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初秋，萬里無雲。
衛靈木然地站在醫院大門前，抬起頭，陽光刺得她雙眼酸澀，想要笑，嘴角卻扯不起來。
丙然，人要是倒霉，喝水也會塞牙縫。
想當初她大學畢業時，可是所有同學羨慕的對象，不但找到一份外商公司的高薪工作，還有一個高大英俊體貼、即將出國進修的男友。
可是不到一個月，情況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的工作丟了，因為有靠山的高層千金擠走了她的位置；男友也沒了，因為她只是戀愛對象，他的家長早就替他決定好結婚人選，大學畢業後直接到國外結婚。
她本來還安慰自己工作可以再找，大街上的男人多得是，正當她準備忘記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莫名感到腹部悶痛，頭暈想吐。
一開始衛靈以為只是腸胃炎，過幾天就好了，但是前幾天好友陳敏指著她的肚子，取笑她胖了一小圈，她這才猛然意識到大姨媽遲遲沒登門，她今天才會趕快來婦產科檢查。
當護士小姐笑咪咪地恭喜她懷孕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和前男友愛愛的時候有做安全措施啊，怎麼會中獎？！她在心里咒罵，等回家她一定要上網投訴這個保險套的牌子，居然害她玩出人命！
在老家的父母就等著她畢業後有份好工作賺錢過好日子，她不敢跟他們提起懷孕的事，而且只要想到那個男人揮揮手走得瀟灑，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痛苦，她就更加討厭肚里莫名多出來的這坨肉。
于是，她在護士小姐說完恭喜後，迫不及待地問起了墮胎的事。
小護士收斂笑容，非常嚴肅地說道︰「雖然你懷孕才十周左右，可是墮胎會對母親的身體造成傷害。」
衛靈堅定地道︰「沒關系，我就是不想生下這個孩子。」
小護士在婦產科工作一段時間了，對未婚媽媽會有這樣的決定也算見怪不怪，既然她已經提醒過了，病人的決定如何，她也無權多管。「麻煩你先來填一些資料，我們會盡快安排。」
衛靈寫好資料後，不再多加停留，走向醫院大門的一路上，她看著周圍親昵溫馨的一對對夫妻和情侶，滿臉歡喜期待著新生命的到來，她只覺得傷心和悲哀。
她不由自主伸手覆上微微凸起的肚子，小聲道︰「孩子，你跑錯地方，怨不得我了。」
忐忑不安了一整晚，隔天早上，她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不是婦產科那位小護士，而是一道低沉的男聲，自稱是婦產科的主治醫師，姓唐，約她下午到醫院的咖啡廳見面。
衛靈想著他應該是來跟自己談手術的事，雖然有些疑惑怎麼現在醫師的服務這麼周到，但還是準時赴約了。
咖啡廳在一樓，一旁還有寬敞的美食街以及簡便的運動設施，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這間醫院資本雄厚，而且她也上網調查過了，這間醫院的風評還算不錯，這也是她選擇這里的原因，她可不想遇到搞錯病歷，或者醫師大意鬧出烏龍的事情發生。
下午兩點是咖啡廳人最少的時候，一踏進去，輕柔的古典音樂讓她有些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些，視線一掃，她很快就在角落的座位看到一個身穿白袍、背對著她的男子。
衛靈沒有遲疑，走了過去。「你好，唐醫師。」
男人很年輕，大約二十六、七歲，長相帥氣，笑容溫柔親切，讓人很安心，于是原本殘留在她心里的警惕和懷疑全部拋開了。
「衛小姐，請坐。」
衛靈坐到他對面，向服務生說道︰「一杯藍山咖啡。」
服務生正要走開，唐醫師笑著建議道︰「這里的奶茶不錯，衛小姐要試試嗎？」
顯然，這是所謂的職業病，但是他問得婉轉，衛靈不好拒絕，只能點頭。
「衛靈小姐，我是唐睿。」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M國F大畢業，一年前回國，目前單身。父親早年病逝，母親現在從商……」
「等等，」衛靈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自我介紹怎麼說得跟相親台詞一樣？「唐醫師，你不是約我來討論手術問題的嗎？」
「不錯，這是我接下來要提起的。」這時服務生送來了奶茶，唐睿笑著向服務生道謝，在奶茶里加了半包糖。「一日的糖分攝取量不宜太多……喝一口看看。」
她茫然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一听到他接下來的話，她險些把奶茶給噴出來—
「衛靈小姐，我們結婚吧。」
「等等，你知道我懷孕了吧？」
唐睿點頭。「當然，我會是個好父親，你不用擔心。」
衛靈一臉錯愕的又道︰「孩子的親生父親不是你，而且我也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我會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唐睿雙手交叉相握，肯定地說道。
拜托，這根本不是重點！她直言道︰「唐醫師，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你就跟我談結婚……你不覺得很荒唐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本來就很喜歡小孩。」他頓了一下，露出苦笑。「但是我幾年前發生車禍，以後很難有孩子，我是獨子，這件事我一直不敢讓我家人知道。」
衛靈一愣，試著安慰道︰「現代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會有什麼治療方法，要不然可以做試管嬰兒……」
「試管嬰兒……」唐睿看著她，低聲嘆道︰「只有卵子是變不成受精卵的。你要是墮胎，對你的身體會造成不小的傷害，以後也有可能無法再生育，但如果你硬是生下孩子，養小孩也得花不少錢，所以跟我結婚對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如果婚後你找到喜歡的人，我絕對不會阻止你離開，你覺得如何？」
她仔細打量著他，他長得比她前男友還帥，當醫師的收入自然也不錯，甚至願意娶她，撫養她的孩子，這樣的好事除非天上掉餡餅，不然要上哪兒去找？
老實說，雖然她對那個負心漢心存厭惡，也不打算留下孩子，但那畢竟是條無辜的小生命，她還是有些舍不得……
心思轉了一輪，衛靈不得不承認，她心動了，可是她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來看診的未婚媽媽一定不少，為什麼你會選擇我？」
唐睿盯著她，黑沉沉的瞳孔倒映出她縴瘦的身影，接著他笑道︰「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
沖動絕對是魔鬼！衛靈使勁敲著腦門，真是一失「口」成千古恨，她怎麼會在听了某優質男深情表白之後，一個不留神就點頭了呢？而且他還打鐵趁熱，要她趕快回家拿了相關資料，就拽著她直奔戶政事務所。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注定好的，她父母向來習慣把重要文件交給她保管，所以戶口名簿在她手上，她不必回老家偷，而且她也相信他絕對是早有預謀，所有資料都準備好了，甚至連證人都找好簽名了。
所以現在他們正在排隊等著辦理結婚登記。
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很多新人都來辦理登記，男男女女低笑打鬧，或是親密依偎，唯獨他們安安靜靜的，中間還隔得老遠，實在不太像是要結婚的人。
後面一對年輕小情侶觀察兩人的互動許久，後來小女生忍不住笑著問道︰「你們這麼生疏，才剛認識不久嗎？」
「嗯，是不太久。」衛靈笑了笑，前後加起來還沒一個鐘頭，能算久嗎？
「哇，是閃婚嗎？」小女生兩眼發亮，扯著男友驚訝地問道。
衛靈瞅了一眼身邊的唐睿，他禮貌一笑，俊帥的樣子讓小女生立刻星星眼。
小女生未來的老公將她攬進懷里，調笑道︰「還沒結婚就盯著別的男人啦？」
小女生笑呵呵地用頭蹭了蹭未來老公的肩頭。「誰都沒有你帥！」
看著小情侶又陷入自己的甜蜜小世界，衛靈有些尷尬，只好干笑著找話題，「唐醫師，你當婦產科醫師多少年了？」
「M國三年，國內一年。」唐睿剛說完就輪到他們了。
兩人將資料交給工作人員，唐睿爽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把筆遞給了衛靈。
她伸手接過，猶豫了一會兒，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直到工作人員催促，她才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快速簽下大名。
手續辦好後，兩人走出戶政事務所，唐睿攔下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先讓衛靈坐進後座，他跟著坐上車後，忽然問道︰「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衛靈一臉困惑，呆了一下子才想起她剛才硬擠出來的話題，聳聳肩道︰「等一下去你家還是我家？」
他沉吟道︰「先去你那里看看再做打算，如何？」
「好。」回答完，她告訴司機地址，司機便將車子駛上車道。
衛靈偷偷瞄了眼唐睿的側臉，心里想著，他相當尊重她的意願，而不是大男人主義的強迫她立刻搬去跟他住，這讓她對他的印象又上升了幾個百分點。
「兩位是剛結婚？怎麼看起來不像？」紅燈，司機停下車，透過後視鏡看著兩人，笑著問道。
衛靈低頭看看兩人的裝扮，她一身運動服，唐睿脫掉了白袍，穿著襯衫西裝褲，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十分不搭配。「臨時起意過來登記，就沒穿得太正式。」
司機可能沒遇上這麼隨便就結婚的男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車上三人就這麼保持沉默，直到到了目的地，付了錢下車的時候，司機才小聲的感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衛靈好笑的側頭瞄了眼身邊這個害她閃婚的罪魁禍首，便帶著人上樓了。
大學四年她都是住宿舍，畢業後當然只有被學校掃地出門的分，她把用不到的東西寄回老家，手邊的錢不多，又想著原本找到的那份工作有提供員工宿舍，就隨便在公司附近找了一間便宜的單人套房，打算住個兩個月撐過這段過渡期，誰知道工作丟了，她又意外懷孕，就一直住在這里了。
唐睿看著殘舊的外牆以及一旁骯髒的小巷和陰暗的樓梯，不由得皺起眉頭。「這里環境不太好，樓梯又黑又窄，一不小心很容易摔倒。」
「我在這里住了快三個月，不都好好的……」衛靈轉頭朝他微微一笑，話還沒說完，腳步一滑，整個人就要往後倒。
幸好他就在她身後，趕忙一手抓住欄桿，一手抱住她的腰，護住她的肚子，緊接著砰的一聲悶響，他後背撞在欄桿上，痛得他五官有些扭曲，不過他仍先關心她，「你沒事吧？」
「沒事，你……還好嗎？」他當了她的肉墊，剛剛撞那一下，他的背一定很痛吧？
「你看，我就說這里危險。」唐睿扶著她站穩身子，這才收回手，改為護在她身側的半空中，他感覺到背上一陣陣刺痛，但仍不忘笑著安慰道︰「沒關系，我皮粗肉厚，撞一下不算什麼。」
衛靈擔心地看著他，把地上那塊果皮狠狠踩了好幾腳，這才繼續往上走。
她的套房在七樓，大約八坪，她沒想過會長住，所以沒有特別整理布置，滲水的牆壁痕跡斑斑，角落有裂縫，家具就是房東附的單人床、一張小小的桌子，還有一個衣櫃。
「這里的光線怎麼這麼差？」唐睿打開了燈，明明還是白天，屋內卻暗沉沉的。「收拾一下，等一下就搬去我那里，明天就把這間套房退租了吧。」
「有需要這麼急嗎？」說實在的，衛靈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如果見到他的家人，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們相處。
看出她的不安，他安撫道︰「我早就搬出來一個人住了。」
她有些驚訝他居然知道她的顧慮，點點頭，開始收拾。
唐睿也幫忙整理桌上的專業書籍。
由于她的東西不算多，兩人很快就整理好離開了。
唐睿住的是一層一戶的高級大廈，位在十八樓。
領著衛靈進屋後，他來到吧台前，問道︰「要喝點什麼嗎？牛奶好嗎？」
「好，謝謝。」她接過杯子，一邊小口啜飲著牛奶，一邊參觀客廳的擺設，空間寬敞、布置簡約精致，一進門左邊是半環形的吧台，右邊用玻璃分隔開來，應該是飯廳，她坐的黑色真皮沙發柔軟舒服，應該價值不菲。
這個男人挺有錢的，而且相當懂得享受。
突地，她想到一個問題，有些局促的小聲問道︰「今晚我睡哪里？」
「隨便挑一間喜歡的，最左邊的是我的房間。」唐睿往里面一指，又道︰「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不常在家，不過有時要值夜班，你如果怕被吵到，可以選最右邊的房間。」
衛靈點點頭，反正睡哪里都好，就是不要睡在他的隔壁房間就好，她放下杯子，起身要把東西搬進去，他剛好伸手要幫忙，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她連忙縮回手，尷尬地笑道︰「東西不多，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三個月內是容易流產的時期，不可以拿重物，也不能勞累，你在這里坐著，我進去收拾收拾。」唐睿將她按回沙發上，提起她的行李，大步進了房間。
衛靈百無聊賴地喝著牛奶，不自覺想到前男友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她。
有人曾問，女人應該嫁給自己愛的，還是愛自己的人？她當初選了前者，覺得沒有愛的婚姻最終只會走到末路，現在卻開始偏向于後者。
前男友每天早晚都跟她說「我愛你」，最後還不是拍拍**抱著別的女人跑了？還不如找個喜歡自己的，讓對方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寵著哄著。
衛靈把一杯甜甜的牛奶喝光了，听著唐睿收拾房間的輕響輕輕傳來，心底暖融融的，忽然有種幸福的錯覺……
陳敏瓜子臉，柳眉鳳眼，有股古代女子的溫婉味道，個子高挑，一畢業就考上了國際線的空姐，開始了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生活。
這日她剛下機便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衛靈，約她出來喝一杯。
衛靈沒有拒絕，不過將見面的地點換到唐睿住家附近的茶館。
身穿黑色低胸短裙、戴著墨鏡的陳敏一走進店里，立刻成為焦點，衛靈早已見怪不怪，反正每次和好友上街，她都會立刻淪為背景。
「我怎麼不知道你現在喜歡喝茶了？」陳敏大剌剌地坐在她對面的位子，取下墨鏡，好笑的道︰「我以為來茶館的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
就知道她的嘴里吐不出象牙，衛靈白了她一眼。「這可是道地的功夫茶，喝喝看吧。」
陳敏拿起面前的一小弓茶，一口就喝光了，皺眉道︰「才這麼一丁點，一點都不解渴，真不明白你怎麼喜歡這個了？」
「任何刺激性的飲料和食物我都不能踫，沒辦法，就連茶最好也不要喝，我只能喝一點而已。」衛靈聳聳肩，家里有個專業醫師，無法馬虎。
陳敏失笑道︰「這麼神經兮兮的，你又不是孕婦。」
她話音剛落，衛靈便笑開了。「今天就是想要跟你說這件事，我懷孕了。」
陳敏手一滑，手里的茶杯差點摔到地上，她一臉驚愕的道︰「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騙你是小狗。」衛靈嘆了口氣，就知道她會不信。
陳敏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不會是那個殺千刀的男人的吧？」
衛靈無奈點頭。「就是你想要千刀萬剮的那位留下的種。」
「該死的！」陳敏低咒一句，擔心地瞅著好友。「那你打算怎麼辦？打掉還是生下來？」
抬手把兩人的茶杯再次斟滿，衛靈神色自若地回道︰「我原本想要打掉的，可是現在……我結婚了。」
「什麼？！結婚？！」一個比一個驚人的消息，陳敏有點受不住，聲音拔高了好幾倍。
看著周圍客人投射過來的視線，衛靈尷尬的提醒道︰「拜托，小聲點。」
陳敏也注意到自己失態了，朝四周歉意地笑了笑，轉回頭小聲道︰「你這女人，突然又是懷孕又是結婚的，我的心髒負荷不了。」她一把伸手揪住衛靈的領子，一臉痞態的威脅道︰「趕緊從實招來，不然就從這里把你扔下去。」
衛靈瞄了眼位于四樓的茶館，摸摸鼻子，將事情一五一十地招了。
陳敏听完，受不了的始罵道︰「豬腦袋！那個男人有外表有錢又有好工作，怎麼可能會看上你？！不會是什麼詐騙集團的人，把你騙到手，等你把孩子生下就去賣掉，要不然是器官買賣之類的……」
听陳敏越說越離譜，衛靈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電視劇看太多了，我好歹也算個知識分子，不至于蠢成這樣。唐睿確實是那間醫院的婦產科醫師，不過只經手比較重大的手術，算是專家級的人物。」
「那你說，這樣的人為什麼偏偏選中你？」陳敏向來實事求是，說話從不會拐彎抹角，想問什麼就問了。
衛靈聳聳肩。「可能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沒什麼背景，加上他因為意外不能有孩子，又是個孝順的人。」
「所以他拉你去演戲，好讓他的家人安心？」陳敏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瞅著好友，不懂她怎麼會這麼單純。「你啊，真是笨死了，難怪屬豬的。」
之前好友被那個無良男友騙了感情騙了貞操就算了，轉眼又被人騙去結婚，她怎麼就是學不到教訓？
「喂喂，別歧視屬豬的好嗎？」衛靈有些哭笑不得，好友每次都愛拿她的生肖說嘴。
「我說的是事實，你幫忙遮掩，那你有沒有跟姓唐的要點撫恤金、精神補償費之類的？或者以後他母親去世了，沒必要再繼續演戲，他會不會給你一點青春損失費？」陳敏見衛靈一臉茫然，就知道這家伙不但沖動，耳根又軟，一旦看到別人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就恨不得馬上救對方于水火之中。
「反正他答應會撫養孩子，以後如果我找到喜歡的人，也會讓我離開。」衛靈將茶杯捂在手心里，低著頭答道。
「說你笨還不相信，口說無憑這四個字你應該听過吧？」陳敏頭疼，當機立斷地道︰「走，這就去見見你老公，順便簽一份協議書。」
「什麼協議書？」衛靈愣愣地看好友迅速買單，然後拉著自己出了茶館。
陳敏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腦門，惡聲惡氣地道︰「當然是關于你以後的幸福，難不成還讓你跟著一個半太監守活寡一輩子？！」
衛靈結結實實被太監兩個字給雷到了。
唐睿坐在客廳沙發上閱讀幾份傳真過來的最新藥物研究資料，听到開門聲，抬頭笑道︰「回來了？」卻見到衛靈被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拽進屋來，馬上就猜出她的身分，禮貌地問候道︰「陳小姐，幸會。」
陳敏沒想到他居然會知道自己，怔了一下才點頭回道︰「你好，唐先生。我家不成器的衛靈給你添麻煩了。」
衛靈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听到好友一副家長的口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陳敏瞪著這個沒心沒肺的好友，恨不得再往她腦袋多敲幾下，看她能不能精明一點。
三人在沙發上坐定，陳敏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不同意衛靈跟唐先生這樣貿然結婚，我現在想知道唐先生究竟是怎麼想的。」
唐睿溫和笑答，「沒有事先知會陳小姐是我的疏忽，之所以迫不及待和衛靈辦理結婚登記，一來是她的肚子等不得，二來我對她一見鐘情。」
陳敏擺擺手，冷哼道︰「一見鐘情這樣的鬼話就不必說了，衛靈現在要是打掉孩子是有點遲了，對身體也不好，但是孩子生下來她養不起，不代表我養不了。」手里把玩著墨鏡，她自信一笑。「說起來，孩子也得叫我一聲干媽，對吧？」
衛靈看兩人一坐下就針鋒相對，只好低聲問道︰「這個……你們要喝什麼？」
陳敏馬上就火了，瞪了她一眼，教訓道︰「給我好好坐著，孕婦就該有孕婦的樣子！」
被鄙視了……衛靈縮了縮脖子，她什麼都不怕，就怕陳敏發飆。
「陳小姐說的對，我來就好。」唐睿朝衛靈溫柔一笑，轉頭看向陳敏問道︰「想喝點什麼？茶、咖啡、橙汁、牛奶、冰水？」
「不必了，我等一下就走。」陳敏直視著他，這個男人她有些看不透，但是她感覺得出來他對衛靈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好，這樣她可以稍微放心一點，不過該有的保障還是不能少。「客氣話就不說了，你說的都是空頭支票，衛靈天真，不等于我也相信你的話，雖然俗氣，可是實實在在的錢比男人的甜言蜜語要實用多了。」
唐睿的眸光閃了閃，笑問道︰「那麼，陳小姐打算……」
「簽一份協議書，條件由我和衛靈來定，將唐先生之前承諾的話，以及對她的一些人身保障做一個書面的記錄。」陳敏紅唇一揚，笑得嫵媚。「當然，需要律師見證，免得唐先生以後翻臉不認人。」
「沒問題。」唐睿回答得非常爽快，這個個性跟衛靈截然不同的漂亮女人特意上門，是出于對衛靈的關心和在乎，他又何必拒絕？
還以為要多費點口舌才能讓他答應，陳敏挑挑眉，有些驚訝，不過，既然他這麼配合，她也樂見其成。
于是她拉著衛靈起身，強迫衛靈帶她進房間，她馬上翻出紙筆讓某人自己動手。「你來寫。」
衛靈感嘆道︰「我還以為你會要求唐睿跟我離婚，然後叫他出一大筆贍養費。」
陳敏環顧房間，布置得溫馨舒適，滿意地點頭。「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你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沒有男人在身邊，我又經常出國，怎麼能放心？再說，沒有父親的生活，並不好受。」
衛靈一窒，想起好友的母親也是未婚生子，好友因此打小受盡嘲笑和難堪，個性才變得這樣剽悍，實際上好友是外強內弱，對人冷淡疏遠，其實是敏感而怕受傷害。
不知道以後誰會珍惜這樣的她？
衛靈抱著她，撒嬌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裝模作樣地撫著胸口，深情地又道︰「要是離開了你，我要怎麼活下去？」
「就知道耍寶，趕快給我好好寫，最好弄個幾十上百條，免得讓姓唐的鑽漏洞。」陳敏被她這麼一鬧，郁悶的心情霎時好了很多，起身催促道。
林林總總列舉了三十多條，衛靈實在想不到其他的了。
陳敏對這些也不太在行，斟酌著加了一、兩條就詞窮了，接著她從包包里掏出手機，又拿出一張名片，撥了一通電話，跟對方大概說了情況，用筆記下重點，迅速掛掉了。
衛靈好奇的問道︰「你打電話給誰？還跟別人說我的事……」
「放心，這是個資深律師，嘴巴很緊。」陳敏咬著筆頭，想了想，又繼續動筆。
「陳敏，你什麼時候認識律師了，我怎麼不知道？」
「在飛機上認識的，他把名片給了我，當然要物盡其用。」一口氣寫了十幾條，又檢查了之前寫的內容，陳敏這才滿意地放下筆。「好了，暫時就這麼多，真是便宜了姓唐的了。」
衛靈哭笑不得，里面一堆霸王條例相當為難人，她居然還說唐睿佔便宜了？
「這個律師明顯是想跟你做朋友，你居然這樣對他，人家要傷心了。」每次上街，陳敏被搭訕的次數就跟一日三餐一樣規律，衛靈已經習慣了，現在成了空姐，顯然被搭訕的次數有增無減。
「他不是想認識我，不過是在獵艷測試一下自己的魅力而已，我對水仙花一向沒好感，現在打電話求助算是給他面子了。」陳敏皺起眉，又把協議書看了一遍。「下午就找人來把你房間的鎖頭換了，要是哪天姓唐的獸性大發，想對你怎樣，你一個孕婦哪有辦法逃。」
衛靈沒好氣的道︰「拜托，除非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了。」況且他也不像這種人。
陳敏臉色一正，小聲道︰「我听說有些男人就喜歡孕婦，比較刺激。」
「你這又是從哪里听來的，別亂嚇人！」衛靈嗔她一眼，拿起協議書就要出去。「既然寫好了，就不要讓唐睿一直在客廳等著。」
「切，才剛結婚，胳膊就向外拐了？」陳敏不情不願地跟著她，嘀咕道。
「又胡說八道了！」衛靈回頭瞪了她一眼，陳敏有時候思緒真是脫線得厲害，讓人招架不住。
唐睿依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大腿上放著資料，看她們出來了，笑道︰「寫好了？」
「嗯，我們有補充協議條款的權利。」陳敏學著某資深律師的語氣，板著臉說道。
「好，我明白了。」唐睿接過協議書，快速流覽，二話不說就簽下了名字。
動作之迅速，讓衛靈和陳敏大吃一驚。
「你確定了嗎？沒有什麼要修改的嗎？」衛靈遲疑地看著唐睿，低聲問道。
「不必，都很合理。」協議里提及她懷孕期間要受到盡心照顧、孩子的歸屬，以及分手後的各項補償金額。唐睿放下筆，盯著衛靈沉聲道︰「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陳敏生怕他後悔，急著搶白。
唐睿笑了。「我答應過，如果衛靈遇到喜歡的人，便會放手，但是我希望這個時間至少要在一年後。」
「為什麼是一年？」衛靈望著他，不解的問道。
「笨蛋！」陳敏受不了的瞪了好友一眼，開口道︰「我代衛靈答應了。」
直到衛靈生產，至少還要再七個月的時間，如果加上坐月子以及身體各方面的調理、喂奶等等，前後大約一年左右，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不論怎麼說都是對好友有利。
「好，一言為定。」唐睿將協議書一式兩份，交由陳敏找的那位資深律師做了公證。
于是，協議自這日起正式生效。
「唐睿，你怎麼會認識陳敏？」等好友滿意地走了，衛靈感到奇怪地問道。
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你當初在醫院填表格，緊急聯絡人寫的不是父母，而是陳敏。」
她點點頭，當時護士小姐看到陳敏跟她不同姓，還多問了一句，听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朋友，又經常不在國內，便要她重寫，那時候她還特意解釋了，陳敏是唯一能聯系上的人，護士這才勉強接受。
「嗯，我的父母住得遠，要是趕來也不方便，我就沒填他們的名字了。」她也不想讓老實的父母因為自己未婚先孕的事傷心，剛開始沖動地想打掉孩子，也是擔心事情傳開，會害父母丟臉。
「我們結婚的事，你也不打算告訴他們？」唐睿坐直身子，黑沉的雙眼瞅著她。
衛靈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她還真沒想過要告訴父母，反正他們這樣的婚姻只是互相利用。「這件事以後再說，好嗎？」
唐睿也不為難她。「好，就先這樣吧。」
陳敏說到做到，下午就讓鎖匠上門換掉了鎖頭。
衛靈在一旁干笑著，好在唐睿也不介意，反而還幫忙付了錢。
第二天一早，唐睿來敲衛靈的房門，要她到醫院重新做檢查。
衛靈有些不願意。「之前已經做了好幾個檢查了，孩子很穩定，沒什麼大礙。」
「我有個學姊剛從國外回來，讓她幫你檢查一下我才放心。」他哄著她上了車，直奔醫院。
唐睿帶著衛靈到婦產科檢查的事，很快就傳遍了醫院，碎了一地的傾慕之心。
他是海歸，英俊帥氣，對護士、病人一視同仁，溫和禮貌，在醫院女性心中是第一名的好男人。尤其是未婚的女性都當他是夢中情人，可是現在他身邊不但有了人，還懷孕了，她們怎能不受到打擊？
衛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過程中遭受了無數的白眼和深情注目，實在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檢查結束，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長長地吁了口氣。
「怎麼，很累嗎？」唐睿在辦公室泡了一杯低脂熱牛奶，遞給了她。
衛靈點點頭。「頭暈，還有點困。」
「這都是懷孕的癥狀，過段日子自然就會好了。」听到護士叫她的名字，唐睿接過她手中沒喝完的牛奶杯子，小心扶起她，走進診療室。
「小唐，你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都沒听到消息，不會只有我錯過了吧？」這位婦產科女醫師三十五、六歲，一面看著檢查結果，一面打趣道。
「鐘姊，我們不久前才去登記的。」唐睿含糊帶過，側過頭也掃了眼檢查結果，各項指標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他終于放心了。
鐘醫師了然地來回瞧著他們，笑道︰「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是先上車後補票，我能理解。」她翻了翻檢查結果，將資料塞到他手中。「你的老婆和孩子沒什麼大礙，不過你老婆太瘦了，要讓她多補充營養。」
「知道了，多謝鐘姊。」唐睿笑著把檢查結果收好，扶著衛靈起身，走出診間前笑道︰「以後請客鐘姊一定要來啊！」
「這話我記住了，你可不能賴帳。」鐘醫師笑著眨眨眼，讓護士叫下一個病人進來。
離開醫院後，兩人坐上車，衛靈有些局促地問道︰「你還想要辦喜宴嗎？」
一旦要辦喜酒，她就不能不請父母出席，但如果她和唐睿一年後就分手，這不是鬧笑話嗎？
「別擔心，當然不會是現在。」唐睿沒有馬上開車，他坐在駕駛座上正色道︰「以後等你覺得跟我一起過日子沒什麼不好的時候，我們再宴客。」
「好……」他認真的模樣讓衛靈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下來。
只是，真有這樣的時候嗎？
或許一年後，首先感到厭倦的反而是他。這樣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無論是誰都很難過得下去，更何況是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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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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