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小姐,妳快醒醒,卓公子託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要給小姐的。」
梅府的丫鬟芹兒正在床邊輕聲喚著大小姐梅水菱。
其實平常梅水菱非得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而且若不是她自己睡醒而是讓人吵醒的,她會非常生氣,本來芹兒也不敢來吵醒她,只是這封信很重要,芹兒更擔心要是誤了時間,自己會受到更激烈的責罵。
然而,今天梅水菱沒有因為被擾醒而大發脾氣,反而靜靜的坐在床邊一會兒,才伸出手,等著芹兒把信交到她手中。
「芹兒,那個卓孟哲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這封信也沒有重要到必須立刻把我叫起床。」
芹兒一聽,嚇得立刻撲跪在地,以為自己就要受到大小姐的責罵。
然而梅水菱只是站起身,走到芹兒面前,彎下身子將她扶起來,還對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別怕,我以後不會隨便罵妳了。」
芹兒卻嚇得渾身發抖、直冒冷汗。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大小姐不是罵奴婢,是在教導奴婢,這些奴婢都明白。」
梅水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芹兒不會那麼快放下戒心,這才又耐著性子解釋道:「妳從小就忠心耿耿的跟著我、服侍我,比我的妹妹還要親,連幫忙送信這種被我爹知道非剝了妳的皮的事妳也敢為了我做,我不該老是罵妳,過去這麼對妳,是我錯了。」
「大小姐……」
「好了,不管妳信不信我,總之,妳會慢慢發現我不一樣了,首先,我有件事要告訴妳。」
「大小姐請吩咐。」
梅水菱走到妝臺前,拿起了上頭的珠寶盒,塞進了芹兒的手中。「來,這盒首飾送給妳,免得來日我被趕了出去,保不了妳。」
芹兒不解,「大小姐,老爺不會把妳趕出梅府的。」
「這個卓孟哲是我的剋星,妳千萬切記,不要再幫他送信了。」
「奴婢一直以為大小姐是喜歡卓公子的。」
喜歡嗎?或許曾經是的,但那是在她遭遇到一連串的奇遇之前。
「不,我並不喜歡他,或許他對我是有意的,或許他以為我喜歡他,但不管他目前對我是不是有情意,最終他還是會害了我。」
芹兒用力的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絕不再幫卓公子送信,也絕不會讓卓公子有機會見到大小姐。」
梅水菱滿意一笑,讓芹兒服侍她更衣、梳洗。
打理好自己,梅水菱本準備走出房間,卻看見芹兒把珠寶盒又放回妝臺上,她又拿起珠寶盒,塞進芹兒的懷中。
「說了要給妳就是妳的,好好收著。」
「大小姐,芹兒不需要的。」
「不,妳很快就會需要的……快拿去收起來。」
梅水菱的欲言又止沒有引起芹兒的懷疑,芹兒在無奈之下,還是收起了那盒珠寶,並在梅水菱的催促下走出她的院落,往下人房走去,將東西收好。
在臨出院落前,芹兒既疑惑又擔心的回頭看了梅水菱那落寞的神色一眼,她不知道大小姐是怎麼了,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心性,眼神也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滄桑,好像她已經經歷過數十年的人生一般。
大小姐也不是一直這麼壞心眼的,在大小姐小的時候,在夫人未過世之前,她也是個可人兒的,只是後來夫人過世了,老爺娶了新的夫人,新夫人對大小姐完全放任,不予管教,才會把大小姐寵成了這副模樣。
大小姐突然變了性情,是好還是不好啊?
看著芹兒帶著疑惑離開,梅水菱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發生在她身上的奇遇,她無法向她言明。
是的,她方才對芹兒說的事都會發生,有一天她會被趕出梅府,芹兒也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離開梅府,最後被迫嫁給一個老屠夫,雖然比她這個被趕出梅府的大小姐好得多,不愁吃穿,但她過著十分悲慘的生活,日日被那個善妒的屠夫丈夫毒打,只因為她可能在街上不經意多看了哪個男人一眼。
她為何會知道?因為這樣的情形已經不知道發生第幾次了。
她會一次又一次的醒在這富貴人家,也一次又一次的淪落街頭成為乞丐,直到拿到那枚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銅錢買了饅頭吃,就又會回到這偌大的梅府,醒在同一天—她收到卓孟哲給她的私奔信的這一天。
梅水菱走出院落,來到梅府後花園的那座池子旁,這座池子差點害死了她的弟弟,也是從那件意外開始,父親便對她死了心,只想著快快把她嫁出去,眼不見為淨。
母親在她七歲那年過世,或許是她年紀還小,父親想著得有個娘來管教她,所以隔年就娶了繼母進門,繼母雖然不是把她視如己出的疼,但至少不曾欺凌過她。
而後,繼母接連生了弟弟及妹妹,很快她便發現父親不是只疼她一個孩子,所以她對弟弟妹妹生出了嫉妒心,想盡辦法的欺負他們。
父親是唯一會斥責她的人,繼母反而是那個總是擋在她身前為她向父親求情的人,就因為這樣,養成了她驕縱的性格,有一天終於出了大事。
她知道弟弟很喜歡草編蟋蟀,故意把他房中的草編蟋蟀拿出來,當著他的面全給丟到後花園的池子裡。
本來她只是想出出悶氣,所以當她看到弟弟在池子邊哭了起來,就滿意的走開,回到自個兒的院落,沒想到過沒多久,就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說是小少爺掉進池子裡了。
最後,弟弟的小命是救回來了,但當他一清醒,父親問他為什麼在池邊玩時,他立刻說出了她的惡行,並說他是為了救那些草編蟋蟀才會掉進池子裡。
想到這裡,梅水菱重重的閉上眼,即便是她過去那惡劣的性子,都沒想過要害死自己的親弟弟,更何況是現在的她?所以她只是無限懊悔著。
從那時起,父親便不再管她了,把她養在她的院落裡不再見她,甚至還開始讓人為她找門親事,想快快把她嫁出去。
可笑的是,她從小被養壞了的,她的無才是整個萬安城都知道的事,當然有了梅府為她準備的豐富嫁妝,她不愁嫁不出去,但若想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人家不是非她不可。
就在這段時間,她在每月固定前往寺廟上香的日子,遇見了同為香客的卓孟哲,當時的她不但對弟弟的意外覺得事不關己,也拒絕父親看上的幾個可當她夫婿的人選,這時卓孟哲開始追求她,她的心也隨時間過去深陷,終於愛上了他。
梅水菱拿出那封剛剛芹兒交給她的信,她不用看便知道裡頭寫著什麼,她直接撕毀了。
當她第一次看到這封信時,她義無反顧的在約定的時間離開梅府,與卓孟哲私奔了,他們逃到鄰縣不到三天,兩人便開始不停地爭吵,她從小優渥慣了,根本過不了這種清貧日子。
後來卓孟哲突然消失無蹤,她只好回到萬安城,但父親並沒有原諒她,還將她趕出家門,最終她流落街頭成為乞丐,直到拿到了那枚銅錢,回到了這個早晨。
一開始她以為這只是一場漫長的夢,也明白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於是這一回她帶了滿滿的珠寶首飾與卓孟哲私奔,卻在到了鄰縣的當夜,他便偷走了她所有的珠寶消失了。
發現自己錯付了終生,再次重生後,她學會了別去赴約,但也不知道怎麼傳出了消息,說她與卓孟哲私通,他甚至還上門求娶,拿出他們私訂終生的信物,於是父親氣得把她趕出梅家,然後她又成為乞丐,在正月初一這天再重生一次。
梅水菱走到了梅府大門口,這三個月的人生她已經過了無數次,如今她是真的覺得前途茫茫,不管是她說之以理的要卓孟哲放手,還是動之以情的求卓孟哲好聚好散,甚至學了一技之長養活自己,最後都改變不了她成為乞丐的命運。
這是上天的捉弄,想讓一次又一次成為乞丐的經歷來洗盡她過去的罪惡?還是天可憐見,給了她最後一次的慈悲,不忍見她成為乞丐告終,所以讓她一次又一次的重生,直到不會成為乞丐為止?
她每回重生都會採取不同做法、做出新的選擇,然而無數次的重生讓她不知道還能有什麼選擇。
此時,一頂轎子緩緩地經過梅府大門前。
梅水菱知道轎子裡坐的人是俞睿淵,因為轎子旁跟著的人是阿喜,是俞睿淵的貼身侍從,而且等會兒風會吹起窗子的布簾,露出俞睿淵瞪著她,一臉冷酷的表情。
這不僅是因為梅、俞兩家是商場上的敵人,她與俞睿淵也非常討厭彼此。
此時風又吹起布簾,梅水菱這回沒有一看到俞睿淵的臉就別開視線,反而直直地瞪視著他。
她都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怕什麼?
然而,一切起了變化,這回,俞睿淵喊了停轎,然後他掀開了窗簾。
「梅水菱,妳做什麼瞪著我?」
咦?在她數不清的重生經歷裡,俞睿淵從來沒有停下過轎子。
不!該說是她因為不想看見他的臉,所以總會別過臉去,但這一回她沒有,所以情況產生了變化。
莫非,她一直以來沒做的這個選擇,就是可能改變這猶如詛咒一般循環的方法?
「雙眼是我的,我愛看什麼就看什麼。」
若是過去的俞睿淵,聽到她這麼說,定會不悅地立即喊起轎就走,但這一回,他並沒有這麼做。
「我還以為妳『愛』看的男人是別人呢!起轎!」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話,他便喊了起轎要離開。
梅水菱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衝上前攔下了轎子。「俞睿淵,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要不然你為什麼會那麼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些耳語開始傳開了,我勸妳好自為之,免得有一天毀了自己的名聲。」俞睿淵連轎帷也沒有掀起,彷彿是連當面與她說話都會弄髒了自己一般。
俞睿淵果然知道卓孟哲的事!原來她與卓孟哲之間的事在這麼早就有了傳言嗎?
不行!她不能再淪落到街頭行乞了,她要改變人生,俞睿淵這與過去她重生時不一樣的反應,應該是個契機。
「俞睿淵,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名聲有損的話,就幫幫我吧。」
俞睿淵沉默了許久,最終掀起了轎帷。
在那一瞬間,梅水菱好似看見他隱去了什麼表情,卻來不及細究,就見他下了轎,來到自己面前。
「剛剛說話還那麼不客氣,現在卻要我幫妳?」
「我走投無路了,過去我從沒有試著找過你幫忙,或許找你才是正確的選擇。」
梅水菱難得對自己如此客氣,還用近似請求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讓俞睿淵來了些興趣,他挑起眉頭問道:「妳要我怎麼幫妳?」
「這裡說話不方便。」
「一個時辰以內到俞府見我,否則,我就當沒答應過妳。」
「好!我一定去。」
* * *
「妳說妳走投無路,何不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俞睿淵選擇在花廳裡見梅水菱,這裡雖然不若大廳氣派,但至少可以讓梅水菱不那麼拘謹。
梅水菱看著這熟悉的擺設,她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這花廳卻不是第一次見,因為它與城西俞府裡的花廳幾乎一個模樣。
梅水菱小時候去過城西俞府,那是俞睿淵的老家,雖然同在萬安城裡,但只有俞家兩老還住在那兒,俞家兩老的孩子們,女的出嫁,男的則是成了親搬出老家,唯有俞睿淵例外,聽說是因為有了自己的事業,才找了座宅邸搬了出來。
她記得小時候到城西俞府作客時,最喜歡待在花廳裡,看著院子裡那些俞家的姊姊們在花園裡開心撲蝶。
不久之後,兩家的情誼因為梅水菱母親的逝世起了變化,梅老爺變得十分專注在經營梅府名下的產業,在幾次的競爭中與俞府傷了和氣,最後兩家便不相往來了。
甚至後來俞睿淵有了自己的事業,竟與梅家競爭起了皇商的資格,最後梅家敗了,俞睿淵成了皇商,梅、俞兩家完全成了水火不容之勢。
看著梅水菱先是看了花廳的擺設,最後陷入了沉思,俞睿淵的表情和緩了下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畢竟聽到了那個傳言,他很難不當一回事。
「看來妳還不夠走投無路,不想求我幫妳。」
「不!不是的!」經歷了那麼多次輪迴,梅水菱已經不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了,只要能助她脫離這樣的困境,她什麼事都肯做。「我只是想起了我小時候很喜歡俞府的花廳……」
「既然情誼已經不存在,就無須再回憶過去。」
畢竟兩家勢如水火多年,如今還是她自己送上門向他求助,他的語氣不好梅水菱能理解,倒也沒有和他硬碰硬。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我需要一個建議,或許我需要一個庇護,因為很快我就會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了。」
俞睿淵只是冷冷一笑,萬安城人盡皆知,梅老爺把長女寵得十指不沾陽春水,再加上她那個繼母,別人的眼中或許是她大度,對於先夫人所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還要疼,但在俞睿淵的眼中,這個繼母心機頗深,她根本是故意把梅水菱給養廢了的。
「我不相信那麼溺愛妳的梅老爺會把妳趕出家門。」
「爹爹對我再不如以往了,不久前我險些害死了弟弟,爹爹從那時起,除非必要,便不再跟我說半句話。」
那件意外俞睿淵多少有耳聞,只是他聽說梅水菱毫無悔意、依然故我,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如此,她的眼中含著淚,那是真實的後悔,不是為了求得同情演出來的。
「所以,梅老爺是為了這事要趕妳出門?」
「不完全是,應該說,是發生了一件又一件讓我爹失望的事,最終才使得我被趕了出去,你試想,在如今我爹對我這麼失望的時候,如果有一個我爹不認同的男子纏著我要我嫁給他,我若真與他走了,我爹會不會再也不認我這個女兒?」
她心裡還想著要跟卓孟哲走嗎?俞睿淵的神情一冷,語氣自然也跟著變得像一把寒冰做成的利刃,直直刺向她的心窩。「妳也不想想妳自小養尊處優,離開了家,妳怎麼可能過得了苦日子,如此妳還傻得要跟他走,怪不得別人。」
是,她就是傻,如今她知道了。
「我從了那人會流落街頭,不從會被公開兩人的關係趕出家門,最後的結果都是流落街頭成為乞丐,俞睿淵,你說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妳有什麼把柄抓在卓孟哲的手上嗎?」
果然俞睿淵是知道卓孟哲的啊!梅水菱苦笑道:「他的確是追求過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手中有一支對我非常重要的髮簪,那髮簪成了證據,他說那是我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但妳沒送?」
梅水菱搖了搖頭,無奈的繼續說道:「你不就是聽到了謠言,才會對我的清白有所懷疑嗎?那麼別人也會,我爹也會。」
俞睿淵沉默地看著她無助的模樣,他看得出來她對於自己將要面對的茫茫未來感到焦急,她是真的遭遇了困難,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向他求助,及尋找解決的方法,但他的確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完成一直以來的心願……
「梅水菱,三天後,我會親自帶人上梅府提親。」
「什麼?什麼提親?」她聽錯了嗎?他為什麼要上門提親?就算不相信她的遭遇,也用不著這麼玩她吧!
「依照妳的情況,離開梅府已避免不了,但為了不流落街頭,妳需要一個庇護,而我,能給妳一個棲身之處,不過,我是生意人,總不能白白讓妳得了好處,妳必須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他要她付出的代價,莫不是與他要提親有關吧?
「我要妳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
「俞睿淵,你在說笑嗎?我們兩家是死對頭,我爹怎麼可能讓我嫁給你?你要是上門提親,我爹肯定立刻把我趕出梅府。」
「我說了,妳離開梅府已是避免不了,妳有很多選擇,可以流落街頭、可以跟了卓孟哲,但妳也可以選擇……跟了我。」
「你要的是一段真實的婚姻,而非為了什麼莫名的原因,只想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吧?」
「當然,我要的是真實的婚姻,妳必須嫁給我,成為我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
他們上一刻還是仇人啊,怎麼可能這一刻她就會甘心嫁給他?而且他到底為了什麼,竟想利用她孤立無援的處境逼她嫁他,他明明是討厭她的,不是嗎?
她的反應很明顯的不願意,俞睿淵也不急,涼涼的又道:「我給妳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會親自上門提親,到時妳可以拒絕我,我也不會強求妳,但往後妳若真的流落街頭,可別再來找我,我定不會理妳。」俞睿淵說完,就無情的背過身去,隱去了他真實的表情。
梅水菱自知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她當真無法立即答應,只能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頹然的離開了花廳,沒再多看俞睿淵一眼,自然也沒看見他緊緊的握起了拳頭,洩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不要怨我,我要是不這麼做,你就不會……」
他將接下來的話悶在了心裡,終究沒有說出口。
梅水菱知道自己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但在經歷了無數次的重生之後,她又不太肯定如今的選擇是正確的。
攔下俞睿淵的轎子的確讓事情有了不一樣的發展,但萬一她做對了選擇不會成為乞丐,那麼後果呢?
是!她可以脫離這個不斷重生的輪迴,可她就會以俞睿淵妻子的身分一直生活下去,這又是她要的嗎?
更讓梅水菱覺得旁徨的是俞睿淵的決定,她記得初見他的時候自己才七歲,她已經不記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他冷冷的說了一句話—
「我才不要,她好醜。」
她不記得他所謂的「不要」指的是什麼,卻很清楚在他眼中她長得很醜,而後的每一次相見,換來的都是他的欺負,直到兩家不相來往之後,她是沒再受他欺負,但卻成了仇人。
他如此討厭她,又為何要娶她?每天看著一個他討厭的女子,他不覺得難受嗎?
「大小姐、大小姐!」芹兒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的跑進梅水菱的院落,直到跑到了梅水菱的面前,還直叫嚷著。
梅水菱難得見芹兒這麼緊張,安撫道:「慢慢說,別急。」
芹兒喘了好幾口氣,才把想說的話順暢的說出來,實在是這個消息太過震驚,她不得不快些跑來告訴大小姐。「大小姐,外、外頭有人提親,是、是俞府的……」
「俞睿淵是吧?」
「大小姐知道?」
他還真如他所說的,三天後真的上門來提親了。梅水菱像是知道事情會怎麼發展一般,對著芹兒拜託道:「芹兒,幫我收拾簡單的包袱,準備幾套衣物就好,還有,枕頭下有一隻小錦囊,一定要放進包袱裡。」
那隻錦囊是每回重生離家時她一定會帶著的,錦囊裡有幾張銀票,可以讓她暫時度過一段日子,帶珠寶首飾出去兌換不易,還是銀票好用些。
「那個錦囊是小姐說備著離開梅府要用的,大小姐現在要離開梅府了嗎?」
「我……可能回不了這間房了,只是我怕有人說話不算話,總得帶些銀票為自己想著後路。」
就在芹兒仍舊一頭霧水之際,梅水菱走出了院落,來到大廳,果然聽見了父親與俞睿淵並不愉快的談話。
「你想娶我女兒?」
「是,我要娶菱兒。」
「我絕不允許你娶我梅府的女兒!」
「為什麼不?我知道我們兩家視彼此為仇敵,但我與菱兒之間並不是,更何況梅老爺本就在為菱兒找門好親事,我俞府與梅府門當戶對,我與菱兒更是青梅竹馬,我不該是菱兒最好的選擇嗎?」
「就憑我與你爹是商場上的仇敵。」
「梅老爺,商場不該有永遠的敵人,再說了,我們在此爭論無益,梅老爺何不問問菱兒,看她是不是想嫁給我?」
是的!要解決這個僵局當然只能靠她,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大廳。「爹……」
她一眼就看見父親雖然望向她,但很快就別開了視線。
梅水菱知道,那是父親恨她險些害死了弟弟,又因為她是他的女兒而無法真狠下心懲罰她的矛盾。
梅水菱走到俞睿淵的面前,輕聲問道:「你竟然真的來了?」
「我說話算話。」
「你應該明白,我若應了你,可能會立刻被我爹趕出家門吧?」
俞睿淵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今天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你有選擇,看你是做為我的妻子被趕出梅府,還是背著與卓孟哲有染這樣有損私德的罪名流落街頭。」
是啊!他還真的知道她眼前只有這兩條路!
梅水菱就當與他有了默契,這才揚聲說道:「俞睿淵,我答應嫁給你。」
坐在主位的梅老爺可不允許,仇敵就是仇敵,他不會把女兒嫁給仇敵之子!
「這裡是梅府,一切還是由我作主,這樁親事我不允就是不允!」
「爹……」梅水菱轉身面對父親時,她的表情不是懇求、不是任性妄為,而是帶了滿滿的心痛,她睜著一雙含著淚水的眼,說出了預言一般的話,「今日我不允了俞睿淵,來日,你也會因為以為我私下允了別人而將我趕出去。」
「你若沒有做出有損私德的事,我怎麼可能趕你出門?」
「那是因為自從險些害死弟弟後,爹便不相信我說的話了,我一次又一次的試著想讓你知道我的性子已經改變了,但爹並不相信。」
「你在胡說什麼?」
梅水菱有過太多次重生的經驗了,她很清楚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改變父親的想法。「就當我胡說吧,但現在唯有俞睿淵可能是我的轉機。」
「如果你硬要嫁,那你就不再是我梅府的女兒!」
父親果然還是這麼說了……無數次的重生,她聽過太多次父親威脅趕她出家門的話,為什麼她學不會不要再心痛?
「爹爹,我早就決定好了,我要嫁給俞睿淵,絕不改變。」
「早就決定?你居然還與他私訂終生?!」梅老爺氣得渾身發抖。
他就不明白小時候可人又天真的小女娃,長大怎麼會變了一個樣子,苛待府裡的奴僕、欺負自己的弟妹,現在竟然還敢忤逆他?!他終究對她徹底死心了。
「好,你要嫁可以,此後梅府再與你無關。」
梅水菱知道這樣的結果無可避免,但至少這回不是為了那個她明知道會讓她不幸的卓孟哲,而是為了俞睿淵。
她在父親面前跪了下來,磕了三次頭,才哽咽著道:「謝謝爹爹的養育之恩,女兒離開了,請爹爹好好保重。」
道別完,梅水菱起身望向父親,看見的是父親沒有一絲心軟的表情,她苦笑著流下眼淚,這才轉身面對俞睿淵,看見的是俞睿淵咬著牙、雙手緊握成拳瞪視著她的模樣。
「現在你可不能後悔了,我只有你了。」
俞睿淵一句話也沒說,放開了拳頭,改為握住她的手,大步往梅府大門走去。
在大門口,抱著梅水菱包袱的芹兒已經等著了,看著大小姐真的被趕出梅府,整個梅府上下,只有她真心的為她流了眼淚。
「大小姐,既然明知道老爺會趕你走,大小姐為什麼還要這麼對老爺說?」
「芹兒,現在不走,再過不久我會走得更難堪,現在至少……」梅水菱抬頭望向俞睿淵,雖然他沒有多說一句話或是多看她一眼,但他倒是將她的手握得很緊,一副不打算放開的樣子。「現在離開,至少是有人上門求娶,而不是因為不貞被趕出家門。」
「什麼不貞?芹兒一直跟著大小姐,大小姐哪裡能做出什麼不貞的事啊!」
梅水菱由芹兒的手中接過包袱,見芹兒為自己傷心至此,她十分感動,再一次提醒道:「記得,我給你的東西你放心的用,因為我走了以後可能會發生一些事,讓你不得已做出你不願意的選擇。」
「大小姐……」
聽梅水菱這麼說,俞睿淵微挑起眉毛看向她,認為她是在以自身的情況給予芹兒忠告,正如她嫁給他就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這讓他有些不悅,所以他冷冷的下了命令,「上馬車。」接著硬是把梅水菱給送上了馬車。
看著俞府的馬車不只載走了俞家少爺,也一併載走了自家小姐,芹兒的淚就怎麼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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