他、提拔他,無比敬重的恩人;一個是全心疼寵他、給他一個家,無比愛重的家人,他卻正在輕薄他們家的女孩。

    可是他停不下來,擁抱她的感覺,如此美好。

    他看著她太久,久到分不清,是幾時擱上心頭,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眉目流轉間的靈燦,全記憶在心房,甚至看著她,在他懷中由女孩蛻變成女人,心貼著心,擁抱廝磨,憑著本能律動出最原始的歡愛節奏。

    這一晚,他們吻了很多次,以指掌,記憶對方身體的線條、與膚觸。

    最後的記憶,是挨靠著,相擁而眠。

    清晨,她早他一步醒來,而且看起來已經醒一陣子了。

    “早。”她無比冷靜、且清醒地向他打招呼。

    “……早。”

    “我沒有衣服穿。”浴室那件應該已經皺成鹹菜幹了。

    意識到被子底下,兩人身體仍親密貼觸,他迅速坐直身,抹抹臉,神智回籠了大半,摸索到床頭的眼鏡戴上。

    嘖,又要變回那個硬邦邦的面癱特助了。

    昨晚多可愛呀,像只貪心的獸,追著她瞅啾直吻,耳邊彷佛還回繞著他壓抑而激越的喘息,讓她勉強原諒了弄痛她的事。

    腹誹了一陣,他已經穿好衣服,由衣櫃裡挑出一件襯衫、一件長褲。“先穿這個,我待會送你回去換衣服。”

    怕冒犯佳人,自己先藉梳洗之便,退避到浴室。

    有過一夜,不代表他就可以輕慢她。

    抓好時間走出浴室時,她正在和過長的袖子奮戰。他沒多想便上前,順手幫她將袖口往上摺兩折。

    她仰首,微微揚起唇角。

    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低頭吻下去了。

    但沒有。他自製地退開。

    趁時間還早,趕緊帶著她溜出來,以免再晚,出門直接跟姊姊、姊夫撞上,那就窘了。

    送她回家後,接下來一整個早上,他都在跑外務,沒能與她碰上面,暫時沒機會尷尬,等到忙完回辦公室,已經快中午。

    拎著公文要進去給她簽核,未關妥的門扉內傳出對話聲,他本欲順手將門掩上,卻頓了住——

    “對不起,是我們虞特助的錯。”她淺淺微笑,站起身,禮數十足地躬身。“他忘了在大門掛上‘衣冠禽獸謝絕入內’的牌子,下次我會請他掛好,以免您走錯路。”

    笑意一斂,三兩下撕掉合約,往對方臉上砸。“滾出去!”

    周有方僵住臉上表情。“你、你知道這合約,每年可以讓豐禾進帳多少嗎?”

    “再多都買不到我家虞特助給你奉茶提鞋。”她笑哼。“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向你爸與公司董事交代,這紙合約砸在你手上的小、困、擾、吧!”

    “楊、楊總,你再考慮一下,你同樣也不好向你父親交代,我們何必……”

    “嘿,不要結巴。首先,”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慢悠悠地接續:“我爸應該也不樂見他的女兒被人指手畫腳。再來,他一手提拔、最倚重的愛將尊嚴讓人扔在腳下踩,把他臉面擱哪呀?你一口氣得罪了豐禾當家主事的兩個人,被人看衰至此,我楊馨婭身骨再軟,應該也還不缺你這口飯吃!”

    估錯風向的周有方暫態一慌,反倒自己先軟下身骨。“對、對不起,楊總——”

    他完全沒想到,那個一無身家二無背景的男人,在豐禾的地位會這麼重,否則他也不敢大放厥詞,丟了這紙合約,麻煩最大的會是他自己。

    不賺這四成利潤,豐禾不會痛,但是這六成進帳,卻占了他們公司一半的年營收,誰比較慘,不言自明。

    “不用跟我對不起,去找你真正對不起的人說!”她冷下臉。“要我說請嗎?麻煩你,‘請’自己滾出去!”

    門外的虞曉陽先一步避了開來,靜靜地,待在會客室裡,整理情緒。

    他應該要阻止她做這麼不智的事,就為了出一口氣,放棄大筆營收,怎麼想都是任性衝動的笨蛋行為,但——他不想。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

    只想收下她,不計代價維護他的心意。

    ***

    他有預料到,周有方那頭不會就這麼算了,周董跟楊總有長年的合作關係,八成會打小報告,果然沒幾日,還是驚動了楊仲齊由宜蘭趕回來,問清緣由。

    門沒關,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另一頭她向楊總說明原委。

    楊總聽完,沉吟久久。“這就是你當面撕合約的理由?”

    這理由還不夠嗎?“他羞辱曉陽!”

    “你覺得這很理直氣壯?”

    “是。”她堅定回道。不需要猶豫,沒有模糊地帶,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她不覺得曉陽被看輕是可以容忍的事。

    “很好。”楊仲齊點頭。“回去寫報告。”

    每回,她只要做錯了決策,楊總就會叫她寫報告,讓她自己檢討缺失,一字字用手寫下來,深刻記在腦子裡。

    虞曉陽站起身。“楊總,這事是我——”

    “沒你的事。”楊仲齊一抬手,直接截斷話尾。

    雖然起因于曉陽,但作決斷的是婭婭,該承擔後果的人也是她,這點曉陽不會不清楚,若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如此逾矩介入他們的談話。

    看來,懂進退,知分寸的虞特助,也跟著失常,需要寫報告了。

    晚上回到家,楊仲齊進書房,看女兒咬著筆桿,一臉苦大愁深。

    “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知道。”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行為,是兵家大忌,愚蠢之最。

    檢討是為了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但問題就出在,她明知錯在哪裡,可是下次還是會這樣做。

    而且保證會!

    “他還說曉陽是狗,要我當作沒聽到,端著笑臉賺他的錢,我辦不到!錢可以再賺,可曉陽的尊嚴是再多錢都換不回來的。”

    於公,她知道不對,但她是人,也會有私人情緒,偶爾任性一次,護她想護的人,應該不為過。

    “是你教我,自己的人,要自己護著,錯過那個時機點,可能就會是一輩子的傷痕與遺憾,不是嗎?”她牢牢記著,不讓爸曾經的追悔,發生在她身上。

    “如果有人那樣欺負媽,你難道不會做同樣的事嗎?”她反問。

    楊仲齊靜了靜。“坦白說,我會。”

    一輩子,就那麼一個人,他會放縱自己當一回昏君,為博佳人一笑,烽火戲諸候,義無反顧。

    “但前提是,他是嗎?”是那個可以與他妻子的意義,相提並論的人?

    “他是。”她連思考都不必。

    楊仲齊難得笑了,無比溫情地摸摸女兒的頭。“好,那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允許她,可以盲目,可以不理性,為了那個人。

    一生,就一個。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影響她的決定,無論是對是錯,她是現在的主事者,既然做了決策,只要不動搖豐禾的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左右,包括他。

    他回來,只是想讓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在公司,他就事論事,錯了,寫報告;但回到家裡,他只是個父親,一個也可以不計代價寵女兒的父親。

    至於那個亂了分寸、不知該不該寫檢討報告的虞特助——就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

    ***

    下了班,被隔壁夫妻叫去吃晚餐,飯後,姊夫一手拎啤酒、一手拎他,到陽臺去聊聊男人的私房話,女賓止步。

    啤酒喝了半瓶,楊叔魏發聲了:“欸,我知道喔——”手肘頂頂他,賊笑。

    “姊夫,你的表情很狼瑣。”

    他、他猥瑣?!

    楊叔魏捧心,一臉晴天霹靂。“最好你做的事就很磊落!”

    他神色微微僵凝,本能想起那一晚……不知是否作賊心虛,竟無法應聲。

    人果然不能做齡心事。

    “我都聽到了啦!那天剛好睡不著,出來陽臺賞賞月,沒想到賞到一對奸……呃,才子佳人,淫濕作對,聲音真曖昧,聽得我都害羞了……”

    “……”這就是住太近的缺點,一點隱私都沒有,他下次一定把所有門窗都關個密不透風!

    “放心啦,我不會跟你姊講!”楊叔魏拋個“大家都是男人,我懂、我懂”的眼神。

    “是說——那佳人有機會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嗎?姊夫幫你監定。”

    所以……姊夫還不知道是誰。

    他面上鎮定,留心斟酌詞彙:“這只是意外……”

    “一夜情喔?!”他們家正直的小陽陽,居然也會跟人搞一夜情,太吃驚了,那女人好手腕呀!

    “她……喝了點酒……”就只是一點,完全不醉,但現在也只剩這個說詞了。

    “孩子!”姊夫一臉沉重,雙手平放在他肩上。“聽我說。如果有女人在你面前喝醉,你務必要思考以下三種可能性:第一,她就是個沒腦的笨蛋,被撿屍都還不一定會學聰明;第二,她信任你,知道在你面前喝醉,你會保護她?,第三——”

    婭婭不是笨蛋。他立刻排除第一項。

    他們有太多一同應酬的機會,她的酒量,也是從無到有練出來的,有那麼幾次,她知道撐到極限了,總是將自己往他懷裡塞,一倒,就什麼都不管了。

    她一直都很信任他,無條件將自己交給他,相信他會護她周全。

    隨便你要帶我去哪裡。

    那晚,她這樣說。

    眉眼間的神色柔和下來,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看樣子是第三了——”楊叔魏研究他的表情。“她沒醉也要裝醉,幫你製造機會呀,傻孩子!”

    虞曉陽笑覷。“聽起來姊夫字字血淚。”

    敢當他?翅膀硬了是不是?!

    “臭小鬼!不要以為一夜情很簡單,那也是要做技巧、講口碑、合眼緣的,否則誰耐煩讓個技術差勁的陌生人翻過來煎過去,找你還不如找根蕉!不然你姊會一試成主顧?”楊五爺混跡江湖可是有口碑的,就不知小陽陽那位佳人圖的是技巧,還是合了她眼緣。

    “姊夫你真的很低級。”完全不想跟他聊!

    打開落地窗,走人。

    被白眼的楊叔魏,捧著中箭的小心肝,還來不及到角落舔傷,見那人又去而複返,一臉局促地站在落地窗前。

    “幹麼?”蔫蔫地抬眼瞄了瞄。

    “那個……”虞曉陽耳朵紅紅,低嚅:“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女方減輕不適……”他問得瞥扭。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問這種事,她那天看起來,真的很痛的樣子,雖然沒有抱怨出口。

    他不曾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男人的快感很簡單直接,女人卻不是這麼回事,不僅僅是生理,還包含心理層面,細膩幽微得多,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領域。

    雖然……他其實不確定,她還會不會找他。

    啊不是說他低級?

    楊叔魏本想回嘴,看見他的表情,又改口,朝他勾勾手。“過來,把門關好。”

    小陽陽這回,好像栽慘了。

    唉,既然當了人家的姊夫,自家的孩子,自己教!

    ***

    他沒有在期待什麼,絕對沒有!

    虞曉陽一直不斷在告訴自己,那一夜是夢,過去了,天亮就該回歸正軌,不要回頭去看夢境裡的一切。

    只是夢,一場脫軌、卻美好得不敢去回想的夢。

    偶爾,望著她,神思遠揚,腦海浮現那夜,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嬌態……

    停!虞曉陽!!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上班時間,意淫他的上司。

    “虞特助?”

    而他的上司,正打趣地審視他,當場逮到他失常。

    “你有聽見我剛剛說什麼嗎?”

    “晚上與王董的飯局取消,您有私人事務。”他端整思緒,語調平穩地回覆。

    楊馨婭挑眉。

    了不起!連恍神都還能接收到她說什麼。

    “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他讓自己,從容退場,不要失態。

    此刻是,那一夜也是。

    她看起來,完全不受影響,她依然是他的直屬上司,而他依然是她的完美特助,就像那一切,不曾發生。

    她本來,是想找個陌生人的,他記得。

    只不過在他的勸說下,換成了他,他跟陌生人沒有差別,只是剛好是他而已。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回歸最初的定位。

    臨下班前,她狀似不經意地拋來一句:“晚上有事嗎?”

    “沒有。”如果不必陪她應酬,就沒有。

    “那,去你那裡?”

    努力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瞬間被那一秒、短短五個字,擊得潰不成軍。

    “不、不行……”他居然在結巴。

    誰說要讓完美特助失常很難?他現在就笨手笨腳,還不小心掃落桌上那疊公文。

    “不、行?”她眯眼,緩聲重複。

    “姊夫好像發現了,不能去我那裡……”他在說什麼!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所以是地點不妥?

    她接受度高,點點頭。“那去我家。”

    “……好。”

    他這一次很主動,異常地主動。

    才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吻了上來,不同於那夜試探成分居多的青澀初吻,他吻得很深,熱烈地與她唇齒交纏。

    真餓壞他了嗎?她低低輕笑,那笑,也被他張口吞噬。

    真以為她沒看到,那偶爾仰眸望來,等待打賞的渴望神情嗎?不說破而已。

    “笨蛋……”她含糊低噥。

    “嗯?”他沒聽清楚,也無暇細聽,嘴巴忙著吻她,雙手忙著脫衣服。

    家裡有大人,要做壞事也得等她爸回宜蘭呀,他不怕被剝皮,她可還很珍惜小命。

    當然,可能還加上一點點,逗弄她家正經八百的面癱特助,獨有的趣味性。

    他不知道自己那表情,有多可愛。

    她圈抱住他,掌心在他背脊來來回回挲撫,心房柔軟,滿滿愛憐。

    也不知是哪個舉動撩撥了他,他突然狼性大發,從她頸窩一路往下啃,她還真有種自己其實是根肉骨頭的錯覺。

    一路從房門糾纏進來,衣服沿路丟了一地,在床上赤裸裸地肢體糾纏。耳邊回繞著教人臉紅耳熱的曖昧吸啜聲……

    好好好,肉骨頭都打賞給你了,麻煩啃輕一點。

    高...潮來臨的前一刻,他緊緊抱著她,身體親密貼纏,耳畔是他沉沉的喘息,伴隨著低不可聞的溫存呢喃——

    “婭婭……”

    ***

    他用掉了兩個保險套。

    電力完全耗盡,她死屍般癱在床的另一側,明擺著就是:客官,您要還想奸屍就來吧!虞曉陽當然沒有奸屍的癖好,他安安分分罷手,各據一方調養生息,來日再戰。

    緩過神來,腦袋恢復運作,她怎麼想都覺不太對勁,這技術性及知識性的層面躍度太大了,昨日的青澀處男,今日的江湖殺手,那中間磨劍、練劍、解任務的過程咧?導演會不會剪片剪太多?

    要說無師自通,她才不信,就算是號稱無所不能的神人特助,開外掛也有個限度吧?她從來都不信天賦異稟這種事,沒有努力,哪來的成果?萬能特助的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與代價,那是旁人看不到的。

    同理可證——

    她陰沉沉地眯起眼,這個連性事都開始上手的萬能特助,你、做、了、什、麼?!

    “虞、特、助,”她一字字,放得特別輕,似在醞釀什麼。“我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嘛,哪來的技巧?”

    言下之意,第一次真的毫無技巧可言。他聽出來了。

    虞曉陽耳熱,微微發窘地承認:“我……找人學了一點,這方面的事……”

    他、真、的、去、找、別、人!

    好你個虞曉陽,我在那裡腰酸背痛,你一轉身就給我找別人練技巧,良心被狗啃了!虞曉陽見她沉下臉,連忙澄清:“他不知道是你,我沒有說……”

    她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他不會拿這種事在外頭說嘴,傷害她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原來還是熟人……她咬牙。

    不解釋還好,見她臉色更難看,他呐呐地說:“我只是……看你那天不太舒服……”一直以來,都在看著她,她的情緒好惡,就算不說,他又怎會感受不出幾分?

    他只是想,把她要的給她,或許還藏著一點……不想她去找別人的私心。

    她霍地拉上被子,冷聲道:“你回去,我想睡了。”

    “……”她在生氣。他不至於蠢到看不出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默默咽回。

    用完立刻被賜下床,翻臉不認人的感覺,糟透了。他本以為,她會留他下來,潛意識裡期待像那晚一樣,擁著她入眠。

    不要多想,虞曉陽!

    他打住思緒,自製地下床撿回扔了一地的衣服,坐在床邊著衣。

    想想實在太不爽,她又拉下被子,坐起身。“到底是誰啦!”

    解釋半天,就是不說她真正想聽的,他到底是真呆還是裝蒜耍她?每說一句話就讓她更想捏死他。技術這回事,她,抱怨過半句嗎?有嗎?有嗎?!再怎麼不熟練,都得跟她一起摸索學習啊,唯獨這件事,她一點都不想坐享其成!

    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他們身邊,有哪個狐狸精,道行高到能收了法海!

    可惡,技不如人,她實在輸得很不甘願。

    虞曉陽思索了一下,他剛剛沒說嗎?

    停下扣襯衫的動作,回眸道:“姊夫。”

    等等!她思緒卡了一下,重新順過一遍,才真正聽懂他的意思。

    他是說——他跑去找五堂叔,請教性愛知識?!

    見她一臉呆愕,活像生吞了一顆恐龍蛋般不敢置信,他微惱。“我本來也不想問他!”

    上網査,很多都是在嘴炮,獲益不大,雖然窘到快腦充血,但那晚他確實學到了很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

    男女之間,不單單只是抽插這回事,前戲做得好,能讓女方身心更放鬆,期待男方的進入,留心點觀察女方的反應,適時給予她需要的撫慰……由淺到深,句句都是姊夫實戰江湖二十餘年的智慧結晶。

    不愧是十六歲就脫離處男行列的人,聽得他一愣一愣。

    “什麼十六歲!我明明就有撐到十八好不好!不要再相信不實的江湖傳言了!到底誰抹黑我!”

    ……有差別嗎?他實在想不出來,多兩年有差到哪裡去。

    楊馨婭扶好下巴,默默將嘴巴合上。

    她識相地知道,這時絕對不能笑出來,不然她家臉皮很薄的特助大人,包准立刻拂袖走人。

    還好她是女人,女人不用計較身段,這時她只須做一件事就好——悄悄挪靠過去,張臂抱住他,溫聲軟語:“辛苦你了,五堂叔嘴那麼痞,你一定被他鬧得很慘。”

    “嗯。”他似有若無地,哼應|聲。

    她有沒有聽錯?這好像有點討憐的意味。

    她笑笑地,拍拍他,一副……好乖好乖,你好委屈。

    男人也是需要偶爾給他摸毛的。

    虞曉陽等了又等,她沒再開口。

    這應該表示,談話結束了,可是她沒放開他。

    他看了看還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提醒她:“我要回去了。”

    她解讀不出,這其中是不是有一點點怨慰意味,不過適時的裝死是必須的。

    “家裡有人在等你嗎?”

    她明明就知道。雖然有些疑惑她的明知故問,嘴上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那就陪我睡一會。”動手將他穿了一半的襯衫剝掉,扔回床底下,很惡霸地壓回床上——其實也沒用上幾分力,男人就乖乖跟她滾上來了。

    想留下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頭,也能壓倒他。

    她將頭枕上肩窩,調整妒姿勢,舒舒服服抱著他,有些困了。

    即將入眠之際,似覺男人輕柔的吻落在額際,以及穿梭發間的撫觸,一如十六歲那年,滿滿的疼惜,與溫柔。

    之四愛,寂靜

    虞曉陽有點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公司,他們依然是上司與特助,偶爾比較不忙時,她會約他,共用肉體歡愉。

    剛開始,他覺得那是她紆壓的一種方式,為一成不變的生活點綴些許色彩,畢竟她也才二十出頭,這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俏麗明媚,恣意揮灑青春,她卻已經在那個位置,肩上扛著數萬人的生計。

    那太沉重。

    因此他明知不對,卻還是由著她偶一為之的放縱與任性。

    他知道她沒有別人,因為她後來,即便不上床,還是會找他。

    那一夜,他們沒有做什麼,單單只是吃飯、聊一些瑣碎的事情,然後洗澡、上床休息。

    他在床上擁抱、親吻她,想進一步時,被她拒絕。

    “你身體鐵打的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那時有些困惑,如果不是要做,那她找他來做什麼?

    “我最近睡不好,你抱抱我,有你在我比較好睡。”

    從那天起,他多個陪睡的任務。

    他想,她只是太孤單,需要人陪。

    假日偶爾想來點私人的娛樂,逛街、吃飯、聽音樂會……也都是找他作伴,除去工作以外,私人的時間也幾乎與他綁在一起了,她根本沒有機會找別人。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約會的錯覺。

    她會替他添衣,就擱在她的衣櫥裡,有時夜宿可以替換;她梳粧檯上的乳液換了,不是原來那種很女人味的花香調,而是偏中性,帶點檸檬味的果香調,然後在搽的時候,也順道往他身上抹。

    有一次,她抹著抹著,在他臂上滑動的手,漸漸緩了下來,移向他掌心,輕輕扣握住。

    “怎麼了?”他問,本能地與她十指交扣。

    她搖頭,忽覺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顧得好好的,自己卻連抹個乳液都不上心。

    “沒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說。

    他有些莫名,被她摟住腰抱了好一會兒。

    他們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還有留在肌膚上的,沾染太多屬於她的氣味,彷佛某種印記,讓他錯覺,彼此互屬的印記。

    有一次天亮回來,在電梯遇到出來買早餐的姊夫,被虧了幾句:“混得不錯嘛,最近都夜不歸營了。是說——你這香味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聞過……”

    他心下一驚,力持鎮定地退開一步。“姊夫你是狗嗎?”

    男女間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擔心這樣下去,瞞不了多久,就連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來愈多的親密,讓他有時會錯亂,無法準確切換白天與黑夜時的模式,一日與客戶應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漬,手伸出去才想起——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在幹麼?

    她揚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來。

    他硬生生將手收回,改抽面紙給她。“嘴巴,擦一下。”

    有時,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準確地切換模式,上班時,就是個端莊矜持的職場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見,別人所看不見,她溫柔貼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來,被她招手叫過去。

    這個時候的她,不是主管,她會準備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臍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雖然剛開始,他有些不自在。從來沒有女人,替他做過這些事。

    “不要動。”她拍了他一下。

    “會癢……”

    “你怕癢啊?那這樣咧?”

    他扭腰閃避,反身壓住那個丟開棉花棒,開始鬧他、搔他癢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現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對吧?

    他細細啄吻,柔馴下來的小女人,雙臂攀上他頸子,應承他落下的吻,唇齒交纏。

    偶爾,她也有很賴皮的一面。

    清晨,她會賴床,有時要叫好幾次,她才會撐開左邊眼皮,氣息奄奄地說:“我感覺人生無趣——”

    “……如果午餐訂千層披薩,外加奶泡紅茶,可以讓你的人生有趣一點嗎?”

    左眼閉上,換撐起右邊眼皮。“你確定?”是那種高油高熱量,他說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確定。”

    “好吧。”她感覺今天的人生有一點盼頭了,掀開被子,朝他伸出雙手。

    他只能將歎息咽回腹中,彎身讓那只賴皮的小無尾熊將四肢都攀纏上來,撈出被窩,抱到浴室放生後,她才肯讓雙腳穩穩落在地板上。

    他不知道楊總以前是怎麼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賠款,有時談出很喪權辱國的條件,簡直比滿清末年的國祚還要腐爛。

    關於這一點,他完全沒有辦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該怎麼跟他談判才能達到目的。

    但,卻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麼一個人,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吃定他。

    無論,他們的關係是主雇,還是伴侶。

    ***

    楊馨婭要去歐洲出差,談商品代理權,預計七至十天。

    這麼長時間,公司裡不,能沒有人坐鎮,因此他安排了秘書室裡的一個資深助理隨行協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楊總放給他的許可權很大,她若不在,他幾乎有權處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將旅行箱擱到角落。

    他默默看著她。

    他們很少分開這麼長時間,人明明還在眼前,卻已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攪擾心房,等他發現時,已經上前抱住了她。

    她訝笑,纏黏上來的男人,摸她、親她,昂然挺立的下身抵著她,意圖太明顯。

    探手摸了摸他興奮抬頭的小兄弟,笑謔:“這麼精神啊。”

    他以為那是允許的意思,正欲展開下一步動作,她嬌嬌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這兩天還不方便。”

    對,他想起來了。

    不過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這回事。

    他閉了下眼,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關係,只要這樣,靜靜讓他抱一會兒,他就很滿足……

    ……

    他目光隨著她移動,無法挪開。

    他再無知,也不會不明白,這不是單純的床伴關係。

    像女人,寵著她的男人。

    床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樂;而女人,會想給她的男人快樂。

    這種事,一般女人都不見得願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臍眼的小舉動,那不是一個主管、更不是一個床伴會做的事。

    單單純純,只是一個女人,心思溫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話,放在心裡許久,始終繞不出口,這一刻,卻衝動地想問她——

    楊馨婭漱完口,才剛直起腰,男人由後頭抱上來,目光與她在鏡中相遇。

    “你想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太滿的情緒在胸口湧動,卻不知能不能說、該不該說……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頓覺哭笑不得。

    他用那種纏綿悱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說一句“照顧好自己”?

    這悶騷的傢伙……

    她回身,輕捏他腰側。“我不在,你最好乖一點,敢亂找女人練技巧,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我不會!”他想也不想,嚴正聲明。“絕對不會。”

    “嗯。”她仰首,安撫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語:“剩下的,回來再補給你。”

    ***

    她離開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傳來的影音檔。

    一個小時後,要在會議室開視訊會議,以為她有什麼細節要交代補充,先擱下手邊的事務,點開檔案。

    她沒有要交代什麼,只是在飯店的花園噴泉邊,輕輕地哼完一首歌,回傳給他。

    陽光優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魚在石刻牆壁彈奏著豎琴

    圓弧屋頂用拉丁式的黎明

    顏色曖昧的勾引我已經開始微醺

    火紅的舞衣旋轉在綠蔭小徑

    連腳步都佛朗明哥的聲音

    懸在窗櫺小酒瓶晃的輕輕

    對著風溫柔回應原來愛可以寂靜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的想念你

    彩繪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單變濃郁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那麼想念你

    我帶著愛抒情的遠行

    (作詞:黃俊郎)

    這是?

    直到檔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沒回過神來。

    “特助?”

    他反射性將手機往桌面蓋,一秒回神。“什麼事?”

    “來跟您拿待會開會要印的資料。”

    他抽出桌上的資料夾遞出。

    打發掉一個,又來一個,接下來半小時,他忙得沒時間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訊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發酵。他點開檔案,靜靜地聽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複聽著,泛開各種難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動不休的心。

    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約地,向他告白。

    原來愛可以寂靜。

    他們一直都靜靜地,在愛裡擁抱彼此、珍惜彼此,沒有誰說出口,但愛始終在。

    他沒有勇氣說的話,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衝動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這一刻,不再有任何顧忌,千思萬緒,最後卻化成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

    我們,在交往嗎?

    另一頭,很快地回傳了。

    只有兩個字:笨蛋!

    他笑了,撫著手機螢幕上的那個兩個字,笑得像個得到全世界的傻瓜呆。

    久久、久久,他無比溫柔、滿懷纏綿地,打下幾個字——

    我等你回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楊叔魏總算想通那股熟悉的香味在哪裡聞過、以及某人出差十天,另一個某人又當回良家閨男天天回家睡覺,這兩件事當中的關聯性。

    被逮來質問的虞曉陽,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沒太糾結地招供了。

    不主動說明、跟為了掩蓋事實而否認,那是兩回事,他不會對家人說謊。

    楊叔魏聽完,愕愕然指著他,手指抖抖抖,聲音也抖抖抖:“虞曉陽!你、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姊夫。”

    “我調教你多少年,居然全是白費!一、招!楊婭婭那賊丫頭一招就把你拐上手,你還可不可以再沒用一點?!”告誡過他多少遍了,女人很可怕的!這一嗅——不,不用鼻子,用根鼻毛都聞得出濃濃陷阱味,妥妥寫著四個大字:“請、君、入、甕”!

    “……”這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可就算早知那是嚇唬他的,那晚依然不會放開她的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可以。

    “……看樣子,你也被拐得很開心。”好吧,至少肥水沒落外人田,楊叔魏好歹還記得自己同樣身兼女方長輩的身分,一拳擊向他肩膀。“臭小鬼,好好對她。”

    否則揍人照樣不會手軟的。

    “我會。”他鄭重點頭。從女孩到成為女人,幾乎占去他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她始終是他擱在心房,最隱晦、也最珍惜的溫柔秘密。

    “……”楊叔魏感慨。看他這沒啥路用的樣子,或許他應該改去叮嚀另一個:不要欺負他們家純情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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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映場(1)

    愛情,隔層紗

    虞曉陽的擇偶條件:

    第一,不要是富家女。

    第二,不能是富家女。

    第三,還是眾行富家女。

    偏偏,卻遇上一個她。

    這就是人生——雖無可奈何、但依然要去面對,

    就像一輩子被叫小陽陽這件事。

    人的一生,總會遇上幾個讓你心很軟、很軟,

    而你,永逮無法抗拒的人。

    之一曉陽

    “小陽陽,這邊——”

    甫踏出校門,不遠處的男人降下車窗,熱情招手。

    可以喊小聲一點嗎?

    虞曉陽很想裝作沒聽到;真的很想。

    但,想歸想,步伐依舊沒有遲疑地往那頭走去。

    這就是人生—有很多你雖覺無可奈何、但依然要去做的事。

    例如接受自己就算老到牙齒快掉光,還是有人會喊他“小陽陽”這件事。

    他抗議過,無奈,有人天生就是聽不懂人話。

    打開車門,坐進副駕,男人愉快地發動引擎上路,腳底板還跟著音樂打節拍,看起來心情很好,讓他把第N度想抗議“小陽陽”的事給吞了回去。算了,他現在只要求,大庭廣眾下能喊小聲些就好,這真的很丟臉。

    “姊夫,我認得路,你可以不用來接我。”這件事,他從十歲講到現在,八年了,一樣沒被採納。

    果然,男人哼著歌,完全當沒聽到。

    第一次,是在他上寄宿學校第一年的中秋節,本想出來吃個晚餐,就突如其來被人綁架走了。

    那綁匪很理所當然地說.?“中秋節耶,你待宿舍幹麼?你舍友都不回家團圓的嗎?”

    有,因為剛好連假,大家都回家了,整個宿舍空蕩蕩,除了外籍的交換學生外,沒剩多少人。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家可回。

    往後,每一年的寒暑假及年節假期,總會有個人,在校門外等著他,假期結束後再送他回來,並且幫他準備伴手禮,分送溫暖給無法回鄉的舍友,叮嚀他要打點好人際關係,隻身在外,關係打好些,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這男人腦內小劇場太發達,老是幻想他生病發燒、縮著身體躺在宿舍床板,暈黃燈光打在淒涼的小背影上,孤零零沒人理會,好慘好可憐……

    他都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

    第一,他體質好,很少生病,問姊就知道。

    第二,就算生病,吞個藥,睡一覺醒來,發發汗,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第三,真嚴重些的話,還有舍監在,不至於慘到求助無門。

    第四……他至少可以列出十數條自救的方法,但,一條也沒說出口。

    他知道,男人只是關心,雖然有時婆媽了點。

    車子駛進地下室,男人停妥車,與他一同上樓,走向那個他來過無數回的屋子—男人停在隔壁門,朝他勾勾手。

    他有些困惑,看了看眼前熟悉的門牌,再看看對方,不解地走去。

    男人將藏在掌內的物品放到他手中。“十八歲,成年快樂。”

    他怔怔然,看著掌心之.物,再仰眸。

    “我們家的規矩。”每個男孩,滿十八歲,就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小天地。他有,他老哥也有,他決定把這個良好的習俗傳承下去。

    可是我不是你們家的小孩……

    話一度到了嘴邊,沒吐出。

    若不是家人,那這幾年,團圓圍爐吃年夜飯,又算什麼呢?

    楊叔魏注視著他,他始終盯著掌心的鑰匙,不言不語。

    嘖,臭小孩,小時候就夠臭臉了,愈大臉上表情愈少,什麼不好學,學他姊面癱幹麼?

    他捧著玻璃心,隨時準備好碎一地——

    “謝謝姊夫。”他低低地,輕聲吐出。

    咦?

    沒被潑冷水,楊叔魏有點小意外,他這些年也算調教有成吧?

    內心感動拭淚,拍拍大男孩的肩,感性沒幾秒,就開始歪樓。“可以交女朋友了,記得安全措施一定要做——”

    捧著被硬塞過來的第二樣成年禮——一盒未拆封的保險套,虞曉陽默然無語。

    “我、不、需、要!”

    ***

    這世上,能讓他表情碎裂的人,很少、很少。

    而,好巧不巧,光姓楊的就占去兩個名額。

    “小陽陽——”甜膩膩、嬌滴滴的蜜嗓喊道,軟嫩嫩拖長了尾音。

    他表情有一絲迸裂。

    深呼吸,把冒出的青筋壓回去,再轉身,鎮定地回應她:“楊小姐。”

    十二歲,其實還只能稱之為楊小妞。

    “唉喲,你好生疏喔!才一陣子不見,又跟我見外起來了。”楊小妞抗議。

    “……”他們沒熟過好嗎?

    這家子姓楊的是怎樣?都很自來熟。

    自從三年前,利用課餘及寒暑假進入豐禾總經理室實習,認識了這個小魔星之後,他就很難再維持平均每分鐘72下的正常心跳。

    見面的第一天,她就睡到流口水,讓他為了搶救營業季報,伸掌呈接她送鉿他的見面禮——一道涎沫。

    他永遠記得,楊總似笑非笑說:“你可以抽走檔,或搖醒她”的表情。

    不知為何,當時有股說不出的窘意,臉紅耳熱得說不出話來。

    女孩揉揉眼,將醒未醒地望向他,揚起憨笑,向他打招呼。“嗨!”

    很甜。

    她的笑容,是他見過最嬌、最甜、最可人的。

    但,僅限於睡著或初醒時。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曾經得罪過她,她總是很致力於讓他的顏面神經失調這件事,只有睡著時,那顆古靈精怪的腦子消停,不必提心吊膽於她又要出什麼招暗算他,才會覺得她像天使一樣,純淨可愛。

    要說她是個討人厭的嬌縱千金,又不完全是。她很懂得拿捏分寸,適時刺激他的顏面神經抽動個兩下,又不會過度到惹人生厭,大多時候,她還是個行止有度、甜美乖巧的千金小姐。

    因此他對她的感覺有點複雜,分不清是喜歡抑或不喜歡居多。

    既然沒把握迎戰,那他退,不必白白送上去給人玩。

    打過招呼,便不算失禮,抱起桌上的公文往各部門送。

    豈知,他想退,對方還不放過他,背後靈似地跟進電梯來,他謹慎防著,她今天又打算出什麼怪招——

    嗜啦!

    一陣不尋常的機械運轉聲傳入耳中,尚未來得及意會過來,電梯驀然驟停,四周陷入黑暗。

    不、會、吧?這只妖物功力高強到連電梯都能控制了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是他的魔星,每次遇上她,就很難維持平均72下的標準健康心跳

    他呼吸漸漸急促,莫名的著慌感攫住心房,一陣、一陣湧來,淹沒他——

    “嘿,小陽陽!”

    沒有用,現在不必這個稱呼,就能讓他臉部表情大崩壞……

    女孩靠向他這頭,摸索著抓到他的手,握到一手汗濕。“嘿,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聽、聽得見——”他不想表現得這麼沒用,他十八歲了,她才十二,應該是他這個成年人來安撫小女孩才對,他絕對不要讓這件事,成為她一輩子的笑柄,追著他笑到地老

    天荒,可、可是——

    他快喘不過氣了。

    黑暗中,藏著太多他所無法掌握、對未知的恐慌,像一隻深黑的大掌,捉攫住他……

    他一步步地退、退、退,退到了盡頭,背後抵住了電梯鏡面,這才覺得安全一些些。只是一些些而已,這無盡的黑暗,仍在一點一滴吞噬他……

    一道溫軟的物體,塞進胸前。他的檔什麼時候掉的?他想不起來了,那也不重要,與其抱那冰冷的死物,他寧可伸手擁抱這個溫暖的、熟悉的味道。

    他記得她的發香、她的聲音、還有她嘴裡的味道——

    一驚,渙散的神智瞬間回來大半,領悟他嘴上的觸覺是——

    “你不想讓大家看到我幫你做CPI?吧?我真的會喔,我有證照的。”

    “不……”他一點都不想。那太丟臉、太丟臉了!他不要被全公司知道這件事!!

    “那你聽我的,我用我爸的名譽發誓,一定替你保密。來,跟著我做,慢慢的,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

    她的聲音,有種魔力,令他不自覺照著她的話做,在黑暗裡,只剩這道嬌軟甜嗓,是他所熟悉、並且信任的。

    感覺他情緒穩定許多,她開始跟他東南西北扯一堆,轉移他的注意力,但其實,真正成功的,只有最初那個舉動,她後來說了什麼,他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海滿滿的,被早前嘴上那柔軟的觸覺所占滿。

    十二歲……

    天哪,還未成年!

    他好崩潰。如果可以選擇,他不知道他會選擇自己在這裡窒息死一死算了,還是輕薄楊總的千金,讓小姑娘陪伴他……

    雖然很想催眠自己,當成是CPR就好,但——騙鬼!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想鬆手,放開懷中的軟香,這抹熟悉,讓他在無知的黑暗裡,多了一抹心安,逐漸將她絮絮叨叨的話語聽進耳。

    “我連小時候的糗事都說了,你咧?有沒有什麼糗事?或惡作劇?”

    “想不起來……”腦袋有些恍惚,無法深入思索太深奧的事。

    “好吧,不然,聊聊你的擇偶條件?”

    “不要富家女。”他憑著本能,道出答案,這個完全不必思考。

    “為什麼!”她抗議。“有錢人哪裡得罪你?”瞬間覺得自己被針對了,他現在抱著的是誰,說話最好識相點!

    “有錢人沒有得罪我,只是覺得高度不同,說話會沒有交集。”

    “你看起來可不比誰低。”那身骨傲得咧,最好他懂得彎腰!明知她會是他將來的頂頭上司,也沒見他對她有多溫聲細語。

    “我不知道……”他現在沒有邏輯跟她辯。“反正就是不想!”

    好吧,是她自己要問的,就像有人喜歡長髮大眼的女生,也有人喜歡短髮鳳眼,不需要有理由,硬要跟人家理論出個道理來,那叫找碴。

    “真遺憾小女子不合客官牙口。”她似笑非笑,自我解嘲。

    “……”她在說什麼?他有些困惑,還來不及思索,一道細細微光滲入,接著,眼前大放光明。

    開啟的電梯門外,站著楊總、維修人員,還有幾名好奇地探頭張望的員工。他正欲張口說些什麼——

    懷裡的女孩站起來,吸.吸鼻子奔向父親懷中。“爸——好可怕好可怕!嚇死我了,還好虞助理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退休離開公司,除了她,沒有任何一個職員知道,他有幽閉恐懼症。

    這一年,他十八,她十二。從此,認真地將這個名字看進眼底——

    楊馨婭。

    ***

    四年後,他大學畢業,正式進入豐禾。

    這些年,楊總有心栽培,他雖是工讀的實習生,但學到的比一般正職人員還要多更多,他常常睡在如山的報表、企劃案裡,有一次半夜醒來,不經意聽見隔壁房內,姊姊與姊夫的對話——

    “英文、法文、德文、義大利文……我以前都沒學這麼多。你摧殘國家幼苗啊!”

    “曉陽十六歲,不小了,這些他應付得來,而且這是楊總交代的。”

    “二堂哥沒人性,你也跟他一樣沒人性,我們小陽陽好可憐。”

    “……”姊的聲音有些許苦惱。“叔魏,你這樣我沒辦法教小孩。”

    “……你嫌棄我。”

    “……”

    “我從年輕跟你跟到老,現在年華老去了,你就開始嫌我……”

    “……”

    姊夫你別鬧了。

    連他都想這樣說。

    姊姊雖然凡事順著姊夫,但在該堅持的點上,她一步都不會退,姊夫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她是對的,最多只會時不時拎個雞精、維他命的放到他桌上,拭拭眼角殘淚說:“姊夫沒用,保不了你。”

    畢業以後,全心投入工作中,這樣的忙碌並沒有減緩,如山的工作量朝他湧來,剛開始他忙到幾乎每天睡在辦公室,連回家洗個澡的時間都沒有。

    楊總有心磨他,他能承受多少,未來就能站得多高。

    他與他都心知肚明,這幾年楊總為他投入多少心血,將來都要一一還報在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

    睡在成堆檔裡的,不是只有他。

    抱著剛整理好的報表,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時,沒見到預期中的身影。

    他擱下手中的檔案夾,移步走向休息室,半掩的門扉內,那人正背對著門,躬身躺在床上。

    “楊小姐。”他輕喊了聲,沒得到回應,心覺有異,上前察看。

    她臉色,有著不尋常的白。

    伸手探探體溫,掌心撫過額際、臉頰。不熱,有輕微汗意。

    她睡糊塗了,本能偎向帶著滿滿關切的撫觸掌心,囈語了聲:“拔——”

    他不是楊總。

    正欲抽手,發聲表明身分,她已睜開眼。“是你啊。”

    說完,又倦懶地垂下眸。

    她忘記放開他了。

    右臂被她抓抱住,掌心困在頰容與枕頭之間,他抽不開手,不過那在此時,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

    “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沒事,腸胃炎而已。”

    “你最近吃了什麼?”

    “……不知道。”她倦倦懶懶地道。這陣子太忙了,連上一餐什麼時候吃,都有點想不起來,囫圇吞了點東西,不餓就好。

    頓了頓,又道:“別讓我爸知道。”

    他還記得,九歲的她,扁桃腺發炎,會賴抱著、撒嬌要父親陪;十六歲時的她,卻刻意叮嚀,別讓楊總知道。

    心房莫名地,泛起淡淡的酸。

    “好,你休息,我不會說。”抬手,撫過她的發,一下,又一下。

    她沒放開他。小睡一會醒來,發現自己還抱著人家的手臂,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席地而坐,將頭枕在空出的左臂上,在床畔睡著了。

    這種姿勢,手一定麻。

    她輕巧地挪了個方位,支著下巴打量這面癱助理。

    認識好些年,除了剛開始的前兩年有點天然呆、好拐了些外,後來已經老僧入定,表情硬邦邦,非常不好玩弄了。

    不過剛剛,他音調跟神色真是難得的溫情耶,輕聲又細語,她還記得,那輕輕撫在她發上的力道,很溫柔。

    還傻傻坐在這裡陪她呢……

    這個阿呆。

    她有些好笑,又覺心暖暖,原來這個面癱助理,吃軟不吃硬呀——

    她揚唇,輕輕笑了。

    那天回家,他跑去隔壁按門鈴。

    “姊,你有沒有認識的營養師?”

    “營養師?”

    “對。我想去聽幾堂課。”

    “你現在還有時間嗎?”都快以公司為家了。

    “晚上可以。”

    從此,某人再也不曾鬧過腸胃炎,營養均衡堪比職業級。

    這一年,他二士一,她十六。

    之二婭婭

    而後,又一個四年過去,曾經的助理秘書,擢升為總經理特助?,而過去那個把公司季報當成圍兜兜睡到大的小女娃,已是豐禾當家主事的領導者。

    雖然,她偶爾不爽,還是會拿公司檔來摺紙飛機。

    然而,虞特助已非昔日吳下那個阿蒙,現在就算她拿數億合約來擤鼻涕,他眉毛也不會抽動一根。

    楊馨婭單手托腮,看著她家面癱特助一板一眼、音律平穩地報告完明日行程,恭謹地詢問:“請問總經理,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沒有。”

    他做事,很難讓她挑得出毛病。

    “是。”面癱特助退下了,回到以透明玻璃隔間的特助辦公室。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閑著也是閑著,便打量起她家特助來。

    他做事很有條理,一件、一件來,工作再多也鮮少看他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他臉上很少有私人情緒,音律平穩持重,對誰都客氣有禮;他記憶力很好,只見過一次的客戶,他也能三秒由記憶庫捜尋到正確答案來提醒她,簡直就是她的行動PDA。

    但,這是公事。

    那麼,於私呢?

    他分際掌握得太好,主從分明,讓她有點難分辨,撇除上司身分,他們算不算朋友?

    但,他知道她的飮食習慣、隨便一個眼波流動,就能猜出她的想法,有時覺得,除了她爹,世上最瞭解她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他甚至知道她的生理期,那幾天工作量不會排太滿,經期前後的飮食調理從不馬虎。

    別人家的特助,有做這麼多嗎?

    正思索間,見他接了通私人電話,臉上微微有了波動。

    這表情……嗯,頗耐人尋味,她已經有一陣子沒看到他皺眉,露出這種凝沉神色,但又帶些對旁人沒有的溫軟……

    她還以為,會讓他有這種人性化表情的,只有她。

    他掛斷手機,轉頭朝她這裡望來,正巧與她目光撞了個正著。

    他微微一愕,而後起身,朝她走來。

    “總經理,我明天下午想請半天假。”

    “什麼事?”她好奇。跟那通電話有關?

    “一點私人的事。”

    意思就是無可奉告。

    她點點頭,識相地沒再追問下去。“下午只有一個拜訪蔡董的行程,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的事吧。”

    “謝謝總經理。”

    到底什麼事啦!她真的好奇死了。

    她家的全職特助,號稱全年無休,別人是領月全勤,他可以領年全勤,有特休都不休的那種狂人耶,就差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

    這樣的虞特助居然會請假,教她怎能不好奇,那通電話到底何方神聖?

    拜訪完客戶,她特地繞路去買個點心當下午茶。她家特助今天居然沒給她訂午餐就走人了,也不知在急什麼,害她隨隨便便吃了個麵包果腹。

    好啦,她承認自己有點被寵壞,太過依賴他,以致於今天全能特助腦袋有點小短路,她也莫名有了被放生的棄兒感。

    沿途物色臨停車位,目光不經意瞄見,玻璃窗內不正是她在心裡碎念的某人?

    這家店的海鮮總匯披薩很好吃,餅皮是以千層酥為基底,雖然熱量爆高,但她可以吃到連塊碎屑都不剩。

    而此刻,那個連她太常吃都有意見、會無言皺眉的某人,居然好聲好氣哄著眼前的佳人吃那個她想吃都要看他臉色的食物……

    太可惡了!

    原來放生她的“私人事務”是跟女人約會吃下午茶。

    更可惡的是,還吃他不給她吃的東西!

    滿肚子吃不到美食的怨氣下,一時腦神經接錯線,電話便撥了出去——

    不對!她回神,正準備切斷,另一頭以極快的速度接起。

    “總經理,午安。”

    那看見來電者時的反射動作及效率,讓她心裡的怨氣稍稍撫平了些。

    “那個……我是要問你,富晟的合約放在哪裡?我找不到。”臨時抓了個藉口。

    “檔案櫃左邊第三層。”完全沒有思索地道出答案。

    “喔。”啊然後咧?掰掰掛電話,不打擾你約會嗎?

    靜了靜,他主動接問:“總經理,下午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她盯著玻璃窗內的人,忍不住便透出些許埋怨:“就是有點餓……”

    他神情一動,應該是想起沒給她訂餐這件事了,蹙眉流露些許懊惱。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我一個小時後回去。”

    很好。她瞬間圓滿了。

    大概還加上一點點,他在講電話時,柔軟下來的神情吧。

    ……如果他回來時有海鮮總匯披薩加持,那就更圓滿了。

    ***

    沒道理呀……

    楊馨婭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通,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了,假日唯一的去處,她一根手指就數得完——育幼院。

    這樣還有時間交女朋友?

    太強了!除非他根本不睡覺。

    這件事她想了好幾天,那名下午茶約會的女子身分,莫名橫亙在胸口,困擾著她,眼前這成疊的卷宗都沒讓她這麼傷腦筋。

    某個加班的夜晚,公文看得眼壓高,她踢掉高跟鞋,讓腳丫子出來透透氣。反正全公司該走的人都走光了,怎麼自在怎麼來。

    當敲門聲再度響起,看見那疊捧進來的公文,她放棄掙扎,整個人直接軟趴趴癱倒在桌上。

    面癱特助步伐頓了頓,還是鐵石心腸地將消減了一半的公文,疊回兩小時前的高度。

    “虞曉陽,你不是人!”她悲憤道。

    某人不為所動,聲調平緩無波。“我會陪您一同加班。”

    打完巴掌,也知道要賞顆糖的道理,虞曉陽另一手端上餐點。“您有四十分鐘的用餐時間。”

    算他還有點良心。

    她心理稍稍平衡了些,打開餐盒,沒有疑問是她最愛的那家,連菜色也道道都是她愛吃的,並且已事先將她討厭的蔥花挑掉。

    有時她都覺得,這個她爹請來盯她的“牢頭”未免也太稱職——他很抗議這個稱呼,剛開始偶爾謔稱一聲“牢頭”,他總是蹙眉。

    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喜歡她這麼喊。

    大概因為,那帶有些許對立意味,他們的身分,從來都不是對立的。

    一個人,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懂得另一個人飮食、脾氣、性情、習慣、劣根性,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她心裡在盤算什麼……

    因為他一直、一直都在看著她。

    所以他懂。

    懂她,一如懂自己。

    還有,他無論再忙碌,也不曾讓她三餐不正常,特助做到這樣,添衣送餐、看前顧後像奶娘,就只差沒陪睡了。

    這種特助哪裡找?有點良心的雇主,真的該為他加薪。

    虞曉陽彎身將被踢到角落的高跟鞋拾回,整齊擺放在桌旁,聽聞她嘴裡咬鹵蛋的含糊低噥,直起身後,才面不改色,四平八穩地回道:“感謝總經理體恤,我對目前的薪資並無不滿。”

    喔,所以就是不需要加薪的意思。居然還會有人嫌薪水太高?

    他又出去沖了兩杯熱桔茶,將另一杯送到她桌上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連茶溫都控制在不燙手又剛好能入口的最佳溫度,他還能不能再完美一點?

    他太好、好到——她有點捨不得放手了。

    她不想,將他的好分給別人。

    好不容易消化完眼前這疊小山,中原標準時間,八點整。

    她輕巧地起身,穿回他擱在桌旁的鞋,來到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道門。

    無論她忙到多晚,他永遠在。

    隨時隨地,只要回過身,總能看見他,不曾失望過。

    剛接下這個位置時,她心裡不是沒有恐懼與旁徨,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而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後,那令她安心。

    她知道,有他在,他會幫著她、撐著她。

    “你真的不想加薪?”

    “年初職務調動時,楊總已調過薪,他並沒有虧待我。”他有些不解,為何她今晚一直在執著調薪這件事,公司給他的優渥待遇,已是前所未有,他從不覺被虧待。

    “不加薪,那,給你另一項福利如何?”

    他捧杯輕啜了口,以眼神詢問。

    “今晚,去你那裡。”她慢悠悠地吐聲。

    “噗——咳咳咳——”一口茶水嗆入氣管,咳得某人失態又狼狽。

    一句話,徹底讓他破功,冷面死魚特助形象碎一地,拼不回去。

    “耶!贏了——”好久沒有戰勝死魚臉了,很難不歡呼呀!如此珍貴的一幕,真想拿手機拍下來——

    她忍住手賤的衝動。

    雖說她是老闆,但絕對是全天下最怕得罪員工的老闆,她不想真的惹毛他。

    “這不好笑!”他微惱道。

    雖然,好像還是惹毛他了。

    “誰跟你開玩笑?”這個反應算是意外的收穫,絕對不是講那句話的初衷。

    但某人已經板起臉,一秒復活冷面特助。“這種事情不要拿來說嘴。”

    “我、是、說、真、的!”她再次重申。

    “那我也認真回覆——本人拒絕這項福利。”他面無表情回道。

    “……”她想,這世上應該沒有比她更悲慘又堅強的女人了。

    悲慘到當面求歡,還被當面拒絕;堅強到他送她回家,在門口道別,連她一根手指都不想碰,而她居然還不快點去死一死……

    虞曉陽,算你狠!

    就算被拒絕,還是要有風度。

    她是個正派又大度的雇主,絕對不會藉職務之便,進行職場性騷擾、唐突良家閨男,那一夜的事,就當她腦殘說錯話,且讓它隨風而逝吧——

    她給自己架了良好的下臺階,優雅地走下來,從此當沒這回事。

    冷面特助比她更淡定,更像沒這回事。

    很、好!她咬牙,堅強地活過來了。

    這事過後的兩個禮拜,他們參加一個老客戶的訂婚宴,這種應酬性的紅白帖,多多少少免不了要走動交際一下,她家冷面特助一向是她的內定男伴。

    死魚臉歸死魚臉,外貌還真沒得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筆挺西裝撐起完美的男人身材比例,看得她又想入非非起來。

    原來她有點西裝控。

    完蛋……望著她家玉樹臨風的完美特助,她有些苦惱,要忍住不對他伸出狼爪有點難,沒事帥成這樣,很難不遐想……

    “丫頭,雖然我沒有虞特助帥,你好歹看我一眼。”一個叔伯輩的長者,笑謔她。

    “王總說笑了。”她中規中矩收回目光。這個跟她爹有點交情,不能亂來。

    “我說你爸,到底是在幫你挑副手,還是選女婿?”

    誰會花那麼多工夫與心血,僅僅只是為女兒栽培一個副手?挑品貌端正、挑性情沉穩、挑才情出眾、挑心思細膩、挑操守清高,還得要耐性夠、知她懂她包容她,放在她身邊陪伴扶持。

    楊仲齊這司馬昭之心,明眼人哪裡會看不懂,就差這小倆口緣分夠不夠了。

    楊馨婭只是笑,端莊溫雅,四兩撥千斤。

    與幾名客戶應酬完,回頭要再找虞曉陽,環顧會場一圈,沒看到人。她沿途找過來,正料想他會不會在院子裡透氣,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

    砰!

    虞曉陽失控,一拳揮了出去。

    看得出來,他是真動了怒,不是做做樣子的,對方被他打飛出去,撞倒一整排花架,乒乒乓乓好不精采。

    這麼大動靜,八成不一會兒就會引來注目,但最讓她驚異的,是這傢伙居然有本事惹她家虞特助動這麼大的肝火,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控。

    “你信不信我讓你丟了工作!”對方朝他嗆聲。

    嘖,這白目眼色真的很不好,有點腦袋都看得出來,虞曉陽在豐禾的地位不是誰都能動搖的,連她都要讓他個三分,不敢太惹他,這白目到底哪來的自信讓他丟官去職?

    “就像你對曉貞那樣嗎?我們在你眼裡,就是那種閑來打發時間,想攆走就攆走,一文不值的下等人?”

    那白目哼了哼,都被揍到嘴角出血了,嘴巴還不乾不淨。“不要以為當個特助就有多高人一等了,一樣是別人的看家狗,靠主人賞口飯吃而已。窮酸就是窮酸,不識大體,也不想想,我們周家的門面,你們攀得起嗎?”

    “攀不起,”他凜著臉吐聲。“也不想攀,我只當曉貞被狗咬了一口。”

    “我看誰是狗!別忘了我家跟豐禾還有長期的合作關係在,明天我就要你在我面前奉茶提鞋,鞠躬哈腰!”

    虞曉陽一頓,沒吭聲,轉身欲舉步回屋內,不期然撞上她審視的目光。

    他怔了怔,沒語。

    她也不多說什麼,率先回到屋內,先向主人告罪園景的毀損,表明會全權負責,請人修復回原狀。

    離開會場,回程路上,他開著車,好半晌,才打破靜默:“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她揮揮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後悔今晚所為。

    “你不是衝動的個性,就算再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一樣的事。”雖然打人不對,但那傢伙真的頗欠打。

    “你不問嗎?”

    “那你想說嗎?”

    他停頓了一會,才介面:“我請假那天,是陪曉貞去婦產科,”頓了頓。“墮胎。”

    曉貞堅持不生,她說,不想讓孩子跟他們一樣,一輩子被瞧輕。

    這種罪,他們沒有少受過,個中滋味,怎會不明白?所以他不知該從何勸起。

    “曉貞?”

    “我育幼院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若再重來一次,他是否會選擇逞一時之快,替曉貞出這口氣?還是忍一時之氣,顧全大局?

    理智面,他知道要忍;但情緒面,卻是忍無可忍。

    “既然做了,就不必多想,我會處理。”她笑了笑。“拜他所賜,否則我還看不到你這麼情緒化的一面。”

    什麼意思?他一時無法解析。

    依周有方的個性,不會就這樣算了,他既然敢出拳,就是準備好要接後招了。

    他知道她不會真為了這事懲處他,但終究是客戶,總得做做樣子,在這件事上,唯一懊惱的就是令她為難,他想過了,必要時自請處分,停職思過個幾天,也算讓周有方臉上好看些,把事情交代過去……

    楊馨婭靜凝他,忽覺一陣悶。

    難怪他會說,不娶富家女,原來是因為,他看過太多有錢人噁心的嘴臉。

    難怪她主動送上門,他都不要。

    像他們這種有錢人,應該倒盡他的胃口了吧!

    她自嘲地想。

    “前面放我下車。”

    他不解,投來詢問的一瞥。

    “我今晚不想回家。”她不無氣惱,耍叛逆地回他。

    這意思是……

    他心房一突,猛地踩下刹車。

    還真聽話。

    她扯扯唇,解開安全帶。

    “你要去哪裡!”這問題很笨,他也知道,但……

    “這你就不必問了。”她好客氣,好有禮貌地說。“反正不是去你家。”

    他沒多想,本能地扣住她手腕。這行為已經逾矩了,他知道,但他不敢鬆手,一分一毫都不敢,心房揪得死緊

    “虞特助,我手有點痛。”

    他恍若未聞。“不要去!”

    “這好像不是你的工作許可權。”她笑笑地回。

    他不放,她就自己一根根扳開他手指,開車門——

    “那很髒!”他未及深想,脫口道:“如果你真的要做,我陪你!”

    她挑挑眉。

    “至少我比他們乾淨!”

    我比較乾淨——這是處男的宣告嗎?

    她抿抿唇,努力不讓笑意泄出。“你不是不要?”

    還當面拒絕她。她記恨地想。

    “我現在想要求這項員工福利。”

    她想了想,搖頭。“可是我後來覺得,還是不要好了,找個陌生人比較簡單。”

    “那一點都不簡單,你不知道對方的背景、不知道會惹上什麼樣的麻煩,但是我——你知道。”他居然在說服他的老闆跟他上床……天哪,還不快點住嘴,虞曉陽!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要他看著她去跟別人過夜,他做不到!

    如果她真想體驗這件事,那他寧願這個人是他。

    “聽起來有點道理。”她沉吟道。

    “所以不要去惹那種麻煩。”他放輕了嗓,改握住她的掌,深怕她拒絕,輕輕地,再問一次:“好不好?跟我回家。”

    她不應聲,瞄瞄被他握得牢牢的手。她家八風吹不動的虞特助,掌心竟微微汗濕。

    “婭婭…”

    “……”好啦,她沒用。只是輕輕喊她一聲小名而已,她心就軟得一塌糊塗,早前被拒絕的怨慰,全數消滅得乾乾淨淨。

    “開車!”她低噥。“隨便你要帶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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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曉寒之卷

    剛進豐禾時,她才十六歲,是設計部裡一個打工小妹。

    工作內容沒有太高的技術性,就是跑跑腿,做些上頭交代下來的雜差事務。

    她安靜,不多話,只用眼睛看,默默地學。別的工讀生貪懶,不必要的雜差能避則避,但她不挑事,什麼都做,設計部的大哥大姊們也喜歡這勤奮的小女孩,比較願意教她,那樣她就能學到比別人更多、更多。

    雖然身體很累,但心靈像一塊未飽和的海棉,不斷地吸收。

    有時候,會遇到需要加班的情況,其他人藉口推避,人手不夠,她就留下來,這次是耶誕節要換檔期,利用夜晚休館後的時間佈置。

    “嗨,需要幫忙嗎?”有個大男孩,蹲在她面前,笑容親切地問。

    她抬頭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頭做手工,接小燈泡。

    這個人她知道,是豐禾的小公子爺,閑來常在各部門串串門子,他爺爺要他來見習,能學多少是多少。

    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學到什麼,是認真學習還是來過個場而已,反正那不關她的事,既然前輩大姊有偷偷告誡她,這位是權貴,那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她不擅與人交際,沉默最不會出錯。

    雖說,她其實不討厭他。

    他身上沒有權貴氣息,而且笑臉迎人,熱力四射,讓人看了心頭也暖洋洋。

    她不搭理他,他就自動自發湊過來,蹲在一堆雜物中跟她一起做手工,沒一會兒,看見女工作人員從貯物間搬出大紙箱,他立刻上前接手。

    這真的很不權貴。

    她看過他替打工小妹搬影印紙.,也看過他替打掃阿桑提水桶;還有一次,他蹲在服務台扮鬼臉,逗笑了跟媽媽走散等認領的小女孩。

    他對老弱婦孺特別照顧,尤其女性會格外憐惜——無企圖的那種。

    奇怪的公子爺。她心裡想。

    做完手工,她爬上梯子掛燈泡,在玻璃窗上貼雪花。

    “小妹,你下來,這讓男生來。”

    他突然出聲,踮著腳尖要往高處懸掛飾物的她,嚇了一跳,沒踩穩梯子,再接下來,記憶有片段空白,只覺陣陣疼意襲身,等意識銜接上來,她是趴跌在地上,目光對上男孩關切俯視的目光。

    “你還好嗎?”

    她本能地,點了點頭。

    “可以動嗎?”他不敢貿然碰觸她,聲音放得很輕很輕,詢問著,好似揚高一點音量,就會弄痛她。

    她試著移動身體,縮了縮腿,然後一陣蹙眉。

    “哪裡痛?”

    “……腳。”

    他評估了一下情況,回頭交代工作人員幾句,便直接抱起她,前往醫院。

    她還記得,從公司到醫院、再到做完醫生安排的每一道檢査,他一直全程相陪,替她辦住院、忙進忙出……

    她躺在病床吊點滴時,他在耳畔低問:“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一個晚上,需要替你聯絡家人嗎?”

    家人?不,她沒有,一時想不出,能聯絡誰?

    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當時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回了他些什麼,只記得他的神情更為柔軟,摸摸她的發,輕聲說:“沒關係,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一定有學過催眠術,她覺得自己眼皮變得好重,慢慢、慢慢放鬆下來,安心地沉入夢鄉。

    她在醫院待了二十四小時,好像時時都能看到他很閑地在病床邊晃。

    有一次小睡醒來,聽見他在病房外跟誰說話。

    “臭小子,跟你說幾次了,不要亂放電,當心人家小女生誤會。”

    “沒有啦,阿娘!”

    “沒有?那你顧前顧後是怎樣?這麼熱心要不要去選好人好事代表?”

    “人家在我們公司受傷,啊是不用給人家負責一下喔?你血汗工廠啊你!小心被投訴勞工局。”

    “……都有你的理!全公司是都沒人了嗎?她的主管呢?”

    “好啦,可能也有一點點心疼。這小女生好堅強,從頭到尾哼都沒哼一聲,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摔到腦震盪、大腿骨裂還那麼鎮定,眼淚不掉一顆的女孩子,人家小孤女無依無靠,多照顧人家一下是會怎樣?”

    說穿了,不就是同情心又氾濫了。

    “說不過你。喏,你要的魚湯!自己分寸拿捏好,別又害對方會錯意。”

    ……

    其實,不會的。

    她很務實,從來沒有作過灰姑娘的童話夢。

    雖然,他回到病房後,給她的笑容,純粹又燦爛。

    “嗨,你醒啦!有鱸魚湯喝喔。”

    給過她的暖暖溫情與關照,也始終留在她心底,不曾忘懷。

    出院後,他偶爾繞到設計部,總會記得跟她打聲招呼。

    “嗨,好點了嗎?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不要過度勞動腳傷,知不知道?”剛開始,是叮嚀她養好骨傷。

    “午安,吃過沒?”隔空拋來水果。“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你。”

    “妹子,老實說,你其實是漢子吧?”看她一口氣拎起一大箱文件,他打趣地說。

    還有一次,他突然給了她一鍋紅豆湯,笑笑地說:“喝這個好像會好一點——聽我媽說的。”

    她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出來的,昨天她肚子很痛,一度差點站不住。

    他對誰都好,但對她,確實比別人多照顧了些。

    她很清楚,那只是可憐她,沒別的企圖,更多是大哥哥疼惜小妹妹的心意,但是看在旁人眼裡,不見得都會這麼想。

    “真看上她了?不會吧?!原來你好這一口,真怪的品味——”

    她經過走道時,剛好聽到。

    然後他一拳往對方肚子招呼過去。“說什麼低級話!人家純潔小花一朵,你汙我耳朵就算了,不要汙人家名聲。”

    她知道自己外貌不顯眼,嘴也不甜,不懂適時扮柔弱,在多數人眼裡,並不討喜,甚至不會有人認為,她也是朵該被呵護的小花。

    可他覺得是。

    她悄悄地,將那被呵護的心意,收藏在心底,暖暖地,熨著心。

    “嘿,小妹,你會笑吧?”有一回,他逗著她。“認識那麼久了,你怎麼都沒表情?好歹笑一個給我看?”

    她默默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近一年來,他是第一個,對她釋出滿滿善意與關懷的人,她想,自己至少該回報他一記微笑。

    但是,還來不及回應他些什麼,主管來找她談,問她想不想往台中分館發展?

    身為主管,底下的人誰有心誰沒心,工作態度是看得見的,主管覺得她是個苗子,留在本部不如去分館磨一磨,出頭機會較多,磨出點成績再回來,就有競爭的本錢。

    她回去考慮了一下,就去了。

    她當過顧服,因為那個大男孩說:“小妹,你好呆。”

    她一開始聽不懂,然後他指指不遠處嬌嗔“好重,拿不動”的新進女職員,小聲跟她咬耳朵:“我已經夠呆了,你還比我更呆。該像小女生時就要像小女生,懂沒?”

    她還是不太懂,但是她上員工培訓課程,讀顧客心理學、危機處理、察言觀色、說話藝術……等等。

    她從顧服、樓管、區管……一路往上爬。

    這些年,她總是想起他,無論再忙、再累,總沒忘記過他。

    為什麼會這樣?她先是懵懂、到隱約摸出一些輪廓,而後,有個感情諮詢專家的顧客,與她聊過幾句後笑說:“你傻呀,這就是愛上他了。”

    這,是愛嗎?

    她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惦在心頭一再低回,捨不得忘。

    原來,這就是思念。

    這些年,努力充實自己的實力,為的不只是回報楊總,心靈深處,總還藏著一道堅定信念——

    你呆,沒關係,我會變強。

    那一年,他對她多方照拂,往後,換她來,護著他。

    ***

    她始終記得,自己欠他一記微笑。

    所以見面第一件事,便是將那抹反覆練習,只屬於他的微笑,給他。

    純然地,喜悅,以及——綿綿思念。

    能再見到你,真好。

    這些年,始終關注著他,她知道,他一切的習性。

    知道他偏好鬈髮、長腿、細腰\'性感、再帶點知性嫵媚的小女人。

    知道他不吃窩邊草,獵豔範圍絕不觸及公司領域。

    知道他依舊軟心腸,尤其見不得女孩子受傷害。

    對不起,就算計你這一次,我想爭取一個,在你身邊的機會。

    看著他,在她身上縱情,她一刻也不捨得移開目光,氤氳泛淚的眸,癡癡望著,即便他的粗率弄疼了她也無妨,她一向很能忍痛。

    有那麼一刻,她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我好想你。楊……叔魏。

    但是她沒有。

    當楊總來找她談調職的事時,她就在心裡給自己下了一個賭局。

    賭上她的一切,去爭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一夜也好,一天、一月、一年、兩年……更長或更短,都無妨,停損點是——他的笑容。

    哪一天,他不快樂了,她就收手,絕不讓這癡心一片,成為他心上的負擔。

    否則,窮此一生,她會用盡一切心機,讓他在她身邊,幸福。

    ***

    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

    “寶貝、寶貝……”他回來,一進門便喳呼亂叫。

    “怎麼了?”她坐在化妝台前抹晚霜,偏頭瞧他一臉小男孩挖到寶似的興奮表情。

    不是去楊家祖宅給楊總送公文嗎?送個檔可以送到心花怒放?

    “給你看個東西。”他神秘兮兮地,把藏在後頭的手伸出來,將挖到的寶放桌上。

    一本期刊。

    年代很久遠的期刊,少說十年有了。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公司每年都會做一本這樣的期刊,記錄公司的年度發展、重要計畫、活動花絮、員工旅遊……阿裡阿雜的,由設計部負責統籌設計,她參與過一次。

    “剛剛在仲齊哥那裡,回顧了一下舊期刊,沒想到讓我發現這個。”他翻到某一頁,七夕情人節,請明星月臺的活動花絮。

    “然後呢?”她還是不知道重點在哪。

    “這個啊,你沒認出來嗎?”他指向舞臺邊,默默忙碌的小身影。一般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到,她從來就不是照片的重點,只是小小的、小小一片陪襯綠葉。

    他第一時間也沒想起來,可是有一道很模糊的畫面閃過,讓他再多看了兩眼,於是,愈來愈多的記憶,如潮水般回湧。

    “那天,情人節還要加班,女生都在該該叫,只有她,總是安安靜靜做事,不抱怨,不囉嗦,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將活動後的花束,拆一朵下來給她,跟她說了一句—”

    “情人節快樂。”她低低地,接續。

    他笑了。“對。因為我覺得,她個性那麼好,以後一定會有個好男人,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惜。”他彎身,由身後擁抱,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聲說道。

    “她不漂亮。”那時還不懂得打扮,短髮及肩、厚厚的瀏海、眼鏡,總是遮住眼睛,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她不嬌不俏,平平凡凡,毫無特色,大部分人都不會想多看她一眼,她一直想問—“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因為她乖巧、安靜、任勞任怨。這種個性很吃虧的,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她。”

    “同情弱者?”她知道,他心很軟。

    “她不是弱者,是強者,受傷時哭都不哭,心靈很強悍,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小女生。”

    一直以來,都不覺得她需要被同情,只是單純地,想對她好而已,後來,事實也證明,她真的很強,強到——足夠保護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覺得很驕傲。”他貼著她耳畔,低喃。

    她不語。

    楊叔魏知道,她這是在害羞,耳朵都紅了。

    他吻吻發熱的耳廓。

    小女生的臉容,已在記憶裡模糊,但他是記得這個人的,若不是這張照片串連起記憶,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他們這麼早以前,就已經相識。

    這讓他覺得,自己起跑點好像也沒輸仲齊哥太多,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稍稍有了點底氣。

    “那個……寶貝,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定是姻緣天定,不然你怎麼會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到我身邊來?所以……那個……嗯……就是……”

    “叔魏。”她側首,柔柔一喚。“你想說什麼?”他想說、他想說……

    楊叔魏深吸一口氣。“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由口袋裡,掏出一隻小方盒。

    它很小,真的很小,她卻幾乎等了它一輩子——

    楊叔魏見她只是看著,遲遲不語,心裡頭不免忐忑。

    這鑽戒是仲齊哥強塞給他的,他本來也沒想那麼早開口,之前田湘琪那件事,他覺得自己還在觀察黑名單裡,雖然沒有真的外遇,但總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漂白

    他不知道她現在對他有幾成信心,也不確定仲齊哥在她心裡,是不是還留有一絲殘影,但他知道,自己絕對是她擱在心上,最疼最愛最寶貝的那一個。

    就沖著這一點,他才敢開口。“好不好?我想叫你老婆。”

    她揚唇,輕輕笑了。“你不是早就叫了嗎?”

    那不一樣啊,雖然早厚著臉皮喊了,但也想更名正言順一點,不然老被兄弟們吐槽。

    他一邊研究她的笑容,一邊思考,這樣的回答,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的意思?有點難以界定耶…….

    “叔魏,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看。”

    這是不是就叫轉移話題?所以還是被拒絕了嗎……

    “什麼事?”涼風颼颼,空虛寂寞冷。他現在對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了,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沒風度,至少得打起精神,等會洗澡時再躲進浴室裡哭。

    仲齊哥還跟他打包票,說什麼她若拒絕他,他要跟他姓。

    那不就跟田湘琪指天立誓,說她若有破壞他和曉寒的心思,她的姓就倒過來寫一樣嗎?很多事情,他只是想簡單點過日子,不是真的那麼無知。

    還是說,他看起來真有這麼好唬弄?

    她打開抽屜,向他遞來一物時,他還在淒風慘雨,順手把玩翻弄,完全心不在焉。“你給我這幹麼?”

    她嘴角笑意斂了斂。“你不要?”

    “我要這做什——”一頓,有點眼熟。這是不是傳說中的……

    有,他看過!上次楊季燕來公司時。“如果我沒記錯,這玩意應該叫——兩條線?!”

    她差點笑出聲。“它不叫兩條線,它叫驗孕棒。”

    “是,我知道。”深呼吸。他知道這叫驗孕棒,雖然沒有女人拿它來找過他,但他絕對知道這兩條線的意思。“你、你的?!”

    不然她給他看別人的驗孕棒做什麼?“我以為,你應該會更開心一點。”

    第一次,在枕頭下找到她的避孕藥時,她思考了一下,自己上回有順手擱在這嗎?

    後來,她的避孕藥開始出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她玩捉迷藏,有一次還在收藏冬被的櫥櫃裡找到,這真的太誇張了。

    於是她便想,他應該更想看到這個。

    “開、開、開心……”雙手抖抖抖,拿不穩物品,小心翼翼擱上她腹間。

    好奇妙的感覺,他居然當爸爸了耶,這裡有他的小小寶貝……

    “那個……你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我不餓。”已經很習慣他的跳躍式邏輯,她淡定回應。

    “不行!”她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耶,養分的吸收一定比較多。“不然、不然吃點水果好了,家裡好像沒有水果了,我去買……”

    對,吃水果好,天天五蔬果,營養均衡,養顏美容……

    他喃喃自語,起身要找車鑰匙。“等我一下,馬上回來,很快!”

    咦?剛剛車鑰匙丟哪去了……

    “老公。”

    “幹麼——”本能應出聲後,突地意會過來,停下團團轉的腳步,慢動作轉身。

    她已拾起那只被他遺落的小方盒,裡頭的物品,正套在她指間。

    “沒事,先習慣一下。”她帶笑,細細審視指間銀光,再喊一次:“老公。”

    “有!”這次,他反應極快,精神抖擻地應聲,飛撲上前,將她抱了滿懷,連聲直喊:“老婆老婆老婆——”

    她勾起唇瓣,一抹淺淺微笑,隱沒在他懷間。

    從一開始,她就在算計他。算計著她與他、還有愛情之間的距離。

    該拉多遠讓他呼吸、該靠多近給他溫暖……既然一路以來,都在謹慎計算著,那麼,這回合也由她來,套上這只戒環,從此將這段距離,縮短為零。

    而他,永遠不會知道。

    再更久更久以後——

    有一回,他們一同去應酬,那個客戶很難纏,一瓶洋酒沒灌完別想說話。

    於是乎——

    “我們虞經理酒量不好,我來喝。”他試圖替愛妻擋酒,雖然他也沒把握這瓶幹掉,他會不會掛。

    “沒事。”她瀟灑地舉杯幹了。

    最後走出餐廳,他腳步浮浮的——不是醉,是嚇出來的。

    本想展現一點男子氣概,替愛妻擋酒的某人,全程被愛妻扛酒了……

    她到底還有什麼不行的?

    女中豪傑啊……

    驚歎拜服啊……

    賢內助啊……

    他老婆啊……

    真的好會娶。飄飄然、樂孜孜的當下,總覺哪裡怪怪的……

    等等!腦內回路瞬間倒帶了一下,她酒量明明就很好,洋酒當水喝,那以前三杯氣泡酒就掛是鬼上身嗎?

    結婚時,她懷有身孕,以茶代酒逃過一劫,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原來……

    側首凝視枕靠在他肩上小憩,頰容暈紅的嬌妻,一股說不出的莫名滋味爬上心房,酸酸甜甜、癢癢麻麻……

    “老婆。”他輕喊。

    “嚼?”

    傾前,吻上她的唇。“謝謝你。”

    謝謝你,這般待我,為我費盡心思。

    原來,早在他還未意識到以前,她便已對他如此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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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誰為悅己者容

    “喝!”虞曉寒洗完澡步出浴室,驚見一張綠臉人,冷不防驚了驚,小退一步。

    定睛一看,是楊叔魏在敷面泥。

    敷她的面泥。

    方才,他蹲在她放保養品的抽屜前喃喃自語些“緊致好”、“還是美白”、“保濕”什麼的,就是在糾結要敷什麼面膜?!

    她努力維持表面鎮定,處變不驚地由他身旁走過,實在是應付他別出心裁的怪招,已經訓練有素了。

    楊叔魏洗掉臉上的面泥,回到化妝台前攬鏡自照,左看右瞧,那顧影自憐樣,她實在很難假裝沒看到。

    “你在幹麼?”相當有危機意識,再不關切一下,怕有人又要淚奔,夜晚咬棉被了。果然,某人投來哀怨的一瞥,不說話。

    “……”立刻識相地上前,抱抱他的腰,撒嬌示好。“怎麼啦?”

    “……你不理我。”十足閨中怨夫。他剛剛研究了一下,懷疑是不是他最近狀態不好,她都不太看他了……

    是皮膚鬆弛?臉色蠟黃?青春不再?枕邊人熱情也不再……

    “……”

    於是,她花了一個晚上,讓人翻過來又煎過去,完全被搾幹,才向他證明,楊五爺帥氣依舊、風度翩翩俊美無儔,簡直把她迷到神魂顛倒……

    有人吃飽喝足,容光煥發;有人滿腹辛酸,無語問天。

    隔天,她氣息奄奄地上了員工論壇,展開她的人生第一PO——

    男友太黏人怎麼辦?

    因為怕被發現,還情商借了總經理室的胡秘書帳號PO文,雖然是男賓止步的靠北男友版,但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後來有人回文問,怎麼個黏法?她才又補充回應:他好像很沒安全感,少看他幾眼、少發幾通簡訊而已,他昨晚就去敷我的面膜了——

    敷面膜?!這是啥怪招?求解!

    她回道:暗示他是不是人老珠黃,被我嫌棄的意思。

    (拍桌大笑)你男友好寶!

    後頭有人分享了幾則馭夫招數,她趕緊筆記起來,接著有人回文說:

    這表示你男友很愛你,你要心懷感恩,回家給他親親抱抱!

    看了一下回文者資料,登入次數3,發文次數1,明擺著就是個免洗帳號。

    她瞬間進入紅色警戒狀態,小心翼翼回道:我絕對滿心感恩,沒有他人生無味。

    只不過要維持他無時無刻開小花的狀態,她容易嗎她!

    虞曉寒內心淚流滿面。現在都已經被訓練到連個免洗帳號都寧可錯殺,不可大意了。要疼好疼滿一個人,也是需要技巧和心機的啊,不多備幾個腹案,怎麼應對他無時無刻出的招?

    本來這個帖子,過幾天就會慢慢往下沉,消失在茫茫帖海當中的,本來。

    但,不知誰突然腦波接了天線,妙轉了靠北女友版裡,企劃部徐經理的某篇文章——

    女友好冷淡怎麼辦?

    她最近都不太理我,以前出門會傳訊息關心我一下,最近都不問了。

    在家裡跟她說話,她都哼兩聲作數,寧願看電視也不看我。

    這是感情退燒的警訊嗎?

    這種帖子,本來就是嘴炮帖,大家滴賽喇一喇也就過了,偏偏——

    你頭頂綠綠的。

    老兄,看開一點,變了心的女友,就跟瑞凡一樣,回不去了……

    有篇帖子,如是回道,被截圖放了上來。原因是大家很眼熟、完全心照不宣的某帳號回了他:

    你才綠綠的,你他媽全家都綠了我也不會綠!

    回帖人的帳號還被紅色框框閃亮亮框起來——“小魏子”。

    轉文者,再捅上一刀,補眉批:只要有心,人人可以是柯南!

    觀眾群瞬間,開了智慧。

    多想三秒鐘,你可以不必被肉搜。

    胡秘書表示……

    徐經理表示……

    觀眾表示:(嗑瓜子)

    難怪今天看楊總監容光煥發,冰肌玉骨吹彈可破!你是敷什麼牌子的面膜?

    回帖速度一再刷新,引來更多人朝聖,最後還被置頂,供人瞻仰。

    再後來的後來,小魏子崩潰呐喊——

    這年頭已經不能有秘密了嗎?!

    虞曉寒無語望天,只能消極地想——但願明天一睜開眼,管理員能夠良心發現,取消置頂,讓它沉到天涯海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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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誰家妻管嚴

    一日,兄弟們約出來喝酒,聊聊近況。

    酒過一巡,楊伯韓手機響起訊息聲。

    他低頭看一眼,簡單敲了幾個字回覆,然後聳聳肩。“婆娘嘛,就愛羅裡叭唆,繼續、繼續。”

    哼,顯擺什麼。楊叔魏酸溜溜地想,假裝沒聽到。

    第二巡,換楊叔趙的響起。

    第三巡,是徐孟磊。

    第四巡,是楊季楚。

    最後快到終場時,楊仲齊壓軸。

    “誰啦!生意有做這麼大是不是!”喝個酒一直在“登、登、登”個不停,只有他的不會“登”。楊叔魏好哀怨……

    “關機啦,吵死了。”這絕對是遷怒。

    兄弟們對看一眼,表情互相詢問——“他大姨媽來喔?”完全摸不著頭緒,這怪咖奇蒙子突然壞哪門子的。

    “叮咚”——

    還咚?!

    楊叔魏正要張口,眾人齊一指向他手機。“這次是你的。”

    一肚子不爽地拿起手機——一秒上演川劇變臉,眉開眼笑地回訊息。

    “如果是說你中了某某大獎、要你匯款的簡訊,千萬不要相信它。”徐孟磊語重心長,拍拍他的肩勸告。

    “呿——”誰在意那種鬼東西,膚淺。

    有人很刻意將手機螢幕朝上擱在桌面,大家想不看到都難。

    喝了酒別開車,我在路上了,等我。

    “嘖,沒辦法。女人就愛管東管西。”

    他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嘴角要不要咧到耳朵去?

    他還翻到剛剛聊過的雜誌頁面,拍照回傳。

    老婆,我想買這個,可不可以?

    季楚哥說這款汽車音響不錯,我想換。

    完全無視旁人在場,狂曬恩愛。

    楊季楚白眼他。“你是娶人家了嗎?”

    喊得那麼順口,人家女孩子行情都被他喊沒了。

    “要你管!”隔著玻璃窗,遠遠看見她下了計程車,他立馬幹掉杯中殘酒,拋下兄弟起身,毫不糾結。“孫叔叔說,深夜問題多,孩子們,回家吧!”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有異性,沒人性?

    男人們面面相覷,看他步伐輕快地迎向佳人,虞曉寒本欲過來跟他們打招呼,被他攬腰硬生生拖走,只能遙遙向他們點頭示意。

    相對于兄弟們的倍受打擊,楊仲齊已經被打擊過,麻木了。

    楊伯韓翻過手機,給大家看早前收到的那封訊息。

    叔魏喝混酒會醉,麻煩大堂哥幫我盯一下。

    曉寒傳來的。

    楊叔趙無語,也接著將手機翻面。他的這封,是曉寒傳來問他們在哪聚會。

    一直到最後一封楊仲齊的,是問他們大約什麼時候結束,她要去接他。

    江湖盛傳,那場幾乎鬧到分手邊緣的情變事件後,曉寒缺乏安全感,變得很緊迫盯人,致使楊家五爺妻管嚴之名不脛而走,這一刻,眾人似乎有些突破盲腸了。

    原來,不是正宗妻管嚴,是被迫妻管嚴嗎?虧他們還刻意掩飾曉寒査勤的事,怕阿魏有壓力,早知道剛剛給他看簡訊就好了是不是?曉寒真是用心良苦啊啊啊!

    以前最擔心的就是阿魏,怕他定不下來,沒想到他一陷入感情裡,比誰都還認真,完全投入、忘我、妻奴到一個腦殘的地步。

    這也就算了,還心智年齡嚴重弱化到幼兒期,無時無刻要媽媽看著、寵著、念著……好慘,真的好慘。

    眾人歎息,無不對那個勞心勞力的媽媽寄予同情——

    弟媳,你辛苦了,千萬別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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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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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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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場 愛與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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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場 自尋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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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 心太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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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愛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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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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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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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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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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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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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文藝片VS動作片

    一個月後,豐禾主管會議。

    楊仲齊端坐主位,左邊營運部大將,右邊商品部主管,楚河漢界,壁壘分明,要吵起架來,直接對嗆也方便。

    楊叔魏一就座,便留意到對面一張生面孔。

    助理發完資料、送完茶水,會議一開始,主席位上的楊仲齊潤潤場子,發聲道:“相信各位已經留意到,今天會議多了位新同事,向大家介紹一下,虞曉寒——原本擔任台中館營運長,因為尤經理請辭,招商部缺才,即日起將調往本部,在商品部服務,希望大家好好相處。曉寒是本公司的資深好員工,服務年資十年,資歷及能力不比在座的各位低,相信有她的加入,定能為本公司帶來生氣蓬勃的新氣象,洪協理,你說是吧?”

    直接點名。

    “是,當然。楊總說的是,我一定好好照顧新同事。”

    這個嘛——

    楊叔魏摸摸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暗自沉吟。

    這明著是降職,可他斗膽揣測上意,分明是明降暗升吧?仲齊哥會大費周章將人調來,還公開點名警告洪協理,已是有意重用之意,招商部只是跳板,擠掉洪協理,商品本部早晚是她囊中物。

    有雄心壯志的,長遠來看本部前途無可限量,但明眼人也知道,這裡活脫脫就是戰火中心,鬥得可狠了,一步走錯,炸個屍骨無存都有。

    好好的一館營運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營運報表夠漂亮,駐守邊疆、天高皇帝遠多逍遙,何苦調回朝堂上來,戰戰兢兢看人臉色?

    楊叔魏撐著頰,毫不回避地打量她,半是興味,半是研究。

    一頭長髮中規中矩地盤起,鼻樑上一副毫無特色的厚重眼鏡,微微抿起的唇讓她看起來冷靜專業,卻也冰冷無情,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套裝穿在不苟言笑的她身上,簡直像黑寡婦……

    這一整個就是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的工作機器啊。

    完了……他頭皮有些麻,以後日子八成不會太好過,他最怕跟這種一板一眼的人打交道了,仲齊哥是看他多不順眼?走了一個頑固的尤經理,又來一座面癱冰山女。

    感受到他明目張膽的打量,虞曉寒仰眸,面無表情地朝他望來。

    “你八成當過顧服……”他喃喃道。雙手疊放腹間,坐姿端整,只差個職業式笑容,就是服務台的專業顧服人員架式了。

    “你怎麼知道?”她當過兩年顧服,從基層磨上來的。

    “……”

    楊仲齊抿唇,隱去笑意,咳了咳端整面容。“好了,大家都熟悉了,以後要好好相處,互相配合。”

    我也希望。楊叔魏一把辛酸淚,在心裡想。

    但願這位虞經理,能比上一任好溝通。

    三十五。

    這是楊叔魏粗估,那位虞經理的年紀,而且還是保守估計。

    二堂哥說她有十年資歷,那至少有這歲數了,只有可能往上加,不會往下減。

    楊叔魏還沒機會向二堂哥探探她的底,會後先被幾個部門的主管揪去咬耳朵。

    他沒什麼主管架子,整個營運本部少有人會中規中矩喊聲“楊總監”,年紀相近的喊聲“頭兒”、“老大”或直呼名字,公關部大姐叫聲“小魏子”他也會愉快喊“喳”。

    商品本部很看不慣他們這樣沒大沒小、沒規沒矩、毫無禮制,不止一次糾正他輕浮,沒點主管威嚴。

    要什麼主管威嚴?他自認執行總監就是個打雜的,審審各部門送上來的卷宗,負責將它們順利執行就對了。行銷部、設計部企劃過不了,他出面去協調溝通,講好聽是總執行,講難聽分明就是炮灰。

    各部門主管很快決議通過,替虞曉寒辦個歡迎會,打好關係將來好做事,公推他出面邀請,還說他舌粲蓮花,全公司就他女人緣最佳,上至四十歲、下至十八歲,沒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誰說沒有?他就對那種不苟言笑,死板拘謹的女人很沒轍。

    唉,誰要他是炮灰,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趁中午休息時間,去了一趟招商部。

    虞曉寒正好抱著一疊卷宗回來,見他站在門口,也沒多說什麼,開門讓他進來。

    “那個——”他停了一下,等虞曉寒放下卷宗,回過身來,他才中規中矩地開口:“晚上公司同仁想替你辦個歡迎會,你方便來嗎?”

    她瞧了瞧他,沒立刻答腔。

    看什麼?他這次很端莊,沒有不正不經了啊。

    “如果時間不方便,也可以改期。”他補上一句。

    虞曉寒也不知研究什麼,打量完才慢悠悠啟口:“不用改期,我可以。替我謝謝大家的好意。”

    咦?他沒聽錯吧?是“我可以,替我謝謝大家”,而不是“不用了,替我謝謝大家”?!

    沒碰到預期中的軟釘子,楊叔魏有些意外。原來這個看起來很冰山的虞經理,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冷漠難近,應該只是面癱了一點而已?

    “那,我回去叫公關部打電話訂位。”

    “不用訂位,公司就有辦活動用的場地,打點一下,叫個外燴大家吃喝一頓,心意有到就好,不好太麻煩大家。”

    你在會計部也待過嗎?這麼勤儉持家……

    腹誹歸腹誹,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主角自己不嫌寒酸就好。他點點頭,轉身要回去交代,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回頭打量她一陣。

    “呃……先說好,這不是調戲不是搭訕,我知道很老哏,但我真的覺得你好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虞曉寒一頓,眯起眼。

    那一眼,寒氣森森。

    楊叔魏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我並不是暗示你是我高中老師。”他哈哈兩聲,連忙想補救,不過看來這麼難笑的老舊廣告哏並沒有任何娛樂效果,她表情看來更陰沉了。

    “還是……你有什麼長得很像的兄弟姊妹……”嗚,沒有也不要這樣瞪他嘛,冰山一凝結起來,他覺得周遭都快下雪了。

    彷佛有一世紀之久,她收回那兩道淩遲他的眼神血滴子,淡淡涼涼地開口:“我沒有兄弟姊妹,也不是你高中老師,事實上,我還小你一歲。”

    蛤?!她才二十六?!

    他不信!這不是啃得雞——

    楊叔魏拒絕相信,她究竟是怎麼把一個花樣年華的妙齡女糟蹋成這身黑寡婦的?!

    離開招商部時,他還特地去了趟人事室,調資料來看。

    真的是二十六……

    這位施主究竟是遭受什麼打擊,如此想不開,年紀輕輕竟成了滅絕師太……

    ***

    一直到晚上的歡迎會,楊叔魏都還在苦思,他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其實她樣貌生得不錯,只要不去看她綰得規規矩矩的櫃姊式包頭、套裝、黑框眼鏡、以及大大破壞美感毫無顏面神經可言的面癱表情的話,那五官其實是不差的。

    難得楊仲齊也來露了一下臉,足見對其愛重程度,看來虞曉寒在仲齊哥心裡的地位真的不太一般。

    “一個年輕女孩,要在男人的場子裡掙出一席之地,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她也是苦熬過來的。”私下聊起時,楊仲齊語重心長說道。

    想想也是啦。若在職場上,他自己也會選擇一個冷靜幹練的工作夥伴,而非花瓶一尊,雖然花枝招展不等於花瓶,但人類很可悲,往往最初主觀印象便決定一切。

    至少,現在大家第一眼,便不會瞧輕她。

    虞曉寒與同事交談完,朝他瞥了一眼,眼神短暫交會後,她挑揀幾樣食物放入餐盤,朝他走了過來。“你晚上好像都沒吃什麼?”

    餐盤不偏不倚地遞到他面前。

    他看了楊仲齊一眼,那個當人堂哥的居然假裝沒看到,悠然踱開身,他只好硬著頭皮接下。“謝謝。”

    “不合意?”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她目光淩厲,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端盤的手。

    意思很明顯,已經絕了他一轉身偷渡給別人的後路。

    他本來可以大方表示,他不能吃辣,但——人家已經伸出友誼的手主動示好,為了做好敦親睦鄰,就算做做樣子也得吃幾口,別拂了對方的意。

    “……不會。”眼淚往心底流,硬是接過她遞來的筷子,完全沒有逃避空間。

    一口,再一口,滿盤都是辣食,分明是天要絕他。

    這下眼淚不是流在心裡,而是連著鼻水一起流在她眼前了。

    “你不能吃辣?”她似是後知後覺地挑眉,微訝道。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承認他征服不了一點辣食?

    “……還、好!”

    “那再來點辣炒年糕?我剛剛吃了一點,還不錯。”

    “……”

    雖然兄弟們老覺得他蠢,但他還不至於蠢到看不懂她嘴角緊抿的一點嗜血冷意——尤其她完全無意掩飾。

    楊仲齊神出鬼沒地又從某個角落冒出來,幽幽然道:“你是怎麼得罪她的?”

    瞟了瞟真的去舀辣炒年糕的倩影——看來仇恨結很大。

    “……”幹麼要這樣?他也不過是猜錯年齡而已呀。女人好小心眼……

    要在第一天就交惡嗎?楊叔魏內心無比糾結……

    算了,還是選辣炒年糕,讓她出出氣好了,他不想新同事上任第一天就撕破臉,從此看她的晚娘臉……

    他不能吃辣。

    對,她知道。

    隔天,虞曉寒以答謝的名義,請大家喝飲料當回禮,楊叔魏那杯,她“親自”送到他面前。

    門一打開,濃濃奶香味撲鼻而來,他敏感察覺到了。

    還來呀……

    昨天那餐,已經讓他一晚離不開馬桶了。

    “聽同事說,你吃不得辣,回去想想,有些過意不去,送杯飲料來陪罪。”

    人家說得甚合情理,表情誠懇,他實在無法小人地懷疑她報復意志堅定到連他有乳糖不耐症都打聽出來。

    “那沒什麼啦,謝謝你的飲料……”他哈哈乾笑。既然是陪罪禮,示誠來的,不接受的話梁子一樣結很大……

    打開飲料杯蓋,含淚要給她乾杯——

    虞曉寒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居然大發慈悲,放下公文夾轉身走了,沒盯場看他“受刑”。

    職場八卦是傳很快的,沒多久全辦公室都知道虞曉寒與楊叔魏不對盤——正確來說,是虞曉寒看楊叔魏不順眼,連楊叔魏這個當事人都很有自覺。

    “你到底是哪裡犯到她?”私底下,楊仲齊關切過。

    一個是自家人,一個是手下愛將,最不希望他們鬧不合的就是楊仲齊。

    “我哪知啊……”原本以為只是猜錯年齡這種芝麻大的小事,讓她報復個一兩回應該就沒事了,誰知——她氣那麼久還不消,對誰都是禮貌客氣,單單只給他臉色看,冷言冷語冷面孔。

    演變到現在,除非公事必要,私底下連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

    如果不是死人,那全世界應該都感受得到,她有多討厭他。

    “想想看!曉寒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年齡這種小事,以前助理在背後稱呼她滅絕師太,她都沒放在心上。”

    “呃……”楊叔魏心虛了一把。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呀,又沒說出來。

    他已經很努力在回想了,剛開始,她對他態度好像也還算不錯,似乎就是從那句“像我高中老師”的話題之後,她才變臉的……不是年齡會是什麼?

    本來以為,她那麼不爽他,應該會時不時給他刁難一下,但——出乎意外,送上去的資料,少有被打回來的。

    像是前兩天——

    “那個——”他指指桌上的檔案夾。“你沒有話要說嗎?”

    “可以。”她看過了,這檔美食特展接在周年慶之後,對買氣與人氣的延續仍有助益,她手上還有些名單,招商不是問題,展場設計她也看不出什麼大瑕疵,送得上去。“我會再跟洪協理溝通。”

    意思就是,她攬下來了。

    不用再聽任何人挑斤揀兩五四三的感覺,好微妙。

    如果她的表情能再軟一點,就更美妙了。

    該過的案子,她不會囉嗦,一句話,連直屬上司都扛得住,女漢子一個。

    洪協理有多老番顛他是領教過的,有時爆血管都有,但是自從她來以後,他跟老傢伙對上的次數大大地少了,她公私分明,不止有能力,也有擔當、有膽識,她不是滅絕,分明是叫小赫!

    這應該也是他至今仍願忍耐她晚娘臉最大的原因吧,這樣的女人,誰討厭得起來?

    ——不過就是被臭臉一下嘛,他可以。

    他很小媳婦地扭衣角,回二堂哥道。

    楊仲齊瞪他數秒,受不了地說:“你這白癡!”是在演什麼霸道總裁俏秘書、虐戀情深的愛情文藝片戲碼?走錯棚了吧!他不是一向只演愛情動作片嗎?

    問曉寒,她也是回他:“楊總放心,我有分寸。”

    他知道曉寒做事有分寸,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麼深沉難解的心結。

    算了,反正這兩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愛演就讓他們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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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案一過,虞曉寒將名單給助理,發函給有意參展的廠商,辦招商說明會。

    與會的主管中,楊叔魏自然也在。

    說明會的流程不像一般會議冗長嚴肅,有吃又有喝,氣氛輕鬆如茶會。

    楊叔魏就不懂了,人人面上帶笑,怎麼就虞後娘今天給他的臉色特別臭?

    “要吃嗎?”他端著甜點,上前孝敬虞後娘。

    與廠商商談完,她轉過頭,臉上笑容瞬間收得乾乾淨淨——果然春天後母臉呀,說變就變。

    “好吃嗎?”瞥他一眼,皮不笑,肉不笑。

    “還不錯。”主要是這家泡芙的負責人是個甜姊兒,人比花嬌,笑容甜甜,他們還有交換名片喔,說明會結束後,晚上沒事或許能約一下,來場浪漫的小約會,嘿嘿。

    虞後娘一語不發,冷冷地,轉身走開。

    熱臉貼習慣她的冷屁股,楊叔魏一點也不以為意,忠犬似地跟上去。

    “你‘那個’來呴?”今天特別情緒化,他有感覺。

    虞曉寒狠瞪他。“我跟你熟嗎?”吐出話語,字字如冰珠。

    “熟啊。”楊叔魏是這麼覺得。

    女漢子不只在工作上護航他,最初那次,自覺整他整過頭了,一轉身就默默叫助理送胃藥過來,他都知道啦!只是人面癱了點、傲嬌了點嘛,真的玩壞他,還是會送餐送藥的,反正他是自作主張將她劃進自己人範圍了。

    他自己是還滿心甘情願湊上去挨她冷臉的啦。

    “……”虞曉寒無言,差點端不住臉上表情。

    這人是有M屬性嗎?被虐上癮了?

    “真的不吃嗎?聽說那個來,吃點甜的會比較好。”

    “……”好想打他。

    怕自己真忍不住揍他出氣,去灌點香檳消消火,冷靜一下。

    “喝冰的不好吧……”他又從旁冒出來,像個老媽子一樣碎碎念。

    “你、走、開——”她咬牙一字字說。不然她理智真的要崩盤了!!

    虞曉寒喝醉了。

    她言談依然端莊得體,像個有教養的良家婦女,與人交談邏輯清楚,不咬螺絲,只是兩頰微紅。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她靠到他身上來了,眼神略微迷蒙,她從來沒給過他這麼溫和的臉色,這在一般情況下還沒發生過,害他差點嚇破膽。

    問她到底喝了多少?並沒有,只是應酬性飲了幾杯,而且還是那種酒精濃度只有五趴的氣泡酒,楊叔魏簡直不可思議,這酒量也太差了吧?!

    “我叫助理送你回去休息。”

    “不行。”她是招商部的主管,怎麼能不在?“你借我扶一下就好。”她低聲回道,挽住他手臂,居然還能沉穩地走一直線,回應廠商的問題條理分明。

    他只能大歎佩服,意志力驚人啊她!

    撐完後半場,他直接交給底下的人善後,扶著她先行離開。

    她腳步有些虛浮,一度左腳絆到右腳,他直接攬上她的腰,穩住她的步伐——本來想公主抱的,但覺得要是這麼做,害她莊嚴的冰山形象崩毀,她明天可能會殺了他。

    原是要送她回家,但去到停車場,上車替她扣好安全帶,她頭一歪就逕自睡去,怎麼問也不理他,多問兩句,她嫌吵,纖掌拍蒼蠅似地巴了過來。

    好痛!

    莫名挨上一記鐵沙掌,他摸摸被打紅的臉頰,委屈閉上嘴。

    好啦,喝醉的人最大。

    一直窩在停車場也不是辦法,他想了想,決定先打包帶回他家,等酒醒再說。

    為了上班方便,他住處離公司只有十來分鐘車程。將車駛入自家地下室,熄了火,偏頭喊她。“打個商量,我們先上樓,待會再睡好不好?”這一回他很聰明,拉開一點距離,以免又挨揍。

    她撐起左邊眼皮,瞄他,考慮了幾秒,決定准卿所奏,垂下眼皮,改揚起右手。

    喳。

    小魏子不敢怠慢,趕緊下車繞到另一頭,躬身伺候老佛爺下車。

    她踉蹌了幾個步調,不爽了,索性賴在他身上,拿發熱的臉頰蹭他頸子。

    楊叔魏差點又被嚇個魂飛魄散。

    這是端起臉來,可以讓整個辦公室下雪、別名滅絕師太的虞經理嗎?她也有這麼嫵媚小女人的一面?

    進了家門後,將她安置在客房,轉身去沖杯熱茶回來,她正斜趴在床上,動也不動。

    “要不要起來喝點水?”

    “要。”口好渴。她緩慢地蠕動坐起,搖晃了一下,他扶著她的手捧住馬克杯,一口一口緩慢啜飲,確定茶水不會灑出來,他才鬆手,改替她解開已有些松落的髮髻,五指打散髮絲,還很貼心地替她按摩頭皮。

    “喝完了。”她乖巧報告。

    “嗯,好棒棒。”他接過杯子擱到床頭。

    她伸出兩掌捧住他的臉,抱怨道:“你不要晃,我頭昏!”

    到底誰在晃?他好笑地想,正要回嘴,她忽然眯起眼,傾身朝他湊近。

    “你、幹、幹、幹麼——”一時嚇到結巴。

    “我近視。”她懊惱道。微微眯眸、吐息如蘭的模樣,風情勾人。

    黑色眼鏡掉落在床上,她只是近視,不是存心誘惑,阿彌陀佛。

    他在心裡默念了聲佛號,要自己心思端正,但——那真的有點難,尤其她正爬到他腿上來,雙臂圈住他頸子,鼻尖頂了頂他頸膚,再嗅了嗅,超像小狗在聞味道確認地盤……

    這模樣,真的很眼熟、很眼熟!

    他不會形容那種感覺,就像便秘了一個禮拜,就差那臨門一腳,拉不出來,莫名地卡在那裡,又不敢再提起關於眼熟之類的字眼,上一次說的下場……太可怕,他一點都不想測試可不可以再更惹毛她!

    但是——

    醉後的她,真的是完全判若兩人,甜膩又纏人,冰山形象碎得拼不回去。

    “你這到底是幾分醉呀?”滅絕都不滅絕了。原來冰山融掉之後,會是這副模樣,慵懶嬌憨,一整個……甜美。

    “沒有很醉。”她低噥。

    “是是是。”喝醉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醉了。

    她攤開五根手指頭,湊到他面前。“只有五分。”

    當!

    瞬間,腦海掠過一道畫面,他拉出來了——不對!他想起來了,就是這道光!

    這嬌軟依偎的姿態、這纖細腰身的摟抱觸感、這具身軀貼合的感受……是她!一個月前的那一夜。

    那天醒來時,她已經先行離去——OK,一夜情嘛,他完全理解,人生奉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之最高指標,完全無困難度地面對它、理解它、放下它。

    真的,他放得很徹底,徹底到沒讓只存在他人生中一夜的容顏占去太多腦容量。

    可是當開關一打開,那一夜的點點滴滴迅速回湧腦海——

    他記得,她陷入情慾中,暈紅醺然的臉容、迷魅朦朧的眼神,柔軟熱情的體態。

    他記得,隔夜醒來,淩亂床鋪內那抹豔色,回想過程中,她有些放不開的生澀反應。

    他甚至記得,高潮來臨的瞬間,她不經意脫口而出,喊了聲——楊。

    他那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但——

    正欲深入思索,她開始攻擊他的脖子,擾亂他正常的思考能力。

    “等一下,這裡不可以種草莓!”不對,正確的重點是,她不可以種他草莓,他的原則是絕對不玩辦公室戀情,好兔不吃窩邊草,不然分手還要每天見面,多尷尬。

    但是——已經吃了的話,怎麼辦?

    無論如何,尷尬也都尷尬定了,更何況,他還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好。”她很乖,換地方種,轉移陣地到胸口。

    “……”等等,上衣是什麼時候被脫掉的?他剛剛在認真思考的時候?

    虞曉寒有些恨恨地,加重力道,咬他胸肌。

    痛,且麻。

    ……剛剛思考到哪裡了?辦公室戀情、然後、然後呢?楊叔魏有點想不起來,最誠實起來的是頂在她臀下的堅硬。

    吃一次跟吃兩次,有差嗎?他自我說服地想。

    這輩子最缺乏的就是節操,尤其發現背叛的雙掌早就來回遊移在嬌軀上,企圖鑽進衣內重溫那一掌的軟膩銷魂……身體對她的記憶尚未遺忘,抱著她的感覺太舒服,他捨不得放開手,也壓根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

    楊叔魏勾起埋頭在他胸前肆虐的臉蛋,傾前吮了上去,一下,再一下。

    她憨憨地,任他吻,還自己嘟起嘴,等他吻。

    他笑出聲,這模樣的她,真的好可愛、好惹人疼,要他抗拒不吃,太難為人了。

    “你記得對不對?”笑啄她,問道。而且是第一眼。“你在生氣。”

    難怪獨獨不給他好臉色,全世界的女人,面對吃掉她、成為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傢伙搞失憶,猛講那種像高中老師的爛笑話,哪個會不火大到想劈了這混蛋?

    時間拖愈久,她的臉色就愈臭。

    活該。他笑歎,覺得自己一整個白癡又活該。

    “對不起。”他輕吮下唇,流連在柔軟唇瓣上,來來回回吮觸。她的唇軟軟嫩嫩,很好吻。

    既然她堅持自己只有五分醉,那就沒有什麼撿屍的道德疑慮了。

    剝光她前,他問:“我可以開動了嗎?”

    她抬起頭,水眸迷惑,一副:你不是已經開動了嗎?

    也是。

    他低笑,大大方方挑開裙扣,直接將那存在意義早就名存實亡的布料扯離她身上,踢掉自己的長褲,傾身將她壓向床面。

    她捧住他的臉,吻了吻,然後收緊臂膀,抱牢,全心全意,感受他,滿足地籲歎出模糊語句——

    我等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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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一夜

    週五臨下班前,豐禾百貨營運本部——楊氏總監叔魏兄,一句話交代下來,晚上沒安排節目的,相約聚餐去!

    為了迎戰年度大檔的周年慶,大夥上緊發條,個個不敢大意,哪個部門不是人仰馬翻,操完總得賞點糖吃,好好犒賞員工。

    聚餐地點選在一家頗有質感的鋼琴酒吧,主要是想讓部門主管們放輕鬆,好好享受難得的週末夜。

    酒不過三巡,徐孟磊幹完杯,率先告罪退場。

    “咦?這就要走了?”楊叔魏問。

    這次就屬他們行銷部最勞苦功高耶。雖說設計部、廣告部、公關部、客服部……沒有一個不累,但行銷部是最首當其衝的。

    公司三大本部——管理本部楊仲齊總經理威鎮天下,沒人敢對他有意見;營運本部前年才剛任命楊叔魏把關;商品本部洪協理是公司柯董事埋樁的自家人,基本上各司其職,但商品本部觀念守舊派的,對於有意大展身手的楊叔魏而言,某程度上來說總是綁手綁腳,嫌他二十五郎當歲,嘴上無毛便掌理上公司三大命脈之一,私下頗有微詞。

    這些他也心裡有數,近兩年下來,表面上雖相安無事,檯面下湧動的,是所有企業都避不掉的派系鬥爭。

    每逢百貨公司三大檔期,兩大本部就得吵一次。每每嗆他們營運部天馬行空、不切實際……巴啦巴啦,他們部門負責企劃的行銷部與商品本部的採購部尤其吵最凶。

    好不容易塵埃落定,正需要輕鬆、輕鬆,撫慰他浴血廝殺後的嬌弱身心,有人居然不賞臉給他閃人!

    “燕燕待會要過來,我們另外還有事。”徐孟磊一臉抱歉地說。

    “……”哼,有伴了不起!

    楊叔魏看著某人和某人手牽手親親愛愛離開,被閃得一臉血。

    稍早打電話給二堂哥,聽到另一頭曖昧的不明啾啾聲,這個雖然檯面上沒有,檯面下八成也有消磨時光的伴,不然哪會一到週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為什麼全世界只剩他還孤家寡人?

    一口氣悶在肚子裡,他哀怨唱起歌來:“別郎啊欸性命,是控金擱包銀,阮欸性命毋答及——”

    “……”楊仲齊默了默。這是在唱哪出?

    “不是部門主管聚餐?”

    “嘿呀。”他在這裡出賣色相替人酬謝陣前大將,有人在帥營裡軟玉溫香,嗚嗚嗚,一人一款命。

    “我要報公帳!”他含恨道。

    “沒問題,只要裡面沒有酒店或開房間的帳,我買單。”

    “……”到底他在二堂哥眼中是有多荒唐?

    掛了電話,他挾怨宣佈:“楊總買單,大家儘量吃、儘量喝。”

    然後大家就儘量到各自找樂子,找單身美女搭訕起來了。

    唉——

    他拎著酒杯,自己默默坐到吧台邊。當主管的這時要自己識相,出來玩就得盡興,別端個主管架子杵在那裡殺風景。

    他單手支著下巴,環顧內場。原本倒也沒想做什麼,悠閒地品酒,聽聽音樂、看看美女就好,獵豔什麼的,還是給屬下們去發揮。

    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坐在吧台的另一側,一襲削肩的黑色連身洋裝,露出性感的鎖骨及肩頸線條,風情無限的微鬈長髮披散肩後,燈光折射下,白皙臉容如瓷,細緻,絕美。

    鉛華淡淡,容韻纖纖。

    是他的菜。

    他第一眼覺得。

    她偶爾與酒保交談幾句,啜飲一口酒液,微眯起眼,秀眸風情撩人——應該不是刻意,只是微醺。

    他觀察她有一陣子了,她一直靜靜坐在那兒,謝絕交談。那樣的秀色,不會坐冷板凳,但目前為止,尚無人攀談成功,基本上識趣的就該知道,那冷豔氣質,已清楚散發著拒絕搭訕。

    被纏得煩了,她端起酒杯,下了吧台,坐到靠窗的位置。

    不知為何,他目光移不開她。

    這樣的注視很失禮,他也知道,對方應是察覺到,側首望了過來。

    以為她會如稍早被打擾那般,顰眉、而後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但——她眯了下眼,專注凝視了會兒,微微勾揚起唇角。

    很淡,淡得他幾乎不確定,她真的笑了嗎?

    短瞬交會過後,她收回目光。如果他不想一個人度過這漫漫長夜,現在就該是時候走上前去,但,他還是沒動。

    她起身,短暫離開了一下。有人靠近她的桌位,他認出是稍早攀談未果的某一名烈士,看見對方的小動作,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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