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認不出這是誰的房間,但她知道這是宇辰的床。
大掌在她的肌膚上游走,她陷進了厚棉的被子裡,宇辰就壓在她身上,他的手掌有些涼,她的皮膚則因他的撫觸而灼燙。
房間裡只剩下她細微的輕吟,以及他沉重的喘息。
他的左手爬上她的背,靈巧地解開她的胸衣,右手迅速覆上她的乳房,她顫抖著倒抽一口氣,身體不自覺弓起。
然後他開始輕柔、有規律地撫弄粉紅色的尖端,她的心跳頓時變得飛快,呼息急促淺短,她忍不住稍稍睜開迷濛的眼,卻看見宇辰那張神情甚是滿意、又帶點壞心的臉。
「今晚……可以嗎?」她伸出雙手,捧住對方的臉。
「可以什麼?」他在她耳邊低語。
「那個……就……可以……做到最後……」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麼羞人的請求。
她覺得太難為情了,於是埋頭躲進了他的頸窩。
他發出了淺淺的笑聲。
「好。」
一聲簡單的肯定,令她幾乎要感動落淚了,天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她抬手勾住他的頸,吻上他的耳垂。
他大掌一挪,輕巧地往她腿間探去。她壓抑不住地發出愉悅的嬌歎,彷彿那是久旱過後的第一滴甘霖。不知何時,兩人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除去,她可以感覺到對方的硬挺正抵著自己身下最柔軟、最燒燙的核心。
那是一個陌生的體驗,但她已不再感到緊張害怕,就是今晚了,她想要接受他,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突然,鬧鐘響起。
她錯愕,情慾瞬間退去了一大半。奇怪,為什麼鬧鐘會在這個時候響?會不會太殺風景?
「妳的鬧鐘響了。」宇辰在她唇邊輕聲提醒。
「那是你的鬧鐘吧?」她睨著他。
「是妳的。」
仔細一聽,的確,那鈴聲是屬於她的鬧鐘。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的鬧鐘會出現在宇辰的床上……
為什麼?
倏地,她睜開雙眼。
鬧鐘依然響個不停,她雙眼眨了眨,視線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單人床。
原來是夢。
她輕吁,撫著額頭疲憊地撐起身子,伸手按掉了該死的鬧鐘。如果不是它,說不定現在她早就……早就……早就怎麼樣?
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場夢。於現實面,宇辰似乎連一丁點占有她的慾望也沒有,反觀她,簡直可以說是已經到了慾求不滿的地步。
暗自歎了一聲,她下床到浴室梳洗,看著鏡裡那悲慘的模樣,她幾乎是可以肯定一件事。
要不,就是她沒有所謂的性吸引力;要不,大概就是像同事所說的—— 他在外面找別的女人。
就像有些男人,選擇老婆時是偏好溫柔賢慧型,但是養在外面的小三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可是,他會是這種人嗎?
她實在不願去思考這種事,然而只要回頭想想他過往的舊情人,清一色全是辣妹,她這個唯一的例外又代表什麼?只適合關在家裡的賢內助?
此時,手機突然滴哩噠啦地響起了音樂鈴,她倏地回神,匆匆走出浴室去接聽。
「喂?」她連看都不用看,便已經知道來電者是誰。
「起床了嗎?」
彼端傳來清雅、乾淨的嗓音。那是她很熟悉的聲音。
「嗯,剛醒。你起床很久了?」
「大概半小時吧。」對方笑了一笑,「外面好像還在下雨,晚上要過去接妳嗎?」
「好啊,你方便的話。」
「我哪時候不方便了?」
聞言,她揚起唇角,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你幾點過來?」
「我隨時可以過去。」隨即,對方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對了,妳還沒吃飯吧?還是要先出去吃點什麼?」
「都好。」她一向沒什麼太多的意見。
「那……」彼端的人沉吟了幾秒,道:「不然我現在過去吧。」
「嗯,好。」
沒有道別,他們先後掛斷電話。
這大概就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共同點吧?
他們倆都是晚上上班、凌晨下班,然後一路睡過中午的夜貓族,只不過他在一家叫作White Stone的夜店上班,她則是在電臺擔任晚間節目的DJ。於是他習慣會在下午起床的時候撥通電話給她,有時候是約她吃飯,有時候是問她需不需要接
送,有時候則是單純的閒聊問候。
從交往至今,沒有一天例外。
她原先想,他每天打電話打這麼勤,甚至半夜還負責接她下班,哪還有時間可以劈腿?
然而仔細想想,以一日二十四小時來看,其實對方的「空檔」還真不少。從這裡到公司,來回一趟的路程大約半小時,吃個飯頂多也是半小時,算一算,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少得可憐。
想著想著,她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焦慮與急躁……
她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忍不住敲了自己的腦袋,好厭惡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
這是她最愛的咖哩豬排專門店,可是今天她卻一臉沒啥興趣的樣子。
「怎麼了?」任宇辰忍不住問了一句。大概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她的異常。
「嗯?」她回過神來,拿著筷子卻遲遲沒動手,「你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沒說什麼,」他吁了一口氣,露出淺笑,「我是問妳怎麼了?妳從上車就一直發呆到現在。」
「有嗎?」她表情頓時僵凝,尷尬一笑。
「睜眼說瞎話。」他揚揚眉,低頭繼續吃他那盤牛肉咖哩。
關苡潔一時無語,偽裝出來的笑容漸漸自她臉上退去。她靜了幾秒,才啟口說道:「那個……星期一的時候,我姊有打電話給我。」
「然後?」他一邊吃、一邊聆聽,一邊把帶油脂的牛肉挑出來。
「然後……她問我想不想換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他追問,但表情並沒有很在意。
「她說,電視臺缺了一個氣象主播。聽她的意思是,上面的人好像是想找全新面孔的人去接那個位置,即使不是相關科系也沒關係,所以她問我想不想跳過去接受訓練,我想說……想說……先問問你的意思,看是不是—— 」
「聽起來應該是個不錯的機會。」他打斷了她的話,「不用問我的意見,妳自己想跳過去嗎?」
她抿抿唇,支吾了一會兒才道:「可是……跳過去之後,我就必須開始上早班,然後還得經常出去學著採訪,這樣根本沒時間可以陪你。」
「我又沒差。」他輕笑,抬頭看了她一眼,「妳想錯方向了,重點是妳自己的意思。相處的時間總是有辦法喬得出來,可是機會卻不見得天天有。」
「我知道,只是……」她垂下頭,歎了口氣。
她其實都懂,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說出「我又沒差」那四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有一種被扎疼的感覺。
瞧她哭喪著臉,任宇辰笑了出來,忍不住放下那支很重的湯匙,伸手越過桌子,去摸了摸她的臉頰,還順勢偷捏了一下。
「妳這麼擔心沒時間約會?」
她扁嘴,那麼任性又孩子氣的話,她說不出口,可她的表情已經承認了。
「不然,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時間約會,我們就住一起。這樣總可以吧?」
「真的嗎?那我—— 」
她幾乎就要咧嘴展開笑顏了,卻瞬間想起了另一個環節。
就算住一起,那又怎樣?
她每天早上得出門上班,如果被安排出外採訪,搞不好一去就是好幾個小時,甚至以日計算;而他呢?太陽西下是他出門上班的時間,回到家也差不多該天亮了。如此一來,兩人的時間完全錯開,就算是住在一起,那又能怎麼樣?
見她茫然地僵在那兒,任宇辰皺了眉,「幹麼?這樣也不好?」他苦笑,這小姑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伺候了?
「算了,我明天再找我姊問清楚細節吧。」她輕吁,夾起一塊切成條狀的炸豬排,在咖哩醬汁上沾了一下。
遞到嘴邊時,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嗎?就算我一星期只能陪你幾個小時……」
「我在乎的話我自己會想辦法。」他露出了一副「真受不了妳」的表情,然後繼續道:「現在妳快吃飯吧,都快遲到了。」
他敲了敲手錶的鏡面。
「哦。」
她悻悻然地低下頭,乖乖啃飯,卻不怎麼有胃口。什麼叫做「在乎的話自己會想辦法」?她不懂,逕自在腦海裡想像著。
「自己想辦法」是指換成日間的工作嗎?可是他已經投資了那家Bar,怎麼可能說換就換?所以,是指換一個女朋友的意思?這個方式對他來說好像輕鬆簡單許多……
看這個女人連吃飯都可以表情這般豐富,任宇辰不自覺露出笑意。
「妳又在自己幻想什麼了?」
「我哪有。」
「沒有?我看妳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歎氣,一下子又在那裡苦笑,看起來自己演得很投入啊。」
「你—— 」她耳根一熱,有些難為情,「算了,不跟你說。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干擾我吃飯!」
「好好好,我閉嘴。」他抬手作出投降的樣子。
話才一說完,他立刻又說:「啊、對了,今天晚上我會晚一點下班,妳如果不想等我的話可以先叫車回家。」
「欸?」她張著小嘴,有些怔愣。
「亦群說他晚上有事,所以今天我負責打烊。」
「哦……」她點了點頭,揚起唇笑道:「說到這個,其實你不用每天都接我下班,不然一直要他負責打烊好像也不太好吧?」
「沒關係,這點我跟他早就商量過了。當初我有問過他意見,他無所謂,所以後來我們兩個就分配好時間,他晚點上班,負責打烊;我就負責開門,然後早點下班。」
聞言,關苡潔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可是腦海裡卻莫名其妙冒出了那名女同事的聲音——
「平常都準時下班的人,會突然開始跟妳說他要加班。」
意識到自己產生了很要不得的念頭,她心一驚,趕緊甩甩頭,甩去那毫無根據又無聊透頂的想法,繼續低頭悶吃著飯。
隔天下午,關苡潔和姊姊關苡薰約在電視臺附近的咖啡廳。
自己的姊姊雖然在外是光鮮亮麗的主播,但私底下其實是邋遢女王外加遲到大王。關苡潔很清楚,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她一進門就看見關苡薰坐在那兒時,她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哇塞,妳良心發現了?」她走到桌前,睜大一雙眼。
關苡薰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然後輕啟唇瓣淡道:「妳只有三十分鐘,等一下我要出去採訪。」
「啊?妳要出去採訪?」她訝異,同時在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當然啊,妳以為我很閒嗎?」
「那妳幹麼不跟我說,我可以改天再約妳—— 」
「改天?改天我看也不用約了,妳以為氣象主播的位置沒人搶嗎?」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跳過去啊……」
「靠,妳以為這機會人人有?」關苡薰一副想揮拳毆打妹妹的模樣。她還以為幾年下來,這妹妹終於有點志氣了,沒想到還是差不多,她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老娘在電視臺裡混得風生水起,有人脈有地位,憑妳一隻小小的DJ想拚進來
當主播?省省吧。」
被戳得一句話都反駁不了,關苡潔啞口無言,低頭盯著桌面。
「主播」,這是多麼光鮮亮麗的一個名詞,她連想都不敢多想,可是今天拜姊姊所賜,一個機會掉下來了,那麼,她還在猶豫什麼?
姊姊說得沒錯,這機會不是人人有。
宇辰說的亦不假,這機會,也不是天天有。
再反觀她,只是一心一意顧慮著跟男友之間的相處時間會不會被壓縮、感情會不會生變,可看看她的周圍,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問題。是她太孩子氣嗎?是她不夠成熟嗎?
她不知道答案。
「妳坦白說,妳現在主要考慮的是什麼?」見妹妹一臉為難,關苡薰忍不住進一步追問,「是不喜歡採訪?還是不想適應新環境?」
「不是這樣。」關苡潔唉了一聲。
其實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機會像姊姊一樣光鮮亮麗地站在幕前,但是她害怕,換取這一切的代價,可能是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不然是怎樣?妳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夠解決?」說到激動處,關苡薰不耐煩地伸出手指在桌上敲啊敲的,同時又看了錶一次。
見她似乎真的在趕時間的樣子,關苡潔吁了口氣,道:「不然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妳好了,妳不是還要出外採訪?」
「不行,我喜歡把事情處理好再去做下一件事。現在就給我一個答案,不然老是卡著人家的位置,妳知不知道我很為難?」
「那就不要替我卡著位置嘛,我又不見得一定要現在換工作。」關苡潔被逼得也開始覺得惱怒。
「妳—— 」關苡薰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脾氣,「妳還是這麼狀況外,妳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逼妳跳槽?」
「欸?」關苡潔愣了一愣,「不……不就是因為正好缺人嗎……」
「嘖,妳太天真了。」關苡薰冷哼一聲,「那位置多少人想靠關係搶,要不是老娘我憑著在電視臺裡的地位、死命替妳卡著不放,我看早被人搶走了,哪還輪得到妳?」
這句話雖然是自我炫耀的成分居多,但關苡潔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那是什麼意思?」
「妳呀……」關苡薰拿起桌上的冰茶啜飲一口,繼續道:「我就直說好了。妳們公司就快關門大吉了,妳知不知道?」
聞言,關苡潔僵住,呆滯了半晌,才如夢初醒的說:「關門、關門大吉?為什麼……不,我是說怎麼可能?我沒聽到什麼風聲啊!」
關苡薰白了她一眼。「我是記者還是妳是記者?是我消息靈通還是妳靈通?」
被這麼一說,關苡潔啞口無言。
「所以啦,」見她毫無反駁的能力,關苡薰好整以暇地接著往下說:「我現在是看在咱們姊妹一場的分上,先幫妳鋪路。妳就別替妳們公司考慮太多了,反正就我所打探到的消息,大概撐不過明年第二季了。」
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關苡潔久久回不了神。
怎麼會這樣?她的腦中迅速閃過公司的場景,還有那些有點熟又不太熟的同事。她想起那張她所熟悉的辦公桌,那間好不容易才開始習慣的廣播室,還有那個陰陽怪氣卻心腸善良的企劃助理……那些的一切一切,都要結束了?
「這……是真的嗎?」她抬眸,看著姊姊。
「廢話,我騙妳幹麼?」
「可是公司內部一點跡象也沒有啊,怎麼會突然就—— 」
關苡薰立即打斷了她的話,「如果凡事都有跡象的話,那也不會有『無預警倒閉』這五個字啦!妳清醒點行不行?」
想想也是,關苡潔閉上了嘴。
她倆維持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沉默。也許關苡潔還處在打擊當中,也許關苡薰是在等待妹妹從打擊當中醒來……總之,她們無言的僵局一直到有個身影走到桌子旁停住腳步,才被打破。
兩個女人順著那身軀,目光緩緩往上抬。
「我太早來了嗎?」
任宇辰看看眼前的兩位女性,似乎感受到周圍那股凝重的氣氛。
「啊,你來啦……」關苡潔倏地回神,抿抿唇。由於方才受到極大的震撼,她壓根兒把約定好的事情給忘了。
「妳好,好久不見。」
他禮貌性地向一旁的姊姊打聲招呼,就見她露出了所謂的專業微笑。
他和這個女人其實很不熟,加上他也不常看新聞,因此對她的認知也僅僅只有「她是主播」與「她是苡潔的姊姊」而已。
「妳們繼續聊沒關係,需要的話,我可以先去附近繞繞—— 」
「沒關係,你坐。」關苡薰一副準備閃人的樣子,「我趕時間,採訪車應該在等我了。」
她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之後,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又坐下。
「還有啊,你也幫我勸勸她,」她轉向了不相干的第三人,「你可以理解這是一個多麼不容易的機會吧?」
任宇辰愣了愣,理解什麼?
見他一臉呆,關苡薰眨了眨眼,「你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知道她有機會可以跳槽到電視臺嗎?」
原來是指這個,任宇辰恍然大悟。「我知道,我有聽她大致提起過。」
「所以啦……你就幫我好好勸勸她吧。她這丫頭從小就是這麼不積極,機會給她了她也不要,真是有夠不知好歹。」
抱怨完了之後,關苡薰從椅子上站起身,「那就先這樣,過兩天我再打電話給妳,到時候給我明確答覆。掰。」
語畢,她踩著俐落的腳步離開了,留下兩人在現場,面面相覷了幾秒鐘。
「看樣子妳被逼得很緊。」任宇辰打破沉默,低笑了一聲。
「是啊……不過沒辦法,姊也是為我好。」她苦笑,低下頭來。
見她愁眉苦臉,任宇辰忍不住道:「如果妳不喜歡那種性質的工作,直接拒絕不行嗎?」
理論上是這樣子沒錯,然而,問題在於別的方面,並非她不喜歡,而且十分鐘前姊姊丟下的「炸彈」,讓問題變得更為複雜。
「你要不要先點個什麼來吃?你應該還沒吃吧?」
說來話長,關苡潔決定先岔到別的話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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