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賀錦柔震驚的發現,她居然回到了七年前。
用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反覆確認,在歷經那場車禍之後,她確實回到了七年前的八月。
這時她只有二十三歲,父母在九個月前雙雙遇難於一場車禍之中。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她就大學畢業,畢業之前,她一直住在大伯父家。
大伯父一家並非樂意照顧她,而是因為大伯父和她父親合開了一家貿易公司,規模雖然不大,卻也足夠讓兩家人衣食無憂。
但是一年前,公司財務出現狀況,資金周轉不靈,她父親為了讓公司轉危為安,將自家的房子送去銀行做抵押。
不料這期間她爸媽出意外離開人世,還款日一到,大伯父不肯拿錢還給銀行,直接導致她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就這樣被銀行申請拍賣。
她希望大伯父能出面解決這個問題,可大伯父卻以公司財務狀況不穩定為由,拒絕了她。
不過,大伯父為了堵她的嘴,將無家可歸的她接到他家住。美其名是代她已故的父母照顧她,實際上是不想落人話柄,說他一個大人欺負她一個女孩。
只是她父親佔有那間貿易公司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按理說,父親過世之後,她能繼承父親留下的股權。
沒想到大伯父卻對她說,她父親前年去澳門賭錢,一下子輸了幾千萬,情急之下,不得不將手中全部股份賣給了大伯父還賭債。
也就是說,那間貿易公司已經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上一世的她,傻兮兮的相信了大伯父的說詞,甚至還為大伯父在爸媽過世之後將她接進自己家照顧而感激涕零。
直到她被大伯父趕出家門的那一刻,無所顧忌的大伯父才冷笑著告訴她,為了得到她父親手中的股份,他聯合那家俬人賭場的老闆,狠心設計自己的親弟弟。
若非重生到七年前,這時的她絕不會相信,看似關懷她的大伯父,竟是親手將她父母推向死亡深淵的兇手。
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是一張年輕而富有朝氣的面孔。
此時的她青春洋溢,還帶著學生的青澀氣質,比起三十歲的賀錦柔,看起來單純又美好。
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用力捏了捏臉頰,瞬間傳來的疼痛告訴她,這不是夢,她真的重生了,在那場車禍發生之後,她的靈魂的的確確回到了七年前。
「錦柔小姐,你醒了嗎?」
門外傳來大伯父家的幫傭李阿姨的聲音。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現在是上午九點,距她醒來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
她起身過去打開房門,看到的就是記憶中李阿姨那張憨厚的熟悉面孔。
「老爺剛才吩咐,如果錦柔小姐醒了,請你去一下他的書房,他有事情要對你說。」
賀錦柔強行按捺住重生的激動情緒,很客氣地告訴李阿姨,她換件衣服後就會過去書房。
待李阿姨轉身離去時,她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如果她沒記錯,大伯父這天找她的理由,應該與母親留給她的那塊地有關。
二十分鐘後,賀錦柔打開書房的門,毫無意外的,大伯母和堂姊賀琳琳也在。
看到賀琳琳,她心裡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奇怪滋味。
賀琳琳只比她大一歲,加上她們的父親共同經營公司,按常理來說,她們的關係應該會比親姊妹還要親。
可從小到大,賀琳琳總是愛和她比較。
比成績,比衣服,比首飾,比容貌,比身材,讓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高中時,傳言他們學校的校草喜歡她,那位學長的同學還來試探過她的意思,雖然她不曉得那位學長是否真的對她有意,但當時她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結果一個月後,那位學長卻跟賀琳琳在校園裡出雙入對。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賀琳琳一直嫉妒她人緣好、朋友多,深受師長和同學的擁戴。所以賀琳琳不斷想證明自己比她優越,就連畢業後覺得在自家公司工作沒發展,千方百計進了銘澤,即使工作範疇不同也想方設法與她較勁……
突然,趙文昊的臉浮現在腦海,賀錦柔微微皺起眉頭,從她手中搶了那個男人,賀琳琳可能很有成就感吧……
「錦柔,你來啦。」
賀子康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大伯父今年五十多歲,容貌保養得很好,只是身材微胖。至於記憶裡那向來專橫跋扈的大伯母,還有一直把她當成假想敵的賀琳琳,則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兩人臉上都掛著悲傷的神色,大伯母還誇張地吸了吸鼻子,證明她剛剛有哭過。
「李阿姨說,大伯父有事情找我?」
沒等賀子康講話,大伯母便邊啜泣邊說道:「錦柔啊,念在你大伯父在你父母過世之後將你接到家裡來住的分上,這次你一定要幫你大伯父度過難關。」
賀錦柔的心猛地一跳,預料中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果然來了。
就聽大伯母如記憶中那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她說,上個月大伯父例行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居然驗出尿毒症,而且醫生建議他必須盡快換腎。
可是她們的比對結果都不理想,她們的腎臟並不適合移植給大伯父,恰好這時,主治醫生接到美國一家醫院發來的郵件,得知那邊有人的腎臟適合大伯父,但對方開價五百萬,這對他們家目前的情況來說,根本無法招架。
大伯母說到這,他們一家人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賀錦柔。
「錦柔啊,如果大伯母沒記錯,你媽媽在嫁給你爸爸時,她娘家給了她一塊地,那塊地因為位置偏僻,所以一直擱著,沒賣也沒利用,假如……我是說假如你願意救救你大伯父,能不能先將那塊地賣掉?」
說到最後,大伯母聲淚俱下的保證,一旦大伯父的公司有了起色,馬上就會把這筆錢還給她。
大伯母訴說病情的時候,賀子康還不時發出幾聲無奈的歎息,而一向看她不順眼的賀琳琳,則一反往日高傲的姿態,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乖巧。
上一世的她,就是這樣被這一家人騙得團團轉。
不但傻傻的答應將母親留給她的那塊地賣掉,還像個白癡一樣對他們說,他們肯收留無父無母的她,那塊地就當作是她報答他們的恩惠。
本以為她這麼做可以為自己換來一個完整的家庭,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大伯父一家自導自演的一場騙局而已。
這家人在得到她手中的土地之後,便以家裡房子太小,希望她能暫時搬出去為由,狠心地將她掃地出門。
要不是她天生脾氣倔,誓要證明自己就算不靠任何人也能過得很好,否則經歷連番打擊,怎能有辦法在七年的時間裡,就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一路升到業務部經理的重要職位?
只是她靠自己的努力付出所獲得的美好生活,卻讓賀琳琳輕易的毀滅了。
想到這裡,對這偽善一家人的恨意猛烈地在她心頭擴散開來。
面對不停歎息的大伯父,哭泣的大伯母,假裝乖巧的堂姊,賀錦柔強行按捺住想要嗤笑的衝動,不冷不熱道:「大伯父的氣色看上去不錯,並不像尿毒症嚴重到必須立刻換腎的樣子,是不是健檢過程有什麼疏漏?不如這樣,明天我陪大伯父去別家醫院再做個檢查,尿毒症畢竟不是小病,在沒徹底查清楚前不能輕易換腎。」
賀子康三人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當下都有些驚怔。他們感到很意外,賀錦柔向來單純,無論他們說什麼,她都會相信。可此時的她,隱約散發著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戾氣和沉穩氣質。
是他們眼花了嗎?今天的賀錦柔與往常相比,似乎變了不少。
首先沉不住氣的賀琳琳一改剛剛乖巧的模樣,突然起身,尖聲高喊,「我們承受一次打擊還不夠,你居然還要我們承受第二次?賀錦柔,你可不要忘恩負義,要不是我爸可憐你,將你接到我們家供你吃住、唸書,你以為你現在能過這種大小姐的生活?現在我爸爸患了重病,不過想借你媽媽的那塊地保命,你居然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賀錦柔面無表情道:「如果大伯父真的急需這筆錢治病,為什麼不把現在住的房子拿去抵押?而且如果我沒記錯,大伯父在台南還有一幢舊屋,按現在的市場行情估算,那幢房子的價錢絕對比我媽留給我的那塊地要值錢許多。」
聽到這裡,大伯母突然厲聲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幫忙了?」
「我找不到必須幫這個忙的理由。」
賀子康也變臉了,「錦柔,別忘了我是你的大伯父,就算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你也不能……」
「如果大伯父真的把我當成你侄女的話,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銀行把我家的房子收走了。大伯父你也不要忘了,我爸爸之所以會把房子抵押給銀行,為的是公司,而不是他自己。」
「哼!你爸當年欠了一屁股賭債,要不是我幫他還錢,他早就被人亂刀砍死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賀錦柔就冷哼,「當初我爸會去那個名聲很不好的私人賭場,可是大伯父你帶他去的。」
賀子康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弟弟生前有和錦柔提過這件事?
「我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心裡沒數?」
「你……」賀子康沒想到一向溫柔和善的侄女,居然一夕之間變得這麼潑辣犀利,他捂著胸口假意用力咳了幾聲。
一旁大伯母和賀琳琳終於不再偽裝,如潑婦般大吼大叫,直要她拿出那塊地,不然休想繼續在她家白吃白住。
賀錦柔漠然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溫情攻勢無效,威脅怒罵也無用,最後賀子康也不裝虛弱了,恨恨地指著她,「我們家這座小廟留不住你這尊大神,我沒有你這種沒血沒淚的侄女,從今以後,我也不是你大伯父,你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
賀錦柔最後還是被她大伯父趕出了家門,雖然時間比過去提前了一年,可下場卻和當初一模一樣。
值得慶幸的是,在她舉目無親之際,好朋友紀可瑜向她伸出了援手。
紀可瑜和她讀同一所大學,雖然兩人不同科系,但還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變成了好朋友。
紀可瑜的處境也很辛苦,她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母親身體不好,長年臥病在床,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
所以為了養家,除了平日半工半讀外,每到暑假,她還會同時打好幾份工,可她從小就樂觀,即便累得半死,也從未從她口中聽過半句抱怨。
她曾說過,再苦再累,只要家人健康平安,那就比什麼都幸福,前世的賀錦柔也是因為她正面處世態度的激勵,才咬牙撐過最艱難的時期。
而這回得知她無家可歸,紀可瑜二話不說,立刻硬抽出時間,幫忙她在自己家附近的住宅區找了一間一房一廳舊屋。
賀錦柔十分感謝好友的貼心,新住處離紀可瑜家很近,要是有什麼事,互相也有個照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裡的房租比其他地方便宜了很多。
賀錦柔現在就是一個窮學生,被大伯父趕出家門時,身上的全部財產也只有兩萬八千塊,幸好房東太太是個很好的人,知道她經濟狀況不好,便允諾她可以不用付押金。
將行李搬進新家後,紀可瑜又在百忙之中陪她去超市買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一整天折騰下來,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傍晚,兩人窩在賀錦柔新租的小房子裡吃火鍋。
吃到一半,紀可瑜突然從火鍋蒸氣中抬起頭,「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給銘澤集團投過履歷,他們是不是承諾過在你正式畢業之前,會約聘你為他們旗下的員工,之後若是通過考核,有機會成為正式員工啊?」
銘澤集團是一家很有名的上市公司,經營多種項目,更是大學生在畢業之後爭破腦袋也要擠進去的黃金寶地。
主修企業管理的錦柔先前抱著試看看的態度投了履歷過去,沒想到幾天後就收到對方的回復,希望她最近能去銘澤面試。
「我前幾天已經將那份工作回絕了。」
「啊?」紀可瑜吃了一驚,「銘澤的待遇很不錯……」
「那裡的環境未必適合我。」
她沒辦法告訴好友真正的理由,銘澤集團裡有讓她噁心且不想再見到的人,賀琳琳和趙文昊。
上一世,她與趙文昊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員工新訓的時候。
她不想和那個讓她感到噁心的男人再有任何交集,所以重生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銘澤集團徹底從她的世界中摒除。
「錦柔,我覺得你變了。」
「嗯?」
紀可瑜輕咳一聲,「我是說,你似乎比從前變得沉穩了。呃……我也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總之,現在的你,讓我覺得有些冷靜得過分……」
賀錦柔笑著聳了聳肩,「也許是和我最近的經歷有關。」
二十三歲的女大學生,身體裡藏著的卻是三十歲成熟女人的靈魂,難怪可瑜會覺得她像變了一個人。
努力回想上一世的自己,過度直率、單純,被自認為最親的人騙得淒慘無比,要不是重生,她還會傻傻地被騙好一陣子。
紀可瑜心有慼慼焉地點了點頭,「你大伯父他們確實太過分了。不過,我還是覺得放棄銘澤對你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損失,畢竟那裡的待遇還算不錯。你現在無家可歸,手裡又沒有多餘的存款,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工作,別說下個月房租,就連下個月的伙食都會成為一大難題。」
「我們系主任昨天有打電話給我,說幫我在秦氏集團找了一個助理的職位,主管是她大學時的學妹,身份是秦氏集團的總裁秘書,對方正好缺一個助理,我們系主任便向她推薦了我。」
紀可瑜吃驚道:「秦氏集團該不會是我知道的那個秦氏集團吧」
賀錦柔揶揄,「台灣還有第二個秦氏集團嗎?」
紀可瑜誇張的大叫,「難怪你要放棄銘澤集團,比起秦氏,銘澤的規模根本不夠看啊。哇,秦氏向來都是統一招考新員工,招考時間已經過了,沒想到你能透過推薦進去,實在是太好了,超幸運的!」
「哪有那麼誇張。」賀錦柔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才沒有誇張,秦氏可是擁有上百年歷史的跨國大企業,我聽說現在的主事者才二十幾歲,在業界是個傳奇性人物,只可惜這人非常神秘,媒體幾乎無法在公眾場所捕捉到他的身影。不過有人曾在網絡上透露,秦氏集團的這位大老闆可是世界級的帥哥……」
說到這裡,紀可瑜又誇張的道:「你剛剛說,你們系主任幫你找的職位是總裁秘書?」
賀錦柔好笑又好氣的強調,「是總裁秘書的助理啦。」
紀可瑜讀的是文學系,後來因為經濟困難,所以向學校申請提前肄業。之後在熟人的介紹下去一家雜誌社打工,同時還兼了三份工。
要不是秦氏對學歷要求得極為嚴苛,她肯定會投履歷,想辦法進秦氏。如今得知好友有機會去秦氏任職,她與有榮焉道:「就算是助理也已經很值得羨慕了,加油。」
而那天之後過了一個星期,賀錦柔成功進入了秦氏當秘書助理。
對於其他人來說,能得到這個工作,她似乎是祖先保佑,可對賀錦柔來說,進入秦氏卻只是逃避上一世惡運的最佳方式。
在她的記憶中,秦氏和銘澤很少有業務上的往來,也就是意味著,她與趙文昊之間注定成為兩條並行線,不會再有半點交集。
當然,秦氏的待遇確實不錯,只要不犯錯,就算她只是一個小助理,待遇也是非常可觀的。
她的上司名叫鄭天美,是秦氏大老闆的秘書之一。之所以說之一,是因為大老闆有兩大御用秘書,除了鄭天美,另外一個叫陸浩揚。
三個月前,大老闆帶著陸浩揚去法國的秦氏分公司,洽談一個數十億的合作案。所以賀錦柔在秦氏已經工作了整整兩個月,卻連大老闆的面都沒有見過。
而每個週一對員工來說,相當於受苦受難的開始。長達五天的工作日,讓那些盼著週末去泡夜店、唱歌、談戀愛的員工叫苦不迭。
不過對賀錦柔來說,週一到週五卻成了她逃避現實的寶貴時光。雖然成功擺脫大伯父一家的迫害,可每天下班後回到家裡,面對空無一人的小空間,她心底都會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上一世的記憶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斷湧進腦海,她經常會將兩世搞混,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三十歲的賀錦柔,還是二十三歲的賀錦柔。
只有在清醒又有事情可做的時候,她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每個週一,她總是帶著興奮的心情來上班。
秦氏大樓位於台北的黃金地段,一共有二十二樓高,除了七樓到十一樓租給了其餘的公司行號,其他的樓層全都是秦氏公司的範疇。
秦氏的電子感應打卡鐘設在一樓大廳接待櫃檯旁,來上班的員工,在一樓就能完成打卡,可以悠哉的等待電梯,不必擔心因為塞在電梯前而遲到。
走到打卡鐘前的賀錦柔本能地去抓掛在胸前的員工識別證,卻意外抓了個空。低頭一看,掛在脖子上的識別證居然不見了。
她回頭尋找,很快看到不遠處的光滑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正躺著一條藍色的帶子,帶子尾端夾著的,正是她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的識別證。
帶子怎麼會突然斷掉了?
賀錦柔沒時間多想,疾步向識別證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彎下身的那一刻,大廳裡原本的嘈雜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起初她並未在意,起身的時候才發現,之所以會瞬間變得這樣安靜,是因為從大門口處走來幾個身材筆挺的年輕男子。
當他們經過大廳走向電梯時,陸續有人恭敬地說著總裁早。
為首的男子身穿剪裁合身的銀灰色西裝,目測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五官極為精緻俊美,當然,最引人注意的,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而當賀錦柔漸漸看清對方的長相時,微微愣了一下。
是秦恕然!她之所以會知道大老闆的長相,並非因為他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而是在上一世的記憶中,這個人在不久的將來,會死於一場空難意外。
上一世關於秦恕然意外死亡的報導,就像雪花一樣覆蓋了整個金融界甚至整個台灣。
對於他的死,有人暗中竊喜,有人大歎可惜。電視、報紙雜誌瘋狂報導著他的死訊,讓她不得不懷疑,新聞媒體想藉由秦恕然的死,來發一場死人財。
秦恕然去世的時候只有二十六歲,當她看到新聞的時候還曾經說過,這麼年輕就離開人世,真是天妒英才。
就在她再度陷入上一世的回憶時,被一群菁英簇擁著的秦恕然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兩人近在咫尺,走在最前面的秦恕然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居然如此不懂眼色,就這麼直愣愣地擋在他面前,他俊臉微沉,眉頭輕輕一皺。
直到這一刻,賀錦柔才意識到自己擋到大老闆的路,她急忙挪開腳步,快速閃到一邊。
秦恕然這才頭也不回地與她擦肩而過,按下了專屬電梯的按鈕。
週末,賀錦柔約紀可瑜出來吃飯,因為今天是她請客,所以她選了一家不錯的餐廳。
紀可瑜從看到菜單後就開始小聲抱怨,說這裡的東西華而不實,價錢貴得十分離譜,在這吃一餐,相當於在一般簡餐店吃五次,怎麼算都不划算。
賀錦柔沒理會好友的抱怨,在服務生離開後,笑著說:「我們以前逛街的時候每次經過這裡,你都會說,等你發了財,第一件事就是來這裡大吃一頓。既然你對這裡這麼嚮往,現在我領了薪水,當然要請你來這裡品嚐一下。」
紀可瑜嘟嘴,「那只不過是玩笑話,你居然當真。」
「好了,既來之,則安之,偶爾一頓,吃不窮我的。」
「看來秦氏薪水果然不低,你居然捨得花我半個月的打工薪水來這裡吃飯,如果當初我選的不是文學系,不知道會不會有機會被推薦到秦氏上班。」
「其實秦氏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完美,無論在哪裡,只要有人存在,就會成為一個極度競爭的戰場。事實上我倒覺得你現在工作的那間雜誌社很不錯,同事單純、工作愜意,比起秦氏這種競爭激烈的地方,對身心有益多了。」
這是賀錦柔的真心話,想要在那種大公司裡站穩腳步,除了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外,人際關係也很重要。
她一邊要學會虛與委蛇,一邊又要學會察言觀色,稍有怠慢和疏乎,就會在無形中為自己樹立敵人。
幸虧她上一世的業務工作,累積了許多這方面的經驗,否則以她過去的個性,恐怕連無意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比起重生的她,紀可瑜的想法可就單純多了,在吃飯過程中,很感興趣的不停向她打聽秦氏大老闆的事。
賀錦柔微微一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個人越是神秘,便越會引起大眾的關注。
秦氏集團現在的主事者是個只有二十六歲的年輕人,這在業界早已經不是秘密。很多人都在私底下打賭,將這麼龐大的企業交給這麼年輕的人管理,不出一年,秦氏必會出現危機。
可事實證明,自從秦恕然接管公司之後,秦氏的業績每年都以百分之十到十五的成長率穩定攀升。也正是因為如此,秦恕然這個人很難不成為別人好奇、八卦的對象。
紀可瑜在雜誌社上班,也有接觸財經這一塊,所以她對秦恕然產生興趣,倒是在情理之中。只不過賀錦柔對秦恕然的訊息知道的並不多。
上一世注意到他的消息,是透過報章雜誌和新聞媒體。而這一世和他的接觸,也只有不久之前的那次擦肩而過。
平日裡,她甚至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秦恕然,經常被BOSS召見的只有兩個人一一鄭天美和陸浩揚。
所以當好友向她打聽秦恕然究竟有何喜好,星座、血型、身高和體重時她能給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一不知道。
「也太誇張了吧,工作的時候好歹和他處在同一個樓層,你的上司又是他的御用秘書,怎麼會一點點消息都不曉得。」紀可瑜說著。
賀錦柔笑著聳聳肩,秦恕然就像是高掛空中的一輪明月,高貴冷艷,並非她這種「塵世中人」可以輕易染指的。
她唯一有些介意的是,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再過不久,就是秦恕然的死期。雖然他們並無什麼直接的關係,可她心底卻隱隱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遺憾。
那樣一個出色的人物,就這樣英年早逝,確實是台灣經濟的一大損失。
「趙文昊,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們都交往三個月了,你現在才來告訴我,我們原本不合適?」突如其來的一道尖吼聲,打破了餐廳內的安靜。
順著那道高亢的嗓音望過去,賀錦柔看見不遠處面對面坐著一對年輕男女。女人容貌美艷,身材火辣,穿著一襲桃紅色的貼身洋裝,打扮非常
時尚。坐在美女對面的,則是一個容貌英俊的年輕男人。
那個人即使被燒成灰,她也不會忘記一一趙文昊!上一世,她以為會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愛玩、愛笑、愛鬧,天生就是一個惹人喜歡的活躍分子。在讀書時,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出社會後,又是公司裡眾多女性戀慕的白馬王子。
他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一家俬人醫院心臟科的主治醫生。
良好的家世,傲人的長相,不凡的談吐,卓越的能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分析,他都有足夠的本錢讓女產偽他癡狂。
可惜現在在賀錦柔眼裡,他和一隻剛從糞便上飛走的蒼蠅沒有任何區別。爭吵仍在繼續,只是引人側目的,從頭到尾都是那個漂亮女人。
趙文昊由始至終都保持著完美的紳士風度,即使旁人頻頻向他投去或同情、或不解、或尷尬的視線,他也完全沒有失去鎮定。
這時那女人似乎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她恨恨地瞪著眼前笑得既自信又優雅的男人,壓低聲音間:「我究竟哪裡做的不夠好功什麼你要和我提分手?」
「不是你做的不夠好,而是我對你已經沒有FU了。」低沉的嗓音中帶迷人磁性,再配上他那張俊美臉孔,幾乎瞬間就吸引了在場所有女性的注目。
那美女被他那句「我對你已經沒有Fu了」氣了個半死,她一把舉起面前的酒杯,對著那張自信滿滿的面孔用力潑了下去。「趙文昊,你這個混蛋,給我去死吧!」
詛咒完,美女抓起精緻的手提包,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當酒潑向趙文昊的那一瞬間,賀錦柔的唇邊不受控制露出一絲報復後的快感和笑意。
活該!
像他這種見異思遷的花心男,當眾出模,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
同樣在看熱鬧的紀可瑜膘了她一眼,忍不住間:「錦柔,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看得很開心?」
賀錦柔端起紅酒輕嚷一口,壓著笑意說:「你不覺得剛才那齣戲演得很精彩鳴?,男的夠賤女的夠辣。今天這頓飯雖然貴了一點,但我們免費看了一場狗血的分手好戲,所以這頓飯錢我掏得實在是太值得了呢,可瑜,你有沒有吃飽?不夠的話再點。」
紀可瑜拚命朝她使眼色,見她還是役反應過來,便壓低聲音提醒,「你剛剛講得太大聲,那個帥哥在看你啦。」
賀錦柔‧頤懶地抬起頭,向趙文昊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正用十分感興趣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這個眼神她太熟悉了。
當趙文昊發現有趣的人事物時,就會露出這種誓在必得的眼神。
賀錦柔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趙文昊啊趙文昊,你還真是死性不改,前腳才剛跟女朋友分手,不出一分鐘,居然就對別的女人產生興趣。
如果是上一世的她,肯定會傻傻地掉進他的陷阱。可她是重生的賀錦柔,若非拜他所賜,她也不會在自己三十歲生日那天發生意外。
想到這裡,她狠狠回了對方一記凶殘的眼神,目光中有怨恨、不滿、憤怒……太多的情緒全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如果可以,她真想將手中的
這杯酒也潑到那爛男人的臉上。
趙文昊役想到他一向無往不利的惑人視線居然會遭人唾棄,這瞬間勻起了他強烈的鬥志。
緩緩起身,他走到賀錦柔面前,略帶挑釁地對她說:「這位小姐,剛剛那場狗血的分手戲可不是免費的,難道你不用請我喝一杯嗎?」
賀錦柔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看猴子表演的時候,從來不給賞錢。」
趙文昊臉色微沉,隨後,唇瓣又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很有趣!」說完,不再理會旁人的目光,抬起腳步,優雅
地離去。
紀可瑜從震驚中回神,不可思議道:「錦柔,你和剛剛那位帥哥不會是有仇吧?」
賀錦柔哼了一聲:「我又不認識他,哪裡來的仇?」
「可是我剛剛從你的眼睛裡,的確看到了一閃即逝的殺氣。」
賀錦柔被好友給逗笑了,「你在看武俠小說啊,還殺氣呢,我只是覺得,那種不把愛情當一回事的男人,實在讓人產生不了好感。」
「可他長得很帥耶。」
這天底下長得帥的男人多得是,例如她的大老闆秦恕然,就不知比趙文昊帥幾百倍。
不過,上一世她和趙文昊相識於銘澤集團的員工新訓,而這一世,她卻和他在這家餐廳相遇。
難道說,已經成定局的命運,在無形之中已經更改了嗎?
「這是今天中午你要負責採買的物品清單,我已經把商品名稱、購物地點列得一清二楚,下午回來公司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將東西擺到我的辦公桌上。」囂張跋扈的聲音在賀錦柔頭頂響起,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同事夏伊兒遞到她面前的物品清單。
她沒有伸手去接,只看了對方一眼,「如果我沒猜錯,單子上所列出來的東西,都是你自己要買的私人物品。首先,我並不是你的私人秘書」
「你是在拒絕我?」對方口氣很不好。
賀錦柔輕笑一聲,「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她上司鄭天美有兩個助理,除了她,另外一個就是夏伊兒。
對方比自己早來公司三個月,今年二十二歲的夏伊兒,有著一張妖艷面孔,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穿的衣服幾乎件件都是名牌。
剛來上班時,賀錦柔一直不明白,像夏伊兒這種家庭優握的女孩,為何會甘願在秦氏當個打雜小妹。
後來才得知,夏伊兒的舅舅是秦氏集團的高層,之所以會在J息裁秘書身邊當個打雜跑腿的小助理,是因為她想藉由工作之便,趁機接近大老闆,麻雀變鳳凰是許多女人都期待的夢想,夏伊兒沒有錯,她只是想透過這個快捷方式,接近自己的白馬王子。
賀錦柔並不在意夏伊兒每天換花樣打扮自己的精彩行為,在她眼裡,夏伊兒就是一個任性的女孩,明顯是那種被爸媽寵壞了的刁蠻大小姐。
在她上班的這兩個月裡,夏伊兒經常明日張膽的將本來屬於自己的工作,推到她頭上。對此,她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是為公司做事,以她的能力,多做一些並不會造成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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