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以安身立命

        太陽曬得她皮痛肉痛頭痛肚子痛……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喊痛。

        對不起,疼痛跟太陽沒關係,跟運動過度才有比較密切的關係。

        天地不仁,萬物皆芻狗啊!

        紀芳不曉得自己的運氣這麼爛,爛到讓她想、想……想跳太平洋當美人魚。

        啥?這個形容不夠可怕?如果知道她有多恐水,知道她連泡浴缸都不敢,就會曉得當美人魚對於她是多麼恐怖的懲罰。

        那天早上醒來,紀芳發現兩件事,其一,棺材板被掀開一大半。其二,她沒有穿越回去!

        她用力掐自己的肉,她用牆去撞自己的頭,她用牙齒去咬下嘴唇,咬到滲出血腥味兒……鮮明的疼痛,讓她確定她不是愛麗絲,而穿越這回事兒,並不僅僅是一場夢境。

        她很痛苦,大約痛苦了……十到十五分鐘之後,開始振作!

        她是個務實的女人。

        就像當年,老媽說:「妳真的要嫁給阿凱?他的泡沫紅茶店一天只能賣出二十杯。」

        當時她的反應不是大吼大叫,痛罵老媽不懂愛情,而是拿出計算機,二十杯乘以三十元再乘以三十天等於一萬八千塊錢,扣掉成本、房租,他賺的錢連請她看一場電影都有困難,更別說和她一起養小孩。

        務實的她,在務實的十八歲,務實地對阿凱說:「我們分手吧。」

        務實是種良好的生活態度,務實告訴她,既來之,則安之,能回去,則爽之,不能回,則活之。

        在務實的態度下,她嗚嗚哭完兩聲之後,決定尋找生存途徑。

        她爬出棺材,走到院子,她試著用正向思考來提高自己的生命力。

        好事一,天氣很好,太陽很大,把身上的棺材味蒸發掉了。

        好事二,逛過每間屋子,院子前後左右轉過一圈,有血跡,但沒有找到屍體,換言之,風塵二匪若不是被殺了埋屍,就是躲過一劫,不知逃往何處去,這是絕絕對對的好事,她怕死人,更怕鬼屋。

        好事三,她在二匪的屋子裡找到三十兩銀票以及一小堆銀子。

        好事四,廚房裡有饅頭,她餓慘了,饅頭剛好解決她過低的血糖問題。

        吃飽喝足後,她的腦子重新開機,浮上大腦的第一件事是—— 接下來去哪裡?

        留下是最不智的打算,不管是風塵二匪回籠,或是王府殺手重返,她都不可能二度僥倖的逃過,到時屋裡那副棺材就不會白白浪費。

        昨晚的選擇是逼不得已,她並沒有躺棺材的嗜好,因此務實的她快手快腳換掉這身女鬼裝,把銀票銀子金銀珠寶通通收好,趁著天剛亮屋外沒有太多人走動,悄悄離開。

        她不知道東南西北,不曉得這個時代有哪些地名,離開村子之後,她最頻繁做的事叫做點點豆豆點點豆,點到哪個方向,她就往哪個方向走。

        這是不是個好方法?紀芳不確定,她只是單純地認為,既然命運把她帶到這裡,就有責任把她的未來安排妥當。

        於是她不斷走,不停點豆,即使自己的兩條腿已經漸漸失去知覺,即使它們已經在向她嚴重抗議,她依舊對自己心臟喊話—— 一天一萬步,延年益壽,身體強健。

        終於,在第一千次嘆氣之後,她看見前方三百公尺處有城鎮。

        哦耶!城鎮代表有食、有住、有行,她再也不必讓自己委屈得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加快腳步跑進這叫「越縣」的縣城裡,她東瞄西看,東張西望,一雙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她不曉得看見人類,自己會如此深受感動,大人、小孩、男的、女的……他們從自己身邊走過,陽氣跟著飄過,感覺無比美妙。

        百姓的衣著多數是整齊乾淨的,大部人臉上洋溢著笑容,街道兩旁擺滿攤子,一副民生樂利,世道繁華景象。

        她當然明白,做人不能主觀,更不能輕易下評斷,但從百姓身上得到的幸福感,她就是直覺認定這是個太平盛世。

        不幸中的大幸,她沒穿越到動盪不安的世界,要是這是個烽火連天的時代,路有凍死屍,連古代人都不容易生存,她這個外來移民豈不是活得更艱難?

        突地,她站定,滿足地吸一口大氣。

        後面一名婦人撞上她的後背,還沒看清楚紀芳張口就罵罵咧咧的,問她是不是沒長眼。

        紀芳心情好到不行,她這人往好聽裡講,是個樂天派,說穿了就是個二貨,缺心少肺的,否則怎能在小老闆手下存活那麼久,她最擅長的是人前拍馬,人後造反,連諷刺人都笑眼瞇瞇地滿臉善意。

        於是她笑得很「天晴」,回對方一句,「大姊,我背後要是長眼睛,您能不到廟裡收驚?不長眼這可是為您好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都五十歲的人啦,還被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喊大姊,肚子裡有再大的火氣也熄得一乾二淨。

        大嬸離開,紀芳下意識摸摸包袱,決定找間客棧,把兩條腿抬高高,免得年紀輕輕就深受靜脈曲張之苦,左瞧右看,猶豫片刻,她走到一個攤子前面。

        攤子後面坐著一個大叔,身著道士服,梳著道士頭,兩鬢微霜,有幾分仙氣兒,一柄拂塵擺在桌面上,時不時拿起拂塵揮兩下,趕趕蒼蠅。

        大叔偏瘦,但臉色泛著紅光,五官不顯眼,就是那種……犯了罪,警察要找人畫畫相,也找不到特徵可以畫的那種人。桌上除了那柄權充牛尾巴的拂塵之外,只有筆硯紙墨,紀芳合理推論,應該是個算命攤。

        走上前,道士看她一眼,微愣了愣,低下頭,再不理她。

        只是對視的那瞬間,紀芳胸口像被什麼椎到似的,猛地一抽,那雙眼睛……太犀利,讓她覺得自己被看透了,無所遁形。

        直覺地,她認為自己應該離開,可是好奇心驅使她向對方靠近。

        紀芳問:「這位先生,可不可以請教這附近有客棧嗎?」

        對方皺眉,手指在書冊上敲三下,微微地遲疑後抬頭斂去眼底精光,語調平淡地回答,「測字。」

        嗄?他們的對談有交集嗎?

        紀芳生怕對方沒聽清楚,再問一次,「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客棧?」

       「測字。」他指指豎在身後的旗子。

        紀芳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上面寫著「神算子晁準」。晁準?超準?真的假的,有沒有過度宣傳的嫌疑?眼珠子繞兩圈,她試著理解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花錢測字,才肯告訴她客棧在哪裡?欺負外出人吶。

        「請問測一個字要多少錢?」

        「十文。」他慢吞吞地提起毛筆,遞到她面前。

        紀芳不確定這時代物價如何,但想起那幾張銀票,膽子肥了點,寫下自己的姓—— 紀。

        晁準慢悠悠地抬起三根手指頭,「三個。」

        啥?三個字才能測得出?那不是一口氣要汙她三十文?她頓時覺得有誤上賊船之感。

        照理說,這時候她就該轉身走掉,只是兩人對視間彷彿有股力量拉住她,不讓她走似的,是好奇心嗎?不像,總之感覺有些詭異,不過她還是提筆再寫下兩個字。

        紀芳穿—— 二十一世紀的紀芳穿越的簡寫,很敷衍,很隨便,很有鄙視人的意味,但晁準不在乎,只是看見她的字同時眉頭皺成癩皮狗,滿臉的嫌棄。

        紀芳看出他的鄙夷,臉上笑著,心底卻OS個不停,別嫌了啦,現代人用電腦的機率比用筆高,要不是學過水墨畫,她連毛筆都拿不好,這已經是超水準演出了好嗎?!

        晁準左手抓著紙,右手肘靠在桌面上,大拇指一根根點著其他手指,片刻後翻開他那本舊得連二手書攤都不收的藍色書皮冊子,緩慢地翻過數頁。他每次的翻動,紀芳都擔心那本冊子下一秒就會散開了。

        半晌後他拿起筆,寫下一行字——

        樹有寄生,蟲有螟蛉,算歸己脈,衍族承傳。

        見對方無意解釋清楚,紀芳試著理解這十六個字的意思。

        寄生?是指她寄生在劉琇兒身上?那算歸己脈呢?指她和劉琇兒血脈二歸一?衍族承傳又是啥意?她要幫劉琇兒繁衍後代?

        呵呵……什麼鬼話,古代算命的還真好混,丟出幾句亂七八糟的句子就可以賺銀子了。

        憋氣,她滿臉忍耐地說:「現在可以告訴我,客棧在什麼地方了嗎?」

        晁準攤開掌心要錢,紀芳從腰間荷包倒出一堆碎銀子和銅板。

        他挑挑揀揀,數齊三十文之後才指向正前方,說:「三十步內,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果然是裝神弄鬼的神棍,直接說前方三十步距離有間客棧得了。

        紀芳背過身,大翻白眼,提腳準備離開。

        晁準望著她的背影,皺起眉心,喃喃自語,「孤魂一縷,何以安身立命?該幫?不該幫?」

        紀芳沒聽到他的話,只覺有一隻小手怯怯地拉住她的衣袖,說:「姊姊,妳要不要買饅頭?我們家奶奶做的饅頭又大又好吃。」

        她本想回答「謝啦,我包袱裡頭還好幾個」,可小女娃緊張的神情讓她無法拒絕,回頭看一眼晁準,三個字換幾句屁話這種傻錢都花了,買幾顆饅頭算什麼?

        「好啊!」她牽起小女娃的手朝木板車走去。

        一位態度安詳、目露慈光的老太太站在車前,車上擺著兩屜饅頭,蓋在饅頭上的白色棉布漿洗得很乾淨,只是都快中午了,饅頭還沒賣出去幾個。

        老太太和女娃兒的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拾掇得很整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連腳上的鞋子也沒沾多少灰,看見紀芳,老太太對著她微笑,讓人倍感親切。

       「婆婆,您的饅頭怎麼賣?」

       「一個兩文錢。」

        紀芳要了個饅頭,當場咬一口,麵質Q彈,滿口生香,足見耗了不少功夫揉麵糰,她有心幫一把,笑問道:「老太太,若買五個,能不能便宜些?」

        老太太彎彎眉毛,俐落道:「小本生意,賺的不多,五個便算姑娘九文錢。」

       「不知婆婆姓什麼?」

        老太太回答,「夫家姓薛。」

        紀芳點點頭,走回算命攤子上,借來紙筆,揮筆,畫了一個可愛的卡通人物,圓圓的大頭抱著肚子、口水直流,誇張的表情把飢餓感表現得十足。

        她在空白處寫下—— 你餓了嗎?薛家老麵,傳承三代,一個三文,三個六文,五個九文。

        晁準不屑地撇了撇嘴,這丫頭真詐,居然這樣哄人。

        不過她畫的圖鮮活有趣,令人會心一笑,突然間他還真覺得餓起來。數足九枚銅錢,他向薛家老婦要了五顆大饅頭。

        見他大方,紀芳不計較被誆的三十文錢,向晁準道過謝後將畫紙夾在饅頭的屜籠前。

        圖案很吸睛,站在老太太身邊的紀芳長得也很吸睛,不久便吸引來第一撥客人,他們對著圖指指點點,笑著說這畫兒真稀奇。

       「姑娘,上頭寫什麼?俺不識字。」

        紀芳照著唸過一遍後,說:「大哥,您嚐嚐我們薛家老麵,手工現做,不同凡響呢。」

        被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姑娘喊大哥,男子心軟了,附和道:「傳承三代,肯定是不同凡響,給我兩個。」

       「大哥,三個饅頭賣六文錢,兩個還是六文,給您拿三個好不?」紀芳巧笑倩兮,可愛的模樣讓人心暖。

      「姑娘做生意實誠,給我拿五個吧!」

      「多謝大哥,若是吃著覺得好,明兒個別忘記來捧場哦。」

        薛婆婆包好饅頭,紀芳把銅錢交給小女孩,說:「把錢收好。」

        小女孩笑彎稀疏的眉毛,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齒。

        一張吸睛畫紙再加上一臉吸睛笑臉,客人們五個、五個饅頭的拿,轉眼間兩屜饅頭全賣光了。

        紀芳對大家一再鞠躬,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叔、謝謝嫂子……」嘴巴甜得像塗了蜜似的。

        晁準一面啃著饅頭,一面看看紀芳,再看看站在街角的妖嬈男子,眉心微挑,又自言自語起來,「是個有本事又心善的,要不……幫一把?」

        搖頭晃腦後,他又翻起那本舊得快散頁的書冊,在上頭點了幾下,吹口氣,沒有人注意到他,否則會發現金粉似的東西在書頁上揚起,重新排列,落下……

        幫著收拾好攤子,紀芳向薛婆婆告辭。

        薛婆婆見到她身上的包袱,問:「姑娘是外地人?」

       「是啊。」

       「有沒有打算在哪裡落腳?」

       「聽說前面不遠處有客棧。」

       「姑娘隻身住在客棧中,多少不便,老身家裡還有空房,要不到我家委屈一宿?」

        薛婆婆嘴上說得客氣,但態度十足誠意,暖暖的人情味,教人動心,紀芳並沒有考慮太久便點頭應下。「那我就謝謝薛婆婆了。」

        「是我該謝妳,若不是姑娘幫忙,今兒個的饅頭肯定又要浪費。」

        又要浪費?意思是之前的生意一直不好?饅頭的口感相當不錯,沒道理賣不出去,莫非是輸在行銷上頭?「婆婆的生意不好嗎?」

        薛婆婆無奈道:「沒做過生意,自然比不上那些經年累月擺攤的。」隔行如隔山,早知道不容易的,卻沒想過會這麼糟糕,要是再不行,也只能歇下這份心思,再找其他門路。

        「除經驗之外,薛婆婆覺得生意不好,有沒有其他原因?」

        「光是這條街上,就有三、四個人在賣饅頭,生意自然就差了。」

        紀芳聽明白了,是供過於求的問題。

        她忖度著,薛婆婆這手揉麵技術,對比機器做出來的饅頭口感好了不只三、四個層次,若放在二十一世紀賣,肯定會是排隊商品,只是在這裡每個人推出來賣的都是手工饅頭,產品識別度度上確實不足。

        若在產品上頭做些變化,應該可以改善吧?

        要做什麼變化呢?無預警地,一個很高很帥、很溫和的男人跳入腦海,他修長優雅的手指拿著刈包,對她說:「Very tasty。」

        為了這句話,她參考不少料理網站,嘗試做出最美味的刈包,送給他吃,只想得到他一句「Very tasty」,而她的努力,遠遠得到比「Very tasty」更多的評語,他迷上刈包,迷上芋圓,迷上她的手藝,她想啊,如果不要穿越,他會不會迷著迷著迷上不夠漂亮的自己?

       「紀姑娘?」薛婆婆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微笑道:「薛婆婆,我們去一趟市場可好?」

*             *             *

        李強買回五個「薛家傳承三代的饅頭」。

        他快步朝爺身邊走去,一路走一路傻笑,心裡頭想不明白啊,天底下怎麼有姑娘可以笑得這麼甜、這麼美?那雙眼睛亮燦燦的,讓人轉都轉不開視線,爺只讓他買一顆,可是她幾句話,甜甜笑兩下,他便胡裡胡塗地買下五顆。

        鳳天燐等得不耐煩了,發現李強手上抱著一大包饅頭,哼一聲,用力甩袖,背過身走開。

        一旁的李新見狀,瞪李強一眼,連忙快步跟上。

        三人走到測字先生說的「三十步內,心想事成」那間客棧裡。

        鳳天燐嫌棄地看一眼小客棧,李新不敢讓爺開口,連忙要一間上房,再讓小二送上一壺茶、幾道菜。

        小二瞧著塊頭粗壯的李新,他那隻手臂粗得可以……舉起一頭牛了吧?要是被他一巴掌搧到,還能活?縮縮脖子,小二啥話不敢多說,連忙轉身準備去。

        李強把饅頭輕輕巧巧地擺在主子面前,鳳天燐橫起他的丹鳳眼,刨刀似的刨掉李強一層皮,寒聲問:「怎麼,看到姑娘就直眼?是不是該給你找個媳婦兒?鵑兒、鵲兒挑一個,回頭爺給你辦喜事。」

        絹兒、鵲兒?不要啊!李強苦著臉,要是娶那兩個孔武有力、性格粗暴的娘兒們,他連睡覺都不安穩,就怕枕邊人半夜磨刀子,拿他的頭當西瓜切。「爺,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他粗壯的兩條腿突然發軟,一鬆了力氣,當場跪下。

        李新斂起眉,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憋住一肚子笑意,心頭暗道:誰讓你被美色迷惑,違了爺的意,爺可是明明白白交代,只買一顆饅頭的。

        鳳天燐揮揮手,寬容道:「行了、行了,起來吧!」

        李強聞言鬆口大氣,深懂主子的李新偷瞄鳳天燐一眼,暗道:鬆啥氣啊,更猛的在後頭呢。果然,李強才剛站直身子,就聽見爺說——

       「多餘的四顆,你拿回去退吧。」

        到哪裡退?人都走遠了,為了幾文錢,這不是折騰人嗎?李強低聲求饒,「爺,要不……剩下四顆,奴才買下來,行不?」

        討價還價?他瞇起丹鳳眼,回答,「可以啊,一顆饅頭一兩金子。」說著,他敲敲桌面,示意李強把錢放上。

        有那麼多金子,誰沒事會跑來當奴才?李強一張臉快繃成苦瓜了,他不敢跳腳,可兩手兩腿絞成麻花,看起來很尿急。

        李新再也無忍受他的蠢笨,低低地在他耳邊提點,「爺的意思是,讓你去查查賣饅頭的姑娘在哪裡落腳。」

        原來如此,李強鬆口氣,回道:「奴才馬上去。」

        人走了,鳳天燐翻兩翻白眼問:「李新,你說爺是不是流年不利,怎麼就攤上這麼個蠢貨?」

        李新抿唇,不敢表現出半點幸災樂禍。「李強厚道。」

        「爺要的是機靈。」

        李新苦笑,爺的心思多變,有幾個人能揣測得到,就是自己跟在爺身邊十幾年,也不過能猜得五成。

        見他不語,鳳天燐問:「昨兒個回報的人不是說莫琇兒死了嗎?」

        昨天李新和弟兄們去抓莫飛、莫辰,沒想到莫飛武功出乎意料的高,而莫辰佈下的陣法更是一絕,若不是主子花大錢,聘了位會佈陣的師父,甭說追人,他們連莫宅都進不去。

        儘管如此,一出勍州,他們還是把人給追丟了。

        「昨晚我們到的時候,發現房中有一副棺材,棺材裡躺著一名年輕女子,並未細瞧。」李新沮喪答話。

        主子爺說過,莫宅裡除了莫飛、莫辰之外就剩一個莫琇兒,大夥兒想也不多想便認定那名女子是莫琇兒,因此也沒細瞧多看,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莫飛、莫辰身上。

       「你回一趟桃花村,看看棺材裡還有沒有人?」

       「是。」李新領命,離開。

        鳳天燐拿起被莫琇兒誇得天花亂墜的饅頭,輕咬一口,嚼兩下就嫌棄地把饅頭丟回桌上。「什麼傳承三代?鬼話連篇!」

        他瞇起眼睛,極度不悅,莫飛、莫辰沒抓到,找不到答案,而莫琇兒那個蠢女人連阿檠的身世都不曉得,怎會知道什麼,只是……莫琇兒畫的圖,阿檠可沒說過她有這等能耐啊!

        一個饅頭明明只有兩文錢,三顆本來就是六文,就算買五顆也不過少了一文錢,可經她這一喊,人人都以為自己賺足六文。

        奸詐!難怪阿檠看不上她!

*             *             *

        薛婆婆家裡還有個媳婦,張氏,那是個溫柔巧慧的女子。

       兒子在五年前病了,剛去世的時候,薛婆婆不願意耽誤媳婦,讓她早點改嫁,但張氏不樂意,她說:「我想看小喜長大,親自給她繡嫁衣。」

        張氏有一手好女紅,平日從繡莊接活兒回來做,婆媳孫三人倒也不至於餓肚子,但存錢就困難了些,若是遇到災荒,怕是無法應付。

        去年小喜病了一場,向鄰居借了五兩銀子,若不是為著還銀子,薛婆婆怎會想到上街賣饅頭?

        紀芳在廣告公司上班,最講究的是效率,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把事情做到最好,這是所有員工都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

        因此當天,紀芳就和薛婆婆割了幾斤五花肉回來。

        薛婆婆在一旁揉麵,做刈包皮,紀芳帶著張氏做內餡。

        先把五花肉蒸熟,切小塊,薑、桂皮、八角、甘草炒香,再加入糖炒開,糖是為著上色用的,再加入香料、米酒、醬油炒好,之後把蒸過的五花肉塊放進去一起炒,一面上色、一面收汁,最後再放入水滷透。

        其他的備料方面,她先把鹹菜洗淨切碎,連同薑末、豬油酥、糖、米酒炒過,再放入高湯慢慢煨,而花生粉、糖和芝麻放進研缽裡面,研成粉末。

        材料備好後,紀芳包上幾份,讓大家試試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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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悲摧的遺孤小姐

        頭痛欲裂,這是老毛病了,自從進到廣告公司工作之後,紀芳頭痛的毛病越來越嚴重。

        公司裡有四個重要部門—— 人事、策略、企劃、創意,她是創意部的成員。

        她有兩位「關係深厚」的老闆,小老闆是創意總監,大老闆是董事長。

        大老闆除負責公司營運外,也非常關心創意部的成員,偶爾會過來晃晃。他一來,紀芳心裡便春光明媚、春花朵朵開,光是看著大老闆的臉,唾液腺就會大量分泌,看見他比看見頂級牛排更令人興奮,可惜他統領四部,能分給創意部的時間不多。

        至於小老闆……在他的認知中,創意這種東西和雞蛋一樣,只要拿鞭子朝她腦袋揮幾下,她就像母雞般咕嘟咕嘟地一顆、兩顆下不停。

        頂著創意總監身分的小老闆,在部門裡晃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他一晃,立刻像寒冬降臨、百畜不興。他天天逼著拿一分錢的他們做三分事,因此在血汗公司待很久的人都會染上頭痛的毛病。

        揉揉太陽穴,紀芳提醒自己,要去屈臣氏買幾盒普拿疼回來備貨。

        搖搖頭,再揉揉發痠的肩膀,她一面想著客戶的要求,一面想著小老闆很剜人的丹鳳眼,眼睛慢慢張開,這裡是?

        比單人床更狹窄的空間,長方形木箱,堆在兩旁的紙錢,白衣白裙還有雙手白得接近透明的肌膚,她狠狠倒抽氣,哇……哩……咧……她變成女鬼了?

       怎麼會這樣?全聯七月半的普渡廣告又不是他們家做的,就算是,她是創意部人員又不是臨演,怎麼會……

       猛地坐起身,她確定長方形木箱是一副輕薄短小的棺材……呃,形容得不好,又不是賣衛生棉,就算賣衛生棉,輕薄短小也太Low……用力巴一下頭,現在不是工作的時候,想那個做什麼,她需要想的是,為什麼她好好的一個腐女,會化身「孽」小倩?

        閉上眼,她對自己說:別急,每件事的發生都有其原因,只要找出理由就能解除狀況。

        吞下虛擬的天王補心丹,壓制狂跳不停的心臟,用拉梅茲呼吸法,解決急喘的呼吸頻率,把加速的生理機能慢慢平抑下來的同時,腦袋正式開機。

        為什麼她會「死掉」?因為她被小老闆操到猝死?可能機率90%!

        為什麼她會「復活」?因為她心生不平,到陰間告狀,陽壽未盡,閻王判她死而復活?可能機率30%!

        那也不對,如果是這樣,她應該醒在冷凍櫃,而不是棺材裡,而且她待的是美商欸,薪水不高但福利好,因公殉職的她,公司不會給這麼粗糙廉價的棺木。

        難道是……紀芳倒抽氣,小老闆知道她暗戀大老闆,故意惡整她,連死都捨不得讓她死得舒服一點?可能機率100%!

        他們家的大老闆,本來是集團中的亞洲區副理,去年調過來當董事長,估計洗個兩、三年履歷,就會榮升亞洲區總經理或副董。

        他年輕有為,英俊瀟灑,是在美國長大的「歪果仁」,從小受西方教育洗禮,超級尊重員工,對誰都溫柔和氣,一來就虜獲全公司的民心。

        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能穿透人類靈魂似的,於是紀芳脆弱的靈魂被他穿透了,她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她對他一見鍾情,她不相信愛到卡慘死,可是她對他真的愛到卡慘死。

        她迷戀他,暗戀他,她在他身上幻想的時間比逛FB還要多。

        至於小老闆,唉……他絕對是個Gay—— 此言屬於尚未證實的八卦傳言,但紀芳深信,要不他幹麼和大老闆那麼麻吉,幹麼她和大老闆親近一點點,他就對她擺出死魚眼?他肯定拿她當情敵!

        小老闆有雙很特別的單鳳眼,發怒瞪人時很可怕,他長得比女人還要美,在他眼裡全世界有九成的人都是笨蛋,因此帶領他們這群「腦殘分子」,讓他覺得很吐血。

        他常覺得自己很孤單,世界上幾十億人口,竟找不到能與自己比肩的。

        因此大老闆調來,尋找精英的雷達瞬間啟動,他相準大老闆!

        等等,這是重點嗎?她是荷爾蒙太多還是腦袋長蟲,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男人。

        她現在應該想的是—— 如何不把別人嚇死,用最平穩的方式「復活」。

        是滴,男人擺兩旁,未來擺中間,生死一線間,她要重返陽間!

        再深吸幾口氣,紀芳看向周遭,然後……夭壽骨,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啦!

        午後,陽光射進屋內,無數的灰塵在光束中翻飛,但這不是讓她崩潰的理由,促使她想要重新躺回棺材的衝動是因為—— 桌椅是古人用的,有雕花的那一種,窗戶還貼著青綠色窗紗,哇哩咧,這種東西早在文明的洪流中被淘汰,再看看那個梳妝檯,上面的鏡子……不,她拒絕承認它是鏡子,因為它和銅鑼才是親兄弟,跟鏡子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再說說那根橫在半空中,專門提供古人上吊的木梁,梁下那張古色古香的床,以及古色古香到很俗氣的鴛鴦枕、大紅喜被……

        兩秒鐘後,她傻傻地對自己說:「恭喜,妳抽中價值三萬五千塊的穿越套組。」

        依照她的性格,她自然而然地躺回棺材中繼續睡,閉上眼睛,把下半段的穿越套組夢一口氣作完,天亮後,她將發現一切如常,大老闆的溫煦笑靨還是照亮她的心臟,小老闆的單鳳眼還是朝她身上剜。

        對了,他還會冷笑,「可以向我解釋,智障和白癡的差別在哪裡嗎?」然後把她提出的創意方案扭成麻花,往地上一丟,大聲對整個部門的同仁說:「請牢牢記住,你們是創意部,不是抄襲部。」

        再然後大老闆會像天神般的出現,站在正彎腰撿企劃案的她面前,溫暖地向她伸出手,接過企劃案,飛快看完,告訴她哪裡可以補強。

        再再然後企劃案過了,為了感謝大老闆,她會買他最喜歡的臺式點心—— 目前她確定的是,大老闆不喜歡豬血糕和肉圓,他喜歡大腸麵線,更喜歡刈包,當然

        第一名的是芋圓。

        芋圓……哦,傘下的春天,愛情滋潤……

        穿越套組夢沒作成,她滿腦子想的全是大老闆,只是她從正睡到右側睡、左側睡再到趴睡,結論是……睡不著。

        空間很小,棺材不是個良好的睡眠場所,也許躺在冷凍櫃裡,會比較容易睡著,因為低溫會降低人腦的活動力。

        於是在下一個翻身後,她從棺材裡站起來,慢慢從裡面爬出來。

        站定後,紀芳再度環視周遭,這才發現有些不合邏輯。

        這裡是個坪數約七、八坪的房間,不是靈堂,沒有設置白蠟燭、白幡,更沒有金童玉女。借用一下小老闆的口吻—— 哪個白癡會把棺材放在房裡?妳是智缺還是腦殘!

        她很想回答小老闆:我不是腦殘,是心靈受到巨大創傷。

        緩步走到梳妝檯前面,「銅鑼的兄弟」磨得很亮,雖然它和水銀鏡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眼睛睜大一點、用力一點,也能看清鏡中女子的長相。

        眼睛大、鼻子高、嘴巴小巧,分辨不出顏色有沒有像紅櫻桃,但是,夠了,光是這張小得讓整型醫生動容的臉龐,就值得她傾家蕩產去交換。

        纖細的腰身,模特兒的長腿,無瑕的肌膚,這個身體讓穿越套組值回票價,是個小美女啊!

        紀芳打開梳妝檯上的木盒子,驚嘆三聲,裡面的金玉加珍珠很耀眼,手工藝不錯,但款式有點老,如果這些金玉珠寶是真的,她大發了!

        忍不住地,眼角眉梢往上揚,她是窮得連一條潘朵拉手鍊都捨不得買的窮光蛋,現在竟搖身一變成為有錢人,感覺、真是、爽爆了!

        人家說,夢境是反應人類的潛意識。

        她明白了,原來自己不跟老闆抱怨薪水太低,只是沒膽量反應,不是天生安分認命。

        手掌輕貼在珠寶盒上頭,她試著感應財富的能量,希望有充足的能量後,明天上班,大老闆會溫柔地對她微笑,說:「妳的能力我都看在眼裡,放心,公司不會虧待妳。」然後,她的薪資單後面多添一個零。

        唉,幻想是美妙的,現實是殘酷的,這道理她懂。放棄感應財富,在粗略觀看過後,她決定進行「深度觀光」。

        觀光首站是衣櫃,打開衣櫃,裡面有男人也有女人的衣服。

        再來參觀床,床是雙人床,上面有兩個枕頭、兩條棉被,都是鮮豔的大紅色,窗戶上頭的雙囍字還很新,應該剛貼不久。

        合理推論,這是一間新房。

        若作夢真的與潛意識有關,那麼這樣的房間,是不是代表她其實很想談一場戀愛,嫁一個好男人?

        房間看完,這時候外頭的天色暗下來了,忽然有男女交談的聲音傳進耳朵,還有兩個人的腳步聲。

        紀芳側耳傾聽,男人在說話,但聲音壓得很低,她聽不清楚,慢慢走到窗邊,在聲音靠近時她下意識蹲下身,直到腳步往右邊屋子走去,她才慢慢站起來。

        開門聲,關門聲,她聽到清晰的上門閂聲音。

        猶豫三秒,她用最輕柔的動作打開門,用最輕柔的腳步朝著聲音來源處走去。

        她人來到屋子外頭,已經入夜,皎月已出來掛在天際,她四下打量,以她租的公寓為標準,這是簡直是上億豪宅,獨戶獨棟院子還大到很奢華,花花草草樹樹種類很多,蟲聲唧唧,偶聞蛙鳴,樹上傳來兩聲夜梟低語,很不錯,生態保育做得相當好,她猜測這間屋子外頭肯定有大片大片的有機農地。

        燭光點燃,光線從一間屋裡透出來,一男一女的身影投射在窗臺上,男的很高,女的嬌小,男人身材中等,女人略略發胖,有幾分歐巴桑的味道。

        「明天,就把琇兒埋了吧。」男人低沉道。

        女人的聲音裡帶著哽咽,「你這個沒心肝的,琇兒是大哥的女兒、咱們的媳婦,你這樣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把她給殺了?難道不怕大哥從墳裡跳出來和咱們拚命,她是大哥唯一的血脈啊。」

       「不然怎麼辦,真讓她上京去找慕兒?」男人無奈。

       「她從小就喜歡慕兒,知道他在靖王府,當然會想找他,更別說他們才剛剛成親,飛哥,琇兒委屈啊。」

       「我何嘗不知道她委屈?這門婚事是咱們促成的,我只有希望他們白首到老的分兒,怎會拆散他們,只是妳真敢讓她去找慕兒?」

        男人問完,屋裡頓時一片安靜。

       「辰娘,妳真的相信慕兒失憶嗎?」男人再問。

       「當然!大哥綁走他交給我們的時候,慕兒才六歲,六歲的孩子碰到那種事,怎會不哭不鬧,若不是撞傷腦袋,忘記自己是誰,絕不可能那麼鎮定。」

       「我們養了慕兒十四年,妳難道不覺得他太聰明,和一般的孩子不同?」

      「飛哥覺得慕兒在騙我們?可他又乖又聽話,他對我們很孝順……」

      「若他不是那麼聽話孝順,我們會相信他失憶?會對他放下戒心?早在大哥幫我們斷後,卻死在靖王府的侍衛手中時,我們一怒之下就會把他給殺了,哪裡還會把他當成親生兒子教養長大?」

        男人的話讓女人難以接受,啞聲道:「不會的,我的慕兒再孝順不過,他不會這樣對我……」

      「辰娘,妳別傻了,仔細想想,慕兒那麼有主意的孩子為什麼不喜歡琇兒還願意成親?無非是想安撫咱們,趁著辦喜事忙進忙出、客人來往之際,咱們撤了迷魂陣,他才能趁機逃離。」

      「我以為他被琇兒感動……不對,洞房花燭夜,他們已經完事兒……」

      「依慕兒的內功修為,他會不曉得我們在牆角偷聽?」

      「我可憐的琇兒,成親隔天丈夫就跑掉,現在又……黃泉之下,我們要怎麼跟大哥交代?」

        莫飛嘆道:「我們現在更需要擔心的是,接下來慕兒會怎麼做?」

       「什麼意思?」

       「記不記得那天,我們發現情況不對追出家門,發現村子口竟有人接應慕兒?」若非對方人馬眾多,他們無半分取勝的把握,他打死都不會放慕兒離開,因為東窗事發,他們無法承擔後果。

       「記得。」

      「那些人是誰?為什麼會等在村子口?這些年慕兒天天待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不曾單獨行動過,他什麼時候和外面的人打過交道?」

      「是靖王府的人找來了?」

      「也只能這麼猜測,至於慕兒會在那時遇見他們……是湊巧?還是天意?」莫飛苦笑不已,他萬萬沒想到多年過去,塵埃尚未落定。

      「要是靖王府的人,為什麼不直接上門?」莫辰問。

      「許是咱們佈的迷魂陣發揮效用。」

      「慕兒與他們碰面後也能領人上門,莫非……慕兒感念我們真心待他,不想追究綁票之事?」

        莫飛點頭,同意妻子的話。「只是慕兒願意放我們一馬,不代表靖王府也願意。慕兒不聲不響的離開,定是想把過去這段抹掉,若是如此,他怎會願意琇兒在京城現身?這門親事本就是我們逼迫他的,他不追究已是萬幸,還能要求更多?

       「琇兒腦筋不清楚,性情又執拗固執,若真的堅持進京……萬一慕兒真心存善念,沒把我們供出去,她卻把人引來怎麼辦?

       「靖王爺是何等人物?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還能追到村子附近,有琇兒帶路,他大可登堂入室,到時抓住咱們,隨手一查,定能查出咱們是當年響噹噹的風塵三俠,身上背負多條人命,每個案子都可以讓我們人頭落地!」

        他後悔,不該讓妻子教琇兒佈陣,本想幫她把慕兒圈在身邊,沒料想卻成為威脅他們的弱點。

        莫飛的話讓莫辰沉默,不久,低低的啜泣聲響起。

       「當年一開始就錯了,大哥不該貪圖那萬兩銀子,應下這筆生意,大哥死了,大嫂也傷心過度跟著去了,留下琇兒,現在又……」

       「大哥本想做完這一筆就收山,帶著嫂子、琇兒和咱們遠離江湖。」

       「是我不對,慕兒撞到頭失去記憶,我看他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兒,狠不下心殺他,才會招致今日大患,也害得琇兒……我愧對大哥、大嫂!」

       「誰想得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本想著辛辛苦苦把兩個孩子拉拔大,可以好好享清福,沒想到……算了,不提,明天把琇兒埋了就離開這裡吧。」

        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原以為可以在這裡扎根,誰知……莫辰長吁短嘆,啜泣不已。

        等過好一會兒,確定沒有壁腳可聽了,紀芳貓著身,悄悄回到原來的屋裡。

        坐到床沿,她試著整理資訊。

        飛哥、辰妹是風塵三俠中的老二、老三,在若干年前受雇綁票靖王的兒子,綁票失敗,三俠缺一俠,小少爺失憶,兩人把小少爺和大哥遺孤一起養大,最近強送作堆,誰知小少爺突然恢復記憶,當然小少爺演出十幾年的失憶戲碼也是有可能的。

        在洞房花燭夜隔天,趁迷魂陣尚未重新佈置,小少爺跑回京城去認爹娘,遺孤小姐知道此事,鬧著千里尋夫。

        為防止遺孤小姐引敵入穴,二俠殺了遺孤小姐……哇咧,什麼風塵三俠,是風塵三匪好唄。

        風塵大哥衰爆了,為銀子丟命、丟老婆,現在連女兒都跑到陰間去報到,一家三口用這種方式團圓,還真是悲摧。

       不想了,沒她的事,躺回去睡個飽覺,明天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夢,事情結束。

       紀芳躺上床,兩隻手擱在後腦勺下,屋外的月光照進窗戶,留下一地銀白,紛亂的訊息讓她輾轉難眠,想嘆息,又怕驚到隔壁的雙匪,憋著氣,又覺得喘不過氣來。

        正覺得煩悶,這時候……鏘!一聲刀刃相接聲響,她嚇得彈身坐起。

        不會吧!靖王府真的派人來肅清匪徒?那、那、那……匪徒的遺孤會不會很危險?會不會死一次不夠,得連續死上兩、三回?

        肯定會,古代沒有法院,司法很黑暗,上級人士砍人不需要擔心被關,包青天只是傳說人物,不能當真,重點是,殺兩個和殺三個差別在哪裡?

        所以她要被砍了?要被切三段了?要死完一次再一次?

        如果她死於「他殺」而非死於「作夢」,會不會回不去紀芳的時代?會不會小老闆打電話來,才發現她心肌梗塞,身體開始出現屍斑?會不會前來弔唁的大老闆,看著她的遺照,輕嘆說:「我以為我們有機會,沒想到終究無緣。」

        啊!不行啦,她不要死啦,她要回現代去和大老闆再續前緣啦!

        她的手在發抖,牙齒也抖得很厲害,她轉動腦袋,試著找出最溫和的方式「死」回二十一世紀。

        所以……打開門,輕移蓮步,出去跟他們講道理?

        啊如果他們說:「道理?跟我的刀子講吧!」怎麼辦?

        啊如果他們說:「美麗的小姑娘,陪爺樂一樂,爺就放過妳。」怎麼辦?

        腦袋胡思亂想,恐慌的感覺步步攀升,突然間,她看見一個「好東西」—— 棺材。

        深吸氣,把放在旁邊的棺材蓋放到棺木上方,這時候她萬分感激棺材的輕薄,重量輕到讓人幾乎忘記它的存在,再爬進去,把棺蓋移好,細心地留下足以提供空氣流通的小洞後,這才平躺下來,調整睡姿。

        兩腿伸平,兩手在胸口交疊,紀芳在心裡默唸阿彌陀佛,但願剿匪大爺不會吃飽閒閒沒事做,往死人身上補幾刀。

        閉上眼睛,緩緩吐氣,她認真思考,演死人需要什麼演技?

        第一:呼吸放緩,能夠不吸氣當然最好,但這是不可能的。

        第二:臉皮放鬆,但她都快緊張死了,臉皮怎麼放鬆?那就……睡吧!

        渭城朝雨浥清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她把所有背得出來的唐詩一首首在腦袋裡Run過,然後非常有效的,刀劍對砍聲在她耳邊沉了,她呼吸放緩了,意識慢慢變得模糊。

        在入睡前的最後一秒鐘,她帶著幾分興奮,心想:明天就能回去看小老闆的臭臉,聽他大罵自己白癡,明天就可以回去繼續暗戀大老闆,繼續發花癡。

        她還要數著大老闆從辦公室到她桌邊的腳步,還要看著他親切的笑容,幻想無限的未來美好,還要爭取機會和他共用一把傘,還要為他洗手做羹湯……

        對了,回去之後,她一定要告訴陪自己一起過勞的同事們,她愛他們!世界因為有他們的存在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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