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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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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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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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穆王朝,崇寧三年,暮春三月。

  晴空淨朗,碧藍如洗,地上原野遼闊,蒼翠的青草連綿鋪向遠方山脈,風吹草低,飄送來淡淡的異香,也現出一隻低頭吃草的大鹿。

  約莫二百尺來外,十幾匹駿馬悄然無聲,馬上人物個個驍勇健壯,他們拉住韁繩,一邊注意獵物狀況,一邊也留心他們所護衛在中心的主子:天穆王朝皇帝穆勻瓏。

  “皇上,那邊。”貼身侍衛孟敬低聲道。

  穆勻瓏微微點頭,拿起了雕龍金弓,搭上烏木羽箭,雙手緩緩地拉出一個大滿弓,俊眸微瞇,凝神注目獵物,箭在弦上,瞬間即發。

  大鹿悠閒地吃牠的青草,圓短的尾巴輕搖晃動,渾然不知命在旦夕。

  山頭刮落一陣勁風,將那若有似無的異香吹送至穆勻瓏的鼻際,他驀地眼眸一亮,再深深吸入一口清風,隨即松了手上的弓箭。

  “那是水麝。”他隨即調轉馬匹。

  “喔,水麝?射了可惜。”孟敬恍然大悟,立即跟上主子。

  “駕!”眾侍衛亦紛紛踢著馬肚,緊跟上那匹黑色駿馬。

  馬蹄奔騰,水麝受到驚嚇,新鮮的青草不吃了,亦是發足狂奔,劇烈的奔跑振動著牠的腹下肌肉,抖出了更濃郁的異香。

  疾風勁揚,異香不斷地順風飄來,撩動著穆勻瓏的頭臉,他盡情吸聞,從胸臆到四肢百骸,彷若皆讓那香氣拂過一遍,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原野上百味雜陳,有馬蹄踢起的泥土青草氣味、有處處盛開的野花香、有鳥獸留下的腥膻氣味、有林木的清芬,還有一干人馬的汗水和男人氣味,水麝的異香混和其中,漸漸地遠去、淡掉了。

  穆勻瓏放緩馬蹄,深邃的瞳眸裏映出廣袤的草原和雄偉的遠山。

  江山萬里,東達大海,北接石磧冰原,西北延至西南是一整塊高原大山,形成易守難攻的天然屏障,中有平原,南方則是富庶的丘陵叢林。

  這就是他的國土!他眸光湛亮,熱血沸騰,蟄伏的豪情也昂揚而起,韁繩一扯,再度策馬賓士,縱橫于這塊廣大的草原之上。

  前方的草叢似乎有動靜,他放膽向前探看,大風吹來,長長的綠草晃啊晃,晃出了醒目的黃黑相間鮮明條紋。

  巨大、兇猛,足以激發他的鬥志,這就是他想要的獵物。

  “老虎!”侍衛們肌肉糾結而起,握住了刀柄。

  “快保護皇上!”孟敬指揮眾侍衛圍成護衛隊形。

  老虎警覺大隊人馬的接近,抬起頭,扒了爪子,發出沉悶的低吼。

  “皇上,莫再上前!”孟敬急欲擋住主子。

  “朕要射牠。”穆勻瓏仍然步步向前。

  那只老虎似乎嗅到濃厚的殺機,狂吼一聲,爪子往前一點便疾撲而來,穆勻瓏迅速地抽箭挽弓射出。

  一道快如閃電的箭影掠過長草,“噗”地一聲,直沒老虎的咽喉,瞬間扼住了低沉暴怒的虎嘯聲,也緩下了牠的飛撲速度。

  老虎受了傷,更是躁動狂嘯,才欲繼續奔來,又是接連兩道烏金流光飛過,噗噗兩聲,箭箭直沒入肉,老虎再也支撐不住,勁揚的尾巴垂落,龐大的身軀翻滾倒地,狂吼變成了無力的喘氣聲。

  山風依然吹動青草,空氣裏漫出濃濃的血腥氣味。

  “皇上好身手!”孟敬將他提到咽喉的那口氣轉為由衷的讚賞。

  “皇上萬歲!”拿刀拿弓準備搏命廝殺的侍衛驚喜大喊。

  “誰來料理這只大蟲?”穆勻瓏面露微笑。

  幾個侍衛趕快跳下馬,拿出準備好的繩網,打量那只龐然大物,七手八腳地紮綁,準備兜起扛上車。

  “皇上,是立刻起駕回宮?還是稍事休息?”孟敬問道。

  “紹王爺呢?”

  “還在行營裏。”

  “去看他吧。”

  穆勻瓏策馬緩行。既已捕獲獵物,他心情格外輕鬆,順手拿起腰間的香袋,清淡幽香撲鼻而來,立即驅走了殺戳後所殘留的血腥氣味。

  三百年前,穆氏原為西方高原的部族,太祖皇帝英武過人,以仁德和武功一統天下;為了讓後代子孫記得自己是高原兒女,便立下祖制,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皆得由皇帝親自射獵獻祭。

  而穆氏子孫嚴格遵行祖制,歷代皇帝皆是能文擅武,穆勻瓏今日不過是小試身手,舒展筋骨罷了。

  休息的營帳前,龍紋金旗高高立起,大風吹來,獵獵作響,隨行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隊站立,恭迎皇上回營。

  穆勻瓏騎著黑馬,身穿明黃九龍窄袖勁裝,腳蹬厚底黑緞馬靴,外罩紫貂披風,臉上浮現出沉穩的笑容,望向百官。

  “眾愛卿平身,大家辛苦了,自去休息吧。”

  “謝皇上。”百官齊聲回應。

  侍從已經捧著巾子水盆等候在營前,宮內近侍常安正欲揭帳讓皇上進去,穆勻瓏下了馬,示意稍等,先讓侍從解下披風。

  他拍撣了下身子,解下從不離身的香袋給常安,再伸手在盆子洗了個乾淨,拿清茶漱口,取來熱巾子抹淨了臉。

  “常安,送壺熱茶進來,香爐就不要了,你們帳外候著。”

  當今聖上如此折騰,為的就是此刻睡在皇帝專屬營帳裏的紹王爺;只見他弓身躺在地毯上,身體裹了一條薄毯,輕握拳頭的手裏揣著一條大巾子,眉頭微蹙,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穆勻瓏進入營帳,在大地毯的另一端盤腿坐下,凝望那張俊秀容顏。

  唉,都二十二歲了,睡相還那麼稚氣,像個孩子似地;而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過大他一歲,卻好似年長了三十歲……

  “啊!”穆勻琥還是被細微的聲響給驚醒了,一見兄長就坐在面前,趕緊爬起身子。“臣弟拜見皇兄……”

  “免禮。”穆勻瓏忙抬手阻止,看到他紅通通的鼻子和眼睛,問道:“是著了風寒嗎?怎不先回京城?”

  “臣弟這不是風寒,只是來到這野地,鳥語花香的……哈……哈……哈?”穆勻琥一句話尚未說完,急忙瞇起眼睛,用力皺緊通紅的鼻頭,張大了嘴巴,試圖掩下呼之欲出的……

  “哈泣!哈泣!哈泣!”擋不住了。

  連續噴出三發響亮的噴嚏,穆勻琥無力地拿巾子擰住鼻子。

  “唉!”穆勻瓏看他這個狼狽模樣,歎口氣,親手倒下一杯茉莉香片。“用這茶水的熱氣熏熏鼻子吧。”

  “嗚,皇兄你明知我……我……”穆勻琥猛搖頭。

  “你連茶香也聞不得,沒救了。”穆勻瓏自己端茶輕啜,也搖頭道:“徐太醫為了治你這支鼻子,已經愁了十年白髮了。”

  “又不是什麼大病。每年季節更替,就得發作這麼一回,早就習慣了。”穆勻琥不以為意,用力抹掉了鼻涕,扔下巾子,盤腿坐好,綻開笑容問道:“打到了嗎?”

  “射中一隻老虎。”

  “哇!皇兄神勇,不枉臣弟崇拜仰慕了。”穆勻琥睜大眼睛,誇張地比手劃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突然雙手摀住了心口,擠眉弄眼,哀號道:“啊啊啊!我這只小老虎被真命天龍射中了,啊嗚!”

  穆勻瓏手掌摩挲著溫熱的茶碗,眼角逸出深深的笑意。

  舉國上下,看來只有這個親弟弟敢開他玩笑了;但這也僅限於兄弟私下相處時,封了王爺的弟弟才會像個幼童似地跟他玩鬧。

  “不是小老虎,是大老虎。”穆勻瓏朗聲笑道:“屆時獻上這一樣豐盛的祭品,朕會祈求天神賜給你聰明才智,好來代兄監國。”

  “嗚!”穆勻琥垮了臉。“請兩位皇叔不行嗎?”

  穆勻瓏喝下一口溫潤的香片,不予回應。都到這節骨眼了,還來跟他討價還價?

  “議政時可以不焚香嗎?”小老虎自知理虧,垂頭喪氣懇求。

  “焚香是為了驅趕宮內的蚊蟲穢氣。”也為了他的私心。穆勻瓏道:“無妨。你事先交代內務府,朕不在,監國的紹王爺最大。”

  “臣弟不敢。”穆勻琥這下子又擺出恭敬臉色,慨然地道:“等皇兄十日後從天首山回來,臣弟必不負所托,將朝政完好交還皇兄。”

  “好。”穆勻瓏點頭,垂眼望向青碧的茶水。

  明天一早,他就得束裝西行,由大臣和侍衛扈從前往穆氏發源聖地天首山,進行登基後第一次的祭天大典。

  五日前行兼作準備,二日祭拜,再花三日趕回京城,的確是十日。

  “其實……”穆勻瓏轉著茶碗,不疾不徐地道:“既已監國十日,再加個十天半月如何?”

  “皇兄你?”穆勻琥忽然明白皇兄的意圖,一雙濃眉大眼睜得更大,拔高嗓子問道:“皇叔、丞相他們知道嗎?”

  “朕打過招呼了,他們會盡全力協助你處理朝政。”

  “我是最後知道的?”穆勻琥指著自己的紅鼻子問道。

  “國事不能停,還請紹王爺費心了。”

  穆勻琥欲哭無淚。監國何等大事,他竟不知不覺被皇兄陷害了;他還鼻子不通,有病在身啊!

  “哈泣!哈泣!”只好用力打兩個噴嚏以示抗議。

  穆勻瓏挑起眉毛看他,似乎在問他噴嚏怎麼打個沒完沒了。

  “皇兄今日佩的是蓮蕊香袋吧,哪來的麝香味?哈—哈泣!”穆勻琥才試著聞了聞,又打了一個大噴嚏。

  “香袋早拿掉了,味道也洗掉了,你鼻子不好還聞得到?”

  “不是不好,是太靈敏,嗅不得任何香味。”穆勻琥用力呼嚕呼嚕擤鼻子。“還有皇兄帶進來的花粉味兒,臣弟也無福消受。”

  “你這雖不是病,情況卻是一年比一年嚴重。”穆勻瓏皺了眉頭。“這回微服查訪民情,為兄的會幫你尋幾味民間秘方。”

  “皇兄早日平安歸來便好,別管臣弟。”穆勻琥本來還在說氣話,一看到兄長關切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負氣耍賴的吵鬧小童。

  趁著祭天回程之便,皇兄難得微服出訪,既能瞭解民情,又能到處走走散散心,卻還要記掛著為他尋找秘方,皇兄會不會太忙了些?

  他心虛地抬起眼;皇兄依然神色沉靜,雙手將茶碗端到了鼻際,閉上眼睛,正在緩緩地、深深地吸聞那芬芳的茉莉茶香。

  記憶恍惚拉向童年,御花園裏百花盛開,萬紫千紅,小兄弟倆玩累了,哥哥采下一朵花用力聞著,聞完了,興匆匆湊到他鼻子前,他立刻回以一個大噴嚏。

  他笑了出來。還記得小皇兄聞著花香,瞇著的眼睛就會發亮,嘴角也會綻開歡喜的笑容,聞了又聞,再珍重地將小花壓進了書本裏。

  多年後,皇兄還是愛聞花香,而且變本加厲,佩香袋、調香粉、點香爐、植香草、編香譜,一日無香不歡,聞上了香味就精神抖擻……可惜呀可惜,他這鼻子有毛病的弟弟竟是沒有福氣與皇兄同享聞香之樂。

  “阿弟記得小時候,”穆勻琥用著孩提時的口吻。“哥你倒了半瓶母后的香露水泡澡,全身香了好久,害我不敢找哥玩。哥你還記得嗎?”

  “七歲那年的事。”穆勻瓏也笑了。“其實只要一滴就夠了。”

  “皇兄這麼愛聞香味,就別忙著為臣弟找秘方了,不如去搜羅你喜歡的奇香,好好玩一玩。”

  “宮裏庫房多的是奇香,有東海的龍涎香、極北冰原的辟寒香、南洋的千步香,還有我穆家天首山的靈犀香,朕還有什麼香沒見過?”

  “皇兄還欠一樣最珍貴的香。”

  “嗯?”穆勻瓏仍是抬起眉,以慣有的眼神問話。

  “軟、玉、溫、香。”穆勻琥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嗯。”

  反應這麼冷淡?!穆勻琥指向小桌上的一個紅木盒,有點激動地道:“裏頭有十二件奏摺,其中有六件促請皇上儘早封後完成大婚。”

  “你都看過了?很好。”穆勻瓏笑道:“你明天就這麼批。南北運河只講好處,沒提到開鑿所耗費的民力和金錢,退回工部再議;北疆植林一事,務必選擇擋得住風沙的楊樹和棗樹,另外……”

  “皇兄什麼時候看過的?”這下子換穆勻琥吃驚了;有的奏摺一翻十幾頁,又臭又長,天南扯到地北,提到的官員數十個,他趁著休息之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看完,終於不支倒地;怎麼從京城到獵場短短幾十裏路,一路馬車搖搖晃晃的,皇兄就能全數看完?真是太英明了!

  “看重點就成了。”穆勻瓏指導道:“瑣碎的事情交代下去,讓丞相和六部尚書處理。你只要記得,政事以老百姓的福祉為先……”

  “有皇后陪伴皇上,為皇上分勞解憂,早生太子,亦是百姓之福。”

  “朕有一個親弟,兩位皇叔,七個堂弟,你擔心什麼?”

  “這這這……”穆勻琥更激動了,用力拱手道:“還望皇上保重龍體,為我天穆王朝千秋萬代著想。明君難求,需得從太子幼年教養起。”

  “皇帝不急,倒急死你這個皇弟。”穆勻瓏笑歎一聲,放下茶碗,站起了身子,習慣性地摸向腰間。

  穆勻琥坐在地毯上,眼睜睜看見皇兄摸了個空。

  皇兄可不會在朝堂上當著群臣面前就拿起香袋猛嗅一番,他只有在兩種時候才會聞香袋;一是極為放鬆自在的時刻,另一則是在想著很多很多難以解決的事情之時。

  穆勻琥明白,皇兄並非不在意大婚,相反地,是非常非常在意。

  在意的原因,就是希望得到天神的祝福吧。

  一千年前,穆氏祖先受到其他部族的欺壓,從遙遠的西方輾轉遷徙至天首山;此地冬季大雪紛飛,氣候嚴寒,生活十分艱困,很多人捱不過就死了;當時的首領痛失愛妻,悲痛欲絕,發了狂似地來到祭壇前,拿刀劃下手臂,以淋漓的鮮血獻祭天神,求天神將一切的罪過歸諸自己,他願以自身性命換取穆氏一族的長久平安。冰天雪地中,他長跪三天三夜不起,大天神為其誠心所感動,讓首領之妻死而復生,並祝福穆氏一族,若是夫妻恩愛,從一而終,必得子孫強壯,代代綿延,無窮無盡。

  從此,穆氏一族不但適應了高原的生活,子孫亦多生男丁;男孩長大了再娶外族女子,子生孫,孫再生子,開枝散葉,疆土也不斷地擴展。

  三百年前入主中原後,太祖制令,皇室子孫一滿十八歲,便需外出遊歷兩年,目的就是讓他們增長見聞,並藉此機會尋得合適的成親對象。

  穆勻瓏放在腰間的手垂下,視線從地面一大塊白花花的日影移向帳頂,溫暖的陽光照得那兒一片明亮,彷佛天神降臨。

  “勻琥你放心,朕一直將這事放在心裏。”他抬起頭,眸光堅定,有若向天神預告。“到了天首山祭壇前,朕會祈求天神賜下一位我心所喜愛的女子。”

  “父皇和母后一定會保佑皇兄!”穆勻琥也站起身,神情熱烈地道。

  三年了,也是時候了。穆勻瓏垂下眼簾,神色轉為沉靜。

  東海一帶海盜作亂多年,他十八歲至二十歲那兩年並沒有太多時間在外遊歷,頂多出門幾日便回京襄助父皇治國,並往赴東海平靖戰事;直到滿了二十歲,母后見他仍無合意物件,開始著急,準備為太子選妃。

  這下子可轟動了,上至公侯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大家忙著幫女兒畫像,盼望太子看上自己的女兒,好能嫁入皇家,得到尊榮的專寵。

  天有不測風雲,皇后突然急病三日而逝,皇帝難忍哀傷,七日後也因心疾崩卒,皇后皇帝先後過世,舉國震驚哀慟。

  穆勻瓏愴惶接下帝位,婚事被拋到了天邊;他立下守喪三年的誓言,戮力國事,務求百姓安居樂業,以不負父皇母后在天之靈。

  “皇兄這回出門,說不定有機會找到對象喔。”穆勻琥明白自己不小心勾起了兄長的心事,故意興高采烈地道。

  “才十天半月的,不可能。”穆勻瓏露出微笑。

  “怎麼不可能?”穆勻琥大搖其頭,雙手誇張地比劃著。“別說皇兄的身分,光這身材,光這長相,一出門就吸引姑娘們的目光了。”

  就是說嘛,瞧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管往哪邊一站,端的是英武逼人,萬眾矚目;一對濃黑的劍眉正好刻劃出皇兄剛毅的個性,而那雙眼睛總是綻放出自信的光芒,教所有的臣民景仰崇敬;再看看輪廓分明的黝黑臉孔,既是高原馳騁的豪氣男兒,也像是低吟詩句的斯文儒士……

  “看完了嗎?”穆勻瓏挑了眉。

  “呵,請恕臣弟失禮。”穆勻琥忙打個揖,拿巾子往鼻子亂抹一通;這樣流口水,不,流鼻水看著皇帝哥哥真是不敬啊。

  “常安,打一盆熱水進來。”穆勻瓏喚著帳外的侍從。

  弟弟為他費心了。

  他是有選擇皇后的自由,可弱水三千,他要如何尋覓心之所望的那一瓢呢?短短的十天半月,實在難以得償所願。

  過去不是沒有選後大婚的前例,當初母后也是打算以選太子妃的方式為他娶親;也許經過特別的揀選,更能找到適合母儀天下的皇后吧。

  “婚事等朕回來再說。”穆勻瓏不再記掛此事,掀帳而出,再回頭道:“你打理一下,陪朕一同去看那只大老虎抬上車了沒。”

  “是。”穆勻琥接過常安給的熱巾子,摀住鼻子,趕忙跟上。

  大風飛揚,天光雲影快速移動,越過了草原,越過了地上忙碌的人們,越過了逃過一劫、正在喝水的水麝,翻山越嶺,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巍峨高山,將皇帝的心願率先傳達到了最遙遠的天首山。

  青檀鎮,依山傍水,丘陵起伏,綠林蓊鬱,清澈的溪水蜿蜒而過,岸邊垂柳處處,有婦人洗衣,老牛喝水,兒童嬉戲。

  一溜竹籬迤邐展開,上頭攀爬著巴掌大的毛絨絨綠葉,一朵朵嫩黃小花害羞地躲在枝葉之間,也有花開結實的,吐出飽滿肥胖的絲瓜。

  “這日頭正好。”

  大屋前,圓臉圓肚的年輕人抬起頭,十分滿意今天的好天氣。

  他從竹簍裏抱起一大把線香,平整鋪放在竹架上,思量著等晚上收回避開露水,照這樣曬上三天就成了。

  “請問這裏是阿甘香鋪嗎?”

  陌生的聲音傳來,他轉身看去,竹籬邊站著三個大男人,各自牽了黑馬、栗馬、棕馬,人高,馬大,頓時讓屋前小徑顯得擁擠不堪。

  為首的正是微服私行的穆勻瓏。他穿著玉色衣袍,腰系天青絲絛,一身淨爽,有如一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貼身侍衛孟敬和潘武緊跟在後。

  “阿甘香鋪?”郁相甘搔了一下頭。他沒有招牌,熟識的鄉親要買香,直接進門就是了,從來沒有外地人會跑來這鄉下地方買他的香。

  “立雪寺的供香是你這兒做的?”穆勻瓏又問。

  “大和尚介紹你來的?我就是阿甘啦。”郁相甘圓眼發亮,雙手張開,比向鋪了一大院子的線香,得意洋洋地道:“我家的香可特別了,祖傳五代,特製秘方,要什麼香味就有什麼香味。這邊曬著的線香還不能賣,屋裏頭有一些線香和環香,進來瞧瞧吧。”

  “上頭有濕氣。”穆勻瓏走到排列整齊的竹架前,拿起一支線香仔量端詳。“才剛裹上香粉,大概要曬個三天才會幹。”

  “大爺您內行!”郁相甘眼睛更亮了。

  “這香味和立雪寺不同。”穆勻瓏拿香湊近鼻子,反復吸聞,黑眸也閃出光芒。“裏頭有沉香、藿香、丁香……不,是丁香皮吧?”

  “哇嘿!”郁相甘好吃驚,一般人很難聞出些微香味的差異的。

  穆勻瓏放下線香,抱拳為禮。“不知能否請教阿甘兄立雪寺的用香原料,那味道清奇極了,兄弟好奇得緊。”

  “啥?!”郁相甘圓圓的笑臉立刻拉長成馬臉,抄起門邊的大竹帚就掃向貴客的袍襬。“你來打聽我獨家的制香秘方呀?門兒都沒有!”

  “喂!你幹什麼?!”孟敬立即上前阻止。

  穆勻瓏不慌不忙,後退到竹籬外。

  今天清早路過立雪寺,聞到了佛前供香的特殊氣味,便一路尋了過來;沿途從參天松林的高山,下到綠樹蒼蒼的丘陵,看不盡的美景—野花,林木,稻禾,清溪,甚至這條泥土小徑,都有著各自獨特的氣味;那是以石頭砌成的宮牆所沒有的,他嗅了又嗅,心滿意足。

  遊歷十日,也該啟程返京了。既然人家不可能透露獨門秘方,他總可以買下一束香當作紀念吧。

  “我們爺跟你買半斤香,要多少錢?”孟敬瞭解主子的心思。

  “不賣不賣!”郁相甘大動作,又將孟敬“掃”了出去。

  “這麼凶?你屋裏頭不是有香嗎?”

  “有香也不賣!”郁相甘氣勢洶洶,仍是用力掃出。

  “阿甘兄,你掃起灰塵,小心壞了曬香的品質。”穆勻瓏微笑道。

  “嚇!”郁相甘陡地撐住掃帚,瞪視道:“你還真懂香!”

  “喂,麻煩前頭讓讓呀。”一個軟膩嬌嗓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有車來了。”潘武提醒主子,順便將三匹大馬拉下小徑。

  小徑那頭走來一輛慢吞吞的騾車,老舊輪子發出咕嚕咕嚕聲響,好像隨時會滾了出去;一個紮著雙辮的姑娘走在騾子旁邊,雙手輕挽韁繩,不時轉頭拍拍騾子的背部,陽光灑落在她的笑臉上,騾子的腳步也輕快了。

  穀雨過後的四月天,空氣中帶著微微溫熱的暑氣,輕風飄送,帶來某種說不出的柔和香味,若有似無,卻似霧般地無聲無息襲來。

  穆勻瓏詫異地再次吸聞。不,這裏沒有多餘的氣味,那只是一種感覺,像這山間小鎮的景色,柔軟,恬淡,靜謐,自在,直想讓人在這兒安住終老—這是那位姑娘帶來的嗎?

  他直直望向了來到近前的姑娘,呼息在瞬間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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