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年後
清晨七點,約莫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搬著凳子,來到廚房流理台前,他習慣性的捲起衣袖,清洗著西紅柿和小黃瓜,小小的身子已有大人般的架式。
他拿起兒童專用的塑膠安全切刀,緩慢而專心地切著洗淨的西紅柿和小黃瓜,然後,在一旁烤麵包機開關跳起時,他已大致完成了早餐的初步準備。
看著砧板上那一片片整齊而完美的西紅柿與黃瓜薄片,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扭頭朝那窩在小客廳地板上,嘴裡一邊哼著兒歌,一邊搖頭晃腦觀看著圖畫書的雙胞胎妹妹下令道。
「心心,去叫喬唯恩起床,告訴她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要她動作快點。」時間已經七點多了,要是她再不起來,恐怕就要錯過八點半和出版社約好的畫稿會議,到時要是遲到了,她就別怪他們沒叫她。
「好。」坐在地板的捲發小女孩,聽見小男孩的命令,立即放下手中的圖畫書,甜甜的應好,而後,她從地上爬起身,邁著短短的雙腿,咚咚咚地跑到位於屋子最裡端、一間門上懸掛著「灰公主」門牌的房間前,握起小小的拳頭,在上頭敲了好幾下。
「媽咪、媽咪,起床,天亮了!」
房中的人卻絲毫沒有回應,最後,連叫了好幾遍都沒獲得回答的她索性扭開房門把手,悄悄溜了進去。
一進房間內,落入眼簾的,便是滿室散亂,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水彩、油彩繪畫工具,以及顏色鮮豔或粉嫩的粉彩插畫作品,各自以獨立畫架一幅幅佇放在房中,乍看之下,讓人誤以為不小心闖入了什麼奇異的童話世界,隨處都可見繪畫者的奇思妙想。
心心進房後,沒有看房中那十分吸引人的畫作一眼,而是將目光準確投注在捲著棉被、躺在雪白色大床上熟睡的喬唯恩身上,只見她雙眼一亮,動作飛快的蹬掉了腳上的粉色拖鞋,爬上床來到喬唯恩身邊,伸手拚命搖晃、叫喚著酣睡的捲發女子。
「媽咪,起床了,太陽公公已經上班了,你也快點起來吧!」賴床睡覺覺是不好的行為,幼稚園的莉莉老師說,好寶寶不可以這麼做。
「唔……別吵,我還想睡。」床上的女子聞聲,非但沒有起身,反倒翻過身整個人更加偎進被子裡。
「不可以,媽咪快點起來,再不起來,司爾要生氣了。」心心死命拉扯她的被子,像是在與她拔河,非要完成小男孩交代給自己的重要使命。
「好吧好吧,我起來了。」最後,喬唯恩敵不過女兒的堅持,只好無奈地爬起身。
隨著她翻身坐起的動作,一頭蓬鬆的自然長捲髮從肩上披洩而下,方才一直埋在被子間、看不清的面容才完全顯露了出來。
與小女孩如出一轍的嬌憨甜美娃娃臉長相,第一眼,便令人情不自禁興起對她的好感,她的肌膚白皙細嫩,恍若上好的精緻陶瓷一般,光滑而無一絲缺陷,如同星子般的晶亮大眼,因著困倦睡意而微微染上幾許朦朧,更增添她幾分自然流露的甜媚氣息。
「媽咪,早安。」見她終於肯起床,心心開心的爬到她面前,甜甜的仰高了頭,在她臉上印了個香吻道早安。
「唔,我親愛的心心寶貝,你也早。」喬唯恩伸手抱摟住小女孩,報復性的回親了她的臉好幾下,逗得她忍不住一邊咯咯發笑,一邊怕癢的閃躲。
「不要啦,媽咪,會癢啦。」
兩人笑鬧一陣,直到把床上的被單全搞得亂成一團,這才喘著氣停了下來。
「媽咪,你昨天晚回來,忘了說黑國王的故事……」窩在心愛媽咪的懷中,心心小手把玩著媽咪垂落胸前的捲發,提醒道。
每天睡覺前,媽咪都會說黑國王的故事給她聽,可是昨天因為媽咪去出版社開會,很晚才回家,她在樓下林奶奶家等得睡著了,所以沒聽到媽咪說故事。
「是嗎?」聽見心心如此說道,喬唯恩立即笑了,「那好吧,媽咪現在補說給你聽,你去拿本子來吧。」她拍拍心心的小屁股,示意心心快去拿書。
「嗯。」心心聞言眼一亮,連忙跳下床,匆匆跑到房中書架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老舊的畫冊,奔回她身邊。
雖然熬夜修繪畫稿導致睡眠不足,身心尚覺疲累,喬唯恩依舊清了清喉嚨,抱著女兒,慢慢翻開膝上那本泛黃、看似已有些年代的舊畫冊。
「從前從前,在一座城堡裡,住著一個冷酷的黑國王,他有一雙漂亮的翡翠綠眼珠,每當陽光照射時,便會綻放出像是水晶般璀璨的金綠色光芒,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雙眼 睛,可是,擁有這麼一雙漂亮眼睛的黑國王卻沒有感情,冷冰冰的,從來也不笑,滿腦子只有他的王國,直到有一天,有個貧窮的灰公主不小心闖進了他的城堡,救了被壞人陷害中毒的黑國王,於是,為了報答她,黑國王便決定娶她……」
隨著手繪的圖像一頁頁翻過,故事也在她的輕聲念誦下逐漸展開,最後,慢慢來到了尾聲……
「最後,灰公主在天使的祝福與守護下,順利生下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小王子有著跟黑國王一樣的漂亮翡翠綠眼珠,而小公主則和灰公主一樣,有著一頭如同洋娃娃般的柔軟捲髮,於是,善良的灰公主便帶著小王子、小公主,在黑國王城堡外的小木屋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說完,她闔上了畫冊,對心心笑道,「好啦,故事說完,現在媽咪的寶貝滿意了嗎?」
她低下頭,在依偎進自個兒懷裡聽故事的小女兒額上落下個大大的親吻。
但出乎她意料的,以往聽完故事就滿意的點點頭,收拾畫冊離開的乖巧小女兒,這回卻是再度翻開了畫冊,指著城堡外那棟小小的手繪小木屋,仰頭對她提出了疑問。
「媽咪,為什麼灰公主與小王子、小公主不能跟黑國王一起住在城堡裡呢?為什麼他們要獨自住在城堡外頭的小木屋呢?」她睜著一雙潔淨單純的大眼,納悶而疑惑的問她。
「呃……那是因為在黑國王的城堡裡,有兩個兇巴巴的侍衛,他們不允許有人隨便接近黑國王,更不喜歡灰公主,再加上城堡只允許姓黑的人居住,所以灰公主跟小王子、小公主只能住在城堡外。」她想了下,這樣對心心解釋。
「那叫黑國王把侍衛趕走就好了啊,黑國王應該要跟灰公主還有小王子、小公主住在一起才對,他們不是一家人嗎?」心心不懂。
「呃……」喬唯恩被問得一時語塞,這還真是個好問題,她該怎麼回答呢?
難不成要告訴自己的小女兒,因為那兩個侍衛不是普通的侍衛,他們其實跟黑國王有血緣關係嗎?這樣一來,故事就徹底變了調,一點都不童話了。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她苦惱的撓頭想著。
「你剛剛沒聽媽咪說嗎?城堡只許姓黑的人居住,所以,想當然,那兩個兇侍衛一定也姓黑,他們才能夠留在城堡裡。」一個故作嚴肅老成的童音,驀地從房門口傳了過來,適時替她解了圍,令她鬆了口氣。
「司爾!司爾!」瞧見小男孩的身影,心心立即興奮的朝他揮手叫了起來,「一起來聽媽咪說故事!」
「是哥哥,不是司爾。」喬司爾板起臉,第一百零一遍糾正她的叫法。
即使是同一天出生的雙胞胎,但他比心心早出生了五分鐘,理所當然她應該叫他哥哥。
他瞄了眼床上凌亂的景象和那本攤開的畫冊,很快理解了現在的情況。
「我還在想怎麼那麼久都不見你們出來吃早餐,原來又在這裡說這個破故事啊。」每天老是重複說這什麼黑國王的故事,不煩嗎?
「嘿嘿,媽咪的司爾寶貝,早安啊。」喬唯恩對著他露出一個有些心虛的微笑,不敢直視他那銳利的眼神。
每回在他面前,她總覺得她才是那個被管的小孩,而他是負責照顧她們衣食起居的大人。
「不早啦。」喬司爾雙手叉腰,瞇起那雙漂亮的翡翠綠眸,狠狠瞪著她,如同她所說的故事裡,那黑國王眼睛顏色一般,「現在已經七點多了,喬唯恩,你還記得今天有什麼事要做嗎?」
居然還有時間在這裡說故事?她是時間太多了是吧?
「啊?有什麼事?」她被問得不由得呆了一下,楞楞回問。
昨天才熬夜把童書插畫修完的她,目前一身輕,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啊?
「厚,真是氣死我了!喬唯恩,你竟然不記得了?你可不可以長點記性,能不能有大人樣一點啊!」聽見她的回話,他氣得跳腳,「你今天不是要把修好的畫稿送到出版社去,順便開會的嗎?」
昨夜喬唯恩去林奶奶家接他們回來,哄他們上床睡覺時,還答應今天要送他們去幼稚園,她肯定也忘了,怎麼總是這麼糊塗啊?
「啊!對喔!我怎麼忘了,糟了、糟了,七點多了,我要遲到了!」喬唯恩慌慌張張的跳下床,開始拾撿著地上昨晚修好的畫稿,「完蛋了,怎麼少了一張,我丟在哪兒呢?」
她焦急的彎腰四處尋找,忽然, 一張色彩鮮豔的畫稿被遞到她面前。
喬唯恩接過畫稿,緊捧至胸前,感激的望著那站在自己面前,正抿著唇、面露不悅的寶貝兒子,「喔,司爾,我真是太愛你了,媽咪要是沒有你,該怎麼辦才好?」
她抱住他,在他臉頰連連印下幾個親吻。
「拜託,你還沒刷牙,不要隨便親我!」他一臉嫌惡的伸手推開她,雖然口中吐著厭惡的話語,但小臉卻不禁微微泛紅,模樣傲嬌的可以,「人類口中的細菌有上百種你知不知道,沒刷牙前更是可怕,拜託你不要把細菌傳染給我。」
「真不可愛。」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知道他比一般孩子早熟,在幼稚園鑑定智商也比一般孩子來得高出很多,可被寶貝兒子這般嫌棄自己愛的親吻,還是令她深受打擊。
「誰叫你一點媽媽的樣子都沒有。」害得他這個五歲小孩,小小年紀就得負起照料她們的責任。
他翻了個白眼,抹去臉上她親吻過後殘留的口水。
「好了,別再廢話磨蹭了,快點收拾東西準備出來吃早餐吧,不然你真的要遲到了,還有,像黑國王那種騙小孩的故事,以後還是少說給心心聽,免得讓她誤會這世界上,真有黑國王這個人。」到時,心心要是真的將故事與現實搞混,他看她怎麼解決。
他又接著叮嚀:「還有,下午我們幼稚園下課後,會搭娃娃車回來,我會帶心心去樓下林奶奶家等你,你去出版社開會回來後,記得來接我們。」
她可千萬別又忘了。
喬唯恩聞言,忍不住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親愛的小管家公。」
他哼了一聲,繃著一張可愛的小臉,轉而叫喚床上專注看著舊畫冊的心心。
「心心,走吧,哥哥帶你去吃早餐,不然等一下上課要遲到了。」
「喔。」心心聽話的擱下畫冊,爬下床奔到哥哥身邊,乖巧的任他牽著手走了出去。
喬唯恩則含笑看著他們牽手離去的小小背影,內心洋溢著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應該就是人們所說的幸福吧,有他們在,哪怕再辛苦的生活,亦是充滿歡樂而愉快。
只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口中那以為是虛構童話人物的黑國王,其實真有其人,而且,和他們有著異常親密的關係……
懷抱著收拾好的畫稿,她站起身,視線落在床上那本半攤開的舊畫冊上頭。
男人俊美的側臉素描,靜靜地躺在泛黃的紙頁上,如同雕刻般的深邃五官,依舊如她記憶中那般惑人心神。
她走近床邊,指尖輕柔地撫過素描畫像上他冰冷的眼眸,輕輕嘆了口氣。
她苦笑似彎起紅唇,喃喃輕語道,「好久不見了,黑國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儘管他的世界與城堡,有著她永遠跨不過去的高牆,導致她最終只能黯然選擇離開,但她卻未因此覺得傷心難過,因為,她已經從他那兒得到了珍貴的寶物—她那一對可愛又聽話的雙胞胎寶貝。
這,便是他給予她最美好的一份禮物……
「媽咪,快來,早餐要冷掉了。」
「喬唯恩,你再不快點,真的要遲到了—」
孩子們的叫喚聲驀地從房門外傳來,喚回了她飛遠的思緒,其中以喬司爾的憤然大喊最為明顯。
她微笑的闔上畫冊,收放到房間書架的最高層上。
「好、好、好,我聽見了,就來了。」最後,她戀戀不捨的伸手撫摸了書背一下,然後,在雙胞胎的催促下,深吸了口氣,揚起滿臉笑容,大步走了出去,迎向她那對心愛的寶貝們……
黑氏家族,一個國際間公認最為神秘的家族,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崛起,亦無人知曉他們究竟擁有多龐大資產,只是隨著歲月流逝,當人們從紙醉金迷的繁華中回神,原本名不見經傳的他們,實力已壯大到隨便一個命令決策,便足以令國際金融市場在一夜之間動盪。
他們創立的黑氏集團,更是網羅了各方面最專業的人才,在世界各地皆有分部,那彷彿蒙上一層薄紗的謎般家族,一直是外界最想窺伺的神秘之一。
尤其是黑氏的掌權者,更令人對他無比好奇,因為沒有人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他的行事一向低調,行踪更是被黑氏列為首要的保密要件,唯有他那兩名同胞的親弟弟,以及幾名經過他點頭認可的高層親信才有幸知曉他的行踪,例如現在。
前來接機的特助一身灰色的精英打扮,彎身鞠躬,歡迎那從私人飛機上緩步踱下的男人回國。
「大少,一路辛苦了,歡迎回國。」
自從六年前,黑言邇一舉平定黑氏集團與家族內部的爭權鬥爭後,便徹底統管了黑氏,成為黑氏至高無上的掌權者,然後,他便一直待在瑞士的公司總部,直到今日,為了一樁合作案才又特地回國。
「嗯。」男人一身手工訂製的昂貴西裝,他的身型高大,一頭黑髮及頸,酷俊的五官宛如冰雕似的,性感俊美得宛若從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兒一般,舉手投足隱隱都帶著上位者的威勢與貴氣,讓人在第一眼瞧見他時,被他的強悍氣勢所折服。
特別是他那雙黑家人獨有的冰冷翡翠綠眸,當他看向你時,會不自覺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彷彿要陷進那潭冰寒深淵……
見到專程來迎接自己的特助,黑言邇僅是表情冷漠的微微頷首,淡淡的開了口。
「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的,都準備好了,會議將安排在明早十點,等大少……不,是總裁休息一晚後,明天便可展開正式的會談。」特助及時改了稱呼,在公事上,絕不容許一丁點的遺漏與疏忽,這是在黑氏工作他們必須學會的第一點。
「我知道了。」聽完他的報告,黑言邇邁開步伐,在他的引領下,坐進一旁早已等候許久的黑色轎車。
待車子緩緩駛上高速公路,黑言邇交迭起雙手置於膝上,閉目養神。
透過後照鏡,坐在副駕駛座的特助像是怕打擾他似的,語帶遲疑的開口。
「呃……總裁?」
「什麼事?」
「二少今早傳了消息過來,說最近黑氏分支裡的有老鼠又開始不安分了,要您務必小心。」
「嗤,都這麼多年了,他們還不膩嗎?」原本正閉眼蓄養精神的黑言邇聞言,從薄唇迸出一聲輕嗤,睜開了眼,對上特助投來的關心眼神。
「你告訴二少,這事我知道了,另外,派人去調查老鼠們最近的動向,盡快給我報告。」既然他們想玩,索性趁著這次回來,一併好好收拾,徹底拔掉他們的鼠須,讓他們再也不敢想東想西。
「好的,我立刻派人去辦。」特助在記事本上記錄,眼角瞥見三少今早的交代,額上開始冒出冷汗,「還有,三少請我轉告您,他說、說……」
「他說了什麼?」黑言邇微微擰眉,抿唇命令特助回答,直覺不會是他想听的話。
天哪,這要人怎麼說啊
特助苦著臉,在他的逼視下,只好硬著頭皮答道。
「三少要我轉告您,請您在台灣這段時間,記得找個女人放鬆一下身心,舒緩打從離婚後積壓六年,一直未解放的生理需求,若是您找不到適合的對象,他可以派人送來……」
自從六年前總裁莫名閃電結婚又離婚後,他的身邊再無女人出現,一直都是獨身一人,任何女子主動示好親近,皆被他毫不留情驅趕,莫怪乎三少會擔心他壓抑過度,生理出了什麼毛病。
黑言邇聽了眸光瞬間變冷,盯得特助渾身發起寒來。
「他管得太多了,下次告訴他,管好自己的事便好。」他的私事輪不到弟弟過問插手。
「是。」特助連忙應好,不敢再覷他一眼。
「還有多久回到大宅?」黑言邇轉頭瞥了窗外一眼,車窗外,太陽漸漸西下,昏黃的天空已悄悄染上屬於夜幕的色調。
這樣橘紅如血的顏色,就像六年前在清查黑家爭權叛亂的叛徒時所見,今日竟又再次見到,彷彿在暗示他有什麼不祥的事即將發生。
「大約還有半小時路程。」特助粗略估算了一下剩餘路程,開口向他報告。
「開快點,儘速回到大宅。」
沒想到,他話才說完,下一秒,一輛高速行駛的無牌灰色箱型車,驀地從旁邊車道沖出來,朝他們猛力追撞,發出極大的碰撞聲響。
「總裁!」特助飛快的穩住自己的身軀,而後連忙回頭,擔心的望向坐在後座的男人,「您沒事吧?」
黑言邇表情未變,只是譏誚的彎起薄唇,冰冷的笑了。
「看來,分支裡這些老鼠們還真是迫不及待,在我剛踏上這塊土地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的來歡迎我了?」還真 是個大驚喜,這樣正好,他可以拿來當藉口,好好整治他們。
「總裁,現在怎麼辦?」
「甩掉他們。」他冷聲道。
既然是他們先開啟了這場戰役,那麼,就別怪他不顧僅剩的一點家族親情,待他解決了身後這些煩人的螻蟻雜碎後,對他們痛下殺手了。
「是。」得到命令的特助,忙向身旁的駕駛下了指令。
隨後,車子加快了速度,而灰色的箱型車亦不死心的緊追在後,兩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追逐。
而夜,正無聲無息地悄然降臨……
糟糕,快十點了,她沒想到今日的會議會開得這麼晚,不知道心心、司爾他們是不是還醒著等她?
下了公車的喬唯恩,焦急的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時間。
她答應司爾他們,今天會提早回去陪他們的,可沒想到,只是討論下期出版童書封面畫稿就開了這麼久的時間,雖然會議中途,她曾打電話到林奶奶家交代,但她還是怕她的寶貝們在林奶奶家苦苦等著她。
不行,她得快點趕回去了。
於是,她抱著沉重的畫稿與出版社分發的參考資料,在街上快步奔跑了起來,為了盡快趕回家,她頭一回抄了近路,拐進那條曾被林奶奶警告危險,單身女子別輕易走進的酒吧暗巷,才走沒幾步,便聽見好似什麼人狠狠摔跌至地上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抱緊手中的資料與畫稿,防備的盯著前頭傳來聲音的陰暗巷道,出聲喝道。
「誰?」她一邊緊張的看著暗巷中那模糊朦朧的身影,一邊從包包中翻出喬司爾強迫她攜帶的伸縮折傘當作防身武器,小心翼翼地朝聲音來源處走近, 「再不說話,我要叫人嘍。」
下一秒,她所經過的暗巷角落突然探出一隻大掌,摀住了她的嘴,將她整個人拖進堆放酒吧空箱雜物的轉角處,強抵在斑駁髒亂的磚牆上。
「唔……」喬唯恩驚駭得睜大了眼,以為自己遇到了歹徒,連忙掙扎了起來。
「閉嘴。」低沉沙啞的男人嗓音像是強忍著什麼,嚴厲地在她耳邊警告,激起她一陣冰冷顫栗。
她忍不住微微發抖,害怕的瞅著那半壓靠在自己身上、看不清樣貌的男人,天,她該不會是遇到搶劫了吧?早知道,就別貪快走這條路回家了,現在,她該怎麼辦才好?
忽然, 巷子口一陣急促的步伐響起,然後,是兩名男子的交談聲。
「找到人了嗎?」
「沒有。」
「繼續搜!」
過了一會兒,直到腳步聲逐漸遠去,那摀住她嘴巴、壓抵在她身上的男人才鬆手放開了她 。
「你可以走了。」說完,那男人迳自背過身不再理她,撐扶著臟黑的磚牆,步履踉蹌地一步一步往暗巷另一端出口走去。
喬唯恩眨了眨眼,原來他不是搶劫,而是在躲人嗎?
她低頭看著地上,臟黑的地面有著他留下的血跡,艷紅得叫人心驚。
「餵,先生,你受傷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
男人沒有理她,仍舊以臂撐搭著牆面,一步步地往巷外走。
「還是,我幫你叫計程車,請他送你去醫院?」她好心的再問,可換來的卻是男人極其不耐的吼聲。
「離我遠一點。」
她聞言,扁了扁嘴。
真沒禮貌,算了,既然人家都拒絕了,她就別多管閒事了吧。
撿起掉落地板的雨傘與畫稿資料,她快步越過他便想離去,可是走沒幾步,卻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急忙扭頭望去,正好看見他摔跌在地的畫面。
「你沒事吧?」她急急奔回他跟前,看他捂著腹部,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不禁有些害怕,「糟了,不會是死、死了吧?」
她膽怯的以手中雨傘戳戳男人,引來男人一聲忍痛的悶哼。
「呼,幸好,還活著。」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扶起他,讓他靠坐在牆上,並在他身邊蹲下,輕輕推推他的肩,關心的詢問,「先生、先生,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報警啊?」
一直閉目忍痛的男人不耐騷擾地揪住她的手,睜開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綻出熠熠懾人光彩的翡翠綠眸,寒聲警告。
「別……沒經過我同意隨便碰我。」他不喜歡與陌生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即便是熟人,他 亦不會讓他們輕易近身,更別說是眼前這個偶然遇見的女人。
「咦?」看見那雙熟悉的翡翠綠眸,喬唯恩不禁怔住了,即使身處在一片陰暗看不清男人面貌的環境,她依然能憑著這雙眼睛,認出眼前的男人,「… …黑……言邇?」
她喃喃低喚出他的名字。
怎麼會是他?不是聽說他與她離婚後,人便出了國一直待在國外嗎?怎麼此時他人會出現在這骯髒的酒吧暗巷裡,還受了傷呢?
「你是誰?怎麼認得我?」聽見她準確的念出他的名字,黑言邇瞇起眼,語氣冷厲地逼問眼前這個擁有一張娃娃臉的嬌小女子,並在腦中搜尋著與她相關的記憶,卻無半點印象。
原本在他的指示下,已飛車甩掉那一路惡意追撞他們的雜碎,卻沒想到,對方為了除掉他,竟還派出另一批人馬半路攔截他們,攻擊了他的司機與特助,並出手劃了他腹部一刀,逼得他不得不在與他們短暫纏鬥後,先行撤退到這兒……
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個聒噪多事的女人,但她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記得我了?」她難以置信的瞠大了眼,而後,又像是自嘲似的彎起嘴角,苦澀的自語回道,「也是,你怎麼可能會記得我呢,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你總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不認得我也是正常的。」
當初他們的婚姻只維持了短短的半年,最後,在他那兩個宛如惡魔般可怕的弟弟刁難下,終告結束,六年時間過去,他不記得她也是正常的,因為他原本就是這樣一個對人冷情的人。
即使如此,她依然無法對曾愛過的他見死不救。
「怎麼樣?你還好嗎?」將手中的畫稿、雨傘,一股腦兒地全塞入自己的側背包包裡,她伸手欲攙扶起他,「傷得很重嗎?要不要我幫你聯絡你弟弟他們?」
她想,既然他回來了,他那兩個總是與他形影不離、有嚴重戀兄症的邪惡弟弟應該也一起回來了才是。
他聞言,眸中精光瞬閃,訝異眼前這陌生女人,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竟然還清楚他有兩個弟弟,雖然內心隱隱感到懷疑,但他的表情卻絲毫未變的維持漠然。
「他們人目前在國外,不在這裡。」
「那怎麼辦?」她擔憂的問他,「你看起來傷得不輕,總不能把你丟在這裡不管,還是……我送你去醫院? 」
他想也沒想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
「我不去醫院。」依對方莽撞、粗暴的行事作風,難保不會又一次麻煩。
「可是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啊。」她看著他腹部不斷滲開的血紅,連忙從包包中掏出手帕壓上他的傷口止血,而後她咬了咬牙,表情非常掙扎,像是下了什麼困難的決定似的開口,「不然,你先到我家吧?」
聽見她的話,黑言邇不禁瞇了瞇眼,「……去你家?」
「我家有醫藥箱,可以先幫你的傷口消毒止血,順便上藥包紮。」她向他解釋之所以要帶他去她家的用意。
他卻是抿起薄唇不語,只是用那雙銳利眼眸緊緊盯視撐扶住自己的女人。
他不認得這個女人,可是她卻主動提議說要帶他回家包紮,這,該不會又是那些老鼠們所搞出的陰謀之一?
彷彿是看出他心底的防備與懷疑,喬唯恩漲紅了臉,沒好氣的怒聲道:「你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的企圖,我只是不想見到你死在這里而已。」再怎麼說,他都是曾與她有過一段短暫婚姻的前夫、她孩子的父親、她曾付出真心愛過的人,即使他已認不出她、已遺忘了她,她也無法狠心讓他獨自一個人留在這裡,失血身亡。
「你知道我是誰,想必一定也清楚我的背景與身分,你想要什麼?」他從來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的好心幫助他人,她想要什麼,可以坦白告訴他,若是他做得到,他一定會想辦法替她完成。
「我不要什麼,我只要你閉上嘴,安安靜靜的讓我帶你回去上藥包紮,這樣可以嗎?黑、先、生。」聽到他那番與六年前相似的可笑報答論,她忍不住有些火了,她恨恨的磨著牙,忍住滿肚子的氣,盡量維持冷靜地假笑,從牙關中迸出這句話。
要不是他受傷了,她還真想狠狠敲他一頓,看看能不能把他打醒,總是將所有好意接近他的人都當作有所圖謀,就跟他那兩個有嚴重疑心病的弟弟一樣,只是他症狀較輕,而他那兩個弟弟已經病入膏肓沒救了。
算了,看在他受傷的分上,不跟他計較。
「走吧,我家往這個方向。」她瞪了他一眼,而後她以自己嬌小的身軀奮力撐起他,攙扶著他一步一步往自家的公寓方向走。
黑言邇則是強忍著因挪動而引發的疼痛,一聲不吭,目光卻緊緊落在身側專心扶著自己、要帶他回家療傷的娃娃臉女人身上。
真的什麼也不要嗎?
只是想單純的帶他回去上藥治傷,完全不奢求任何回報?
很少有人能對擺在自己面前的龐大利益絲毫不動心,這女人……還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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