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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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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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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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夏時分,斜陽灑入。

    懊是一室清亮及閑適,屋內兩人卻是眉頭深鎖,像是被倒了幾千萬的債。

    宋妤婕望著手機,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滑動螢幕。「娟娟,我的手機是不是壞了,怎麼連響都不會響?」

    何娟娟凝看著電腦螢幕,手里按著滑鼠,帶著嘲諷的口氣︰「我看是連公司的電話都壞了吧。」

    「真的?」宋妤婕信以為真,從椅子上跳起來,就要拿起桌上的電話檢查。

    「假的。」何娟娟無奈地翻著白眼,看著眼前那波濤洶涌的胸部。「難道真應了那句千古名言?你有沒有這麼好騙。」

    「你是在說我胸大無腦嗎?」宋妤婕微眯的眸底炸出兩團小火焰。

    「我可沒那麼說,你可別對號入座。」何娟娟的笑意中有著故意的取笑。

    「喂,你還有心情開我玩笑,已經半個月都沒有生意上門,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宋妤婕又坐回椅子上,小臉發著愁。

    「那正好幫我們減肥。」何娟娟看著公司的網站,卻連個留言訊息都沒有。這幾天不知為何,生意出奇的差,差到她也以為網站當掉了。

    「你不該這麼沖動跟蘇友綸離婚的。」宋妤婕淡淡地反擊,反正沒有生意上門,閑著也是閑著,只好來斗斗嘴羅。

    一提到這個名字,何娟娟全身就如刺蝟般地張揚,視線終于離開螢幕,殺出一道凌厲的火光。「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就是這麼沖動,不知道是誰沒大腦。如果你不跟他離婚,我們現在搞不好都已經成為可以天天喝下午茶的貴婦了。」

    宋妤婕哀怨著,擱下手機改看電腦螢幕,那是她用excel做的記帳本,看著銀行戶頭悲慘的只剩下五位數,她的心情就糾結在一起。

    「宋妤婕,你不知道那三個字是我的地雷嗎?小心我把你的嘴巴給縫了。」

    宋妤婕不怕死地繼續說︰「要不然你也得要一點贍養費嘛,居然什麼都沒有要,就這麼阿沙力的離婚,自以為有骨氣,其實全天下最笨的人就是你了。」

    「我干什麼要他的錢?我有手有腳,我可以自己賺!要是你這麼有空,那請你算一算,公司的錢究竟可以支撐到什麼時候。」

    明知她不喜歡提到蘇友綸,宋妤婕就是故意刺她一刺。她只不過是影射她不夠聰明,卻得到被揭傷疤的命運,她只能感嘆自己的誤交損友。

    「快見底了,我們得有錢進來,否則下個月就會被房東掃地出門。」宋妤婕點出殘酷的事實。

    「我親愛的小婕,房東是你的嬸婆,她不會這麼狠心真的要把我們趕出去吧?」何娟娟起身,來到宋妤婕的桌邊,雙掌撐在桌子的邊緣,以上對下的姿勢睞看著。

    「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了,更何況嬸婆只是我外公弟弟的老婆,這一表三千里的親戚更是不能拖欠房租,萬一要是傳回台北去,讓我爸爸媽媽知道我連在這種鄉下地方都混不下去,你是要我怎麼做人?」宋妤婕幽幽怨怨地長嘆一口氣,不僅表情十足,還戲劇性地捶著胸口,有著萬般的可憐及無奈。

    「夠了!」何娟娟舉手打斷演戲演過頭的女人。「你的臉皮比書本還厚,你還會在乎你爸爸媽媽的看法?你要是個乖女兒,就不會跟我一起窩在這里了。」

    宋妤婕故意眨動那漂亮的眼睫。「喂,你講點道理,就算我臉皮再厚,我可是從來沒有開口跟別人借過錢。」

    兩人同是脾氣硬、骨氣更硬的女人。「我不管,你是公司的會計,房租的事你最好給我搞定。」

    「我可不會變魔術,白花花的鈔票不會平空出現,會計也是要有錢才能做個好會計。」

    「那該怎麼辦?」

    「涼拌炒雞蛋羅。」宋妤婕雙手一攤。

    何娟娟卻是握緊雙拳。「我就不信我連區區一萬塊的房租都付不出來,我何娟娟不會這麼沒用的!」

    宋妤婕猛點著頭,同時還拍起手來。「娟娟,我一直都相信你,你就像是古代的女將軍,我會等著你殺出一條血路,替我們公司開疆闢土,你一定會成功的!」

    被宋妤婕這麼一激,何娟娟瞬時覺得勇氣倍增,可是沒有三秒鐘,她的雙肩又軟軟垂下。「還殺出血路哩,我不要去賣血就好。」

    「還是你想回台北了?以你的能力,在台北隨隨便便都可以找到工作的。」宋妤婕試問。

    「我不想回台北。我在這里活得好好的,我絕不會放棄這間公司,這是我的全部,我絕不會放棄的!」何娟娟說得用力。

    「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開闢財源嘛。」

    「小婕……」何娟娟一臉愧疚。「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跟著我在這里吃苦受罪,要不是……」

    宋妤婕揚起手,打斷她自責的話。

    「唉呀,如果你把我當朋友,就別再說這種頹喪的話,我都快要去跟村長申請急難救助了,你還是打起精神看看要不要出什麼奇招去招攬客戶?」

    「在這里,還有什麼奇招好想的?」

    宋妤婕眼光發亮。「可以跳個大腿舞,還是搞個游街宣傳嘛!」

    何娟娟笑了。「好呀,別只出那一張嘴,我就等你來跳大腿舞。」

    「跳就跳,誰怕誰,反正我會拉你一起跳。」

    每次在極為困苦時,兩個女人就會互相激勵、互相吐嘈調侃,否則何娟娟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不是可以過得下去。

    何娟娟大學主修企管,副修英文;她不僅外語能力強,在企畫宣傳、設計文案及溝通能力上都是業界屈指可數的人才。

    在台北她是炙手可熱,但在這個以務農為主的河東村,會講台語、會下田才是王道,別說英文無用武之地,連她的企畫能力都絲毫派不上用場。

    村民百分之七十是老人和小孩,雖然這幾年因為經濟不景氣,有一些年輕人回村工作,但還是無法帶動這個地方的發展。

    何娟娟心煩氣躁地推開大門,來到騎樓上,看著那亮晃晃的天際,心中卻是無限感慨。

    這里是客運經過的聯外重要干道,也是河東村最熱鬧的一條馬路;路的兩旁聚集各式店家,只是就連大白天,馬路上也只有少數行人在走動,想在這里謀生混口飯吃,除了難還是難。

    抬頭看著自家白底藍字的招牌—美好婚禮顧問公司。

    唉,她不得不承認,她當初不僅頭殼壞掉,還意識不清到精神錯亂,否則怎會異想天開地在這種鄉下地方開設婚禮顧問公司?而宋妤婕還二話不說陪她一起發神經。

    她很感動于宋妤婕的情義相挺,在她最需要幫助、差點就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帶著她來到這個山明水秀的地方,甚至還出錢出力的跟她一起合資成立這間公司。

    宋妤婕是傳說中的富二代,不僅放棄在台北的物質生活,還陪著她在這個窮鄉僻壤吃苦受罪,甚至得不到家中的諒解,還鬧到她的父母差點登報斷絕父女關系。

    三年了。她花光所有積蓄,窮得只剩下銀行里那不到四位數的存款;但她還能夠站在這里,看著燦爛的日陽、呼吸著潔淨的空氣,這都要歸功于宋妤婕還有她的寶貝兒子。

    在她跟蘇友綸離婚之後,她的傲氣教她無法讓同事知道她嘴里的好老公居然做出劈腿的骯髒事,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在同事面前上演著夫妻恩愛的假象。

    自己的婚姻徹底失敗,而她卻開起了婚禮顧問公司,當初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如今她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

    一名中年大叔坐在以屏風區隔出來的會客室。

    宋妤婕和何娟娟一看到客人上門,連忙倒茶、奉上餅干,只是年約五十歲的大叔表明的來意卻是……

    「外籍新娘?」宋妤婕和何娟娟異口同聲地問,表情難掩失望。

    大叔忠厚的國字臉上除了濃濃的窘困還有淡淡的羞紅,看在何娟娟和宋妤婕眼里,那真是一整個不協調。

    「是呀,最好是印尼新娘,還要語言能通的。」大叔說著一口道地又流利的台語。「印尼新娘感覺上比較漂亮啦。」

    「不好意思,我們是婚禮顧問公司,並不仲介外籍新娘。」何娟娟客氣地說明。

    大叔一臉不解,用右手抓了抓那三分短發。「那有什麼不同?不都是結婚的事。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沒錢?我有錢啦,就是為了賺錢才沒有時間交女朋友,才會找不到老婆嘛。」

    宋妤婕連忙拿出有著粉紅書皮的公司簡介。

    「這位大哥,你誤會了,我們是做婚禮企畫,像是喜餅、喜帖、十二樣禮的挑選;拍攝婚紗照啦、婚禮當天的布置、新娘的化妝、婚禮進行方式啦,都在我們的服務範圍內。」

    大叔皺著眉頭,連翻都不想翻動那本簡介。「這字印太小,我看不清楚。意思是你們這里沒有外籍新娘,對吧?」

    何娟娟點頭。「是的,等你有了新娘之後,就可以來我們這里,我們一定會幫你籌辦一場美好的婚禮。」

    「我要是有新娘子,我在我家門口辦流水席再請個康樂隊來唱歌跳舞就好,干什麼來找你們。」大叔一臉失望地起身。

    宋妤婕嘴角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也跟著站起來。

    「辦流水席和請康樂隊都可以來找我們。你有沒有看過電視上常常有什麼潛水婚禮、熱氣球婚禮,甚至是出動大卡車去迎娶新娘子?只要你願意,我們還可以幫你想求婚的招數,讓你把心愛的女人追到手。」

    听到宋妤婕這麼說,大叔原本頹喪的精神罩上一道金光,這時興致全來了。「還可以幫忙想求婚的招數?」

    何娟娟默契十足地接著說︰「對。看你是要放煙火求婚還是在沙灘上弄滿五顏六色的汽球,或者是到棒球場上去拿著大聲公告白,甚至幫你找到名人來替你加持,還是你要簡簡單單的寫封情書,我們都可以為你服務的。」

    這也不是第一次被誤認為仲介外籍新娘的公司了,何娟娟和宋妤婕已經練就一身應付的好功夫,不管上門客人的目的是什麼,只要踏進這里,她們就會把握機會,努力把公司的業務推銷出去。

    大叔顯然是心動了。「原來電視上那些求婚的招數是有人幫忙設計的?」

    何娟娟笑說︰「是呀。不然光靠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如果你有需要,我們一定會打折優待的。」

    「我到現在連女朋友都沒有。」大叔苦笑。

    何娟娟連忙拿了一張名片遞到大叔的手上。「憑大哥的條件,我相信真愛很快就會降臨在你身上。」

    听了這麼美好的話,大叔瞬時笑容滿面。「謝謝。我如果找到女朋友,我一定會給你們生意做的啦。」

    「那就這麼說定了。」宋妤婕歡喜地送走客人。

    雖然談得愉快,生意依舊沒有上門,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要到街上當游民了。

    「唉,生意怎麼這麼難做啦!」何娟娟小手撫著額頭,忍不住甫叫一大聲。

    「經濟有這麼不景氣嗎?」宋妤婕也跟著哀號。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

    「娟娟,你覺得我們要不要去討救兵了?」宋妤婕以兩個人都懂的默契看著何娟娟。

    「誰?」

    「馮立新。」宋妤婕揚高眉頭。

    「嗯嗯。」何娟娟點頭。

    此時手機鈴聲夾雜在兩人的對話聲中響起,宋妤婕拿起手機,眼神盈滿笑意。「說人人到,有沒有這麼準,一定是媽祖顯靈了。」

    「快接啊。」何娟娟催促著。

    宋妤婕笑著接起手機。「喂……」

    ***

    生意果真上門了。

    馮立新是宋妤婕和何娟娟的高中同學,盡管他們是同進同出的三人行,但交情還是生疏有別;馮立新和宋妤婕的交情硬是比和何娟娟要好上一大截。

    馮立新在某上市公司擔任研發工程師,看似足不出戶的宅男工作,其實他的個性活潑、交游廣闊,跟著工作團隊四處出國參展,因而世界各地都有他相熟的朋友。

    當年宋妤婕和何娟娟來到這個鄉下中的鄉下,馮立新就已經靠著自身的人脈,介紹不少中南部的生意給她們做,否則初到人生地不熟的河東村,她們恐怕早就無法維持生活到現在。

    只是,這一次馮立新所牽的線居然是跨越濁水溪。

    三年了,別說何娟娟再也沒有踏進台北一步,就連濁水溪以北都是她的警戒範圍。

    雖然得上萬惡的台北,何娟娟還是一口答應。她總不能真的繳不出房租,讓寶貝兒子去公園當街友;她就算再強也強不過肚皮,更不能丟盡宋妤婕的顏面,害宋妤婕被家里的人看扁。

    「真的不用我陪?」宋妤婕看著已經踏出家門的女人。

    「不用啦。」何娟娟擺擺手,一臉灑脫。「公司里只有我們兩個人,總不能拉下鐵門不做生意。」

    「反正也沒什麼生意上門。」宋妤婕忍不住翻了白眼。

    「就算沒生意還是要開門營業,萬一被左右鄰居誤會我們倒閉了,那就不太好。」

    「你真的沒問題?」宋妤婕看似關心,其實口氣里是明顯的嘲諷。

    「想當年,我天南地北跑透透,有我何娟娟怕的事嗎?」她微揚起下巴,帶著滿滿的自信。「只不過是上台北去談一件生意,你也太小看我了。」

    「娟娟,你一定要把案子拿到手,千萬別丟了立新的臉。」

    何娟娟當然明白宋妤婕話里的意思。宋妤婕故意刺激她,就是要激起她的勇氣,深怕她才坐上火車不久就從台中下車。

    她哪有這麼不濟事。只不過是上台北去接洽生意罷了,哪會有什麼問題。

    「放心啦,你幫我顧好佑佑,我晚上就會回來。」

    宋妤婕點點頭。「拜托,佑佑雖然是你生的,可卻是我一手拉拔長大,他跟我還比較親吧。」

    「那個小鬼當然比較喜歡你,你寵他寵到無法無天,我這個親媽媽只好扮起黑臉,否則他不出幾年就會變成街頭小岡王。」

    「不會啦,我們佑佑很乖的。你快去吧,待會佑佑睡醒了,嚷著要跟你去,我可就沒辦法了。」眼看一個小時一班的客運就要來了,宋妤婕只好趕緊揮揮手。

    佑佑才兩歲多就已經皮得要命,若想要帶他出門玩,何娟娟得要養精蓄銳儲備好體力,于是她只能匆匆離開,坐上往火車站的客運。

    只是,當何娟娟自信滿滿地站在如同迷宮般的台北車站里,看著那各種顏色的指示牌,還有那眼前匆忙又擁擠的人潮時,她就後悔了。

    遠離台北太久,久到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場面。站在人潮之中,有那麼幾秒鐘,她陷于恍惚之中,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後退。

    想起宋妤婕嘲諷的神情,想起嗷嗷待哺的兒子,她抿緊唇咬緊牙關,只能勇敢地尋找過去的記憶,朝著熟悉又陌生的方向前進,經過轉乘捷運板南線,她來到豪宅林立的信義區。

    一走出捷運站,鼻間淨是汽機車排放的渾濁廢氣,她不適地揉了揉鼻子,再連忙掏出手帕遮掩。

    自從搬到鄉下,除非是季節快速變化,否則她的過敏已很少再犯,沒想到一踏進這個大城市,身體立即誠實地反應出不適。

    曾經,她在這里也有個窩。時間雖過去了那麼久,但那些過往片段,卻還鮮明地在她眼前跳躍飛舞。可惡的蘇友綸,她仍無法忘記他帶給她的傷害,那股扯心拉肺的痛,好似昨日才發生的事。

    她快步來到約定的咖啡廳,往四周尋了幾眼,這才瞧見坐在角落的老同學。

    她走上前,笑著打招呼。「立新,好久不見。」

    馮立新笑著拍拍眼前的椅子,示意何娟娟坐下。「哪有好久沒見,我記得我上個月才去河東村度假的。」

    何娟娟笑看桌上的冰拿鐵,挑高一雙好看的細眉,不用多說一句話,老朋友就知道她的喜好,早就為她準備好她最愛的飲料。

    「對我來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人家想死你了。」何娟娟說得夸張。

    「少來這一套。你這麼會說話,怎麼會做到公司快倒呢?」馮立新毫不客氣地戳中那血淋淋的事實。

    「切!虧我這麼想你,你就會欺負我;要是小婕在,你就不敢這麼猖狂了。」何娟娟喝了一口冰涼的咖啡,鎮定那稍稍混亂的心神。

    「我這個人屬螃蟹的,就算是小婕在,我還是會橫著走。」馮立新微勾唇角,笑意里全是滿滿的自信。

    「最好是。」何娟娟看看手表,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十分鐘。「我不想跟你廢話,客人呢?」

    「別這麼急,看到老同學也不先敘敘舊,這樣也太沒良心了。」

    「你可能比較想跟小婕敘舊吧?」何娟娟給他一個了然的眼神。

    何娟娟當然明白,馮立新和宋妤婕之間是可以探觸心靈的好友,而跟她就屬于嘻笑的成分居多。

    「講這樣。我只是跟小婕比較有共同話題。」馮立新一抬頭,眼神漾起暖和的笑意。「喏,那不就來了嗎?」

    順著馮立新的目光,何娟娟也側轉過身,面向咖啡廳的入口處。

    天光從清亮的大片玻璃穿透過來,何娟娟微眯著眼,仍舊瞧不清那對走進大門的男女。

    只是身體的防御本能地打開,就像見到萬年害蟲蟑螂一般,她全身上下豎起滿滿的雞皮疙瘩。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那對男女的身影是如此熟悉,狠狠地挑撥著她的記憶力。

    一步、兩步、三步……

    隨著越來越近的步伐,她的雙眸彎起、牙根咬緊、雙手握拳、內心無言的低咒……

    懊死的!

    真是天殺的該死的!

    居然是蘇友綸和陳玉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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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愛情撲朔迷離,模樣總是讓人看不清、猜不透,自以為能掌握、能駕馭,結果往往被愛情狠狠踹了一大腳,連痛都喊不出口,窒息得幾乎要人命。

    ***

    深夜十點。

    盡管因為一整天忙碌的工作,再加上路途上的奔波,讓何娟娟像跑了五千公尺,全身幾乎要被拆解成八大塊;但一想到可以見到心愛的男人,再多的辛苦都隨著那涼爽的夜風而去。

    一出捷運站,何娟娟立即加快腳步;要不是她的小腿肚已經發酸發麻,還有腳上這雙二寸的高跟鞋,她絕對會以沖百米的速度飛奔回家。

    那是她新婚的家。

    雖然空氣里還有一股新裝潢的木頭味,甚至有些家具尚未買齊,連廚房的油煙味都少了一點家的味道,但她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原本是二天一夜的出差,她應該乖乖躺在飯店的床上休息,以便恢復體力,好應付明天忙碌的拜會行程;但她居然離開下塌的飯店,攔了計程車就到高鐵左營站。

    想想她還真是瘋了,因為愛上一個男人而讓她在深夜從台灣尾直奔台灣頭,明日一早還得從台灣頭趕回台灣尾。

    若是在以前,她看到那種被愛情沖昏頭的女生,為了男人半夜千里奔波,她絕對會嗤之以鼻,看不起這樣的女生。

    何娟娟曾以身為新女性自豪,絕不會為了男人而失去自我,更不會任男人來擺布她的情緒,誰知道在遇到他之後,什麼女人當自強、什麼獨立自主、什麼不婚主義,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忘得一干二淨。

    包沒料到一向活潑外向的她,居然也會有成為宅女的一天。

    她只想賴在家里、賴在他的身邊,最好二十四小時都足不出戶的跟他糾纏在一塊。

    懷著一顆俏皮的心,為了想要給他一個浪漫的驚喜,何娟娟躡手躡腳地打開家中大門,再打開玄關的小夜燈,接著輕手輕腳地將鞋子擱到鞋櫃里。

    呼吸懸在心口,小臉不爭氣地熱紅,明明今早兩人才在床上愛得死去活來,害她差點就趕不上高鐵。

    可是這會她的心跳加速、腎上腺素飆漲,極度渴望著他的溫度、他的味道,就像是欲求不滿的怨婦。

    輕輕轉動門把,打開主臥室的門,柔柔的燈影下是她深愛的男人,他赤luo著上半身,只剩一條運動短褲,露出結實的胸膛。

    從小腹竄上來的熱流,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張揚起一波高潮;只是這樣看著他就讓她的身體無法自制,何況被他親吻**時,更是讓她登上極樂的境界。

    她的唇角上揚、心頭樂和,悄悄坐上床沿,貪婪地看著他的睡顏。

    她無法否認自己是外貌協會一員;只是欣賞歸欣賞,她的自制力一向很好,萬萬沒料到因為這個男人害她破了功,以秒速墜入情網,為了他不顧一切地來個閃電結婚。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濃眉、高鼻,全身上下散發著英挺男人味;她和他相差二十公分的高度,窩在他肩頸上是她最愛的姿態。

    她和他相戀一個月、結婚三個月,直到此刻,她還常常處在不確定之中。她真的跟他結婚了嗎?她真的成為他的妻子了嗎?

    就在她彎下身,想要偷偷給他一個熱吻時,她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酒味。她知道他今晚有聚餐,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吵醒他時,房間內的浴室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

    她停止動作,挺直腰身,深蹙的眉頭淨是不解。家里沒有第三人啊?沒讓她的疑惑太久,她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

    浴室的門被打開來,就像是八點檔的肥皂劇,眼前熟悉的女人身上只圍著一條熟悉的粉紅色浴巾,而那股嬌羞的模樣卻是何娟娟所陌生的。

    「我洗好澡了……」陳玉蓮原本的笑意瞬間因為床邊的何娟娟而凝結在唇邊。

    「玉蓮……」蘇友綸只是微動眼皮,並沒有睜開眼,嘴里喃喃喊著,帶著一股慵懶。「你洗好澡了?」

    玉蓮這兩個字,讓何娟娟全身如遭電擊,從腳底直直撞擊到心髒,她驚愕到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所呈現的畫面。

    「娟娟,你……」陳玉蓮原本被熱氣蒸燙的粉臉,因為何娟娟的突然出現而驚嚇到瞬間發白。

    「娟娟在高雄,明天才會回來。」蘇友綸半閉著眼,極不情願地從床上坐起身。

    何娟娟的目光在親愛的老公和最要好的同學之間游移,她的喉嚨因驚嚇而鎖住,小嘴就這麼一張一合的嚅動,整個人如同定格般地呆愣住,想出聲,卻是發不出來。

    「友綸,娟娟……娟娟坐在……那里。」陳玉蓮看見何娟娟那駭人的表情,讓她驚嚇到講起話來結結巴巴。

    蘇友綸這才睜開困盹的眼,側轉身就看見親親老婆。

    「娟娟,你不是在高雄?」蘇友綸伸手想踫觸她,只是伸出的手落了空。

    何娟娟動作敏捷地跳下床,快速點亮房內的大燈,幾次吞吐,終于吐出悶在喉底的話。

    「你們……」何娟娟伸出顫抖的手,比著蘇友綸又比著陳玉蓮。

    蘇友綸看見何娟娟大眼里的激動,還有那不停抖動的肩膀,這才驚覺事情的不對勁,酒意瞬間消失不見。

    「娟娟,你听我說,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你以為我眼楮瞎了嗎?」

    蘇友綸像彈簧般地跳下床,何娟娟卻轉身往外跑,直到跑到客廳才猛地止住腳步。

    「這是我家,我為什麼要跑?該走的人也絕不是我!」何娟娟回過頭,微揚下巴,用力瞪看著蘇友綸。

    「娟娟,你冷靜點。」蘇友綸濃眉蹙起,深怕她失去理智,只好停在距離她三步遠的沙發邊,就怕更激怒她。

    「娟娟,你真的誤會了。」陳玉蓮追了出來,一手抓著浴巾,滿滿的尷尬與焦急。

    「陳玉蓮,你給我閉嘴!你是我的同學,居然趁我去高雄出差跟我老公搞上床?你這個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賤!」何娟娟已經氣到失去理智、口不擇言。

    「娟娟,講話別這麼難听。」蘇友綸口氣略急,單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眼下這種情形,讓他頭痛萬分。

    何娟娟雙手握拳,用力地低吼︰「嫌我講話難听,那你們做出來的事就很好看?!」

    「你應該要相信我,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蘇友綸伸出手,試著踫上她的肩,她仍是一個旋身避了開來。

    「我都親眼撞見了!」何娟娟失控地搖頭,努力咬緊牙關,就是不讓沒用的淚水滴落。

    「親眼所見又不一定是事實。」蘇友綸急著解釋,越急越無法冷靜,額上已冒出細細的汗珠。

    「那麼從你嘴里講出來的就是事實?」何娟娟激動地反問︰「在這種情況下,你怎能睜眼說瞎話!」

    「你當然要相信我,我是你的老公呀!」

    「你還記得你是我的老公?卻跟我最要好的同學滾床單?他媽的!蘇友綸,你還真是個大爛人!」以何娟娟的修養,絕不容許自己罵出低級的話,可是她卻失控地罵出口。

    蘇友綸忍不住怒吼︰「我們沒有滾床單!」

    「就差那麼一步,我要是晚一點進門,你們就已經滾床單了,我是不是當場就抓奸在床?!」

    「娟娟……」陳玉蓮想說的話,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住。

    何娟娟用力揮出手,想給陳玉蓮狠狠一巴掌,卻被蘇友綸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

    「何娟娟,你怎麼可以出手打人?!」蘇友綸怒不可遏,緊緊握住何娟娟的手腕。

    「你舍不得是不是?她勾引我的老公,我為什麼不能打她?!」何娟娟的情緒潰堤,這種打擊簡直讓她當場估潰。

    「你的腦容量就只有這麼丁點大?!你能不能先冷靜下來,我跟玉蓮根本不可能!你簡直笨到不可理喻!」因為何娟娟的失控,加上酒精的催化,蘇友綸也失控了。

    「你說得沒錯,我是笨,笨到愛上你,笨到嫁給你,蘇、友、綸,你竟然為了陳玉蓮罵我!」雖然右手被抓住,她還是掄起左手,用力地朝蘇友綸的臉頰捶下去。

    蘇友綸沒防備,被何娟娟一掌打上臉頰。對于慣用右手的她,這掌的力道如同被蚊子叮咬般,卻是屈辱大過一切。

    「你……」蘇友綸只好也抓下何娟娟的另一只手。「何娟娟,你脾氣就是這麼壞!個性就是這麼糟糕!你不能冷靜一點嗎?!」

    這女人向來就不是溫良謙恭型,她的脾氣夠嗆夠辣,他曾經欣賞她勇敢的個性,此刻卻痛恨她的過于尖銳。

    「你不用為了這個女人來罵我,我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女人,死死糾纏一個男人不是我的個性,我成全你們這對賤人!」

    「你……」蘇友綸氣到只能抓住她的手。

    何娟娟無視雙腕上的痛意,因為她的心更痛,痛到要不是雙腕被緊緊鉗制住,她很有可能會倒地不起。

    「我要離婚!」

    「你……」蘇友綸用力地放開她的手。「你再說一遍,你說你要干什麼?」

    「這世間最痛的莫過于遭到友情及愛情的雙重背叛!」何娟娟根本不想听蘇友綸的任何解釋。

    「我沒有背叛你,離婚這兩個字,你不該這麼輕易說出口。」

    「是我失心瘋,眼楮睜得不夠亮,才會被你迷得團團轉。」何娟娟退後一步,用力地握緊拳頭。「陳玉蓮,像這種會劈腿的爛男人,我也不要了,你要你就撿去用,我要離婚!」

    蘇友綸深呼吸再呼吸,努力調節胸口的怒意,努力讓沉重的腦袋清醒。「你真的要離婚?」

    「我要離婚!」何娟娟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的愛情里容不下一顆砂子,我不是能睜只眼、閉只眼的女人!」

    「娟娟……」陳玉蓮驚嚇到,讓她顯得不知所措。「別這樣,你听我解釋。」

    「陳玉蓮,你最好不要再說話,否則我就把你轟出去,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搶別人老公的小三。」何娟娟看著陳玉蓮一手拉著浴巾,那驚慌的模樣就像是誤入叢林的小缸兔。果真男人愛的都是這種楚楚可憐的女人。

    「離就離,你不要後悔!」蘇友綸氣惱何娟娟不信任他、輕易誤解他,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這口氣他也吞不下去。

    「友綸,你別這樣……」陳玉蓮試圖說話。

    「我走,這里讓給你們。」何娟娟轉過身,邊走邊罵、邊罵邊走,不想讓蘇友綸看見她的脆弱。「天殺的!我恨不得將你們這對奸夫yin婦捅個十刀八刀,不對,是千刀萬刀!將你們浸豬籠,讓鯊魚啃你們的骨頭、喝你們的血,我還要扎小人,釘你們的頭、釘你們的手、釘你們的全身,我詛咒你們……」

    何娟娟在踏出她一手建立的家時,含在眼眶中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掉落;她不想哭的,可是淚水終究無法止住。

    到底是愛情傷了人?還是人傷了愛情?

    為何心痛會這麼難以忍受?

    為何傷害會如此劇烈?

    劇烈到她幾乎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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