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寶十六年,濋渭國皇帝伏天殘暴不仁,終日浸淫女色,荒廢國事並對百姓課以重稅,加上久旱不雨,民生凋敝,民怨四起,但皇宮內的伏天仍舊夜夜笙歌,皇後軟言勸阻卻遭伏天打入冷宮,忠臣勇於諫言亦不得善終,最後伏天因聽信寵妃讒言,將人心所向的右相李沐斬首示眾。至此,民心大失。三個月後,長年駐守邊關蜀城的將軍軒轅初忽然領兵叛變,濋渭國陷入內亂。
軒轅家世代都是濋渭國名將,軒轅初更是軒轅家族歷代以來最出色的子孫,他不但驍勇善戰,更精通謀略,十五歲那年,他跟著父親迎戰大舉入侵的澤宛國,展露過人的機智屢退澤宛大軍,保住濋渭西北邊的大片疆土。五年後,他代父出征在濋渭南邊蠢蠢欲動的蠻族,不出七日便智取敵軍,蠻族首次與濋渭結盟,此役自是讓軒轅初聲名大噪,御賜銀鎧甲,受封銀騎將軍,這也是濋渭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少年將軍。
就因為軒轅一族代代都效忠國家,所以軒轅初毫無預警的叛變更加令人難以置信。
或許皇帝伏天眞是天怒人怨,短短不到一個月,軒轅初的軍隊便從蜀城一路順利攻進皇城天京。
在皇宮裡的伏天這才感到驚惶,倉皇派出御林軍出宮抵抗,然而長年疏於整頓的御林軍哪裡抵擋得了軒轅初麾下久經沙場的精兵部隊?僅僅一戰便潰不成軍。再者,人稱閒散王爺的「闕王」伏闕竟連同重臣名將與軒轅初裡應外合,於是叛軍輕而易舉攻陷皇宮,逃亡不及的伏天及寵妃被弒於寢宮。
天時地利加上人和,年方二十五的軒轅初可謂不費吹灰之力就登基為新皇威武帝,國號不改,皇城天京不變,始為慶平元年。
與此同時,眾臣紛紛表態投誠,於是朝廷內官異動不大。新皇帝力圖加速改革整頓的步調,迄今慶平五年,濋渭國終於走出國事不興、民不聊生的困境,即將迎來暌違已久的盛世。
只是興盛的軒轅王朝仍然存在著隱患。
據傳,前朝皇後冬芸在新帝踏入冷宮之前便已服毒自盡,然而與她相依為命的永樂公主及伺候她們的老太監卻不知所蹤。
當時,永樂年僅十三,太監年事已高,應是走不遠才是,可是五年來,這一老一小音訊杳然,舉國上下都遍尋不著他們的蹤跡。
前朝遺孤本就是新朝帝王心頭上的一根刺,雖說只是個小公主,理應沒多大本事翻天覆地,不過憑空消失不免讓人心生疑竇。
只可惜新皇就算想挑這根刺也無從挑起,因為自前朝皇后住進冷宮之後,除了伺候的奴僕之外,再沒有人見過公主的面貌,曾經見過的也只記得其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除此之外,當眞沒有半點線索可循。
永樂公主的失蹤讓人不得不臆測,說不準在哪裡眞有一些效忠伏天的餘黨苟延殘喘,等待機會推翻新朝,而流有前朝血脈的永樂公主將會是他們最好的後盾。想當然耳,新皇斷不會放棄追緝這個落難公主。
「……照我說,這公主應該是滾下山谷之後撞到樹,腦袋失憶讓人撿了去當養女還是什麼的,總之當了幾年平凡人就會有賊人接近她,告訴她她的眞實身份,然後展開一連串的復仇計畫,讓皇帝疲於奔命,最後她終於發現自己是被賊人所利用,良心發現,憤而與賊人玉石俱焚──」
牛車上的女孩指手畫腳的說著,嬌細的嗓子煞是生動活潑,身旁驅駕牛車的老人臉上儘是慈祥的笑容。
從背影看上去,女孩的身子骨極其纖細,看來不過荳蔻之年。她身上穿了件翠綠色的軟緞衣裳,樣式素雅沒有出奇之處,不過在這炎炎夏日看了倒有幾分清涼之感,甚是舒心。
她的髮色烏黑亮麗,髮長及腰,可那扎髮的方式卻是看都沒看過的,頭上半點珠寶裝飾也沒有,只將頭髮紮成無數的小辮子,再讓一條紅絲帶繫在腦後,兩條紅色的小尾巴就這樣隨風飄呀飄的,十分引人注目。
因著她的特別,這輛直朝皇城奔去的牛車所到之處無不引起一連串的驚呼聲。
「叫什麼叫?大白天見鬼啦!」女孩沒好氣地擠眉弄眼,竟然當街就把一個娃兒給嚇哭了。
「丫頭,別管他們,在爹看來你最漂亮了!」老人拿著鞭子抽了下家裡的老黃牛,沒拿鞭子的手憐惜地摸摸女兒的頭。
「爹,看來你的眼睛最近不好使了!」女孩扁扁嘴,雖然沒有鏡子,她還是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知道那上頭有塊又大又紅的胎記佔據了她的臉蛋,讓她除了嘴巴、下巴跟右臉頰之外,全都覆蓋在一片詭譎的鮮紅色下。
儘管她眼睛大,鼻子挺,嘴巴小,可是全都不敵這胎記的破壞力。橫看豎看,她就是個醜女。
「丫頭,你那故事打哪聽來的?聽著挺有味道。」老人顯然是決定轉移話題。
「我編的呀!」女孩仰起尖細的下巴,一臉得意。
老人搖搖頭,笑道:「瞧你!眞有創……那個你上次說創什麼來著?」
「創意。」女孩說。
「對!創意!這故事要眞能寫成書肯定能賣錢!」
「當然能賣啦!故事就是要這樣曲折離奇、九彎十八拐才叫好叫座啊!雖然狗血,但是誰不是越罵越愛看啊?不過說到寫書,我還是先練練字吧,啊!就這麼辦!」女孩兩眼放光,雙手一拍,驕傲地擡起巴掌大的紅臉:「等我練好字了,我就靠寫書養你跟娘,咱們也不用這麼辛苦啦!」
「不辛苦!哪辛苦?自從你搞那個什麼穿、穿……」老人皺眉思索。
「穿搭。」女孩替他說了。
「對!就那東西闖出名堂來,讓咱布莊生意接都接不完啊!哪家千金不是搶著要讓你妝點打扮?好幾個還都是這樣覓得如意郎君的,三天兩頭紅包就往咱家送哩!要不是你,我跟你娘哪來的清福可享?」
「可我這就要被叫去皇宮伺候環肥燕瘦了,爹娘你們怎麼辦?」半張紅臉皺了起來。
「環肥燕瘦?」
「喔,我是說貴妃美人。」
「現在宮裡只有美人,皇上還沒立妃,進了宮可別叫錯了,叫錯是要殺頭的,可別像在咱家裡似的沒規沒矩的……」
「知道了,知道了,這些話我都會背了!」女孩不耐地努努嘴。
「反正進了宮乖乖的,什麼都別擔心,更不能吵著要離宮,這陣子賺的銀兩足夠爹娘安心在家等你回來。官大爺不是說了,有休息的,咱家就在天京城裡,回家還遠嗎?再說啊,說不定你在宮裡覺得好玩了,美人們要讓你回來,你還不要了呢。」
「我才不會呢!」女孩高叫了一聲,又重重嘆口氣:「唉,人怕出名豬怕肥,說的就是我!」
「人怕出名豬怕肥……你這話說得可眞妙!丫頭,你不能寫字眞是可惜了……」
「爹,我不是不能寫,是寫得差一點罷了,好嗎?」女孩挺起扁平的小胸脯,不甘地直嚷。
「好好好。」
「反正我一點都不想去什麼皇宮啦!我就想待在爹娘身邊陪著你們!」女孩噘著嘴抱怨。
「爹也捨不得你離開,不過咱們能跟宮裡人作對嗎?」
「……」小丫頭低哼了幾句。
「丫頭,你說什麼?」老人靠過來一點。
「沒事,沒事。我在皇宮裡也會勤加練字的,這樣出了宮正好把在宮裡的所見所聞寫書賣錢,還能給爹娘寫信呢!」
老人臉一僵,慢吞吞地開口道:「爹識的字不多,丫頭,你就畫圖吧。」
「爹,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嫌我的字醜?」女孩挑挑眉,一臉狐疑。
「呃,哪會?怎麼會呢?」老人的眼神遊移不定。
「哼!不管,這字肯定是要練的,不然我這張臉能討什麼活兒啊,就窩在家裡寫書最適合了,是不?」
「傻丫頭,你別忘了你會嫁人哪!」老人笑著搖頭。
「嫁人?爹,你開玩笑是吧?就我這張臉,只有瞎子願意要了!」女孩可是比誰都還要嫌棄自己的醜臉。
「說什麼傻話呢你!丫頭,你這麼乖,這麼孝順,老天爺一定會給你個好姻緣的。」
「我哪裡孝順?我一點也不孝順啊……」女孩腦袋瓜一垂,眼角竟泛起淚光。
「唉,怎麼說哭就哭了呢?這麼捨不得離開爹娘呀?之前不是還挺得意被美人們賞識的嗎?難怪人家說女娃兒心思細膩,眞沒說錯。有時候爹娘都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在想些什麼。不過丫頭,你記住,我跟你娘說你孝順,你就是孝順!知道不?」
女孩這才仰起小臉,露出漂亮的貝齒,說:「知道──」
「哎喲!謝天謝地,這牛車總算是讓我等到了!」
高分貝的尖叫打斷了牛車上的父女情深,兩人同時往旁邊一瞧,原來已經到了皇宮了。
雖是這樣說,其實這裡只是皇宮一隅的小側門罷了,進去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會到達皇帝住的地方呢!
像李茉兒這樣的平民百姓,儘管被召入宮伺候皇親貴族,也斷不能走正門的,只能自己前往像這樣的城門口,再由宮人接應入宮。
所以,現在這看上去就很厚實的木門邊上除了兩個站崗的守衛,還有一個汗流浹背的小宮女。
「沒瞧這個天都快把人給曬成乾了,還讓我站在這裡等這麼久!」宮女不高興地一跺腳,走上前來。
牛車自然高一些,宮女擡起眼睛往上一瞪,正巧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紅臉蛋,冷不防大叫一聲連連後退,要不是一名守衛上前扶著她,她早摔在地上了。
「好吵。」女孩對這情境像是司空見慣,不痛不癢地哼了聲,再掏掏耳朵就跳下牛車。
「爹,您快回去吧,現在走,到了家正好趕上跟娘吃午飯哪!」李茉兒一邊說一邊活動僵硬的筋骨。
「好,好,那你好好的,乖乖的……」老人把牛車掉頭,又不捨地多看女兒幾眼。
「爹放心,我很快就給您寫信。」女孩抱著小包袱再三保證。
「畫圖也是可以的。」老人認眞地囑咐。
女孩翻了個白眼,伸手拍了拍老黃牛的屁股,這才送走依依不捨的老父親。
待牛車漸行漸遠,她腳尖一旋,徑直地走向城門口。
「你你你……」臉色發白的宮女伸出一隻手顫巍巍地往前指,似是不相信她要接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比她年幼幾歲的醜女。
「我就是老李布莊的李茉兒。你是美人們派來接我的人吧?」李茉兒一臉鎮定地往前一站,又把宮女嚇得往後一跳。
「就你?怎麼可能?」
「我怎麼不可能?」
「你這麼……這麼……」小宮女似是琢磨著怎樣說話才不會傷人。
「這麼醜是吧?」李茉兒倒是直截了當。
「我可沒說……」小宮女眼神飄移不定。
「相信我,我看上去比你賞心悅目多了,不信你問這兩位小哥。」李茉兒指著門口兩名守衛。
只見兩個年輕男子愣了愣,認真打量起李茉兒跟宮女,最後竟是不約而同地直點頭。
「我、我會比你醜?這怎麼可能?」小宮女不滿地尖叫。
「不是說你比我醜,你能醜得過我這張大紅臉嗎?我敢打包票,普天之下就只有關公能贏我了!」
「關公是誰?」
「關公是誰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兩位小哥看著我只需要忍耐我這張臉,但是看著你,忍耐的地方可就多了啊!你瞧瞧,你這粉是撲多厚啊?現在融了像什麼你知不知道?」
「什麼?」
「浮屍。」
「喝!」大受打擊的宮女連連後退,守衛又趕緊上前扶人。
「還有這身灰溜溜的衣服,這是你們的制……宮服是吧?」
「是……」宮女虛弱地摀著胸口。
「那我可得跟美人們好好商量商量了,這顏色完全不襯膚色啊!又不是每個人都是像我這般白泡泡幼綿綿──」李茉兒一臉陶醉地撫著自己的臉蛋。
「你哪裡白了?是紅通通吧?」宮女勉強站穩腳步,總算有力氣頂嘴了。
「對,所以我特地穿了這身衣裳嘛!紅配綠,多搭呀!」李茉兒雙手大張在原地轉了一圈,紅色的髮帶在空中轉出一個漂亮的圓。
「這樣看上去是挺舒心的……」宮女囁嚅著,不甘不願扯著自己身上的宮服,煞是羨慕地看著李茉兒身上的翠綠衣裳。
「所以說,這就是穿搭術的重要!連我這種醜女都可以叫兩位小哥看呆了去,你說是不是很厲害呀?」李茉兒睨了兩個守衛一眼,兩個大男人的臉瞬間就漲得跟她一樣紅了。
「那、那我還有救嗎?」小宮女這下子可真是完完全全拜倒在李茉兒的裙襬下了。
李茉兒眼睛轉了轉,一臉可惜地回答道:「這位小姊姊,你再不帶我入宮見美人們,我怕我本事再好也救不了你的腦袋啊。」
「啊!糟啦!」小宮女原地蹦了老高,一把抓起李茉兒的小手就十萬火急往城門裡頭沖。
李茉兒一手被她抓著,一手勉強抱緊爹娘幫她準備的小包袱,讓宮女領著跑過無人的小徑。
微風輕撫過紅臉,上頭又大又亮的眸子瀏覽著擦身而過的一磚一瓦,誰也不會注意到那對黑珍珠般的瞳眸閃著好奇和興奮,還有淡淡的無奈。
☆☆☆ ☆☆☆ ☆☆☆
「皇上!老奴惶恐啊!」
一聲拔尖的哀號驀地在皇帝書房隴心齋響起。
「福全,你怎麼跟左相有一樣的毛病?動不動就惶恐。要不要朕派太醫來給你看看?」
軒轅初斜倚在軟榻上,頎長的身形裹在綉金黑袍底下,慵懶盡現。
他懶洋洋地對著伺候軒轅家三代的原將軍府總管、現任內廷總管的老人睇去一眼。
福總管臉上一點也沒有面對皇帝時該有的敬畏,目光炯炯不說,背脊還挺得筆直。這讓軒轅初不由得又一次想,自己是不是太沒有皇帝架子了?可那些繁文縟節想著就頭痛,上朝的時候做做樣子就夠累了,下了朝當然還是舒服點好。
再說,像福全這些在他身邊打轉了二十餘年的人,要是說話跟著其他臣子奴才一樣扭扭捏捏的,他想著就頭皮發麻。
「老奴這卑賤身子哪裡比得上皇上開枝散葉重要呢?」福總管謙卑地搖頭晃腦。
「開枝散葉?你當朕是棵樹啊?」軒轅初勾起一邊唇角,冷笑道。
「噗哧!」一聲不合時宜的噴笑從另一側響起。
老臉一垮,福總管迅速往笑聲的方向睨去一眼,轉回來以一種雲淡風輕的口氣說道:「皇上怎麼會是樹?御花園裡的樹每一年可都是很盡職地開花結果,長的李子杏桃顆顆肥美多汁,好看又好吃,功能可多著呢!」
「你!」軒轅初瞪大一雙虎目。
這不是擺明酸他沒用嗎?
「皇上自然是比樹重要多了!皇上生的龍子龍女肯定比李子杏桃更得人歡心啊!皇上要是儘早寵幸美人,說不準還能趕上御花園裡那棵杏樹下一回開花結果的時機呢!」福總管比手畫腳,越說越激昂。
「我沒事跟棵杏樹比賽做什麼?」軒轅初無聊地睇去一眼。
「噗哧!」又一聲噴笑。
老臉再一次垮下,慷慨激昂迅速化為烏有。
「皇上──」
福總管還想曉以大義,這一回卻讓不停在一旁竊笑的客人給搶白了。
「行了行了,福總管,你說了這麼一大堆,不就是要皇上早生貴子嗎?急什麼急,皇上又不是七老八十生不出兒子來了。」說話的是伏闕,他現在仍是闕王,日子過得依舊閒散,沒事就往皇宮跑,有事就是帶著他的管家連萍四處遊山玩水去了。
再說到這連萍,當年可是威風一時的狀元郎,然而一次在元宵燈會上吟詩暗諷伏天的寵妃之後,很快就遭伏天用莫須有的罪名打入暗牢,誰都以為他死在牢裡了。沒想到軒轅初登基後,他竟以闕王爺府管家之姿立於伏闕身旁,眾人才醒悟原來他還活著。
伏闕去到哪都帶著他,舉止親密毫無主僕的分寸,兩人有著斷袖之癖的傳言因此甚囂塵上。這麼一想,伏闕這個前朝王爺幫著軒轅初叛變也有了合理的解釋──愛美男不愛江山。
「我急不就是怕皇上近朱者赤嗎?」福總管先瞄伏闕,再瞄連萍。
「近朱者赤就代表這是件好事,好事就該高興不是?」伏闕笑嘻嘻地應道。
「皇上,您該不會──」福總管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軒轅初,後者一臉抽搐。
「會什麼?朕只愛女人!」
「那為何皇上……莫非皇上另有隱……」
「隱什麼?朕的身體好得很!」男性雄風被質疑,軒轅初的臉色都快跟身上的布料一樣黑了。
只見福總管肩膀一聳,無辜地解釋道:「老奴駑鈍。老奴只是想,當年太上皇在您這歲數,皇上可都會吟詩了嘛!」
「那是太上皇很早就娶了太后了,跟朕現在孤家寡人能相提並論嗎?」
「皇上的後宮裡也有美人啊!」
「那些叫美人?你忘了周尚書他女兒是啥德行了?人胖不打緊,還綑得跟顆肉粽似的,對著她,天天都像在過端午!」軒轅初一臉反胃。
「呃,美人們的梳裝儀容都有規範,尚書之女不過是稍稍不合適了些。再說,御史的長孫女體態窈窕,還是南都第一美人呢!美貌才識皆屬上上之選,怎麼不見皇上垂青?」
「她太黑了,又老穿得一身暗沉,燈一滅朕都找不到人了!」
「這……南方可能曬了些……那天京城主的小女兒呢?晶瑩剔透,肥瘦適中,這個合適不?」
「她被你說得像一塊豬肉。」軒轅初冷哼。
「皇上,您要是能像吃豬肉一樣把後宮美人全給吞了,老奴此生也就圓滿了。」福總管板著臉,不鹹不淡地回道。
「噗哧!難為您了皇上,這胃口可要極好才是。」伏闕擺明看好戲,所以獲贈皇帝的白眼數枚。
「反正這事你就別管了行不?你知不知道朕為何讓你當內廷總管?」軒轅初坐正身子,滿臉不耐煩。
「不正是因為老奴能為軒轅家、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福總管老臉上隱隱透著驕傲。
「錯!朕是要你去管別人,別再來煩朕!」軒轅初毫不猶豫潑去一桶冷水。
福總管面不改色,繼續說道:「那皇上就該知道老奴有多忙碌,怎麼還讓老奴分神煩惱這件事呢?」
「你!」龍顏鐵青。
「皇上,依臣所見,皇上您實在該給後宮美人們一個機會。」伏闕此話一出,立刻得到福總管讚賞的眼神。
軒轅初則是兩記眼刀先丟過去,惡聲惡氣地吼道:「你少來添亂!」
「皇上別急著生氣,微臣不過是從街上聽來一個有趣的消息。」
「是什麼?」
「聽說天京城的老李布莊的獨生女讓人給召進後宮伺候美人了。」
「後宮的奴才不夠嗎?」軒轅初看著福總管,後者看著畫著龍騰彩紋的天花板,似乎也在思索這件事。
一眨眼工夫,福總管兩手一拍,激動得臉都紅了。
「老奴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件事沒錯!好像是美人們不知道去哪打聽來的,知道天京城裡的老李布莊的獨生女擅長幫女兒家梳妝打扮,還弄了個挺特殊的名目叫穿什麼?啊,穿搭!美人們挺有興致試試,所以把人叫進宮來瞧瞧,老奴覺得無傷大雅也就批准了。這算算日子合該有個把月了吧?現在後宮美人們肯定改頭換面,興許皇上會耳目一新哪!」
「穿搭?聽著是挺新奇。梳妝打扮不就是那樣嗎?能多出彩?」軒轅初晶亮的虎目含著幾分興味。
「真要是那樣,李家那小女也闖不出名堂了不是?再說,皇上,您要再視美人於不顧,微臣背的黑鍋哪時候才能卸下來?那幾個把女兒孫女送進後宮蹉跎年華的老頭再過不久都會上奏要您抄了微臣全家的,雖然微臣現在家裡也就微臣跟萍,還有一個管家三個小廝跟兩匹駿馬,了不起多一籠雞勉強滿足他們滅絶前朝的慾望罷了。」伏闕的唇角掛著滿不在乎的微笑。
「哼!永樂公主還沒找到,他們看得上你這沒事只會進宮閒磕牙的王爺?」軒轅初翻個白眼,隨後屈起修長的指頭敲敲光滑的桌面,「不過朕對那所謂穿搭之事是有那麼點興致,這樣吧,傳旨下去,幾日後的中秋筵席上,眾美人各自準備一曲歌舞給朕欣賞。」
此話一出,福總管險些老淚縱橫。
「君無戲言啊,皇上!」
「自是當然。不過你這麼高興幹嘛?朕不過就是瞧瞧罷了,又不是下個月兒子就蹦出來了。」
「差不多!差不多!」這福總管竟然樂得胡說一通了,看得軒轅初好氣又好笑。
「皇上,當晚微臣一定共襄盛舉。」伏闕頷首作揖,笑得跟西域進貢來的狐狸一模一樣。
「隨便你。」軒轅初嘴一撇,大口灌下應該細細品嚐的香片。
他才不信那個什麼穿搭有多厲害,難不成還能把妖怪變天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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