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裏的大富翁很多,但有錢得很低調的個中翹楚非城東的費天不可。

  費天是靠祖?起家,費家的祖先在京城及城郊都有大片土地,城裏的都是些精華地段和市集店鋪,租給了一些官員和商賈;城外的連綿沃土則是租給了上百戶的佃戶,每年的收成有一半要無償貢獻給朝廷,以保費家的家業能源遠流長。

  不過光是剩下這一半,也夠費府財霸一方了。

  十年前,費天的弟弟費地分走了一半的家?自立門戶,但因?費天?人敦厚老實,對人寬厚不計較,那些佃戶對他十分感激,城裏那些租戶高官也樂于和這樣的人來往,幾年間費天的財?居然又翻了好幾倍,要不是他不張揚,城裏的首富可能都會被他比下去。

  也就是因?他有錢,在城中和他租了好幾間鋪子的淩家老爺,在缺乏資金的時候就把算盤打到了他身上。

  費天有一個二十七歲的兒子費雲昇,在二十歲那年病成了傻子,費雲昇的妻子左憶娘不想伴著一個傻子一生,竟在生下兒子費瑾後卷走了一些財物逃之夭夭,這幾年費天除了要忙事業,對兒孫的照顧更令他憂慮。

  因此,淩老爺便暗示有把閨女出嫁的想法,當然他也不是心存什?善念,而是想著只要把淩心蘭嫁過去,光憑她那跋扈囂張的氣勢,相對于費家主子不是忠厚,要不就是癡傻年幼,絕對能把費家由老到少全給壓下去,屆時費家不成了他們淩家的財庫?

  只不過淩老爺算盤打得劈啪響,但淩心蘭未必會如他的願。

  她從小嬌生慣養,在意的只有她自己,爹在想什?關她什?事?她的目標可是城裏那些年輕俊朗的高官之子,豈可讓她這朵嬌花栽在一個傻子手上?

  可是無論她再怎?撒潑,再怎?嘔氣,淩老爺依舊不?所動,硬生生的在伏月初一這天將她給嫁出去了。嫁妝十幾箱,但都不值幾個錢,唯一比較值錢的,大概就是她堅持要帶著陪嫁的丫鬟月初吧!

  在拜完堂,敬完酒,完成所有禮俗後,新娘子終于被送進洞房了。

  新房裏的新娘嬌怯怯、孤伶伶地坐在床緣,等到外頭嘈雜的聲音走遠了,她才長籲口氣,慢吞吞地抓下了蓋頭。

  蓋頭之下卻不是淩心蘭,赫然是清秀白淨的月初!

  「呼,幫忙幫到這個地步,我月初也算仁至義盡了,接下來恩義兩斷,淩費兩家要發生什?可不關我的事了。」

  當年她會願意留在淩府,是因?府裏衣食無缺,即使被淩心蘭虐待,也比餐風露宿當個小乞兒好,但她聰明的沒有簽下賣身契,所以就算現在說走就走,淩府的人也不能拿她怎?樣。

  咬了咬下唇,月初左右張望了一下,由自個兒胸前掏出了個包袱。包袱不大,卻裝滿了她這五年來在淩府攢下的所有銀錢家當。幸好她機靈,知道要先准備好跑路的資本,否則被淩心蘭逼迫到這個地步,她還能活嗎?

  話說淩心蘭剛知道自己要嫁給費家傻子那天,她送了粥去,果然被淋成了落湯雞,接下來的拳打腳踢則是出乎她的意料,差點沒被打死,幸好金環姐事先向淩老爺求助,帶著家丁來救,否則她小命休矣。

  而淩心蘭在鬧了幾天沒用後,突然改了口,表明願意嫁到費家,但月初必須跟著陪嫁,淩老爺自然滿口答應。接下來的日子,淩心蘭瞪著她那陰??的眼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終于到了迎娶這日,淩心蘭將屋裏所有人趕了出去,只留下她月初,用這五年來收留的恩情,逼迫她必須代她嫁入費家,與費雲昇拜堂。她心知自己若是不答應淩心蘭,當下只有死路一條,不如順了淩心蘭的意,也?自己找條活路。

  因此她乖乖穿上喜服,被?入了費家,現在新房裏只剩她一人,正是偷溜的好時機,她打算遠離京城,反正她自小就在底層打滾,如今身上又有了點錢,到哪裏活不下去?

  至于淩家小姐……與她何幹?她幫到連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差點賠上了,再大的恩情也算還了吧。

  月初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子,確認外頭靜悄悄的沒有人,便欲將喜服脫下,准備換上自個兒的衣服方便逃走。然而手才摸到頸扣,霞帔都還沒拿起來,外頭又響起鬧哄哄的聲音。

  月初心中一驚,來不及把桌上的小包袱收起,只能匆匆忙忙地將鳳冠蓋頭戴回,嗖的一聲又回到床上坐好。

  幾乎是她屁股才碰到喜床的那一刻,門就被撞開了。

  「我不要成親!我不要睡這裏!我要睡我的房間,我不要跟別人睡!」

  一個大吵大鬧的聲音傳入月初耳中,明明是小孩般的語氣,聲音卻渾厚低沈得像個大人。

  這就是費家的傻子,剛剛和她拜了堂的費雲昇吧?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傻啊……月初忍住想偷揭下蓋頭偷看的衝動。

  「少爺,今兒個你大婚,一定要睡新房的啊!」另一個像是隨從的人,好聲好氣地勸起費雲昇來,「要不先揭蓋頭好嗎?別讓少奶奶等太久了。」

  接著,月初就聽到騷動的聲音慢慢向她逼近,讓她緊張得忍不住屏住了氣。

  「不要!我不要揭什?蓋頭!我不要少奶奶!」費雲昇胡鬧的聲音幾乎到了月初面前,突然莫名其妙眼前一亮,只見蓋頭胡抓胡扯被掀開了,讓她對上了一張俊朗的臉。

  月初敢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俊的人,眉是眉、眼是眼,長相英氣煥發,可惜的是眼神帶著稚氣與不耐,破壞了整體的協調。

  這就是費雲昇如此俊朗的人才竟成了傻子,真的太可惜了呀!

  在感歎驚豔之余,月初仍難掩內心的緊張,畢竟她不是真的淩心蘭,雖然說費府應該沒人見過淩家小姐,她還是很怕被認出來。

  這對剛拜完堂的夫妻面面相?了一陣,一旁的隨從忍不住?尬地插口道:「少奶奶,我叫阿六,是少爺的隨侍。剛才那……你別介意,少爺、少爺不懂事,又怕生,所以這會兒脾氣大了點,等他跟你熟了就好了。」

  聽到這話,月初才松了一口氣。這阿六是真將她當成淩心蘭了!

  看著費雲昇一臉苦相,月初不由得心軟,再加上她的落跑大計可不能被破壞,便好心地道:「阿六,我沒關系的。費少爺……呃,夫君他既然不想睡這兒,那就讓他睡原本的房間吧,同房……這事可以等以後熟了再說。」

  阿六聽到這般善解人意的話,動容地喚道:「少奶奶,這不成的!」

  洞房花燭夜新郎官不睡新房,代表新婦不受待見,可是會受人議論的。而少奶奶剛嫁進門,竟是如此通情達理,根本和傳說中的嬌縱囂張不一樣,大家都誤會她了。

  就像大家都歧視少爺是個傻子,但少爺傻得很可愛,傻得很討喜,更是傻得很「厲害」,只是外頭的人不知,足見流言之誤可是會毀人一生的。

  他阿六忠心?主,怎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于是他義正詞嚴地道:「少奶奶,少爺不能讓你受這種委屈,他今日必定要睡在這裏,我們費府絕不會讓少奶奶受外人的編派。」

  「但是他……他若不從,總不能將他綁在這裏吧?強迫了他,明天他鬧起來,我還不是要受人編派?」口中說得好聽,事實上月初卻希望這兩人快走。「所以,讓他先睡他熟悉的地方吧?」

  兩人對話至此,一直默默不語的費雲昇突然眼睛一亮,笑盈盈地朝著月初道:「你是好人!」

  看見他如陽光般的笑容,月初忍不住紅了小臉,??地道:「我本來就是好人啊……」否則怎?會被淩心蘭硬架著上花轎,來到這個鬼地方?

  「你是好人,我不討厭你。」費雲昇突然伸出手,在她臉上摸呀摸的,像要將她的模樣深深記起來似的。

  月初從小到大哪裏有被男人這般「調戲」的經驗,她只覺得自己臉熱得像顆紅透了的柿子,心跳得都快躍出胸口了,只能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臉上抹了粉,你會沾上的……」

  她不說則已,一說,費雲昇直接一把抱住她,俊臉變本加厲地在她妝容精致的小巧臉上磨蹭,就像個孩子在向大人撒嬌似的。

  「你抹粉,我也要抹粉。」費雲昇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以及嫩滑的肌膚很吸引他,讓他貼著不放手了。

  這下月初不僅起了雞皮疙瘩,渾身都忍不住僵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推開他。

  即便他俊得過頭,懷抱也充滿了男子氣概,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大叫:本姑奶奶可不是你的正牌媳婦,誰要跟你抹粉,我以後還想清清白白嫁人的呀!

  她苦哈哈地轉向了阿六,「那個……阿六,要不要先把你們少爺拉開?」

  他見到他們似乎相談甚歡,感動得差點沒痛哭流涕,哪有可能從中作梗再把他們分開?

  「不不不,少奶奶,少爺今兒個就睡這兒,那小的先離開了。」阿六笑嘻嘻的說,見機就要退下。

  誰知這時候的費雲昇腦袋卻又靈光了起來,突然鬼叫:「不要!阿六我不要睡這裏,我要自己睡!我要睡我的房間!」說完,還不待人拉,自己就放開了月初,轉身往外走。

  「少爺!你不能走!」阿六連忙又想拉住他。

  但這會兒費雲昇走得急,阿六只能夠抓到他的衣角,被他這?急吼吼的走勢一帶,阿六一個猛虎落地勢就趴到地上,只能改抓住他的腳。

  費雲昇順手往桌上一按,借力把鞋給脫了,阿六一個沒抓好,鞋子竟然飛了起來,直直落在看傻了眼的月初懷裏。

  而這時候,費雲昇也已從容的逃走了,阿六只能從地上狼狽的爬起來,忙向外頭追去。

  直到他們走遠了,月初才回過神來,無言地望著懷裏的鞋子。這主仆倆到她這裏演了一出天子起義,當老大的帶頭胡搞一通飄然而去,還吃了她一頓豆腐,究竟是哪門子的洞房花燭夜啊?

  難怪淩心蘭要逃婚了,這要不逃,豈不是比費雲昇還傻?

  月初心頭一動,連忙把手上的鞋給扔了,轉頭就要找桌上的包袱,然而當她定睛一看,桌面上空空如也,地上也沒有任何東西掉落,她整個人瞬間呆住。

  回想起剛才的畫面,他們主仆二人衝了進來,接著一陣胡攪蠻纏,費雲昇又領頭衝了出去,接著腳被抓住,他?了脫鞋子,將手按在桌子上……

  是了!她的包袱,肯定是那時候被費雲昇順手帶走了!這傻子倒是挺會選東西的,居然一個照面就把她幾年來的積蓄席卷一空,只留一只鞋子給她。

  月初喪氣地坐回床上。在拿回包袱以前是肯定走不了了。

  唉,這演的哪裏是天子起義?根本是偷龍轉鳳啊!

  洞房花燭夜,費雲昇沒有再回來,月初只能悶悶地瞪著眼坐了一夜,最後還是放棄了抱走新房裏那鑲金雕花花瓶離開的心。

  一早,就有提醒她新婦敬茶的丫鬟在門口候著,她也只能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垂頭喪氣的去找費雲昇拿回她的包袱。

  看來,只能以後找機會再落跑了。

  來到費雲昇原本居住的院落,那小院裏居然只有單調的草地,與費府其他地方的花木扶疏、假山流水大異其趣。而她要找的人則詭異地趴在石階旁,不知在做什?。

  月初遣走了丫鬟,這時候她要說的話是不能讓外人聽到的。

  「咳咳!」她清咳了兩聲想引起他注意,然而費雲昇仍是趴在那兒,低著頭不知在忙什?。「費……呃,相公?」

  地上的人朝她胡亂的揮一揮手,像是沒空理她,但月初豈能就這?放棄。

  「相公,昨日你到新房裏,有沒有在桌上拿走什??」

  這回他連揮手都懶,整個人像蜥蜴一樣向前爬行了一段距離,好像在嫌她吵。

  「相公!」這親密的稱呼叫順了,她喚來一點也不生澀。「你究竟在幹什??聽我說一下……」

  月初忍不住蹲下身去,看看他?什?這?專心,連看都不看人一眼。當她瞥見他正在玩的東西時,一雙眼都瞪大了,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的金珠!」這這這……這臭男人竟拿著她的財?當彈珠玩?

  月初本能的就想把金珠由費雲昇手上奪過來,想不到明明就在眼前的東西卻讓她撲了個空,還重心不穩倒在了費雲昇身上。

  而那可惡的男人,竟笑著拿著她的金珠丟呀丟的,就像在示威似的。

  「你還給我……」月初抓住他的袖子,頭一?,卻又見到他竟然把她的耳環、金?、花?等飾品全別在身上當裝飾,在陽光的映照下金光閃閃,幾乎要閃花了她的眼。

  「你……你這敗家子!我身家可沒你費府豐厚,禁不起你這?玩的!」瞧他居然還得意地笑了起來,拿著金珠在她面前晃呀晃的,她?之氣結,再次伸手抓向他。

  如今的情況,費雲昇幾乎是躺在地上,而她則跌坐在旁,而且還是在樓梯邊,明明她有著優勢,但是無論她怎?抓,就是碰不到他,要不是她確定他是個傻子,還真以?大白天見鬼了。

  而費雲昇似乎玩上?了,笑容益發燦爛。這費府裏,哪有人會和他這樣玩呢?每個人看他在地上就趕忙將他拉起來了,更別說眼前的人一張臉又紅又白的,表情變化多端,有趣極了!

  他可沒忘記這人是好人,昨天還幫他說話呢!

  狀況僵持不下,月初小臉一凝,不由得發起狠來,極不雅觀地跨坐在他身上,她小時候當乞丐時和別人打架就是這?打的,橫豎院子裏也沒有別人,沒人會看見她的「不端莊」。

  小手又朝他身上抓去,只見他身子一扭,那華服上滿身的首飾她居然一樣也沒碰到,反而像在替他抓癢似的,撓得他咯咯直笑。

  就在月初幾乎黔驢技窮時,一個清亮的童稚嗓音突然由她身後傳來——

  「你做什??不要欺負我爹!」

  接著,月初只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還沒有搞清楚是誰暗算她時,她已失去重心,整個人往旁邊一歪,額頭居然這?剛巧地往石階邊緣撞了下去,這一下撞得她昏天暗地,滿天星光,幾乎站都站不起來。

  可惡,這費府一定和她八字犯衝,十足大凶之地,否則她怎?會來的第一天掉包袱,第二天被暗算呢?

  等她模糊的視線好不容易恢複了,費力地往前一看,費雲昇已經站起身,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孩童站在他身前,像只母雞般護著他。

  「你?什?欺負我爹,還搶我爹的東西?」那孩童衝著她不依地嚷著,「我不要你當我後娘!我最討厭娘了!」

  月初痛到說不出話來,卻是在心裏大聲喊冤。她又何嘗想當別人的後娘?何況她搶的根本是自己的東西,這窩子強盜做賊的還喊抓賊啊!

  不過這孩子這?一番折騰,也讓月初知道了他的身分。他應該就是費雲昇的兒子費瑾,他娘在生下他沒多久,就因費雲昇病傻了卷款潛逃,難怪費瑾會討厭娘。

  但但但,這些究竟幹她什?事啊?她只是個苦命代嫁又被偷走全部財?的可憐小婢女啊!

  這時候,月初突然覺得額頭上熱熱的,接著一股熱流流到她眼睛裏,她本能地伸手抹了抹,看上去卻是一手的血紅。

  「我……是不是流血了啊?」她整個人呆住,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幾個字。

  不用等費瑾回答,光看那孩子蒼白又驚恐的臉,她也能想像自己現在看起來應該跟那說書人口中七孔流血的女鬼沒兩樣。

  三個人就這?僵持著,忽然間這院子裏又踏進了好幾個人,原本氣氛有些蕭索的院子竟莫名熱鬧起來。

  「你們在做什??」領頭的是費天,他等著新婦敬茶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卻始終不見人影,擔心自家兒子又搞出什?事,連忙帶著下人前來察看。

  他先是皺眉掃了表情古怪的兒子和孫子,最後目光落到跌坐在地的兒媳婦,嚇人的是這兒媳婦居然滿臉鮮血,血流得五官都看不清了。

  「哎呀,心蘭,你怎?流血了?」費天忙指揮下人,「還不把少奶奶扶起來擦藥?」

  一群婢女這時才連忙擁上,七手八腳地替月初擦臉、拍去身上的塵埃。

  新婦一進門就受了傷,費天自覺失了面子,有些不悅地道:「人呢?怎?一個下人都沒有?就放少爺一個人在這裏,還讓少奶奶受傷了,你們成何體統?」

  一直站在費天身後的一名老者姓蔡,便是這費府現任的大總管,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回答,「老爺,少爺不喜歡人伺候,您也知道少爺的情況……奴才?了下人們的安全,便做主把人都調走了,橫豎這院子裏都搬空了,也不怕少爺受傷。」

  這聽起來有些牽強,但不知怎?的,費天竟接受了蔡總管的答案,不過兒媳婦?何受傷這件事仍得搞清楚。

  「瑾兒,你說,這是怎?回事?」他沈下臉問孫子。

  費瑾小嘴開?了兩下,臉色有些僵硬地道:「她……她想搶爹的東西!」

  「她是你後娘,你爹的東西她都可以自由拿取,有什?好搶的?」費天半信半疑。

  「我明明看到她坐在爹身上,手還抓著爹的衣服,我怕爹被她打,一時情急才會推了她一下,她就……她就……」

  費瑾越說越心虛,不過倒是勇敢承認了自己有動手,這讓月初對這魯莽的孩子有些改觀了。

  蔡總管皺眉看了下費瑾,用一種微諷的語氣道:「少奶奶打少爺?小少爺,你這話恐怕誇大了吧?小少爺又不是不知道少爺的情況,有誰打得了他?倒是少奶奶別被……哼哼。」他意有所指地住了口,這剩下未說的余韻十分耐人尋味。

  他這話不僅說得費瑾氣急敗壞,連月初這受害者都不太舒服地多看了蔡總管一眼。此人能在費員外面前大言不慚,估計應該是很受寵的下屬。

  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費天心煩,他擺了擺手,注意力放到了月初身上。「你說吧,是怎?回事?」

  此時月初血?未乾,手巾還捂住了半張臉,典型的受害人形象,訴起苦來也特別有說服力,「我沒搶相公的東西,明明……明明是他搶了我的東西啊!」

  纖手指了指費雲昇的胸口,?人轉眼望去,赫然看到他胸前別著一大片的女人飾品,還有他手上仍玩著的金珠,心下頓時了然。

  這根本是把新嫁娘的嫁妝全霸占到自己身上了啊!而且還霸占得不是普通的光明正大。

  費天責怪的目光望到了費瑾身上,費瑾一臉後悔,垂首不語,而始作俑者費雲昇一時成了所有人注目的對象,哈哈笑了起來。

  「她的,我昨天跟她拿的,她剛才跟我玩。」費雲昇拉起衣服獻寶,還以?大家在欣賞他呢!

  「唉,你們父子真是……」費天無語,心裏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沮喪,好不容易才能做出決斷。他長歎了口氣,神色灰敗地道:「今日就不奉敬茶了,你們扶少奶奶去休息,瑾兒,你自己去祠堂跪下,罰你午膳不准吃費昇你跟我過來,我這次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聽到這話,費雲昇沒什?反應,反正他也沒少被教訓,而費瑾則是哭喪著臉,眼兒都紅了。

  月初看著這祖孫三代,費天是灰心喪氣,費雲昇是茫然混沌,費瑾則是可憐無依。這一家子人有著滿滿的錢,個性也都老實善良,卻因?出了個傻子,整個氣氛都不對了,屋宇像壓了層黑氣,讓人有日薄西山之感。

  今天這一場混亂最慘的她,卻開始同情起別人來了。

  「公公,今天的事是誤會,就算了吧。」她鼓起勇氣道,「府裏也很久沒有開心的事了,媳婦還是向爹爹敬茶,也別罰瑾兒了,大家一起開心地吃頓飯吧。」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會待多久,但在她還是少奶奶的時候,至少要讓這費府傳出點笑聲吧。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費天欣慰地點了點頭,費瑾則是不可置信地張大眼,至于費雲昇,他是仍傻傻地笑著,只是那笑容似乎比平時更燦爛了……

  月初還記得,她嫁入費家時,費雲昇是被兩個人架著,才有辦法乖乖和她拜完堂,送入洞房。

  不過新婦敬茶就不一樣了,臨入廳堂前,她才真的開始擔心,忍不住看了走在她身旁的費雲昇一眼。裏頭的費天已經坐好了,這過門也只是個儀式,最重要的是身旁這家夥配不配合,會不會又讓敬茶成了一場鬧劇?

  想到這她頭都痛起來了,月初撫了撫額,上頭還纏著剛包紮好的布。

  「你痛?」費雲昇突然開口,大手還伸了過去,輕觸著她的傷口。

  她?頭望著他,卻在他眼中看到了複雜的情緒,夾雜了憂心、關懷、不舍……

  總之,那絕對不是一個傻子會有的目光,再加上他的觸碰,根本就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憐惜。

  對,憐惜,月初有些失笑的想。她究竟是有多缺人疼,居然會覺得這個傻子憐惜她?

  「對,我痛死了。」她賭氣地道。

  「不痛,不痛……」費雲昇又變得像個小孩一樣,往她額頭吹起氣來。

  月初臉兒一紅。這家夥究竟懂不懂事,居然當著他父親的面,對她做出如此親密之事,她以後還要不要在費府待下去啊?

  她沒發現,原本一心想走的她,居然已經在心裏不經意地刻劃下未來的生活。「別靠過來,你站遠點!」月初?尬地嬌嗔了一聲。

  被罵了。費雲昇一臉無辜地往旁邊站了站。

  喔?這?聽話?月初水靈靈的眼兒轉了一轉,又道:「等會兒向爹敬茶,你要照我的話做,知道嗎?」

  「我不要敬茶。」

  「哎呀!我頭痛……」

  「好啦好啦,我聽話,敬茶……」

  瞧著費雲昇萬般不願的無奈表情,月初不由得在心裏竊笑,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傻得真可愛,居然這?容易讓她逮到他的軟肋。

  「少奶奶,老爺等候已久,你和少爺是不是該進來了?」一句微帶責備的話聲傳來,又是那沒好話的蔡總管。

  月初雖然心裏不舒服,卻也連忙正了正神色,領著費雲昇來到廳內,費天的弟弟費地因?分家分?,早就交惡不相往來,所以今日敬茶的對象就只有費天。

  費天有些訝異兒子今天似乎特別聽話,方才小倆口在門口磨磨蹭蹭的那一幕,他也看得透澈,意外這兒媳婦似乎真的對兒子很有辦法,心中對她的認同也多了一些。

  兩人跪到費天跟前,費家的大丫鬟,婉轉的聲音喊著吉祥話,「拜見高堂,兒孫滿堂,叩首!」

  月初依言下拜,旁邊的費雲昇卻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兒,她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

  費雲昇道才想起自己要聽話一事,也學她拜了下去。

  費天滿意地笑了。這兒媳婦只要制得住兒子,就是好媳婦、好媳婦啊!

  接著,丫鬟用個大木盤端了杯茶,遞給月初。

  「新婦敬茶,富貴榮華!」

  月初?起頭,將茶敬給了費天,費天這才看清了媳婦的容貌,之前因?她或是血流滿面,或是離得遠,他都沒看清楚,這回一見反常地愣了一下。

  「雲昇,爹這次替你娶的媳婦賢良淑德,你滿意吧?」他突然沒頭沒腦的問。

  費雲昇不明白父親之意,卻知道父親在問他是否喜愛新婦。他只知新的娘子是個好人,而且要他聽話,他便直覺地點頭。

  「滿意、滿意。」

  聽到他滿意,費天這才笑了起來,輕啜一口茶。「滿意就好。心蘭……呃,以後我便叫你媳婦吧,外頭皆笑我兒是個傻子,不管是什?原因讓你願意嫁進來,只要對我兒子好,我費府便不會虧待你,只不過有一件事,你務必要記得。」

  「請公公教誨。」月初乖巧地道。

  費天表情複雜地望著費雲昇,卻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雲昇雖然傻,卻非常的護短,只要他認定的人,他就會格外的保護。因此,我希望你好好保護自己,別讓外人欺負了。」

  「媳婦明白,媳婦會保護相公不讓人欺負的。」

  「不,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別人欺負他沒關系,倒是你,可別讓人欺負了,尤其是別在雲昇面前讓人欺負,明白嗎?」

  這是什?意思?雖說這話聽起來像是對兒媳婦的疼惜,但月初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只能似是而非地點頭稱是。

  一旁的費雲昇居然也有模有樣的點起頭來,惹得一屋子人好氣又好笑,整個廳堂裏頓時一片喜氣。

  即使是花了一大筆錢當作聘禮給了淩家,但這門親事算是結對了吧?費天笑著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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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淩家大院的膳房裏,一個身著嫩黃色丫鬟服、頭綁雙髻,眉清目秀,雙目靈動的年輕女孩雙手忙個不休,專注地熬著一鍋粥。

  只見她一下扔蓮子,一下扔桂圓,又添了山蔘、茯苓、松子等,直到香氣四溢後才滿意地露出微笑,小心翼翼將粥裝在一個溫好的盅裏,端出膳房。

  一?頭,便遇到了淩老爺的貼身丫鬟金環,那端著粥的女孩很有禮貌地問了聲好,禮數周到,笑意盈盈的讓人很難不喜歡她。

  不過金環卻沒有如以往一般和她寒暄,而是心事重重地皺著眉,隨口問:「月初,又替小姐熬粥?」

  名喚月初的丫頭是淩家大小姐淩心蘭的丫鬟,她一見金環的表情,便知有事發生,不動聲色地微笑道:「金環姐,你也知道小姐就愛這一味,糖呀、佐料都要一定的分量,熬得濃郁香滑,還非得是熱騰騰的她才吃。幸好月初記性還可以,就主動幫襯著替小姐熬了,否則……呃,金環姐你也知道的……」

  「我會不知道嗎?」金環瞧月初一副任勞任怨的樣子,也不由得笑了。「?了這十寶粥,廚子被小姐罵走了好幾個,還有一個連腿都被打斷了,也只有你受得了她。」

  「小姐五年前將月初帶回來,不僅賜了名字,還讓月初有個棲身的地方,月初一直很感激,自然要盡力侍奉小姐。」月初笑得有些無奈。

  金環只是翻了個白眼,搖搖頭道:「明明是你救了小姐,居然弄成一副你承了她大恩的樣子,這種本末倒置的事也只有我們淩家的小姐做得出來,不過幸好還有你在,消受得了她,否則這院子裏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五年前,月初只是街上一個無名的小乞丐,那年她十二歲,恰好遇到落單被打劫的淩心蘭,原本賊人是要殺人滅口,但小乞丐聰明地喊出「官差來了」,救了淩心蘭的命。

  淩心蘭因此難得大發善心,將小乞丐帶入府中,由于適逢伏月初一,淩老爺便賜了小乞丐一個名字叫「月初」。這幾年來,服侍淩心蘭的工作幾乎都是月初一個人包辦,因?根本沒幾個人受得了本性嬌縱暴虐的淩心蘭。

  而月初從小混?市井,見多識廣,耳目靈光,在淩心蘭的淫威之下常能趨吉避凶,也就這?待了下來。

  月初聽到了金環口中的怨言,知道她即使身?老爺的婢女,也沒少受淩心蘭的氣,便委婉地勸道:「金環姐,這話我倆私下說說就好,可別傳到小姐耳裏去。在府裏工作誰不辛苦呢?月初也沒比別人了不起。」

  「你這丫頭倒是乖巧。」金環笑著,輕輕戳了下她光潔的額。「月初丫頭,這回你金環姐不是路過,是特地來警告你的。」

  「什?事?」月初心頭閃過一絲不妙。

  「老爺答應了城東費員外的提親,決定把小姐許給費家的獨子費雲昇.大家都知道,那費雲昇幾年前生了一場怪病,成了個傻子,連原本的妻子都受不了跑了,誰嫁給他都會被京裏的人給笑死,要不是鋪子裏缺錢周轉,老爺也不會答應這場婚事。」

  金環頓了一下,接著壓低聲音,又說:「你家小姐?此大發雷霆,正在房裏摔東西呢,你這一去正好自投羅網,可要小心點!」

  聽到這消息,月初一下子有些懵了,原本前半句聽到淩心蘭要嫁出去,她還暗自狂喜,心忖自己終于能逃離淩心蘭的魔掌,以後在淩府裏能活得逍遙自在了。後半句又聽到淩心蘭正發著脾氣,心裏冷了一半,畢竟她跟著淩心蘭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心知以淩心蘭那跋扈的個性,自己受苦必然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她這丫鬟在這件事情上,可能要成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了。

  心裏有了這絲明悟,月初突然轉頭,將粥又端回了膳房裏。

  「月初?怎?了?你該不會要躲在這兒吧?沒用的,要不我待會替你向老爺說說……」金環見她如此反常,原本預估的大哭或著急都沒有出現,反而相當冷靜的樣子,怕她做了傻事,急忙跟進膳房。

  只見月初突然把一半的粥倒回鍋裏,又在盅裏加了一堆清水,才把盅又放回托盤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月初,你這是做什??小姐不是愛吃熱騰騰又香濃的粥?你這一摻水,現在她又是在氣頭上,你不被罵得狗血淋頭才怪!」金環困惑不解。

  月初秀氣的小臉垮了下來,「金環姐,小姐正在生氣,是不可能吃粥的,但我又不能不端去。這盅十寶粥,最有可能的情形就是全都潑在我身上,我能不先預防一下嗎?」

  還真是這樣。金環也跟著苦笑。「真是辛苦你了。」

  「對了,還有。」月初摸了摸身上,最後把頭上的?全解了下來,披散的長發隨便綁成了一束,然後把?全交給了金環。「金環姐,這些先放你那兒,晚些時間我再來找你拿,否則待會小姐動手打我,我怕這些尖銳硬物會先讓我添一堆傷。」

  說完,在金環憐憫的目光下,月初可憐兮兮地端著「冷卻後」的十寶粥,上前線赴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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