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穿越了。
當宋岑雅看到周遭古色古香的擺設以及身上穿的古裝時,心里冒出這四個字。
本以為只是場夢,然而她每次醒來都看到相同的景色,看到手腕裹著白布,泛著清晰的疼,她的耳邊也傳來丫鬟們議論紛紛著她的自殺,對,她穿到了這個自殺未遂的古代女人身上,腦里還有著原主的記憶,清楚知道原主割腕自盡,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李馨雨,年方十八,是賀家的童養媳……宋岑雅快速讀取原主腦里的記憶,覺得原主真是命運悲苦,從小家境清寒,因父親湊巧救了這個家的男主人一命,賀老爺為了報恩,雙方便訂下親事,原主也被帶進府內,但她在賀府的日子並不好過,被下人瞧不起、被這個家的大小姐欺負,她竟穿到了這樣的女人身上,那個神仙老人真的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宋岑雅緩緩掀起棉被,高燒昏睡了好幾天,她終于有力氣下床了,她步伐虛弱的走來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鏡子映上一張蒼白,只稱得上清秀的小臉。
李馨雨算是小家碧玉型,可她臉頰凹陷,身材太瘦,活像營養不良,低下頭不笑時,看起來自卑又怯生生,真讓人想不到她有勇氣割腕自殺……等等,這個李馨雨為什麼要自殺?
宋岑雅馬上讀取到,原主要嫁的是這個家的大少爺賀靖棠,但在一次搭船談生意時意外失蹤,一直到現在已經五年了,賀夫人嫌她是個吃白食的,想將她許給又老又胖的員外當妾,所以她才……
宋岑雅搖了搖頭,為原主的命運默哀,接著她想起她要找的回魂鏡,不知這個原主知不知道回魂鏡的存在,神仙老人只送她過來,可沒提示她要上哪里找呀。
宋岑雅透過原主的記憶搜尋,很幸運的,她腦里浮現出一面鏡子,跟神仙老人給她看的鏡子一模一樣,那是這個家的傳媳之寶,只傳給長媳的,賀老爺在過世前交給了大少爺,那麼,回魂鏡是在大少爺那兒嘍?
可是,賀靖棠都出意外失蹤五年了,鏡子還會在他手上嗎?
宋岑雅想繼續搜尋記憶,但原主也只了解到這里,並不知道回魂鏡是否真在賀靖棠手上,又或是藏在這屋子里的某一處。
若是在那失蹤的大少爺身上,她該怎麼辦?她連那男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要上哪去找?
再說找那把回魂鏡有限時間嗎?神仙老人根本沒說清楚,只說找到回魂鏡就能幫小真續命……
「終于醒來了啊?」
這時,有個丫鬟進了房,截斷了宋岑雅的思緒,那丫鬟的臉還很臭,重重將手上的湯藥擱在桌上。
「真清高,不想當妾就尋死,你以為你是天仙下凡嗎?還沒死成,害我得服侍你,真是麻煩!」
宋岑雅听著她的抱怨,知道她叫燕兒,大原主兩歲,雖是原主的丫鬟,卻因為原主生性懦弱,在這個家沒有地位,丫鬟看不起她就欺了上來。
其實在五年前,賀老爺還沒過世時,原主日子過得挺不錯,是老爺過世,賀靖棠又連著出意外失蹤,她的命運才丕變的。
賀老爺的原配,也就是賀靖棠的親娘,在他五歲時便意外過世了,後來老爺再娶的繼室洪氏生了一男一女,兩兄妹對她的態度可是傲慢不已,尤其是大小姐賀靖庭還會支使她做事,下人們看到主子的態度,自然也不把她放在眼底,她的月例減半,飯菜也吃得差,過得並不快樂。
不過宋岑雅發現原主對她的未婚夫是存有愛慕的,因為只有賀靖棠不像那對兄妹一樣對她頤指氣使,反而待她頗親切,是原主心里小小的溫暖光芒,但因為原主個性自卑又怕生的關系,兩人並不親近。
「發什麼呆,快喝藥,你都下得了床了,喝完這帖藥,我也不用再辛苦熬藥了。」燕兒搥了搥肩膀,一副這個活她做得有多辛苦。
宋岑雅看到那黑漆漆的湯藥,也不知這丫鬟在里面加了什麼料,她實在不想喝。
「沒有吃的嗎?」好幾天沒吃東西,快餓死了。
說完,宋岑雅確信自己沒看錯,她被狠狠瞪了,好歹原主在這個家也是半個主子,這也太囂張了吧?
燕兒跑了廚房一趟,只拿了顆饅頭和水。「快吃,可別真的死了,多晦氣。」
宋岑雅拿起那顆饅頭看,覺得真夸張,她是病人耶,竟要她啃這種又冷又硬的饅頭,廚房當真沒有熱食嗎?
她工作七年多,被大大小小的事磨練過,個性被磨得相當圓滑伶俐,懂得看人臉色,和誰都好相處,但,她也在職場上遇過許多不合理的事,知道若不據理力爭就會吃虧到底,因此也養成強悍的個性,一旦對方真的踩中她的底線惹毛她,她就會還以顏色。
據她所知,洪氏是討厭原主,但不至于不給她飯吃,反倒是這丫頭時常扣押她的飯菜還有她微薄的月例,真是太超過了,她無法容忍。
「放肆!這是你該對我說話的態度嗎?」宋岑雅還很虛弱,發不太出多大的聲音,卻展露出氣勢。
燕兒狠狠嚇住了,沒想到這個向來唯唯諾諾的主子會如此有氣勢,但又不想真怕了她,反駁道︰「你、你不要囂張,大少爺已經失蹤五年了,你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費米糧,所以夫人才要將你賣給童員外當妾!」
宋岑雅犀利的瞪她,「我是不是浪費米糧輪不到你說嘴,你又是什麼玩意?我好歹是你的主子,區區一個下人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你現在敢私吞我的月錢,哪天膽子會不會生得更大,貪起府里錢,若我編造幾個讓夫人听听,你覺得夫人是信我還是信你?」
她瞧燕兒臉色發白,勾起冷笑,「夫人會要你熬藥,就是代表她還關心我的死活,要是我真的餓死了,不知道夫人會怎麼說。」
燕兒真的是嚇壞了,額際滴下豆大的汗。這丫頭是怎麼搞的,怎麼大病一場後就變了性子……她肯定是中邪了!
「是,我……不,奴婢馬上去多弄點吃的!」
宋岑雅看她飛快跑走,這才解氣,她倒了杯水喝,喘了口氣,沒想到她才說了一點話就覺得累,看來,她這身子真的很虛弱,得好好調養。
只是她不知道未來她會面臨到什麼困境,洪氏會不會不死心,還想讓她當那個胖員外的妾?回魂鏡現在又在哪里?
為了找到回魂鏡,她絕對不能被捉去做妾,一定要想辦法留在賀府里。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著各式各樣的店家攤販,其中「慶鑫堂」是老字號的商行,專賣南北貨以及珍貴的藥材、茶葉等珍奇異品,旗下也開了好幾家鋪子,布行、藥鋪、酒樓皆有,生意十分興隆。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慶鑫堂外,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相貌俊秀爾雅、氣質溫儒的男子拉開簾子看向里面,看到伙計們正忙著卸貨。
這樣的景象是他所熟悉的,相隔五年,沒什麼變化,倒是多了許多新面孔。
里面那個穿著明顯與他人不同,正和掌櫃們談話,看起來像當家的年輕男子,也是他所熟悉的人,也真的如他所料,坐在那個最高的位置。
男子垂下眸,放下了簾子。
同坐在馬車上的還有個青年,他叫阿力,是男子的貼身小廝,見狀,他困惑地道︰「少爺,不進去看看嗎?」
「不,還是先返家好了。」男子慢條斯理道,揉了揉後腦杓。
「少爺,您頭還會疼?」阿力關心的問。
男人放下了手,淺淺和煦一笑,「沒事的,我這頭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偶而想起過去的事會發疼,還有天氣一冷也會疼。」
現在是十月天,街上就帶有寒風了,比往年都冷,可想而之,今年入冬會更冷。
阿力嘆息地道︰「當年爺將少爺您從湖里救起時,還以為您活不了了呢,少爺真的命大,只是留下來的頭疾也很惱人,很難完全治愈。」
男子一提到義父,眸底充滿感恩之情,「可以被義父所救,還將這頭疾治到八成好,我已經很感激義父了,這一點頭疼不要緊的。」
「少爺,如今您已經恢復記憶,回到京城來,一定要捉出當年謀害您的凶手才行,阿力我會幫您的!」阿力咬牙切齒的道,男子口中的義父就是他的主子,這次陪著少爺返鄉,他家主子吩咐他要好好伺候,也要幫忙捉出凶手,他阿力已經做好準備了。
「其實我並沒有想起凶手是誰,只知道是我的家人。」男子道,斯文俊秀的臉孔一掠而過陰鷙神色。
五年前,他受了重傷被扔進湖里差點溺死,被當時開著小船的義父發現救起,醒來後,他失去所有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也因為他身上有刀傷,義父怕是有人在追殺他,也不敢大舉為他尋親,就怕引來仇家,加上他頭部被重擊,浸了湖水傷身,以致他失去記憶,又犯著嚴重的頭疾,義父決定先帶他回北方求醫,義父是從北方來的,在北方有認識醫術精湛的大夫。
這一去,他在北方待了五年,一邊治著頭疾一邊跟著義父學商,義父是北方有名的大商賈,跟著義父做生意,他意外發現自己有著經商的本領,彷佛他天生就是個商人,對商場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也用義父替他取的新名字行商,做成了幾筆大生意,以新崛起的商賈之姿,在北方的商場闖出了名號。
經過了漫長的治療,這半年來,他的頭疾慢慢被治愈了,恢復了大半記憶,他終于記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他叫賀靖棠,是慶鑫堂的當家,當年他不慎被人下迷藥暗算,一干手下都被迷暈,他則極力保持意識,見有人朝他攻來,他立刻拔刀反擊,卻不敵對方,被擊中頭部倒在地上。
但當時的他並沒有完全昏死過去,听進了歹徒的對話——
「真可憐,身為慶鑫堂當家,竟被自家人暗算,容不下他。」
「噓,小聲點,要是被听見怎麼辦?」
「都頭破血流了,還能活嗎?哈哈哈!」
他的記憶只到這邊,之後的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明明記得還有第三個人開口說話,但每次只要去想就會頭痛。
他只有回去那個家,才能知道真相。
曾經,他一度想放棄尋找自我,永遠待在北方報答義父的救命之情,或許是他直覺認定,恢復記憶並不是件好事。
丙然,在恢復記憶後,他受到強烈的打擊。
那個害他的自家人究竟是誰?
他想到大弟,他是繼母洪氏所生,從小就嫉妒他可以繼承家業;還有繼母,她長年偏袒一雙親生兒女,也曾向爹埋怨過大弟不輸給他,為何不將當家之位傳給大弟。如此想來,他們母子無疑是最有嫌疑的人。
今天在看到慶鑫堂易主後,他更確定了這個可能性。
賀靖棠不能諒解,他待他們母子並不差,他用心提拔大弟,想和他一起管理商行,也將繼母當成自己的親娘孝順、侍奉,如果真讓他查出當年害他之人是他們母子,絕不會善罷干休。
他會算清楚這筆帳,從他們母子身上討回公道!
「小姐,這個泡菜真好吃!」
「對啊,配飯真的很對味!」
宋岑雅看丫鬟們盯著她封好的一罐罐泡菜,笑著說︰「放心,我除了做夫人要吃的分,也有做你們的分。」
聞言,圍著她的丫鬟們都樂不可支,「太好了!」
「小姐做的泡菜最好吃了!」
「泡菜一定要配著小姐的炸雞吃,那是人間美味啊!」小丫鬟說著,嘴角還真的流下口水了。
宋岑雅噗哧一聲被逗笑了,其他丫鬟見狀也笑了,整間廚房充滿了笑聲。 沒有人發現,那軀殼里的靈魂換了。
最初,丫鬟們听到燕兒說李馨雨凶她、威嚇她時,都不敢相信,之後才發現燕兒所言不假,李馨雨完全變了個人,說話不再細小如蚊蚋,也不再畏畏縮縮的低著頭,變得落落大方、抬頭挺胸,頗有主子的姿態。
燕兒說她肯定是被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附身,才會變了性子,但比起以前那個膽怯怕生的李馨雨,現在笑臉迎人的李馨雨確實討人喜歡多了,而且她並不會像燕兒說的會凶人、威嚇人,她是就事論事,是非對錯分明,而且人又熱心,時常幫助她們,漸漸地,她們便和她愈走愈近了。
「對了,小菁,你的家書寄來了吧,晚點我來幫你寫信。」宋岑雅陡地想起,主動朝小菁道。
「謝謝小姐!」小菁開心的道。「小姐,我可以跟您學做泡菜嗎?我想做給我家鄉的爹娘吃。」小芳期待地問道。
「好啊,下次我教你!」宋岑雅爽快答應。
「謝謝小姐!」小芳笑得可樂了。
宋岑雅見丫鬟們臉上都充滿喜悅,心里很滿意,知道自己成功拉攏了她們的心。
她明白,想要受到尊重,被人瞧得起,就得先尊重自己,原主就是活得太卑微了,連個丫鬟都怕,不敢堂堂正正大聲說話,才會被人瞧不起,所以她選擇以原本的個性坦率的待人。
當然,她個性大變讓不少人受到驚嚇,但人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性子跟著變也不是不可能,相反的,她改變個性後,才扭轉下人們對她的印象。
接著,她再對她們略施小惠,收買她們的心。府里許多丫鬟都是家境不好,才會離鄉背井為僕,內心肯定有孤單的一面,只要適時安慰她們,戳中她們的心,幫忙寫寫家書,她們自然就會向著她了。
這還不夠,下人里也是有狗眼看人低的,像是燕兒,這時候她就得拿出當主管的威嚴來,才能讓人信服,燕兒後來想害她,就被她使了點法子逐出府。
當然,她在賀府的處境,最主要還是取決于洪氏對她的態度,若是洪氏欺壓她,待她不善,她在這個家也難以過得平順,更怕洪氏在她養好傷後,仍會強迫要她做那個胖員外的妾,如此一來,她就完了。
所以在她養了幾天病,補足體力後,她主動找上洪氏,申明她不做妾的決心,請求她讓她留下來,大概是她一反以往的唯唯諾諾,眼神充滿堅持,洪氏有些震驚,並沒有馬上拒絕。
她再乘勝追擊,說她會幫著楊總管做一些事,絕不會白吃白喝,楊總管很得洪氏的信任,當初對于洪氏要她做妾的事頗有微詞,也曾來探視她,找楊總管替她說情是最有效的,另外她也打听到洪氏愛吃腌漬品,剛好她最擅長的就是腌泡菜,故趁著入夜後進廚房做泡菜,想討洪氏歡心。
最後,在楊總管的說情下,洪氏終于打消要她當妾的主意。
倒是洪氏的女兒賀靖庭那嘴臉比洪氏還令人憎惡,極盡嘲諷的說她對大哥還真是死心塌地,連他行蹤不明,不知是生是死,仍執意要留在府里等他,可以給她一塊貞節牌坊了。
隨她說無妨,丫鬟們都愛听這種痴情的愛情故事,看到她痴痴的等著未婚夫回來,反而讓她們對她心生同情。
而賀靖庭在她病愈後還想支使她做事呢,她直接表明不願意,再加上洪氏逐漸看重她,賀靖庭最後只能悻悻然走人,所以丫鬟們對她也有著崇拜之心,誰都知道賀家的小姐最難伺候了,只有她敢與之作對。
當然留在賀府的這一個月來,宋岑雅不只是努力拉攏人心,想在這大宅子里生存下來,她也忙著調查回魂鏡的下落。
她曾試探的問過丫鬟們有關賀家的傳媳之寶,但每個人都說老爺早交到大少爺手上了,她也曾多次偷偷潛入那個未婚夫的房間和書房,連牆壁都敲了,想看看有沒有機關,但都找不到。
回魂鏡到底在哪里呢?真在那個男人手上嗎?要是他帶走了,她該怎麼辦?
她在這里,每天都擔心著在另一個時空與死神拔河的妹妹情況如何,就怕來不及……
不!她一定救得了小真的,神仙老人說了,只要能找到回魂鏡,就能讓小真續命,小真不會死的!
正當宋岑雅情緒焦躁時,有個丫鬟奔入廚房,上氣不接下氣的嚷道︰「小姐,好消息,大好消息!大少爺他人安好,平安回來了!」
賀靖棠從馬車上下來,抬頭望著那赤紅大門上的「賀府」兩字。
相隔五年,他終于回來了。
他的眸底沒有一絲懷念,只有深深的復雜以及冰冷,微勾的唇似在嗤笑。
阿力跳下車,向前敲了門,門房開了門,原本還有些精神不濟,一看清來者,頓時驚嚇得瞠大眼。
「你、你……」
「阿和,不認得我了嗎?」賀靖棠朝他和煦一笑。
「大、大少爺……天啊!大少爺您沒死,您平安回來了!太好了,我馬上去通知楊總管和夫人!」阿和驚喜的道,接著往內跑,邊跑邊大聲嚷嚷著,「大少爺回來了。」
賀靖棠很平靜的進門,相隔五年再踏入家門,臉上沒一絲情緒波動,在他後頭的阿力則好奇的東看看、西看看,和北方的主子家做比較。
經過五年,賀府的一花一草沒什麼變動,賀靖棠依著記憶里的印象,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有一群人朝他快步跑來,為首的是個高瘦的中年人,是楊總管,後方則是府里的下人們。
賀靖棠見他們跑來,停下步伐,楊總管率先跑到他面前,張大眼看著他,那表情非常的震驚。
「您真是大少爺?」他的聲音還發著抖。
賀靖棠端詳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一會兒,終于輕輕啟唇,「德叔,我回來了。」
楊總管激動的握住他的肩,力道之大,讓賀靖棠微微一震,接著,向來穩重的楊總管竟當著他的面流下眼淚。
「太好了,您還活著,我以為您已經不在了……當初我讓人撈湖,連個尸首都沒撈到,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這幾年也沒有您的下落……大少爺,既然您還活著,為什麼不回家……」
賀靖棠原本一顆心冰冰冷冷的,看到有人如此關心他,頓時感到了溫暖。
德叔不一樣,德叔從小看著他長大,膝下無子的他將自己視為親生子疼愛,跟想加害他的繼母和繼弟是不一樣的。
在這個家,只有德叔是真心待他的。
賀靖棠愧疚地道︰「德叔,我很抱歉,我從湖里被救起後,因為頭部受到重擊的關系,失去了記憶。」
「失去記憶?二楊總管驚詫道。
「是的,我被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義父帶到北方治頭疾,是這半年才慢慢恢復記憶的。」
「那您有想起是誰害您的嗎?官府到現在還捉不到凶手啊!」楊總管接著問。
賀靖棠一頓,原想將他所知的全盤托出,但看到德叔泛著老淚的臉龐時,他打消了主意,德叔若知道繼母和繼弟是加害他的嫌疑犯,肯定會很難受,而且,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不,當時我被下了迷藥昏了過去,什麼都沒看到。」
聞言,楊總管喃喃地道︰「說的也是,被下了迷藥怎會知道凶手呢?總之,沒事就好,平安就好……」他抹了抹淚,「我這是怎麼回事,真丟臉,快進屋里吧,讓夫人瞧瞧您,可惜二少爺他在商行……」
提到賀靖弘,他臉上有些尷尬,「大少爺,其實現在慶鑫堂由二少爺當家。」賀靖棠眼色平靜無波,「德叔,先進屋吧。」
主屋大廳里,洪氏接到賀靖棠回來的消息,滿臉震驚慌張,不安的在廳內來來回回走著。
怎麼會、怎麼會……他怎麼還活著,不是早就死了嗎?
「娘,真的是大哥本人嗎?會不會是冒牌貨啊?」賀靖庭一身艷色衣裳,佩帶著瓖金的首飾,想著若不是本人的話,她就要回房間了。
「楊總管已經先去確認了!」洪氏煩躁地道︰「他這一回來,是打算跟靖弘搶當家之位嗎?既然五年來都不曾有消息,如今為何回來——」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楊總管的聲音傳來,洪氏朝門口望去,就見他和走在他後方一身青衣的賀靖棠。
洪氏一見就確信他是賀靖棠本人,相隔五年,時光在他身上並沒有起太大變化,那張臉仍然讓她覺得礙眼。
她眼神閃過怨恨,但在踏出步伐時,神色立即換為喜悅,「靖棠,真的是你嗎?」
賀靖棠見到洪氏,快步朝她走去,愧疚地道︰「是兒子沒錯,娘,兒子不孝,讓您擔心了。」
「不要緊,你平安回來就好了!」洪氏拍了拍他的手臂,堆著親切和藹的笑,說著虛偽的話。
賀靖棠垂下眸,一副感動得說不出話的模樣,眸底卻閃著精銳光芒。
「大哥,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賀靖庭陪著笑道,表情看不出多少真心。
「靖庭,你長大了,愈來愈漂亮了。」賀靖棠看著妹妹,故作驚艷的道,眸里也沒幾分親情。
就在這時,宋岑雅趕來了,她一听到賀靖棠回來的消息,可是拉著裙擺一路狂奔過來,看在丫鬟眼里,都認為她是迫不及待想見到情郎。
宋岑雅確實是急著想見他,她待在這里一個月了,一直沒有回魂鏡的下落,推測肯定在賀靖棠身上,只要他回來,她就不怕找不到回魂鏡了。
在外頭稍稍喘息,整理了一下儀容,她才踏進了大廳。
廳內,除了洪氏、楊總管、賀靖庭和幾個下人外,還有兩名年輕男子,一名看穿著就知道是個小廝,那麼大少爺肯定就是這位青衣男子了。
俊秀儒雅,玉樹臨風,沒有商人的市儈味,反而優雅的像個貴族。
宋岑雅很快地下評論,難怪李馨雨會對他傾心,連她的心都怦怦跳了,賀靖弘那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富二代差這男人差遠了。
賀靖棠听到門口傳來的碎步聲,看了過去,覺得來人的模樣有些熟悉,一時卻認不出來。
楊總管接話道︰「大少爺,這是馨雨小姐,當年她才十三歲,現在都十八歲,是個大姑娘了,難怪您認不出來。」
賀靖棠一听,總算想起她了,但印象里這個女孩總是畏畏縮縮,只敢遠遠看著他,跟他說話也總低著頭,現在卻直直盯著他看,讓他感覺有些奇怪。
宋岑雅也暗暗打量著他,他看似斯文,眼神卻十分犀利,她怕被他看穿什麼,忙低下頭,又想到隔了五年,她會改變也是正常的,干脆大方應道︰「大少爺,我是馨雨,歡迎你回來。」
「馨雨,你都長那麼大了。」賀靖棠看到她落落大方對他說話,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眼里也沒有往昔見到他的青澀愛慕。
「大少爺,您失蹤這五年,馨雨小姐一直都很擔心您。」
「大哥,馨雨對你是牽牽掛掛,把你放在心頭上,茶不思飯不想呢。」
頭一句楊總管是好意說的,但下一句話賀靖庭故意說得讓宋岑雅滿臉尷尬,只能低下頭裝害羞。
賀靖棠看著她這模樣,更覺得有股違和感。
「靖棠,不只馨雨擔心你,我們也擔心你,這五年來,你到底上哪去了?既然平安,怎麼都不寄封信回來?」洪氏略帶責怪的道。
賀靖棠眸底一冷,真的是擔心他嗎?是擔心他來搶她兒子的當家之位吧?
下一刻,他流露出相當無奈的表情,「我跟德叔提了一點,我五年來會毫無訊息,是因為當初落湖時傷到頭,導致記憶喪失,這半年才慢慢想起來。真是對不起,我太晚回家,讓娘擔心了。」
洪氏詫異的望向楊總管,楊總管朝她肯定的點了頭,她難掩吃驚的道︰「我的天,你說你失去記憶?!」她語氣轉酸,吸了吸鼻,「可憐的孩子,你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我幸運遇到貴人相助,還認了那位貴人當義父,隨他到北方治頭疾,沒吃到什麼苦。」賀靖棠安慰著她。
「哪天要是見到你義父,可得好好謝謝他呀!」洪氏道,接著一臉尷尬,支吾地道︰「靖棠,其實……現在商行是由靖弘當家。」
「這我知道,德叔說了,我突然失蹤,商行不能一日無人主持,真的是難為靖弘了。」賀靖棠的口吻充滿著諒解。
「靖弘要接你的位置是真的很辛苦,這五年來他一直很努力,每天都工作得很晚……」洪氏刻意強調,「哎呀,瞧我說了多久的話!靖棠,你長途跋涉一定很累,先去洗個澡休息吧,你的房間我馬上命人去打掃,等靖弘晚上回來,我們再一起幫你洗塵。」
「謝謝娘的關心,兒子會好好休息的。」賀靖棠回以和煦微笑,斂下若有所思的眸。
宋岑雅靈黠的眼珠子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總覺得這兩人的互動好假,洪氏看起來不像是打從心底希望賀靖棠回來,也對,慶鑫堂現在由她兒子繼承,她自然不希望身為長子的賀靖棠回來造成威脅。
而賀靖棠這個男人表面上很真誠,笑起來斯文無害,但笑意未達眼底,太冷靜了,一點都沒有回到家的喜悅,對于當家之位被奪走也無不悅,她在公司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她怎麼看這個人都是標準的笑面虎。
賀靖棠察覺到她的目光,一個眼神瞥來,讓宋岑雅措手不及,趕緊鎮定下來,朝他勾起盈盈淺笑。
賀靖棠微微眯了眼,是他的錯覺嗎?笑起來真做作,像是在應付他。
洪氏瞧他們互相對看,腦子里浮現了一個好主意,眼底閃著精明的光,「靖棠,你失去記憶期間,並沒有娶妻吧。」
賀靖棠遲疑了下,回道︰「是,我一心想治好頭疾,恢復記憶,沒有心思娶妻。」
洪氏滿意一笑,「那就好,既然你回來了,你和馨雨的婚事也趕緊辦一辦吧,馨雨都等你五年了,你可不能辜負她呀!」
此話一出,賀靖棠和宋岑雅都雙雙震住了。
賀靖棠不能接受,當被問及有無娶妻時,他就覺得洪氏不會無故問話,果真沒有好事,這女人居然要他娶李馨雨?!
他對李馨雨並沒有男女之情,當年他二十一歲,她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他只當她是個小妹妹,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了報恩娶她,還曾打算等她滿十六歲後收她當義妹,讓她風光嫁出賀家,可惜事與願違。
宋岑雅同樣不能接受,開什麼玩笑,要她嫁人?在現代她都忙于工作沒好好談戀愛了,現在竟要她和個陌生男人結婚,而且還是個古人?
她只是來找回魂鏡救妹妹,可不是來嫁人的啊!
楊總管見兩人都嚇得無法言語,清了清喉嚨朝洪氏勸道︰「夫人,這太突然了,大少爺和馨雨已經五年沒見了,得先培養個感情吧。」
「怎麼會,他們兩人本來就相識,而且馨雨也年紀不小了,她爹對老爺子有恩,好好將人家娶進門善待,也才能了結老爺子的心願呀!」洪氏呵呵笑著說。
賀靖庭也一副看好戲地道︰「馨雨,你一定很高興吧,等了那麼久,終于能跟大哥結為連理了。」
宋岑雅瞪著她,她耳邊還混亂的嗡嗡響著她娘的聲音,這妮子竟又來添亂。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什麼好別扭的,馨雨,你就安心當個新嫁娘吧!」
洪氏將她慌張的表情視為害羞,不挺在意,接著朝賀靖棠道︰「靖棠,長幼有序,你成完親,才輪得到靖弘成親啊!馨雨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溫柔又懂事,一定能成為你的賢內助。」
洪氏表面上和藹,語氣里卻帶有命令,不容他拒絕。
賀靖棠望著洪氏,知道這婚事他推辭不掉,要是他不娶李馨雨,他就會背上耽誤到她的青春,爹忘恩負義的罪過,他這個長子也會因為不成親,害賀靖弘成不了親。
而在這樁婚姻的背後,賀靖棠也嗅出洪氏肯定有什麼計謀,李馨雨或許在其中扮演著什麼重要角色。
罷了,要他娶就娶,但,他可沒那麼好對付!
他握緊拳頭,強忍下怒意,「兒子知道了,兒子的婚事就由娘作主。」
宋岑雅還以為賀靖棠會拒絕,當听到他一口答應時,她愈加的慌張。
他瘋了!她才不要嫁!
可是能怎麼辦……突然間,宋岑雅像想到什麼,眼楮一亮。
回魂鏡是只傳長媳的傳媳之寶,也就是說,只要嫁給他,她就能得到手了吧?
那麼,只要她一得手就開溜。
打定主意,宋岑雅垂下眸,故作羞澀的道︰「馨雨的婚事也由夫人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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