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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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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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龍骸城近來無大事。

  國泰民安,風平浪靜,海清水暖,海底世界一片祥寧。

  正因太祥寧、太平靜,才讓龍主覺得哪邊「怪怪」的……

  最近,九隻兒子很安分,沒四處闖禍、招惹麻煩。

  繼老五狻猊,之前鬧出那番驚心動魄的恐怖大事,到現在的閒到發慌,落差太強烈,不是很習慣。

  除此之外,九子中,完成終身大事者,算算也有三對,婚後幸福美滿,雙雙對對無比恩愛、如膠似漆,怎麼遲遲沒傳出好消息,懷上下一代龍孫?

  他這個老爹若拚命些,說不定,還比兒子們更早拚出第十條龍子哩。

  「哪年哪月才能抱孫呀……」龍主唉聲歎氣。果然,人不能太閒,閒暇下來,腦子盡想些有的沒的。

  「龍主別心急嘛,這事兒催不得。」魚婢為龍主奉上參沫茶。

  「他們哪一隻容得了我催?誰當我是一回事呀……」啜飲一口沒加參片泡製的參沫茶,又是一吁,連茶水味道都不對了……

  城裡所有以參入食的菜餚,皆做了修改。

  人參雞湯,有雞無參;人參枸杞酒,有酒有枸杞,仍獨缺人參一株,別說是參片,連須毛都沒有。

  誰叫他有一個兒媳婦,正屬參類,吃參,變成禁忌,會被參媳婦數落到臭頭。

  以後,萬一哪只兒子娶了雞妖,他們餐桌上的人參雞湯,就慘到只剩下水……

  「龍子各有打算,龍主何妨任由他們發展?想當初,二龍子老嫌雌性麻煩,結果最先娶妻的人,是他。未來之事,誰能說個准?說不定,明兒個,大龍子就牽著可愛孫兒回來了呢。」魚婢恭敬笑道。

  她僅是舉例,天有不測風雲,再離奇的事,誰保證不會發生?

  龍主撇唇冷笑,擺擺手。

  「老天可要下紅雨啦,其他幾隻小崽子,還有可能做出這等荒唐事,老大會?把我的如意寶珠拿來當球踢,我也不信。」

  「龍、龍主!」

  蝦兵匆匆彈跳進來,原先藏青色的蝦臉,染上蒼白。

  「慌什麼呀?有事慢慢說--」龍主端著杯,抵在唇間,啜呷。

  「外、外頭來了個姑娘,說是身懷大龍子的孩子呀!」蝦兵的五對前足外加螯足一雙,全指著城下大門口。

  一口茶沫,爆噴出來,擴散數尺遠。

  「什麼?!」龍主轟然起立,吼得像咆哮:「你沒聽錯?!大龍子的孩子?!」

  「是,屬下沒聽錯--」蝦兵被噴了滿臉水,也不敢去抹。

  「人咧?!那女娃人在哪裡?!」

  「還在城門口等,屬下怕又發生上回五龍子的情況,所以,先趕來通報--」經歷被五龍子妃誆騙一事,鬧出滿城風雨,近來,城門守衛的盤查更加嚴謹,不再輕信來者說什麼是什麼了。

  「該死!怎能要她等?!馬上派只雙髻鯊去接她!別讓她辛苦爬階梯上來!」龍主光聽見「孩子」兩字,就整個人瘋掉了。

  「是、是!」蝦兵不敢拖延,連忙去辦。

  「你你你你--去叫大龍子來!」他指揮一旁魚婢,魚婢沒料到自己一語成讖,同樣又驚又慌,忙應聲「是」,露出魚尾,沖游而去。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呀……

  他家老大,讓人珠胎暗結

  老大?!老大耶!

  那只冷血、冷漠、冷淡、冷感的長子,外表清瞿俊雅,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內在裡,壓根只是一言難盡的傢伙?

  怎麼想怎麼難以置信呀……

  可,人都找上門來,沒個真憑實據,哪敢胡說八道?九隻兒子誰不點名,光點名大龍子?

  「還以為老大是感情冷僻,真沒想到他手腳這麼快……兒子在外頭做些什麼事,從不跟我這個父王稟報,一隻比一隻更任性。不過看在老大這回做的是『好事』,唸唸他就好……孫子,我快有孫子抱了!」思及此,威武龍主也只剩一臉傻笑。

  好兒子,看不出來手腳這麼快,不錯不錯,不辱老爹的龍威雄風,想當年,老三也是這麼來的,直到孩子的娘親,手抱兒子上門,他才知道自己又添了丁。

  龍父無蛇子呀!

  龍主樂陶陶,腳踩雀躍步伐,在廳裡來回,等待身懷寶貝龍孫的女娃抵達。

  另一方面,兩隊人馬--由雙髻鯊馱著的女娃,蝦兵小心翼翼護送;由魚婢急請而至,讓興味盎然的眾兄弟團團簇擁,自是始作俑者,弄出一條人命的大龍子--率先在廳前小庭,碰頭。

  「呀--是你!」女娃笑容瞬間綻放,眉眼間,儘是閃亮光彩。

  她忙不迭從雙髻鯊背上跳下,不顧站穩與否、不顧蝦兵大受驚嚇的勸阻,朝大龍子飛奔過去,歡欣之情,溢於言表。

  女娃絲裳雪白,襟口、袖緣和衣擺處,素雅的金紋嵌邊,年約十七、八,腮粉唇紅,烏溜溜的眼兒,慧黠晶燦,很是靈活,笑起來時,唇後的潔白牙兒露了出來,仿似一顆顆珍珠,襯托她笑顏蜜甜。

  她髮梳雙髻--與她方才騎乘的雙髻鯊,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髮絲柔軟細膩,海中的些許微光,順著披散細肩的長髮曳下,像在引誘人,將雙手探入其間,去掬捧那流光、去試試那些髮絲,是否如想像中綢軟。

  大龍子面無表情,不見嫌惡,亦無熱絡,他瞅著她,以旁觀般淺淡的目光,靜靜打量。

  這個來到龍骸城,指控懷有他孩子的女娃,他對她並無印象。

  別說是一夜春宵,怕是連一盞茶的相處時間,都沒有過。

  「我不識得你。」大龍子劍眉淡蹙,沒有更深一層的怒意,他的情緒總是深斂,鮮少大怒大喜。

  言盡於此,他轉身便走,吝於浪費分毫時間。

  一隻小荑,揪住他的衣袖不放,緊緊地。

  「等等。」她急急喊著。

  他沒有止步的打算,對於來路不明之人,毋須多費唇舌。

  「等一等嘛!」她不放手,只好奔馳起來,跟上他的步伐。

  魚婢和蝦兵看不下去,分別站出來,幫她攔擋大龍子,魚婢的眼神甚至帶些控訴:

  「大龍子!請不要這樣!姑娘此刻的身子,哪堪您拖著她走?」

  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是呀是呀,連龍主都不讓她多走半步路,吩咐我派雙髻鯊代步,您現在這樣待她,龍主看到,定會斥責您一頓。」蝦兵也舞著螯,阻止大龍子再走。

  一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人,在闖出禍時、鬧出「人命」後,就該勇敢面對,哪能一句「我不識得你」,便想撇清關係?

  大龍子,您讓屬下太失望了!

  虧您還是九名龍子中,令人最覺正直、最清高的一尾呀!

  這番話,當然只能擺在心中想想。蝦兵沒膽仗義執言。

  「你們人真好……」女娃投以感激眼神。

  這城裡的人,都好和善、好貼心哦。

  暫且先略過她在城門口被擋下盤問那一事,守門蝦兵聽罷她的來意,以最快速度彈走,再折返回來時,手裡韁繩,牽著溫馴的雙髻鯊,鯊背上,綁了個軟墊,她婉拒其中一隻蝦兵要駝低身,給她當腳踏板的行徑,自行坐上軟墊,蝦兵一路交代雙髻鯊得游平穩些,不許顛簸、不許太快,體諒詢問她:

  「軟墊舒服不?速度可以嗎?會不會太搖晃呀?……」

  現在,又紛紛挺身而出,個個義不容辭,幫她留住他,她好感恩哦。

  「大哥,他們說得對,她若有個萬一,父王不會跟你善罷干休。」二龍子睚眥露出看好戲的嘴臉。

  近來,被盼望孫子的父王給念到耳痛,難得有人能轉移目標,當然,他也要盡一分力,好好保護一下。

  「我沒見過她。」大龍子的淡嗓中,沒有半點遲疑或不確定的口吻。

  「不會又來一個六哥的案例,失憶前的戀人,相見卻不相識?」七龍子臆測道。當初六龍子亦是信誓旦旦,說著不認識魚姬呢,結果沒料到,竟是自己百年前深愛的女子。

  「又或者,她是第二隻小瘋子,胡亂編了借口,想混進城裡來,趁機靠近大哥……」八龍子也提出另種可能性。五哥的教訓,血淋淋地,歷歷在目。

  近來,龍骸城發生太多詭奇之事,話,別說太滿比較好。

  即便眾人越來越多揣測,依舊動搖不了大龍子的篤定。

  他肯定,他與這女娃,毫無瓜葛,不曾見,不曾識,不曾有交集。

  「你有何目的?」大龍子不想猜測,問得直接。

  「目的?」女娃困惑,螓首微歪,思索他這兩字的意思,再露齒笑:「我來找你的嘛。」

  「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怕是尋錯人了。」

  「我絕不會認錯你!絕對不會!」她很有信心!

  她怎可能認錯他?

  他輕輕微笑起來的好看模樣,是她每天每夜,定要重溫的美夢,牢牢的印象,清晰如昨日,甚至,他說的每個字、每個起伏聲調,多麼悅耳、多麼動聽,她都還能完整復誦呢!

  「在外頭吵吵鬧鬧做什麼?!全給我進來!--」

  廳裡,傳來轟隆隆的龍吼。

  一群人在門外嘀嘀嘟嘟,龍主早已等得不耐煩,將眾人吼了進來。

  龍主一雙炯目,直盯著面生的女娃兒瞧。

  就是她?

  嗯……模樣不錯,清麗討喜,雖排不上絕世美人之列,但笑臉迎人,很甜很順眼。

  龍主對外貌已經無感,性格溫馴可愛才重要,他家族裡,容姿俊秀漂亮的傢伙,還瞧得不夠多嗎?

  再帥再好看,配上任性妄為或忤逆成性,又有何用

  不如長相和順,討人喜歡更要緊。

  他從九隻兒子身上,得到了大徹大悟。

  只是,她嬌小了點,生下的孫子,可別同她一樣矮,多像爹爹一些的好……

  「趕快坐,別站著,拿個背墊給她靠躺,比較舒服。」龍主示意魚婢攙扶她落坐。

  龍主的體貼入微,獲得女娃大大好感,直覺認定他也是大善人,這城裡,好人處處有吶。

  她咧嘴道謝,上了座,馬上有熱呼呼、香噴噴的水沫茶遞來,暖著手心。

  龍主仍在打量她,想像未來孫兒的模樣,越看越滿意,口氣慈祥,怕嚇著孫子他娘:「小娃,你叫什麼名兒?」

  「珠芽。」她乖乖回道。

  有人噗哧,大笑起來,毫不客氣,是四龍子:「豬牙?」

  「嗯……連名字,都與我家老大相配,看來此事是真的了。」龍主撫胡,做出令眾人愕視的謬論。

  喂喂,光聽名字,就斷定兩人間不清不白得理所當然嗎?

  想抱孫,想到瘋掉羅?

  提到名字,她才想起來,眸兒自然而然轉向另一端的大龍子:「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上門尋他,僅憑蛛絲馬跡,沒想到守門蝦兵一聽便知,果然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還跟他--」懷上孩子?!

  龍主不禁替她的單「蠢」,捏了把冷汗,這要是他的掌上明珠,先打斷半截龍尾再說……

  女孩子該要精明一些嘛!

  罷了,母憑子貴,她現在打罵不得,龍主於是轉向,數落起罪魁禍首:

  「老大!這就是你不對!你存心隱姓埋名,想欺負完人家,便不認帳,是嗎?!」長指氣顫地指著大龍子。

  「……」大龍子淡淡瞥他,眼神中,凜冽迸現,龍主仍碎碎念了好一番功夫,口沫橫飛,渾然不察他眸內的慍色。

  罵兒子給未來媳婦聽,讓媳婦兒知道,他這個做人爹親的,一點也不偏袒自家兒子,反正罵著罵著,媳婦兒心疼起來,就會出聲替兒子說好話。

  果然,珠芽聽不過,為了扞衛他,軟聲阻止龍主:「請不要一直罵他,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呀……」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人捨不得了嘛。龍主吁口氣,他也罵累了,喝口茶沫,潤潤喉,一臉慈眉善目,與方才數落兒子的嘴臉,全然不同。

  「小娃,你是哪支種族的?」海底花花世界,種類成千上萬,先問清楚。

  「蚌。」

  「蚌呀……」原來兒子喜歡這一味的。龍主沒有半點物種階級的觀念,不強制龍配龍、鳳配鳳,混血兒孫也能生出好貨色。

  蚌?

  大龍子靜靜忖思,翻遍腦中記憶,更確定未曾與「蚌」有關聯。

  既然確定了,他便無心去理會珠芽的身份及來意。

  不過是個無關之人。

  他置身事外,修長五指,在茶几上,輕輕躍動,奏琴一般,雖無音律傳出,卻依稀彷彿,能聽見一首好聽的曲兒,正在他指節間,流溢。

  「你叫什麼名字?」珠芽最在意的問題,還沒得到解惑。

  原先神情恬然的他,稍稍抬睫,投向她時,僅有淡淡冰冷和沉默。

  她記憶中的他,明明笑得好溫暖,嗓,又輕又柔,混著笑音,教人酥骨,不該有眼前這種面容……

  「……你不記得我了嗎?你誇過我,粉得好鮮嫩可口呀……」她想喚起他的記憶,他不可能連一丁點兒的印象,都沒有吧?

  她……可是將他的一切一切,鏤刻在心上,沒有一點點忘掉,是她視之為蚌生大事,對他,她卻渺小得不曾掛懷嗎?

  此言一出,聽進眾人耳裡,意喻非凡吶!

  何種情況下,會讓男人對女人說出「你粉得好鮮嫩可口」這類下流調情話?!下一句還能順口再接「真想一口把你吃下去」--

  床笫間,可能性最大!

  一邊吻著、摸著、探索著、磨蹭著,將彼此燃燒起來,濃濃喘吁,膚兒沁汗,染上情慾的顏色,才會通體粉紅,鮮、嫩、可、口!

  「大哥,看不出來……你嘴這麼甜耶。」九龍子咭咭調侃,笑容曖昧,道出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這下,人贓俱獲,看你這隻小畜生還怎麼狡辯!」龍主唾聲。

  大龍子根本沒有狡辯之意,神態仍是自若而無謂,該辯駁的,他已說盡--他不識得她。

  他更不可能誇姑娘家「鮮嫩可口」,這不是他的用語習慣。

  「原來,大哥也是會說一兩句肉麻情話的嘛……」

  「對呀,我一直以為大哥那張嘴,說不出啥人話……」大哥的嘴,時常壞得毫無自覺,傷人於無形。

  「小蚌精,你放心,本王一定替你作主!要這小崽子給你個交代!你現在肚子裡,可有了咱們家的寶貝,誰都不能欺負你!」誰敢動她,他龍主第一個站出來給她靠!

  「寶、寶貝?您這樣說……太抬舉了啦……小不隆咚的,哪能稱得上寶貝……」珠芽本就較尋常女娃更粉嫩的臉皮,染了艷紅些,嬌滴滴的,梨渦深嵌,雙手貼在平坦腹間,慢慢輕撫:「不過也對啦,畢竟是我頭一次……」

  「什麼小不隆咚?!養大點,養壯些,這小寶貝,絕對會得到最多的寵愛和照料!給他吃最補的鯨豚奶、穿最美的鮫綃,把他當成小祖宗捧在掌心,男女都好,健康就好!」龍主可不容任何人說他寶貝孫兒的不是。

  「咦?」珠芽開始聽不懂了,表情憨傻,被龍主誤當成心存質疑,不信他的擔保。

  是啦,女人哪需要公公擔保什麼,要擔保,也是丈夫該做的事!

  「老大!你也說些什麼呀!」哄媳婦兒這檔事,還要他老爹逐字逐字教

  遭點名的大龍子,薄唇彎揚,自成半弧,笑靨俊逸,美嗓卻很森寒:

  「要說什麼?」

  他事不關己,局外人一般,帶些冷眼旁觀的嘲弄,仍是俊美無儔、仍是風姿凜凜。

  要他對這場鬧劇,做出看戲的評論嗎?

  嗯,橋段單薄了點,對白無意了點,演故事的人,演技弱了點,哭戲不夠矯情……

  「說……」兒子的氣勢,勝出龍主太多,噙笑反問的口吻,又那麼理所當然,害龍主傻頓良久,露出蠢態,一回神,轉眼間氣惱起來。

  這笨蛋兒子,那是什麼態度!

  好似沒他的事一般,是誰惹出來的禍?

  惹禍無妨,不認帳就太不可取!

  「說你會負起全責!好生照顧她、疼愛她,讓她安心在這兒待產,把寶貝生下來!」龍主吼著。

  大龍子微笑,眸子是彎瞇了下來,眸光卻冷然似冰。

  那抹笑,在嘲弄龍主說出多可笑的字句。

  這副笑睨神情,激怒了龍主!

  龍掌氣呼呼拍向岩石桌,龍胡被鼻息噴得狂揚,他瞪眼:

  「我四海龍主,不允許家族裡,出了個始亂終棄的兒子!這話傳出去,還有誰會對我們龍族心存敬意?!這種欺負清白閨女、事後硬想撇清關係、裝做不識得她,想攆她出城去,任她和寶貝自生自滅的可恥行徑,不容發生在龍骸城!」

  龍主威嚴大爆發,字字鏗鏘,力道飽足,由大廳擴揚出去,如空中雷鳴,傳向全城每處角落,引來城人紛紛放下手邊事務,豎耳傾聽。

  「本王要你娶她--不!本王在此下令!你和她,已是夫妻!所有成親禮俗雜事,一律日後補!從現在起,她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大龍子妃!」

  妃妃妃妃妃……語末回音,在全城上空繚繞,久久、久久……久到無人不知、無魚不曉。

  「請、請等一等!為什麼這樣就要成、成親?!」太急轉直下的演變,珠芽一頭霧水。

  「都『這樣』了,當然要成親,給你和寶貝一個名分!」龍主只差沒罵她一聲「傻丫頭」。

  這樣,還不嚴重嗎?

  肚子可不等人,一日一日大出來呀!

  「可是……」這不是她的來意呀!她只是來……

  「君無戲言!龍令既出,你們磕頭謝恩就是!」龍主袍袖一甩,威風凜凜,誰亦不容違逆反抗--當龍主自以為雄姿颯颯,傲然回首,一接觸到大龍子的眼光,胸臆一盆熱火,噗滋一聲,被兜頭澆熄,只剩殘煙裊裊……

  這等王者氣勢,向來總是……來匆匆,去匆匆,如春風拂林梢,咻一下,便消失無蹤。

  「這算是……賜婚?」大龍子淡淡一問,眉頭動也沒動,表情高深莫測。

  似笑,又不似笑,看不出大龍子心情,是否有受影響,因為,他毫無動怒跡象,依舊清嗓溫淺、仍然面容無害。

  可這副表情下,潛藏著什麼,誰也不敢保證。

  龍主不敢應「是」,支支吾吾,雙眼左顧右盼,遲遲不跟大龍子對上。

  「恭喜大哥,妻與子,同時擁有。」

  五龍子狻猊,率先逸出笑語,解了龍主的窘困,瞧父王被大哥瞪得無法動彈、額冒冷汗,好不可憐。

  狻猊近來又孝又順,龍主每遇麻煩,不需待他下令,狻猊便會主動地適時而出,為龍主阻擋化解。

  狻猊舉步,緩緩來到珠芽面前,高挑身形,微彎,配合她的嬌小玲瓏。

  「大嫂,我是五弟狻猊,歡迎大嫂加入我們的大家族。」狻猊優雅行禮,笑容既俊又甜,無比親切和善。

  「呃……」這聲「大嫂」,把珠芽給喊怔了。

  「雖然禮俗皆略,大嫂身子貴重,不過拜謝高堂允婚,仍屬必要,這一拜,才算禮成,大嫂說,是不?」五龍子狻猊聲音不大,甚至,可說是輕柔如絮,緩慢地,加沉了語氣:「向父王跪拜謝恩,乖巧地喊聲爹吧……」

  珠芽聽進耳裡,還沒來得及澄清,突覺雙膝沉重,彷彿百斤盤石縛綁,不容抗衡的力道,逼她膝軟跪下。

  咦咦咦?!怎、怎麼回事?!

  腿腳不聽使喚……連、連腦袋,都像被誰按著,一連朝地三叩首,最後緊貼地面,抬不起來。

  她更聽見自己開口說話,明明是她的嘴、她的聲音,竟不受她控制:「謝、謝謝父王允婚……」這這這這不是她要說的呀!

  在場知情的人都明瞭,五龍子耍了手段,使用言靈。

  只有珠芽一人傻乎乎,滿臉驚恐、失措,不懂自己的嘴裡,說些啥鬼話。

  「快扶她起來,別讓她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龍主指示魚婢,把珠芽攙回椅上坐好。

  她臀兒一坐定,有人卻站了起來,對於一場鬧劇,再無興致看下去--

  大龍子頭也不回,曳著在海潮間騰揚的長袍,宛若浮雲一片,隨他毫不遲疑的步伐,揚然走遠。

  「呀……」珠芽哪可能坐得住,匆匆忙忙站起來,卻不知道能不能、該不該跟上去。

  再猶豫下去,他就要走掉了……

  「跟去吧,他已是你夫君,由他替你安排住居和後續,本屬應該。」狻猊鼓勵她,快快邁步追上。笑彎的眸,全是等著看戲的快樂。

  「我和他,不是……」算了,眼下情況混亂,她還沒釐清,到底為何發展至此?她更擔心的是……他會不會生氣,生她的氣?

  嗚,她不想被他討厭。

  她要趕緊同他說清楚、講明白。

  珠芽小跑步,追了過去,龍主在她後頭疾呼:「別用跑的!小鯊!跟上、跟上!載著她走!當心我的寶貝孫呀--」

  雙髻鯊不時以鼻尖頂過來,似撒嬌、似催促,珠芽拍拍它,並沒有爬上它的背,只是跟在大龍子身後,慢慢走著,維持一小段距離。

  他不疾不徐,一如往常,步伐愜意,不因她追在後頭而加快或放慢。

  他眼裡無她,自是不會回頭看照她。

  他知道她在他背後跟著嗎?……珠芽心裡胡猜。

  若是知道,怎不想疾步快行,將她甩得遠遠的?

  也不可能不知道呀……沿途,數不出有多少魚婢、蝦兵們,紛紛向他行禮道賀,在龍主短暫如花火的龍威發作下,放送此一大消息,眾人雖不明始末,但已是全城皆知,城裡多出一位「大龍子妃」……

  而且,即日生效。

  「恭喜大龍子。」魚婢福身、蝦兵抱拳,各各諂笑。

  然後,瞥見緊隨在後的她,補上下一句:「恭喜大龍子妃。」

  光聽魚婢和蝦兵一喊,他不用回頭,都該知曉她的存在。

  大龍子唇畔有笑,對每個福身恭賀之人,輕輕頷首,未多言解釋或否認,更沒擺出不悅的神情斥責誰,很明顯……他沒將眾人的賀詞當一回事。

  珠芽看著前方的背影,濃黑長髮,挽梳了送髻,發尾任其散敞於肩脊,隨海潮輕緩拂動,輕輕躍舞,又直又長,他每走一步,髮絲便蕩漾出小小彈動弧線……撩人心癢的弧線。

  他的髮絲,和著光,那光,由海空灑下,淡淡的藍中,參雜著虹彩,光線是柔和舒服的,鑲嵌在他身上,缺變得炫目。

  雪白的曳地衣袍,絲錦柔亮,右肩黹著淡色飛龍紋,栩栩精巧,內襖黑濃如梅,與白袍形成強烈對比。

  乍見他,感覺他像雪,潔白無垢,冰清高潔。

  在他身上,彷彿看不到半點塵埃……

  珠芽瞧著發傻,直到雙髻鯊又輕頂她的肩,她才回神,連忙追近。

  她回跟他解釋她的來意,但不是現在,一路上,太多閒雜人等,不能好好說話,她等著適合地點和時機,再同他將話說開。

  美麗的海底城,每一眼,如橫幅畫卷,繪出海山海水,水中光影變幻,多采多姿,那是人界難見的絕世奇景。

  再美的景致,珠芽無心欣賞,滿腦子打轉著-等會兒要從何說起,該先喚回他對她的記憶才是,或者……

  一陣伶仃聲,由足下竄出,聲聲清脆,她低下頭,看見大片清澄的水玉石板,倒映她的身影,像一面鏡,也像一池湖水,將她的一臉茫然,完整呈現。

  踩在水玉石板上,幾圈漣漪,由腳下立足處,緩緩擴散開來。

  走一步,仃玉聲,輕輕響。

  「唔?」她驚奇又驚喜,再試踩幾步,聲音確實經由水玉石板發出,好聽的音律,雖單調不成曲兒,可純粹的單音,輕靈悅耳,如玉石交擊。

  珠芽終於注意到,自己已隨著他,來到一處清幽奇特之地。

  這裡的廊柱,排列著圓圓的小洞,橫欄間,不以石條為格,而是細膩的絃線。

  這裡,在唱著歌……

  不,不是歌聲,是……琴嗎?還是簫?

  珠芽不諳音律,無法辨識優劣,只知道耳邊悠揚的曲調,很輕很柔,甚至,可以用「綿軟」來形容-聽進耳裡,軟了身心,什麼煩惱,什麼困惑,都被洗滌乾淨一樣。

  海潮撫過柱間的圓洞,滑向橫欄細弦,樓瓦上懸飾的玉珠,叮叮咚咚,變成了歌曲……

  她還在驚歎著,突地,曲調轉為急促,加入疾馳的蹩音,在水玉石板上,如驟雨傾降,將曲兒弄得氣勢磅礡,教人跟著熱血沸騰。

  有人,一路急奔過來,水玉石板震盪作響,彰顯來者的焦慮心情。

  一名身著霓虹虹紗的女子,芙蓉秀麗,此刻,已顧不及端莊婉約,曳地裙擺胡亂攏起,髮髻間散了幾縷烏絲,亦無心整理,模樣略微狼狽,氣喘吁吁,朝向大龍子奔近。

  「大、大龍子,怎麼回事?!龍主怎會突然要您成親?!他……他說的始亂終棄、欺負閨女……又是怎麼回事?!」這是女子頭一回忘記禮數,該要向龍子請安,她太心慌,被龍主當時的雷吼所震懾,直至此刻,滿腦子仍舊嗡嗡作響,充斥著「大龍子成親了?!」的大消息。

  會如此大受打擊,原因是……她戀慕大龍子,已非短短數年。

  她是服侍他生活起居的婢兒,身份雖低,他卻從不輕賤於她,不曾以主子高高在上的姿態,令她自慚形穢,她的名兒「知音」,是他所取,他喜愛音律,她便也要自己勤練各式樂器,只為……能更靠近他一些。

  她擅琴,素手輕拈,便是一曲天籟,她喜愛在他身畔,為他奏琴,見他噙笑合目,神情怡然,聆聽她僅敢默默訴情的琴音,便是她最最歡欣之事。

  本以為,一生一世,都能這樣度過,豈料龍主的咆哮,破碎了她的單純美夢,她不求為妻為妾,只求一輩子在他身邊,伺候他,愛憐著他的美夢……

  一接觸到他淡然眸光,知音自覺失態,忍住淚,輕輕調勻紛亂氣息,她跑得那麼急,臉頰和嘴唇卻不紅反白,足見打擊有多大。

  她怎能用質問的口吻,去追問主子私事?

  「知、知音恭賀大龍子……」心好疼痛,仍要逼自己露出笑容,向傳來喜訊的主子,呈上祝福。

  心裡,懷抱一絲絲希冀,盼他會否認此事,或是,任性說著,他絕不聽從他父王的命令……

  他靜默,不打算多說半字,由知音身邊走過,她明顯失望,淚水幾乎要潰堤。

  他這神情,知音是知曉的。

  他不愛人擾他時,便是這般面容,他不大聲斥責人,卻在舉手投足間,將疏離冷漠表現得很清楚……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珠芽繼續跟上來,腳步毫無規律,在水玉石板上叮咚亂踏,像個不會彈琴的嫩娃,硬要撥弄一翻。

  知音這才看見了她的存在。

  就、就是她嗎?龍主指給大龍子的……大龍子妃?

  「慢著!大龍子此刻不要人打擾,有什麼事,晚些再說。」知音過分盡責地擋下珠芽,她存心裝傻,當做不識珠芽身份。

  「不是……是很重要的話,你等我一下!先別走,我們私下談--」珠芽吆喝著越走越遠的雪白身影,知音見大龍子漠視珠芽,膽子也更大了些。

  「大龍子說,不要人打擾!」知音冷淡的口吻,加重。

  「他哪時說了?」珠芽兩隻耳朵都沒聽到他開口呀!

  「我伺候大龍子已有數十年,無須大龍子吩咐交代,只消一個眼神,一個呼吸,我都能明白。」知音這些話帶有挑釁,故意要珠芽明白,她比他更瞭解大龍子的一切。

  「你這麼厲害?那那那……我問你,他這樣--」珠芽馬上挺直站好,擺了個皮笑肉不笑,嘴角抽搐的表情,自是倣傚剛剛大龍子的某號神色,偏又仿得不倫不類,只有她自以為很像:「是什麼意思?生氣還是沒生氣?」

  「……」你那樣叫今早吃壞肚子又一連遇上三間茅廁都在整修的意思吧。

  「這樣又是什麼意思?」珠芽揉揉臉,表情一變。

  這回,變成了努力瞇細雙眸,睨起人來。

  「……」你那是被人用指甲戳到雙眼,痛到眼淚快噴出來的意思吧。

  「我不太分得清楚他的表情變化,明明有笑容,看人的眼光卻好冷,也不說話,生氣不是會哇啦哇啦罵人嗎?他全沒有……一路上,還對每條魚兒笑……」珠芽彷彿找到了良師,能解答她一肚子困惑,嘰嘰喳喳,連串說著。

  「……」知音的回應,只有無言以對。

  一開始,知音以為珠芽是調侃她,故意譏諷她對大龍子的熟稔,不過爾爾,才假裝虛心求教,到後來,她發現珠芽是認真的,而且,對她的幼稚挑釁,無感至極……

  這樣笨拙遲鈍的女娃……無法與溫雅睿智的大龍子匹配!

  她怎麼看看,都不覺得珠芽有此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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