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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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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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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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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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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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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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小到大,周夏瀲一直覺得自己很傻。

  見過她的人都說她徒有美貌,腦袋空空。這種說法,起初只在親朋好友之間流傳,最後卻蔓延至整個京城,人人都知道周丞相家的大小姐是個美麗的草包。

  她的妹妹周秋霽是天生的才女,七歲會作詩,十歲出口成章,隨隨便便說幾句話就能把她比下去。

  另一個妹妹周冬痕是習武的天才,五歲便被退隱江湖的某位世外高人看中,帶往非常神秘的地方學習絕世武功,每年回家一、兩次,冬天時,戴著白色的面紗站在雪地裡,輕輕一躍就能摘到枝頭上的紅梅,姿態若仙。

  周夏瀲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兩個妹妹,除了容貌。

  本來,在妹妹們沒有出世之前,父母對她寄予極高的期望,給她請了最好的師傅,仔細教她琴棋書畫。

  但她覺得,無論琴棋書畫,對她而言都像一座高聳難攀的險峰,她只能站在山底下眺望,然後便放棄了。

  後來,她開始學習背詩,那時她已經九歲,卻常常把好幾首詩弄混,不但記不清它們的名字,更別提詩歌的作者。她的師傅總非常嚴肅地站在她面前,每當她背錯一個字,便拿戒尺打她一記手心,然而這樣的懲罰最後不得不放棄,因為她背錯的字句太多,再打下去整隻手會鮮血淋漓。

  既然文的不成,父親轉為讓她試試習武,特意請來個都頭教她。

  一日,都頭要她用地上的小石子射空中的小鳥,她記得自己站在夕陽裡,手中灰白的小石子被餘暉染成金黃色,讓她想到了外祖母房裡的魚缸,那裡面,也有類似的小石子,浸在水裡會呈現五彩繽紛的顏色。

  然後,她哭了起來,因為她想起外祖母過世的事,外祖母去世後,那魚缸不見了,據說,被母親扔了。

  她的哭聲漸漸響亮,淚水止也止不住,嚇壞了都頭,以為是自己教導無方,第二天都頭便匆匆辭了職,留下話說,大小姐太過嬌氣,不宜習武。

  從那以後,周夏瀲便成為一無是處的草包,周丞相和夫人想再讓她學些什麼,卻怎麼也想不出還能讓她學些什麼。

  但對周夏瀲自己而言,她的生活可以無憂無慮,形形色色的師傅彷彿在一夕之間從她眼前消失,父母不再逼她做什麼,她也不必再學些什麼。

  她可以整天坐在秋韃上,從晨曦直至日暮,看著天際劃過一道雨後的彩虹,遙想自己的未來。

  但關於她的未來,周丞相夫婦不再有什麼指望。

  周夫人常常對親戚說,周秋霽可以嫁個文臣,周冬痕可以嫁個武將,但話題轉到周夏瀲這裡,她就只歎一口氣。

  「或許,只能招個入贅的女婿吧。」周夫人最後得到這樣的結論。

  這樣的結論,周夏瀲聽了,非常難過。

  假如當時周夫人知道周夏瀲會遇到趙闋宇,會成為舉國欽羨的儷貴妃,或許她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然而,當時沒人覺得這話有錯。

  許多年後,周夏瀲回憶起與趙闋宇初遇的情景,發現母親招婿入贅的想法其實與之有點聯繫。或者說,假如不是母親打算替她招個入贅女婿,也不會強迫她去參加什麼詩會,就不會遇到趙闋宇。

  人生就是這樣奇妙,有些東西看似巧合,其實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只是一開始誰也不知道,每個人都像蒙著眼睛在迷宮裡亂闖。

  而在那場詩會,在周夏瀲記憶中的已反覆美化與點綴,與真實的情形已經大相逕庭,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張紫籐花下的容顏,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最英俊的容顏。

  那張容顏,屬於趙闋宇。

  夏楚國一年一度的詩會四海聞名,不僅因為詩會上聚集了會作詩的青年才俊,更因為聚集了待嫁的閨秀美女。

  詩會是肅太妃提議的,目的其實是作媒。

  肅太妃就像所有無所事事的貴婦人一般,最喜歡的事,一是賞花,二是作媒。

  某一天,她看到宮中紫籐花開得不錯,於是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覺得俊男美女在花下吟詩的畫面一定非常賞心悅目,於是便向睦帝趙闋宇提議,由宮中出資,一年舉辦一次詩會,王侯之後、名門公子、新科進士,凡未婚男子皆可參與,京中待嫁名媛自然亦在受邀之列。

  詩會上,每人賦詩一首,男子以綠色帛箋書寫,女子則寫於紅色帛箋,寫完繫於紫籐花蔓上,不落名款。各人瀏覽詩句之後,找到自己心儀之作,將其抄寫下來藏於錦囊之中,等太監公佈詩句作者,若依舊心儀,可將錦囊當場獻予對方——不過,對方收不收便看對方是否也中意於自己。

  「紫籐詩會」是肅太妃頗為自得之舉,因為每年至少能促成五六樁姻緣,傳為佳話。

  像京中所有生了女兒的富貴人家夫人一樣,周夫人對這紫籐詩會幾乎是翹首以待,周夏瀲剛剛年滿十八歲,就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參與。除此以外,還帶上了年方十七的周秋霽。若非周冬痕遠在深山,恐怕也難以倖免。

  周夏瀲對參加詩會這件事感到非常苦惱,相反地,她妹妹卻興致勃勃。

  周秋霽一心想在詩會上大展才華,卻非找到一個如意郎君。而周夏瀲渴望覓得如意郎君,卻苦惱自己不會寫詩。最後,姊妹兩人達成一個協議,由周秋霽代大姊作詩一首。

  「二妹,你不覺得委屈嗎?」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問。

  「有何委屈?」周秋霽反問。

  「明明是你作的詩,卻寫了我的名字。」周夏瀲道出顯而易見的答案。

  「詩會當眾朗讀嗎?」周秋霽側著腦袋說。

  「聽說會。」

  「那不就行了嗎?」她爽朗大笑,「我只希望世人能讀到我的詩——看到他們臉上驚歎的表情,我就會覺得滿足。」

  聞言,周夏瀲鬆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有些多餘。

  周夏瀲乖乖換上周夫人為她精心準備的華服,把頭髮梳成一個堆雲髻。這種髮髻是夏楚玉惑帝姬獨創,這兩年非常地風行。

  周秋霽則一身青衫碧裙,略施薄粉,像所有的才女一樣,不屑於盛裝打扮,清麗即可。

  京中好事者何其多,參與詩會的所有人幾乎都知道周丞相的兩個女兒會來參加紫籐詩會,均拭目以待,所以當周夏瀲步入御花園之時,迎接她的,是一道道打量的目光。

  不同於周秋霽興致勃勃的東張西望,周夏瀲一直低著頭,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她益發不自在。

  四周都是青年才俊,她很清楚,更清楚自己沒資格挑選他們,唯有等著他們來選自己,所以,他們長什麼模樣,她並不關心。

  「大姊大姊,你看,坐在你左側的那名白衣男子,氣質十分出塵呢。」周秋霽要姊姊注意。

  「那是新科狀元江映城。」周夫人馬上補充,彷彿對在場所有青年才俊都瞭如指掌,可見對這詩會有多用心了。

  周夏瀲飛快地抬起頭來,又飛快地把頭低下去,並沒有看清這個所謂的新科狀元。只依稀瞧見,他有一張還算不錯的面孔。

  其實,周夏瀲也沒指望能透過詩會找到稱心如意的丈夫,因為她一直不喜歡讀詩,她通常都讀不太懂。

  但這一次,她發現自己錯了。其中有一首,她一看就懂了。

  這首詩以紫籐為題,像在說一個故事。從前那些詩要嘛表達某種意境,要嘛只是描述某個畫面,她並不感興趣,只喜歡故事。

  而這首詩,她覺得就像個故事。

  「萋萋紫籐草,本是山中客,獨居幽谷中,披星如夜藍。旅人行路遲,摘得一捧晚,縈繞京中架,春來露凝香。羅裙似流瀑,風過如煙裊,翻手易可采,迎面細雨沾。芍葯苦爭艷,寒梅傲雪單,唯我紫籐草,愜意守高欄。莫若濃華苦,不及清芬單,親近人可喜,寧作俗塵觀。」

  她望著遠處喃喃地念著這首詩,感覺越發朗朗上口、記憶深刻,回眸之時,冷不防發現身旁站著一名男子。

  這男子的皮膚非常白皙,被一旁的紫籐花蔓映襯著,像雪一般晶瑩。一雙黑瞳在日光下如深潭,深不可測。

  周夏瀲四下望了望,發現除了這名男子外,附近再無別人。

  這裡是御花園的深處,熙熙攘攘的人潮從花園的另一端傳來,彷彿咫尺,又彷彿離得很遠。

  周夏瀲也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的,只記得當時妹妹正把替她作的詩系到花蔓上,她覺得非常羞愧,於是便低下頭,也不管方向,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此處,發現這裡也有人繫上詩箋,寫的就是這首〈紫籐草〉。

  她有些不知所措,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與陌生的男子單獨相處,從前就算是表哥來了,她也很少說話的。

  越想便越發緊張,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特別是當她看到那個男子正笑盈盈地瞅著她時。

  愣了好半晌,她憶起母親教她的規矩,便雙手搭在褲前,行了個禮。對方亦低頷,對她作了個揖。

  「周姑娘,久仰了。」對方如是說。

  「公子認識我?」周夏瀲有些錯愕。

  「呵呵,周姑娘芳名遠播,在下哪裡會不知呢?」那男子嘴角微彎,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對於這樣的話語,她並不感到高興,因為那彷彿在一再提醒她,除了美貌,她一無所有。

  她垂下頭不說話,然而儘管她極力掩飾自己的不高興,對方似乎仍一眼就看出來了。

  「周姑娘不高興了?」那男子道。

  有時候她非常恨聰明人,聰明人總是說一些多餘的話來彰顯自己的聰明,不顧別人的窘迫,秋霽就常常如此。

  「家母好像在喚我了。」她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麼一個借口,「公子,失陪。」

  周夏瀲轉身想走,對方卻在她身後道:「周姑娘似乎非常喜歡萋萋紫籐草這首詩?」

  這問題讓她頓時停止了腳步,轉身看他。聰明人總能輕易說中些別人的心事,好比此刻,她是想跟人討論討論這首詩。

  「公子如何得知?」她好奇地瞪大眼睛。

  「姑娘在這裡站了這麼久,口中將這首詩念了又念,除了喜歡,在下想不出別的解釋。」那男子回答。

  「是,我是非常喜歡。」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承認,反正承認對她而言也沒什麼損失。

  「為何?」他追問。

  「我覺得……我讀懂了。」周夏瀲坦言。

  「難道姑娘以前讀詩,都讀不懂嗎?」男子笑了。

  她弄不清那是他習慣性的微笑,還是嘲笑。

  「不太讀得懂。」她本來可以裝模作樣,但她不願意。

  她覺得裝模作樣是件非常複雜的事,她這個人頭腦很簡單做不來,所以她總是很坦白。

  「那為何這首詩又讀懂了?」對方又問,彷彿對她十分好奇。

  「我覺得這首詩是講一個女孩子的故事。」周夏瀲開始述說,她很難解釋自己為何喜愛,只能把心中一字一句統統說出來,「這個女孩就像紫籐花,不及芍葯艷麗,也不如梅花清雅,只有一種世俗的尋常美麗,但她卻很自在。」

  說完,她有些忐忑,不知自己這樣解說是否正確,是否會貽笑大方。

  男子的笑容忽然凝住,很仔細地打量了她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才緩緩道:「沒錯,你說的,正是作者想表達的。」

  「公子認識作者?」周夏瀲迷惑,因為詩會規則的緣故,詩箋上並無作者的署名。

  「當然啦,他寫這首詩的時候我正好在場,還是我親手替他繫在這裡的。」

  「他是誰啊?」她有些衝動地問出口。

  「姑娘想認識他?」他挑眉反問。

  「想。」她連連點頭,「有些詩的作者,會讓人敬而遠之,但有些詩的作者,卻會讓人很想認識他。」

  這或許是周夏瀲出生以來說過最有哲理的一句話了,她說完之後,那男子又再次凝目打量了她一番。

  「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男子最後低低地說道。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周夏瀲注意到他的長袍上繡有深紫色的花紋,與這紫籐花蔓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

  她從不覺得男子穿有深紫色花紋的衣裳有多好看,甚至覺得紫色應該只屬於女子,但那樣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並不顯得陰柔,反而有一種帝王般的懾人氣勢,莊嚴又神秘。

  其實,她還想跟他多說幾句話,但他似乎不願意再與她多談,離去的腳步乾脆利落。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周夏瀲有些失落,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將來是否還能再見到他。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個男子說這麼多話。她發現,跟男子說話其實也沒那麼可怕,至少,她克服了臉紅與顫抖。

  忽地,一陣微風吹過,紫籐花蔓拂到了她的臉上,微涼而輕柔的觸感,就像那首詩中所云的,「迎面細雨沾」。

  原來,那是一句比喻。現在,她已經完全讀懂這首詩,她要盡快把它抄下來。

  周夏瀲回到周夫人身邊時,所有的人幾乎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她的妹妹正在抄一首詩。

  周秋霽非常興奮地說,她看到了一首好詩,心想寫這首詩的人一定能當好她的姊夫,所以她就擅自作主,替姊姊把這首詩抄下來,裝到錦囊裡。

  周夏瀲看了一眼妹妹抄的那首詩,或許對於方纔那首〈紫籐草〉詩作的喜愛已經先入為主影響她,她體會不到眼前這一首的好處,她覺得這更像是妹妹會喜歡的那類作品。

  這首詩對她而言非常晦澀難懂,內容好像是讚頌秋水的,她一直認為秋水沒什麼可讚頌的,她生在夏天,喜歡所有生機勃勃的事,而非蕭索悲涼。

  她想阻止妹妹,卻又怕掃了妹妹的興。不過,這首詩會影響她的婚姻,她不希望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丈夫。所以她不得不阻止。

  「二妹,我剛才也看到一首詩,能不能也抄下來?」周夏瀲用商量的口吻,委婉地表達。

  周秋霽的筆頓了一頓,彷彿對於她的提議有些不屑。

  「大姊,你真有喜歡的詩嗎?從小到大,你有過喜歡的詩嗎?」

  周夏瀲很想對她解釋,從小到大沒有,但這一次有了。但她如果這樣說,妹妹一定會追問她為什麼,而她實在不想多費唇舌。

  於是她只是坐下來,用自己並不好看的字跡開始默寫那首〈紫籐草〉。

  「萋萋紫籐草,本是山中客,獨居幽谷中,披星如夜藍……」她一邊輕念,一邊寫道。

  等她抬起頭來,卻發現妹妹與母親同時用非常詫異的目光盯著她。

  「大姊,你會背詩了?」周秋霽叫道。

  「女兒,你會背詩了?」周夫人也叫道。

  「是的,我會背。」周夏瀲聲如蚊鳴,透著沮喪。

  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不會背幾首詩的?輕而易舉的事到了她這裡,卻變得很艱難,連她只是背出一首詩都能令人如此訝異,這讓她覺得無比沮喪。

  「〈紫籐草〉?」周秋霽讀完那首詩,「我覺得不如〈秋水〉大器動人,但姊姊你要是喜歡,就把〈秋水〉刪掉好了——也許,這個男子更適合你。」

  周夏瀲明白妹妹的意思。秋霽只是要她選喜歡的,沒有半點兒嘲笑她的意思,但她聽到這話就是十分自卑。

  「且慢!」周夫人卻道,「兩首都留下吧,看看哪個男子更適合你大姊。」

  母親這話讓周夏瀲想到廚房裡的雞和鴨。有時候周府待客,弄不清客人的口味時,母親就會說「把雞和鴨一併宰了」。

  她非常厭惡這樣的說法,卻也不敢反對。她靜靜地坐著,直至肅太妃率領宮女太監出現在筵席會場。

  「今日各人所作詩篇,本宮皆已看過,」肅太妃朗聲說道,「我朝不愧是人才濟濟,詩詞之美妙,令本宮讚歎不已,讀之餘韻縈心。稍後儀禮太監會將其逐一朗誦,並公佈作者姓名——大家可要聽好了。」

  周夏瀲的心情緊張了起來。她很想知道那首〈紫籐草〉的作者是何模樣,是俊是醜,是胖是瘦……是否,也看得上她?

  忽地,她又想起了方纔那紫籐花下的男子。說實話,她喜歡那人的長相,可惜那人沒有寫出令她心儀的詩。

  為什麼要憑詩作來定丈夫人選呢?即便是要看對方的才華、品性也有其他方式不是嗎?周夏瀲不太明白。

  不過這既然是太妃定的規矩,京中所有人也都認可,就輪不到她來質疑。

  想著,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彷彿所有的人在頃刻之間都刷刷地齊站了起來。

  「大姊,皇上來了!」周秋霽拉了拉她的衣角。

  周夏瀲怔怔的跟著站了起來。聽說皇上從不參加詩會,今年為何會破例?

  然而接下來更令她吃驚的是,她發現趙闋宇的臉,不就是之前,她曾在紫籐花下見過。

  她開始雙手發涼,腦袋有些暈的,懷疑自己是否在作一個夢。

  睦帝趙闋宇,傳說中如日月一般高遠不可企及的人物,方才卻曾離她這麼近,像朋友一般親切和藹地與她聊天,想一想都覺得不真實。

  她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繡滿錦花的衣裾,思緒在緊張中游離。

  「給太妃請安——」趙闋宇向肅太妃行了一禮,「聽聞紫籐詩會甚是有趣,兒臣特意前來一觀。」

  「早就勸皇上來湊湊熱鬧,皇上總是推說太忙,」肅太妃笑道,「今日駕臨,實謂在座眾人之幸!皇上請看,這是今日各位名媛才俊所作詩篇,是否才華橫溢,各有千秋?」

  「的確各有千秋。」趙闋宇掃了一眼,亦笑道,順手抽起其中一張帛箋,「不知這首〈秋水〉為何人所作?氣勢磅礡,好詩才!」

  周夏瀲不由得側眸看向妹妹周秋霽,只見她的表情興奮異常,好像是她自己在選婿一般,滿臉答案揭曉前的忐忑。

  「回皇上,〈秋水〉為新科狀元江映城所作。」肅太妃回答。

  她聽見妹妹輕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懊悔,她立刻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

  「那麼,心儀這首〈秋水〉的閨秀,又有幾人?」趙闋宇又問。

  「回皇上,閒聊之中聽聞在座幾乎所有名媛都心儀此詩呢。」肅太妃笑答道。

  與此同時,在座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新科狀元江映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而周秋霽則十指收緊,搓揉著一方絲帕。

  「聽聞周丞相的長千金今日也在席。」趙闋宇卻忽然道,「不知周大小姐挑的是哪一首?」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就連肅太妃也面露詫異,不明白為何皇上獨獨關注她。

  周夏瀲怔怔地抬頭,目光正巧與趙闋宇相遇,見他正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她雙頰一剎那泛紅起來。

  「皇上為何這般關心周丞相的長千金?」肅太妃道。

  「實不相瞞,周丞相曾向朕提起他愛女的親事,希望朕替他多加留意朝中青年才俊,朕念在君臣情義的分上,故有此一問。」他答得面不改色。

  「原來如此。」肅太妃似鬆了一口氣,問向周夏瀲,「周姑娘,你選了哪首詩呢?」

  「回皇上,周家長千金挑選的,正巧也是這一首〈秋水〉。」

  「哦?」趙闋宇問:「那麼江愛卿,你挑的又是哪一首呢?」

  「回皇上,臣挑選的,是一首叫做〈長天〉的小詩。」江映城起身答覆。

  「〈秋水〉配〈長天〉,正好是一對嘛。」趙闋宇頷首,「那麼,這〈長天〉又是誰所作?」

  「正是周家長千金。」肅太妃笑答。

  四下又是一片竊竊私語聲,周夏瀲發現妹妹臉色已然蒼白,霎時,她做出了一個決定,或許,是她這輩子最最大膽的決定。

  從小到大,人人都說她腦袋空空,沒有主見,活得如一具行屍走肉,但她想,今天這事不只關係著她的終身大事,也關係妹妹的,她是該說一句話了。

  「回皇上、太妃——」忽然站起來,輕風吹過她的裙裾,她以一種從容淡定的姿態,緩聲道:「臣女還挑了另一首小詩,相比〈秋水〉,臣女更喜歡那一首。」

  四下嘩然,沒人料到她竟會有此言。

  「哦?」唯獨趙闋宇挑眉淺笑,彷彿就在等她道出此語,「什麼名字?」

  「〈紫籐草〉。」周夏瀲朗聲答。

  「這……」肅太妃迷惑起來,「周姑娘,你是否弄錯了?這裡並無此詩啊!」

  「什麼?」她一愣,拿出自己的錦囊,取出詩箋,「臣女明明看見它掛在紫籐深處,淺綠色的帛箋,搖曳可愛……臣女還能全篇背誦呢!」

  「的確沒有原詩。」肅太妃將面前的帛箋翻了一遍。

  周夏瀲只覺得全身發冷,自己像撞鬼了,待回到光明下,回眸一看,瓊樓玉宇灰飛煙滅,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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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進宮那天的情景,對周夏瀲來說,恍如昨日。
她還記得,那時有一條長長的大紅地毯從玄武門鋪展開來,一直到她的棲雲宮門口,彷彿是一條通天的捷徑。
人們都說,周丞相的女兒不知交了什麼好運,竟一入宮便被封為「貴妃」,這在夏楚國史無前例。
更讓人嫉妒的是,睦帝趙闋宇還另給了她一個封號—— 「儷」,取「伉儷」之意。這讓皇后聞之色變—— 就好像,他認定了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妻。
封妃大典那日,連染病臥於床榻的肅太妃都扶車遙觀。
聽聞,肅太妃的口裡含糊地唸著一句話,說的究竟是什麼,眾說紛紜,有人說是「紅顏禍水」,有人說是「紅顏薄命」。
無論如何,都像一種不祥的預言,肅太妃是季漣族女子,年輕時善使一些巫蠱之術,因此,這話格外令人膽戰心驚,生怕哪天便成了真。
果然沒過半年,那些曾經嫉妒她的人,就眉開眼笑了。
就像入宮那日一般,此刻,周夏瀲面前依舊是一條紅色的路徑,然而,這次並非是大紅地毯,只是落花混合著凋零的楓葉。
這次,這路徑也不再通往棲雲宮,而是通向冷宮。
周丞相因涉及賀將軍謀反一案,而遭削職流放,滿門受累,就算周夏瀲身為貴妃,亦不能倖免。
然而不知為何,她此刻心情卻格外輕鬆,彷彿之前壓在頭頂的壓力蕩然無存。
過去那些嫉妒與審視的目光、那些背著她的竊竊私語與莫名訕笑,都讓她有如芒刺在背,如今,她終於可以好好享受這秋日的美景。看著明透的陽光從雲端直照下來,她感覺愜意舒心。
待在冷宮也有段時日了,周夏瀲覺得,冷宮並沒有人們傳說的那般可怕,至少所謂的蛛網積塵她沒看見,院子裡的落花、楓紅多了些,倒有些淒美,別樣新鮮。
站在一株樹下,她忽然想起,之前與睦帝趙闋宇的一個約定。
「過幾天就是『寒露』了吧?」她問打掃的宮婦。
這裡的宮婦並不常常出現,不像她在棲雲宮時見到的那般勤快。不過,隔三差五的也會拿著掃具立在院中,依舊稱呼她為「娘娘」。
「是的,娘娘。」宮婦欠了欠身,態度有些冷淡。
「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嗎?」周夏瀲又問。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宮婦答。
「皇上說,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 他不會騙我的。」她微笑著,彷彿被勾起了什麼溫暖的記憶。
「既然皇上這樣說了,那自然是不會錯的。」宮婦回應。
「到那天,這院子得打掃得乾淨些。」周夏瀲忽然道,「皇上說,要陪我一起看星星的。」
宮婦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瘋子。
「怎麼了?」周夏瀲有些不解。
「娘娘忘了,這裡是冷宮。」宮婦再度欠了欠身,繼續低頭打掃,乾脆俐落地結束了這番在她聽來頗為無聊的對話。
周夏瀲卻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這就是冷宮與棲雲宮的區別。
在棲雲宮的時候,她隨時能見到趙闋宇,甚至,就算她避不見面,他還是會出現在她眼前。
但在這裡,在這冷宮之中,他的出現卻是世上最最怪誕荒唐之事,連一個宮婦都知道。
她怎麼還能指望一切如前?
她,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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