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的書好好睇 ~^.^~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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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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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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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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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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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hide] 一個月後--

   細雨濛濛,宅前的那名男子長身玉立,風神秀雅,頭戴玉冠,身著暗紫絲綢魏服,罩著狐毛鑲邊的朱紅披風,袍擺繡著紅線蝙蝠,意同洪福之意。

   黃昏的橘光映得他膚色如晶瑩白玉,乍看之下,濛濛雨景裡搭著這麼個俊人兒,簡直跟她在大魏字畫鋪裡見到的絕色美人圖沒兩樣。

   徐達有些傻眼,心裡掠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此次赴約打算利用男色,對她先下手為強了。接著,她又失笑,什麼先下手為強,他下手快得過她嗎?

   是她不好,這兩年火裡來火裡去,心眼漸漸增多,這老是算計的心態一時還是改不了。

   她瞇起有點模糊的目力掃過小巷,沒有他身邊的侍衛,正合她意。既然他提前赴約,那、那...她心裡一陣蕩蕩悠悠,想到前兩天她在大魏看的一齣戲,裡頭小角兒有一句她頗感認同的肺腑之言--

   得不了你的心,得了你的身,將來老了回味也好。

   當然,大魏的戲古板了些,最後這小角沒得逞,但,不表示她下場相同。這次再不成,她立下惡誓,來世必要跟溫於意一樣,嫁個百八十個相公,以彌補這一世連個回味的機會都沒有。

   她快步上前,笑道:「陛下,我沒料到你會早來,眼下還是大魏新年,你日理萬機,我真是...」

   一雙黑眸轉來,先是戀戀落在她面上,接著,他往下看,噙笑的秀雅面容微的一怔。

   徐達明白他的詫異。今日她換上大魏女裝,上身白絹護領,闊袖狹袖口,外頭套著及腰桃紅短比甲,下身是暗色襦裙,再在裙外著一較短的三色牡丹裙。

   她思量一會兒,面容演出不好意思狀。笑道:「陛下來得巧,今天我才第一次穿呢,原想你過幾天赴約,我也習慣這樣的穿著再穿給陛下看,哈哈,我若有什麼不妥之處,陛下莫笑。」

   「...穿給我看?」他揚眉。

   她憋憋氣,試著讓臉紅一紅,她不知有沒有成功,但她看見李容治朝她探來,她還真心跳一下。

   李容治掌心輕觸她冰涼的頰面,柔聲道:「你一定是在路上走了許久吧?怎麼沒帶傘呢?」語畢,他笑著脫下連帽披風,改披在她身上,順道替她兜起帽子。

   她嘴巴掀了掀,最後還是選擇「欣然受之」,匆匆抱著酒罈推門而入。「陛下請跟我來。」

   「四下無人,二姑娘可叫我容治。」

   她含糊應了一聲,笑道:「陛下,還在年節呢,聽說大魏宮宴足有十幾天之久,你怎有空今日來?」

   「新皇剛登基,百事待理,夜裡宮宴暫停幾回。趁此,你信邀約,無論如何我定要來,此刻至明日四更我都空了下來。」他隨她走在短廊上,不動聲色打量她新租的宅子。

   這一地段,不算極好,如過節慶吵得不能安眠,多是托租給短期商旅或者偶爾來往的百姓。

   他深深看著她的背影,眼瞳抹過一絲豁出去的狠辣。

   她將屋子門打開,頭也不回地走上屋中樓,道:「陛下,此處精小,沒有廳,類似客棧,我只承租一房,但目前其它房無人,還請陛下將就些。」

   他柔聲道:「我一點也不介意。」

   她來到自己的三號房,一進去,迅速將桌上的書冊收起,李容治眼力極好,看見那冊上是大魏偏沿海的遊歷地點。

   「陛下,請坐。」

   徐達笑咪咪地解下披風,取過酒罈倒酒,指尖還有點顫抖呢,她偷覷他一眼,見他注意力在她一身女衫上,不由得暗鬆口氣。

   鎮定點鎮定點,沒什麼好罪惡感。她有時雖是無恥一把,但絕不會對心愛的男人搞下藥,她只想酒醉好談事。他對自己克制力極佳,因而微醺即止,但,正因平日微醉止量,一旦灌酒,他一定容易喝醉,到時腦袋渾沌,要允事就方便許多了。

   自李容治登上皇位後,只有一次匆匆回太子府,那時她剛從鐵匠鋪裡訂了一把西玄長刀,回去時本想見他一面,不料竊聽到他與錢臨秀的父親談話,言談中她聽到關鍵字語--

   大魏后妃的清白是很貴重,需要層層檢驗的。

   換句話說,在大婚那天晚上,在宮裡那張床上,在皇帝的身下,一定要是后妃的初次。

   亂雷簡直是劈在她頭頂。對啊,她怎麼健忘了,西玄老皇帝的三宮六院哪位嬪妃不是這樣經歷過的?

   當下,她隱約有個模糊念頭,直到那戲裡一句:得不了你的心,得了你的身子,將來回味也好。

   轟隆隆地,她的天靈蓋被擊中了。

   是啊,在將來乏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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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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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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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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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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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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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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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hide]大魏京師

   有一個傻姑娘隻身來了大魏,得蒙大魏殿下開照,借住一宅。宅婢七人宅僕七人,地段黃金,卯時起身至午時入眠,時刻皆有人照應......唔,殿下,徐達命賤,難享千金生活。是否收回方妥?

   至此停筆,略過她沐浴時還有兩名婢女助洗......徐家乃官家,五歲之前她也經歷過這種享受,但現在她都二十了,再讓兩名婢女協助,她的黑臉都紅了......

   尤其是第一次被人硬剝了衣袍洗身,半夜她趴在屋瓦上偷聽,聽見這兩名婢女說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軟綿綿的肉,也摸不到凸出的骨頭,肌肉結實又有彈性,在大魏眾女子間實在很難混下去......

   她低頭看看自己被深衣包裹的胸部.時值冬日,料子厚實些,她輕輕壓了太胸,又彈回來,她一直以為她很正常啊。她入下筆墨,走到窗邊,觀察路過的婢女,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薄薄一張紙......看來,她真的很難在大魏混。

   原來大魏男子相貌偏清秀細緻,大魏女子更是弱柳之身,讓她這種身形長相很......自卑。

   忽地,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視野,她抬頭一看,笑道:「大公子。」

   「二小姐,時間到了。」他面容冷峻。

   她應了聲「馬上來」,立即回內室取刀,當她轉出來時,烏桐生正在桌旁取起一張墨畫。

   「這個......」她笑道:「大公子,我畫得不甚好,讓你見笑了。」

   「不,已是很好。」那語氣雖冷,卻飽含訝異。「我以為你不擅畫。」

   「......」

   他又低頭看見她的書信,一頓。「我以為你是白丁。」西玄有些小官員目不識丁是常事。

   「......」她敢 嘴皮抽動。「我雖不才,但還有那麼點小小的上進心。」

   烏桐生細細看著她的書法,令得徐達頭皮微麻。她好像多了個師父......烏大少在西玄是文武雙全,他已經盯上她的武藝,要再盯她的文功,她不如逃到北瑭或南臨算了。

   「......二小姐書法不錯。」筆透細緻,已是中上之流,可惜細看之下,頗為神似宮中學士徐直,由此見,她曾有一度仿徐直仿得極熟。他入下,又拿起墨畫打量一番,指著麗河上抱著李容治的男子,問道:「何以畫我?」

   她唔了半天,才坦承道:「大公子來大魏後,當知男女有防。不止防,而且防得實在小家子氣。若讓人知道當下是我護著李容治,那就麻煩多多了,不是?」

   「......何以他抱著我?」

   「唔......想是徐達一時失神,不小心多畫了雙手摟著大公子,大公子切莫誤會。」那日她確實覺得有人用力抱住她。不是李容治,難道還是鬼嗎?

   人以為將死,緊緊攀住最近的人,那時她只覺這人抱她抱得死緊,差點把她憋死。

   所幸,大魏朝廷派出的護衛軍早在邊境守候,據說連李容治門下的奇人能士都混在其中,有侍衛高手冒死先行越過麗河通風報信,他們才來得及來救人。

   事後,那些親眼目睹的人說,當時她護住李容治,眼見刀劍就要砍下了,那些護衛軍還慢上那麼點兒,是烏桐生長槍破空射出,一連穿透黑鐵軍,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二小姐。」他執著長槍立於庭院。

   「有勞大公子了。」她笑著。舉起長刀與他交手。

   是她太不爭氣,來到大魏京師暫定下來後,烏桐生主動提出每隔兩天切磋,以防她重蹈覆轍--白話點就是,李容治還沒有登上皇位,既然她留在大魏,說不得哪天出去當替死的,還連累他,不如由他訓練訓練。

   他是嚴苛的名師啊!如果還在西玄,她肯定要抱著他大腿求他教她,以在西玄爭口氣,但,如今永別西玄,又何必練呢......

   她心神微地不專,感到他一槍刺來,虎口俱痛。她心知他看出她心神遊移,立即凝神以待。

   大師啊!大師啊!這個男人可以訓練出一騎打死也不倒地的士兵。這一練,要練四個時辰,正好錯過午飯......她暗暗叫苦。

   烏桐生槍頭直逼她的雙眼。徐達一腳 虛空飛踢,竄上庭柱,烏桐生輕而易舉鎖住她的蹤影,槍身如影隨形。

   進院的婢女見狀掩住驚叫,尤其見她衣袖翻飛,露出臂膀,嚇得花容失色。

   「徐小姐,太子府有請.....」婢女結結巴巴道。

   哎,救命仙丹來了!

    李容治是個非常會做戲的人。

   據說,那一日回京師,他匆匆入宮,直奔病體微恙的老皇帝榻前,膝下行大禮,未有痛哭失聲之貌,也沒有久別重逢撲前抱父的舉動,他就這麼細細問著御醫本身的醫能,再問父皇病情,問著問著,嘴裡雖是和氣地上揚,一雙黑眸已是微微轉紅,隱有瑩瑩之光。

   當場宮女見之動容,只道這個自西玄歸來的民政終於難掩真情流露。帳後的老人也幾不可聞的一歎。

   這般親情不溫不火,拿捏得宜,不虛不偽,她不得不暗自唏噓。正因拿捏得宜,才更顯李容治對親父毫無感情。

   當晚,李容治匆匆帶著另一名御醫過來,著實嚇她一跳。

   他清俊的面容隱隱有倦,明裡讓御醫替他診斷水土不服,「順道」替她再看看當日所服毒藥是否全排除,這一診上,他不時跟御醫說「她眼力不佳」,「有損耳力」、「胃腹偶爾發疼」等徵兆。她聽得眼兒都直了,她以為她隱藏妥當 ,他......竟一一細心地看穿了!

    他匆匆來,匆匆走。

   沒隔幾天差人送信給她。她一看,不過是些噓寒問暖的小事,她也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回,只好隨意寫些的生活小事,結果他又回,害得她特地去買筆硯......

   據聞他天天毫不間斷入宮陪伴遲暮老人些許時間,再學太子課程,待到入睡,也僅僅是合個眼,片刻已經天亮。他到底是騰出什麼空回的》

    今日,她是首次到太子府,一見到李容治,她下意識打量他的氣色,果然瘦了些,面色也不如以前那樣健康。他察覺她的凝視,回以溫暖一笑。

    「如果不是徐小姐冒死相救,今日早成一場空。」太子府的門客紛紛作揖。

    「哪裡哪裡,是殿下福大命大。」她還禮。當下她只是想,反正都已死過一回了,再死一次她敢民不怕了,何況,何況......

    她靜靜聽著這些人討論大皇子失德一事所帶來的影響,以及其他皇子背後的勢力的蠢蠢欲動。

    她聽著聽著,有點心驚了,原來大皇子失德是失在後宮裡,為些,大皇子長跪在殿外,說是遭人陷害,可證據明顯罷在那兒,老皇帝怎信......這些有損天威的醜事怎能外傳,於是對外僅以失德兩字代過。?
     這些人設了這麼大逆不道的坑......她閉上眼,雙臂環胸,充耳不聞。朝堂爭鬥就是如此,人是苦到下頭人,在西玄不也一樣?她跟頭兒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不是嗎?

    她又聽得交雜的聲調中,有道清淺淺裡稍稍沙啞的聲調脫穎入耳......

    李容治連日奔湧忙碌,早顯疲憊。她發現他一帶倦,聲音就如那日在西玄小倌房裡的黃公子一般......明知這男人作戲向來作得足,但偶爾還是會懷念起那段他衣不解帶照顧她的日子。

    一口口餵著她喝藥......

   一次次替擺妥被風吹起的長髮......

   那雙讓她安心睡著的手......

   如果,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她就算一輩子過得渾噩也甘心。真相傷人啊,她心裡苦笑。真相是,他需要用到她,真相是,她......還是找個小官吧!

   那種見鬼的相知相守她早已死心,現在她打算找個小官,嘗嘗男女情愛,她想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半夜睡不著還會小小意淫李容治......

   誰教從未有人這樣待過她?誰教她像條狗,誰待她好,她心不甘願去賣命?

   她旁敲側擊問過許多婢女或僕役。大魏京師青樓不少,但小倌館一問三不知。她稍稍注意過,大魏跟西玄一樣有男風之需,有需求,就有因應而生的行業,小倌館必然存在,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給人看而已。

   「......」她週遭已無聲。

   她緩緩張眸,再緩緩掃過看著她的眾門客,最後更是緩慢地對上似科在隱忍笑意的李容治。

   「......怎麼了?」她笑容滿面。

   「徐小姐累了?」有人問著。

   「......不,徐達只是在思索。」思索怎麼翻出隱在京師的小倌館而已。

   其中一名捋鬚的中年名士笑道:「徐小姐思索到最後,可有結論?」

   「這個......」

   「陛下喜魚,幾乎天天都得食魚湯。」李容治忽然道:「今兒個得歡樓剛呈上一條頗為可觀的巨魚,如今骨頭該留在樓裡吧。」

   眾人一臉莫名。

   徐達心一跳,咳了一聲。骨頭湯也好啊......她來大魏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這裡的海產類比西玄不知好上多少倍,得歡樓是京師少數砸重金由海岸直接收購,連夜運到京師,以求食到最新鮮的海產,遇有特殊海產送往宮中得賞。

   大魏老皇帝也愛魚,身為同好,她絕對不介意只喝他剩下的骨頭湯。

   「那個......」她又咳一聲,看了李容治一眼。「要鞏固殿下在魏皇帝心裡的地位嘛,殿下在西玄向來潔身自愛,有目共睹,殿下不妨暗示只迎正後,不納其他妃子,重抬大魏祖訓,也許有所幫助。」

   中年名士眨了眨眼。他身後的其他門客也同時一眨,望向李容治。

   「讓殿下只娶一後,未免太委屈......」

   「后妃名單已經有譜......」有人低聲咕噥。縱然太子有德有能有名望,但有些人只能用買通方式,勢力均分,雨露均沾是唯一的法子。

   李容治並未說話。

   中年名士沉思片刻,插嘴:「皇上自打皇子失德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心中只怕對此事耿耿於懷,若是此時殿下表露心意,皇上或可寬慰,將來李家天下,將不再重蹈覆轍,犯上......」他不敢說逆倫,改口道:「再者,當年娘娘因後宮內鬥含冤死而死,累得殿下這李家子孫差點早夭,皇上怕也為此留下心......等殿下登上皇位後,那時再頒詔行納妃子之禮......也是不遲。」他很含蓄地說,勢力均分還是要有,但可暫延。

   徐達看看李容治,他似是認真傾聽,頗為認同。她聽著聽著,托了個借口出去解個手,用力伸個懶腰。

   時至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徐直徐回這種英才也不好受。大魏是不是錯把烏鴉當鳳凰了?竟找她參與這種事。難道李容治沒跟他們說,他只把她當保命符嗎?

   她又繞去喝了口水,洗把臉,再走回去進,發現眾人已經散場,只餘那中年名士與另一名門客。

   他倆邊出廳邊道:「那日我瞧得妥妥當當的......龐先生,恐怕殿下當日許給她的承諾太過貴重。」

   「嗯......」

   「她身上有那把長德寶刀,分明是殿下所賜,這到底代表什麼?」

   沒代表什麼,重金收買她的心而已,她擁有腰間那把刀。

   「嗯......」

   「我曾聽西玄徐家三女,一女資質平庸......雖然她不若流傳的那般平庸,但我想她應就是那位徐女。」

   哎呀,她該感謝這位門客的讚美,之前烏大公子還以為她目不識丁呢。

   「嗯......」

   這兩人說了一陣後離去。她自廊柱後走出,想著這幾日才有點點歡喜,大魏人不識她是徐達呢。有男子見她臉紅,她樂得飄飄,差點想衝上前拎著他衣領問,要不要跟她回家去......

   她還以為在這裡能稍稍自在些,原來徐家平庸女庸名遠播啊。

   她才要舉步,就見拱門立著一人,她立時笑道:「龐先生還沒走麼?」

   那中年名士朝她作輯。「徐小姐,龐某一直沒有機會謝過小姐,要不是小姐,只怕殿下難以全身而退。」

   徐達連忙回禮,道:「小事小事。殿下他......於我有恩,大魏有一句話說,蒙一飯之恩,尚殺身以報。我這......也還好還好。」

  「徐小姐對大魏文化頗為瞭解。」他捋鬚笑道。

   「尚可尚可。」

   「徐小姐......這把刀......」

   她面不改色答道:「是殿下所贈。傳聞這把寶刀是殿下師傅所有,殿下實在看重徐達,徐達必全心相護。」

   「嗯......殿下師傅乃大魏有德君子。當年殿下離京時,只主動帶了這把寶刀走,想必殿下尚念及這位有德君子吧。」

   她笑道:「想當然耳。」

   「徐小姐......先祖是姓徐或者許?」他忽問。

   她一愣。「自是姓徐,非言許。」

   他沉吟一會兒。「那許小姐可曾聽過大魏許姓?」

   「......不曾。」

   「大魏宮裡的開國金刀?」

   「不曾。」她答得爽快。

   「北唐的絮氏?」

   「......」她搖頭。

   「南唐的胥人?」

   「我一生都生活在西玄京師,對四國這些姓氏不甚瞭解。」她隱覺得有異。

   「原來如些......徐小姐年紀尚輕,還用不上一生兩字。」

   對她來說,離開西玄的徐達,其實跟死了沒兩樣。她見過這姓龐的欲言又止,心知他刻意等她的原因,故意問道:「徐達想請問龐先生一事。那個......大魏男風是不盛,徐達來京師還沒有見過小倌館......大魏有小倌館吧?」

   龐然面部抽搐,連鬍子都在抽了。「小倌館......徐小姐問它是......」

   她順順發尾,嬌笑道:「自是已用。」她注意到他明顯晃了一下,看她的目光變了。

   這是當然。他以為李容治暗許她在後宮佔有一席,但大魏后妃身子須得清清白白,她要找小倌,自是與後宮無緣。

   他喉口滾了滾,慢條斯理道:「龐某對小倌館不熟,但據說那種地方龍蛇混雜......如果徐小姐需要,龐某可以想法子居中牽線。」他非常含蓄地說。

   她眨眨眼,笑道:「那就麻煩龐先生了。」這人,還真想盯著她生米煮成熟飯啊。她實在忍不住,問道:「殿下的后妃名單裡,可有他喜歡的人兒?」

   「......喜歡?」

   「唔,彼此見過面了麼?」

  他不知為何她笑問這事,暗暗尋思一會兒,答道:「大魏男女婚事哪有私下見面,只有畫像罷了。前兩日已將畫像送來給殿下看了。」

   呀啊,這是強迫中獎吧。興許她掩飾得不夠妥當,他解釋道:「這絕非委屈殿下。若非美人,又豈敢呈上?已告老還鄉的錢大人女兒......就是臨秀他大姐,是大魏第一美人,不,也許是四國第一美人。」

   「這豈非天作之合?」她喜聲道。

   他細看她表情真誠。他還以為......千里迢迢跟著大魏太子回來,是別有用心,難道真是他想錯?

   他見她眼眉有英氣,與大魏女子大不相同。小倌館?他剛才差點暈了,大魏女子要有這想念,早就被人打斷腿了。西玄徐家,果然不同凡響,單是這個傳出是平庸之輩的徐達,就已是如此,那徐家其他子女......

   「徐小姐擅用刀?」他又問。

   「是啊,我自幼習刀,殿下這才送我寶刀啊。」

   「徐大小姐和三小姐......」

   她眉角略挑。「徐直不武,徐回持陰刀。怎地?」

   「陰刀?那種陰間的東西不可能是大魏所有......若是徐小姐姓許......」他及時收了口。

   言午許?她心裡頗覺得詭異。四國語言,文字難通,但在腔調高低上略略有差,要說許通徐也是可以......

   等到他離開後,她在院裡意興闌珊地發了一會兒呆,隨手折下一片青葉,坐在石欄上,輕輕吹起曲來。

   樂間仿若輕風飛舞,但盼自己能乖風回西玄,一解懷念之情。她在烏大公子面前是不敢吹這首懷念曲的,她怕他思鄉,怕他後悔隨她走。

   瞧,她東怕西怕,當初學這些絲竹有什麼用呢?她什麼也沒有了,再來一次,她仍然不後悔替環玉取藥,可是,自離開西玄後,她心頭一直空蕩蕩的,原來斷了根的浮萍是這般難受,她甚至不知將來她該何去何從。

   天下萬里,她的家,已經回不去了。

   就連......就連心裡想要的人,也不敢要。

   如果她有徐直的個性,那她就要耍手段把李容治給困在密室裡,就這樣一輩子鎖著他。

   如果她有徐回的個性,她就強搶李容治到哪個山頭去,什麼太子,陛下都交給別人。他就當她單純的黃公子李容治吧。

   可是,她誰也不是,就只是徐達......只是徐達而已。

   當她回過神時,發現她吹的曲兒已經變調了,開始在思春了,她捧腹大笑,道:「這叫什麼?平生不會相思,才會想思,便害相思。」不成不成,她怎能猶猶豫豫斷不了呢?看來,她得快些去嘗男歡女愛,等嘗過了就知道這種東西有多糟 ,就不會再犯見鬼的相思了。她尋思一會兒,清清喉嚨,低聲笑著唱道:「我有寬闊的雙臂,兒郎啊,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我有......」她語氣頓斷,瞇眼看清石門旁的身影。

   「怎麼不唱了?」他柔聲問著。   

   她慢慢起身,彈彈身袍,再抬眼時,笑容滿面。「民債上,這歌兒不能亂唱的。」

   「西玄的求愛曲?」

   「是啊,非常粗俗的求愛曲。」她看看他身後無人,笑問:「殿下不回宮看皇上嗎?」

   「正要過去。」李容治徐徐走到她面前,道:「這想可順道送你回去。」

   她眨眨眼,搖手。「我想走回去,順道到得歡樓嘗嘗骨頭湯。」

   他聞言,笑道:「別單身一人走著,現在還太危險。也別嘗任何送入宮裡的食材,尤其是給皇上的,即使是剩下的都不要。」

   她面色微變。

   他又輕聲道:「不是我,與我無關。身為皇室子孫,本就不該讓人知道他喜歡什麼,尤其是一國之君,這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將來......我也是。」一頓,他忽道:「大皇子失德,如果沒有他的主動,又怎會有把柄讓我掌握?」

   「......喔。」何必跟她解釋呢?

   她垂下目光,看見他朝她伸出手,她本以為他要握住她的手,正在猶豫要不要閃避,忽地,那大掌掩住她的雙眼。

   「殿下?」暖暖的掌心,讓她想起馬車上他的溫暖。

   「二姑娘,怎麼現在還瞇著眼呢?大魏御醫也治不好?」

   她一笑:「我眼力自幼比常人還好,如今不過是打回原形罷了,不妨事。」

   那雙手放了下來。

   日光落入她眼裡,她第一眼看見的光就是他細緻的眼眉展著溫煦的笑。哎啊,都是要當皇上有我,想來相處時間無多了,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於是她也笑了,摸摸發尾,道:「既然殿下願意順道送徐達,那就麻煩你了。」

   轎子一頂。

   男女共轎。

   她正襟危坐,他本在跟她閒聊幾句,多半是問她在大魏習不習慣,或者點她一點,京師哪有小食鋪不錯,他離京多年,大多消息都是自幼聽宮女說的,不敢保證店舖還在,說著說著,他忽道:「對了,你回信了嗎?」

   她訝一聲,自腰間取出上午寫好的信給他。都見到人,還有必要看信嗎?

   他接過打開細細看著,看到她抱怨宅子過大,笑意加深。過了一會兒,他道:「那宅子本就是給我名下門客用的,你是姑娘家,我安置你一人住一宅,其實很合理,目前尚不會教其他有心人察覺。」一頓,他又似漫不經心道:「二姑娘莫誤會,容治並不是真將你視作我名下的門客,而是,你混入其中,對你比較安全。今日也是為了想見二姑娘一面,這才托辭請你過府。」

   「......」她臉熱了起來,目光看向轎窗外頭。

   他小心折妥紙條收起,笑道:「等我有空了就回你。」

   有什麼事現在說不是很好嗎?還回信呢,信上也都只是簡單幾字啊......但她還是輕應一聲:「好。殿下請多多保重。」

   他微微一笑,看見她腰間的小袋,目光柔軟,問道:「裡頭裝著那同心結?」

   「唔,殿下忘了嗎?不算同心結,不過是曾結成同心的紅繩罷了。」她頭隔著衣袍輕觸,彷彿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似的,一時之間只覺臉頰有些發燒。

   她低聲咕噥一聲,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也對,西玄男女那種為愛燃燒到不自己的激情多集中在十歲到三十間,過了三十激情也沒了,只剩繁衍子孫的目的,她父親不就如此嗎?為了生下一個屬於他自己,而非入贅的徐姓孩兒,到了五十歲還出婕娘的房裡,對他老人家來說真是太折磨了。

   這些都是她少年時就知道的,那時,她偶爾看見徐直自宮裡帶回一些書卷,捲上都是徐直長年的研究物。

   如今想來,徐直的研究十分精確。她都二十了,發情......不,激情多多卻無發洩管道,自然是很容易連個膝對都讓她想入非非的。

   她漫不經心地看著轎窗外的精緻街景,聽得身側說了什麼,她答聲好,接著,她一頓,回頭看著李容治。「許達失禮,殿下方才是說?」

   他眉目含笑:「我說,你的紅繩借我瞧瞧吧。」

   她心裡有疑,緊跟著又釋懷。一條紅繩,還能作什麼?

   她自袋裡取出細繩交給他。

   李容治細細把玩一會兒,忽地開始打起結來。

   她一愕,正想問他想拿繩子做什麼,但見他一步步還原同心結,瑩白長指有些生澀,顯然是初學。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瞟向他的側面。他俊秀玉容認真,唇不點而朱......不是,是嘴角淺淺彎著,煞是好看。

   但,正因好看到她眼睛都發直了,才要用盡意志力轉移目標。她眼眸一轉,落大轎旁掛著的小袋。

   她一時好奇,拿過小袋,只覺掌心溫熱,她暗訝一聲,打開小袋,裡頭是一塊黑漆漆的圓潤石頭。

   「這是大魏的暖石。」李容治笑道:「最近夜裡甚涼,二姑娘帶回支吧,放在袋裡揣在懷中,別直接讓它巾著你肌膚就好。」

   「這很稀有嗎?」她愛不釋手。

   他看她一眼,笑道:「要說稀有也算,每年產量固定,人人爭相購買。」

   她哦了一聲,嘴角翹翹,喜孜孜地收下,可能她天生就不是什麼稀奇能人,所以有個小小怪癖,愈是稀奇的物品她愈愛,好比西玄海產,好比這個,又好比來到大魏後,大魏京師有座高達十八層的望天樓,據說至今沒人爬到這麼高過,她就愛有空上試。

   她當作沒看見他手裡已結妥的同心結。

   李容治笑道:「喏,這成同心結了,二姑娘還你吧。」見她沒接手來拿,他又玉容噙笑,親自彎著身,拎起她腰間小袋,代她把同心結放進去。

   兩顆頭幾乎要貼上了,她聞著他黑髮間香氣,心裡百感交集,她若在西玄看中人早就強了他......才怪,她哪來的膽子,她暗自咕噥一聲,轉移注意,隨口問道:「殿下可知言午許嗎?」

   「言午許?」他抬起頭。

   「今兒個龐先生提起大魏的許姓,西玄的徐,南臨的胥人,北唐的絮氏,他說得頗為慎重,似乎以為這四姓有所牽連,但我只知大魏是李家天下,將軍也不姓許,故有此疑惑。」是她的錯覺嗎?他倆好像更湊近一點點,連肩都碰上了。

   他深思一會兒,又聽她提到「開國金刀」,他輕訝一聲,笑道:「這是大魏神話。我很久不在大魏,差點忘了這些宮遷流傳的故事。據聞許久以前,天下未分四國前,本是一家天下,經歷數代,由盛轉衰。當時有五姓爭天下,爭到最後,方知其中一名許姓的將軍是天帝派來盯著這四人,看誰才真正適合當地上帝王,這位將軍在天上本是神將,脾氣不怎麼好,久爭不下後,他一氣之下,現了真身,拿出金刀,將天下劈成四塊,這四姓各領一方。刀現身,四國合而為一。這就是大魏最初帝王只娶一後的由來,大魏帝王迎娶的是許姓神將在地上認的義姐,他也曾短暫地被封為大魏將軍,沒過幾年,人消失了,金刀卻留在大魏宮中。傳說言道,他是游至另外三國觀察去了,也因此才有大魏若有名君名後加神將鐵三角,必生大魏盛世之說。」

   「原來......如此啊。這是神話吧?」

   「自然。神話八分假,二姑娘想問,既是神話,為何開國金刀會留在大魏宮裡?」他笑得開懷,微地傾向她道:「九成是大魏開國帝五動的手腳,金刀留在大魏,二姑娘你道,誰才是真命天子呢?」

   她屏住呼息,看向他,一笑,:「殿下認為是大魏,徐達自然認定是西玄......」

   「二姑娘還沒忘了西玄嗎?」他漫不經心地問。「都快一年了,再痛的傷口也要有心才能癒合啊。」

   她沉默。

   「大魏......難道不能成為你的家嗎?」

   「我......」

   「這裡沒有人,能成為你的家嗎?」

   「人?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人能成為家的。」她笑道,狀似不經心道:「殿下自回大魏後,消瘦不少。徐達看大魏男子都像根無味的竹子,殿下在西玄時,身強體健,回到大魏後倒有跟竹子看齊之勢,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

   「......無味的竹子嗎?」他五味難陳,隨即淺笑道:「你說的是,眼下正是緊要著頭不,可惜無人分擔我真正心裡事,幾夜未眠也是常事。」

   哪可能沒人分擔呢?她嘴裡動了動,隔著薄薄的窗簾往外看一眼,道:「離我宅子還有段路,殿下不妨閉個目休息一下也好。」

   「二姑娘好主意。」他笑道:「那就借二姑娘肩頭一用。」

   「......」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頭上的睡容低聲道:「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擔,也得你肯說真心話吧。」

   「這倒是。」他閉目答著:「我早習慣有事心裡藏著......我少年便有成大魏金龍之心,最初為了自己,後來心裡慢慢有了盤算,總不能得了大魏天下後,讓大魏絕於我手裡。開國皇帝曾言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金龍是為大魏天下日日招日布雨,可不是留在地上享盡一切榮華,後宮紛擾太多,要是時時鬧出事來,反倒分去帝王用在百姓的心思,想來當年開國皇帝也作如是想,方迎一後,以杜絕后妃惡鬥,再者,開國皇帝在位六十多年,是歷年在位最久,也是最長壽的帝王,皇后去後才再娶,貫徹雙王制,心靈互通,相互分憂,不讓一人獨行的帝王之路有把偏頗,這才得了盛世,他也成了歷年最長壽的帝王。」

   她略略挑眉,還是頭一次聽到君為輕這種話,但他跟她說了這麼多又有什麼用意?是......在跟她吐露他的真心話?

   她忍不住問道:「殿下心裡對未來的皇后有底了?」

   「二姑娘,這風,是不是冷了些?」

   轎窗有簾擋著,仍是灌進些冷風。她把收起的暖石袋塞進他的掌心裡,又想了想,腮面微微紅,道:「西玄從總是不拘小節,殿下別介意。」她一抖寬袖,讓他的手背隱在她袖裡,她的手自然是緊緊攥著他的手背。

   她嘴角微揚,見他沒有拒絕,心裡更是偷偷竊喜。她心裡有相思之情,便她還是由衷盼他尋個好皇后,在他累極裡不但能分個肩給他休息,也能替他分憂朝政。

   到那時,她還活著嗎?若然活著,人會在哪呢?天大地大,但她世界就這麼小,即使遊山玩水,便腳下沒有半點家鄉土壤,她能撐多久呢?

   她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也跟著閉目休息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轎身一陣遽蕩,就有人先用力護住她的身子。

   「怎麼了?」李容治問道。

   「殿下,是撞轎了。錢家大小姐的轎子從巷口出來,一時沒停住,撞上咱們了。」

   「錢?」李容治尋思片刻,朝徐達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別出來。」

   那鼻息近到都落到她面容上了,她只能應一聲,見他鬆開懷抱,道:「應是不遠了,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他笑:「這可不行,大魏哪來的男女共轎?連夫妻都不共轎的。」語畢,把暖石還給她,撩過轎簾而出。/

   「......」她是異鄉人,怎知大魏有哪些規矩。難怪轎子入太子府才讓她上轎。她瞄著轎外,只見李容治在錢家轎子前笑說什麼,卻不見轎簾掀起。

   掀啊掀啊,她真想看看,大魏第一美人的長相。可惜......她沒等到,因為李容治又彎身回轉了。

   愈是千金的小姐愈藏的妥妥實實--這是她上大魏街上看見有些小姐蒙面後才知道的規矩,許多男人成親後才看見自己妻子芳容,這個......不就跟男人娶了她之後,才知她叫徐達一樣在欺騙世人嗎?

   轎子再起。

  「殿下,你見過......大魏第一美人的畫像嗎?」

   他略詫異地看她一眼,笑得愉悅。「二姑娘覺得大魏女子如何?」

   「......面容細緻如畫,但,比竹子還瘦。」她盡量表達她的誠意,以免李容治以為她妒忌。她確實覺得大魏女子過瘦,像紙片人,她拿個芭蕉扇隨便一扇,人兒就隨風而去了。她又再補一句:「站在大魏男子身邊小鳥依人,若入畫中,必是雅致脫俗的好畫。」

   他揚揚眉,又笑笑著。

   她等著她對大魏第一美人的觀感呢,哪知他道:「二姑娘的肩再借我枕枕吧。」語畢,他狀似又困,枕在她的肩上。

   徐達見他手動了動像在等待什麼,她的嘴也跟著動了動想拒絕什麼,最後,她心裡一軟,還是把暖石小袋塞進他的手裡,寬袖再抖,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閉著眼,忽道:「大魏女子個兒太小,肩兒也不夠完,要同坐轎裡借個肩枕,怕是不如我現在枕得這般舒服。」

   「......」徐達無言。她個兒很高,肩很厚寬......沒有吧,她肩哪裡厚實啊...... [/h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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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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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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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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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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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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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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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的名字叫徐達。

  僅止徐達而已。

  天下生四國,西玄與大魏、北瑭、南臨土地相連,民風剽悍,以展現自我才能為傲。達官貴族的子孫若有才者,自稱前喜加個西玄兩字,久而久之,成為西玄一種引以為傲的慣例。

  例如,西玄徐直。例如,西玄徐回。

  非才能出眾者,是萬萬不能加西玄兩字。

  例如,徐達。

  徐達出生名門世家,七代的祖先個個轟轟烈烈,不是成為西玄殫精竭力死而後已的朝中棟樑,就是拋頭顱灑熱血的邊疆猛將。

  某位皇帝爺曾偶然提及──

  徐家女子入後宮僅為朕一人得之,乃西玄之憾也。

  從此徐家女子不封妃,不分男女,不出意外,生死性命盡獻西玄。

  直到徐達。

  那年她五歲,正逢西玄各地算命看相的神師齊聚京師。西玄對神師很看重,篤信人一生該有的燦爛輝煌,早在生命誕生的那一刻起,已記錄在骨髓靈魂裡。

  徐長楓與其它西玄人一般,趁著長女徐直生日那天,廣邀神師前來為徐家新一代算命。

  每個受邀的神師在算出長女徐直的命盤後,取過筆墨,洋洋灑灑寫滿一束白紙。徐長楓一一掃過,看了長女徐直一眼,微微一笑。

  「想必大小姐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吧。」賓客中有人笑道。

  「能為西玄盡忠,是直兒的福氣。」

  接著,諸位神師算過幼女徐回的命盤後,徐長楓接過那仍是密密麻麻的紙,眼裡閃過驚訝,看向小徐回。

  「這三小姐的未來……」

  「哈哈,不可說不可說。」雖是這麼說,但徐長楓眼角眉梢都是滿意的笑。

  當他接過寫著次女徐達的那張紙時,微覺奇怪,神師這回寫得倒是很快……

  輕薄的紙上,只有兩行話。

  還是硬拆開來,才湊得好看的兩行話。

  當下,他面色一變,連連看了在場九位神師的測算,皆是大同小異。他下意識地瞥了眼五歲的徐達。

  徐達心一跳,也跟著下意識迴避父親凌厲的目光,很想退到徐直跟徐回的後頭,不惹人注目就好。

  賓客間有人知道不對勁了,出面緩頰道:

  「西玄神師向來不說謊,但眼下都不算頂尖的。徐大人,要論西玄的尖兒神師,那非袁圖大師莫屬了,聽說,現在他也是在京師的,不如……」

  說曹操,曹操還真在門外等著。徐長楓早就送帖子給這位白髮神師過府一聚,見他姍姍來遲,不怒反喜,當年還是這位袁圖大師將他的一生料得奇準,連三個女兒不多不少都說得精確。

  「我事先已將三位小姐的命都算過,現在是專程來看三位小姐長相如何。」這位大師笑道,走到長女徐直面前,語露讚賞道:「大小姐有當世男子的長才,其性果決,若走文路,將來必得皇上重用。」

  「正是。小女素不喜武,兩個妹妹還在背詩的時候,她就已經懂得寫文章了。」徐長楓又聽大師細數長女之才,未來前程是光明燦爛留名青史等等諸如此。

  袁圖大師又轉向幼女徐回。

  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歎道:「陰間將軍,非此女莫屬。」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

  徐長楓掩不住喜色。先前諸位神師所寫都很含蓄,唯獨袁圖一口揭破,讓他大有面子。西玄上一任陰間將軍是在五十年前,年僅二十五便逝,這雖然是陰間將軍的宿命,但,能在徐家出一名陰間女將軍絕對是徐家再添一筆的無上榮耀。

  徐長楓讚許地看了眼幼女徐回,轉向徐達。「達兒,過來。」

  徐達心裡百般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袁圖大師,這是次女徐達……」

  袁圖在看向徐達時,面露古怪。

  徐長楓淡淡掃過徐達,道:「大師直說無妨。」

  「大人……何不私下說?」

  徐長楓當下臉色微變,見到賓客個個好奇不已,又強自笑道:

  「無妨無妨,大師儘管說吧。」

  「只有四個字。」

  「四個字?」徐長楓詫道。比兩行話更短?

  「二小姐一生,平順、溫良。」

  春風正甚,吹起淺淺沙土。

  錦衣青年以寬袖遮風,撩過紅幔,走進紅色的雅棚笑道:

  「容治兄,可否借小弟搭個位看角抵,我那兒正迎風,弄得一鼻子灰呢。」

  被叫李容治的青年,雍容爾雅,含笑道:

  「西玄童謠笑稱春天的風像鬧脾氣的孩兒,果然不假。臨秀,還不快替北瑭王爺搬張椅子。」

  這間棚子是大魏質子李容治所有,來訪的是北瑭質子溫於意。

  天下雖然主分四大國,但也有邊旁小國夾縫中求生存。自百年前四國主張以交換質子換來和平後,如今的西玄京師有著來自各國的質子,其它小國的質子自然不如四國質子來得備受禮遇,而大魏與北瑭正是四大國中的兩個。

  西玄皇族、百姓極喜角抵,時常一場賽事造成京師萬人空巷,今日角抵賽將為連日的比賽劃下終點,內圍的棚子都被皇族佔去,外圍才是一票難求的百姓區。侍從臨秀連忙搬來椅子,放上錦墊,送上新茶,不敢怠慢。

  溫於意笑著撩袍坐下,懶洋洋道:

  「上個月容治兄府裡遭賊啊,聽說這賊廝誤殺你府裡侍從,最後眼見逃不了,就咬舌自盡了,是不?」

  「什麼事都避不開你的眼。」李容治親切地微笑,轉頭對著臨秀道:「風停了,把幔子打開吧。」

  擋風的紅幔被拉開,由這角度望出去,正是觀看角抵的最佳視野。

  「兩個大男人光著身擠來推去的,有什麼好看的?」溫於意嘴裡說著,但仍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同時下了句評語:「若是西玄女子光著身玩角抵,那大有看頭。本王必會次次欣賞,絕不放過。」

  李容治只是微微一笑。場中肉體相互角力,忽而壯漢抓住對方肉搏下的漏洞,借力托起那龐大身軀拋了出去,大喝:「下去!」

  一時之間,只見場中黃沙滾滾,振奮鼓聲立起,百姓激動鼎沸了。

  李容治雖然很捧場地觀看,但這樣的暴力與他本性相違背,沒多久就見他心不在焉,有時還不忍地撇過眼去。

  棚子裡的僕役彼此對望一眼,暗暗感慨自家主子果然是面善心軟的好人。

  北瑭溫於意嘲諷一笑,東張西望一番。場子旁有個配著長刀的眼熟人影。他美目一亮,笑道:「容治兄,你瞧,那是誰?」

  李容治順著看去。那身影太眼熟,這兩年時有交錯,交情也甚好,見她就令人感到愉快。他噙笑道:「原來是徐二姑娘。」

  「是啊,真難得見徐達出現在角抵賽上。這般遠的距離,你猜我是怎麼認出來的?西玄姑娘喜穿曲裾深衣,雖是半分不肯露,但那腰身顯得極美,她衣擺上沒有任何鳳凰繡紋,這正是本王認出她的關鍵。」溫於意正以欣賞美人的角度在看徐達。明明那腰身、那在深衣裙擺下行走都如此美麗,怎麼沒個男人察覺呢?

  溫於意再道:「人人都道本王府裡的美人們是西玄數一數二的美人,可照本王眼光來看,美人雖是美人,穿上西玄衣裳美極,脫光後總失幾分顏色,倒是徐達,依本王閱過多女的經驗,脫下這騙人的衣裳後,必是窈窕嬌軀……」

  李容治淡淡瞥他一眼。

  溫於意訝了一下,拿扇子敲了下嘴。「是本王一時失言。」他語氣真誠,讓人真的相信他是不小心說出口。

  李容治笑道:「二姑娘是個很好的姑娘,王爺以後說話要小心了。」他回頭看一下棚內的僕役,柔聲道:「今兒個什麼話都沒聽到,懂麼?」

  眾僕皆稱是。

  「唉!」溫於意感歎道:「說起來時也命也運也,是不?容治兄,你是德晉二十三年來的,恰恰晚上我兩年,沒趕上當時的好戲。那年徐家邀帖送到我手裡,我愛熱鬧就去了,順道看看這個西玄徐家到底怎生回事?當老袁圖說出徐達一生平順、溫良時,我往徐長楓面上瞧去,嘖嘖,他的臉簡直都泛青了,就可惜當時小徐達連句話都不敢吭呢。」轉眼間,變成美人了啊!溫於意連眼裡都笑著,直直望著那個環臂觀看角抵的美人。

  李容治不置可否,與他一同望向徐達。

  溫於意勺起桌上方盤裡的蛤蜊湯喝著。他咂咂嘴,笑道:

  「平順、溫良不管在大魏或者北瑭,對女娃兒來說都是好事,壞就壞在她出身西玄。西玄篤信浴火鳳凰,徐家歷代子孫哪個不是能人之輩?那些神師說話也不看場子說話,非要毀了小姑娘一生不可。她命中注定平穩不出奇,其性優柔寡斷,非但不是大鳴大放之輩,連那鳳凰的邊都沾不上,真是十足的小可憐。」

  李容治眼眉略略挑起,仍是沒有接腔。

  忽地,徐達對上溫於意這頭的目光,他笑著朝她招招手,要她過來寒暄幾句。也不知從何時養成習慣,這兩年見到徐達,總要跟她說說話,心裡才快活些。

  他瞟瞟李容治。李容治也沒反對他招徐達來。是了,是聰明人都該與徐達保持友好關係。

  徐達官任職鳳羽令,俸祿比千石,雖然職稱很好聽,但其實西玄皇帝為此煩惱過一陣。京師算是皇族大本營,個個職官都是精挑細選,豈容任何不適任者插入,偏偏又是徐家人……於是硬生生另設一個不怎麼重要的職位,鳳羽兵卒專司京師質子府間小事,例如月前有不識相的小賊爬進大魏質子的府裡,正好撞見鳳羽令徐達在裡頭吃飯,及時護住李容治,那賊才誤殺大魏侍從後自盡。

  又如上個月北瑭質子溫於意自京師某大戶後花園翻牆逃出,好好一個人衣衫不整,渾身都是脂粉味兒,那後花園恰恰緊連大戶寵妾房,當時徐達正好在樹下躲雨,這一跳下來差點壓死她。

  於是兩人相看無語,最後由負責質子「家務小事人身小安全」的鳳羽令徐達硬著頭皮出面調解,溫於意名下帳目頓時短少二千兩玄幣,那名寵妾就這麼歡天喜地進入北瑭質子府,成為第十八夫人。

  鳳羽郎專幹這種眾人眼裡雞毛蒜皮的小事,平日歸在維持京師治安的執金吾秦大永名下,若京師有治安上的大事件,只要鳳羽郎當期無事者,也一併支援。

  「你可曾發現,自徐達任職鳳羽令後,質子少有人出事?」溫於意狀似自言自語著,那聲音刻意地壓低,不教那些僕役聽去。

  李容治正喝著茶的動作一頓。

  「許多事就是這麼神奇,一個命中平順的人,竟也能讓身邊的人平順,容治兄,你是否也覺得不可思議?」溫於意笑著,又感慨著:「唉,美人啊美人,為什麼你叫徐達呢?」

  正好彎身入帳的徐達聞言,笑道:「母親賜的名,徐達也沒辦法更改啊。」

  「你要不是徐達,我早將你迎回家了,不然,你變醜些,我就不會時時有這念頭。」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徐達面皮一抽。每次北瑭這位質子王爺見到她,總是說著這樣曖昧的言詞,她也只能充耳不聞。

  「二姑娘辛苦了。」

  徐達轉頭對上李容治溫煦的問候,打從心裡樂了起來。她笑瞇眼:「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卑職的本分啊!」

  溫於意見狀,似笑非笑地。「秦大永呢?這場角抵賽事幾乎是以西玄皇室為主,他不來盯著行嗎?」

  「嫂子產後受了風寒,反反覆覆病著,頭兒跟宮裡請了假,陪著她兩天。」

  溫於意揚起墨眉,仔仔細細看著她帶笑的面龐。「生的是男是女?」

  徐達詫異地看他一眼,答道:「男的。」

  「你去瞧過了嗎?」

  「……還沒有。」

  「徐達,聽說秦夫人不怎麼喜歡你,是不?」

  徐達一怔,隨即笑容滿面道:「這世上怎麼可能有每個人都喜歡的人呢?」

  李容治不動聲色,轉頭對著僕役溫聲道:「你們先下去備轎吧。晚些賽事一結束,人群必擠得可怕,不如先行離去吧。」

  徐達立時雙眼發光,感動地望向李容治。要是她有尾巴,此刻早就搖尾討好了。

  待到僕役都出去了,溫於意才不以為然道:「容治兄倒是會做好人,我也不過是暗指相貌清秀的秦夫人妒忌徐達的美貌罷了,你們都想到哪去了?」

  李容治眼兒彎彎,笑道: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要誤傳二姑娘喜歡執金吾,豈不壞了她的名節?」

  徐達張口欲言,溫於意再懶洋洋道:

  「就憑他?論相貌、論家世,論學識,他萬萬不及本王。就連容治兄……」他打量著坦然的李容治,笑道:「除了身子比我清白外,也沒哪點比我強啊!」

  徐達眼觀鼻,鼻觀心。以前她不知道質子間懷著怎樣的心思,但自兩年前她上任後,在質子府間接觸多了,發現質子王爺們表面功夫都很好,私底下再怎麼有敵意,檯面上都能做得跟真兄弟似的。

  當然,大魏質子王爺李容治例外。他是她看過脾氣最最親切的一個質子……不,應該說他品性溫潤如玉,其性高潔,如芝蘭般美好,沒有尖銳的角,只有春風拂面的溫柔,教人安心不用防備,是她所識的男人裡最得她心的人。

  嫁人當嫁李容治。

  這是她自個兒心裡話,每回一見他,她總會下意識地整整衣衫,以最好的一面來面對他。

  思及此,她暗暗拉衣袖,確定今天穿的顏色不會襯得皮膚過黑。她膚色較一般西玄女子略略黑些,如果衣裙色彩配得不妥,很容易被當成被雷劈過的焦木。

  她眼角忽地瞟到桌上方盤,愣住。

  「哎哎,誰的眼兒又發光了?」溫於意笑道。

  李容治也笑了,笑容清清淺淺,溫柔如月,他移了移盛著酒蛤蜊的方盤。「今早大魏商人送到我那兒的,每間棚子都有一份,已經冷了,但如果二姑娘不嫌棄就一塊用吧。」

  她吞了吞口水,喃道:

  「難怪我一來就直聞到海產味……原來每位王爺都有啊……」西玄不靠海,海產不盛,就算有,據說味道也是遠遠不及大魏海產的。

  大魏靠海,海產類別多到吃一天也吃不完-她聽商旅說的。她也曾被盛情邀到李容治的質子府吃過幾頓海產。那些海產都是大魏商人帶來,種類確實有些是她沒看過的,味道比西玄的好,但李容治說過,還是不若在大魏新鮮的好吃。

  那令她遙想啊……每每饞蟲犯了就對著大魏的方向稍稍幻想著。

  溫於意看著她極力掩飾的饞相,哈哈一笑:

  「吃吧吃吧,瞧你這表情,本王都不敢跟你搶呢。」他瞟一眼李容治,又笑:「難怪我幾次邀你來府裡吃晚宴,徐達你皆以什麼受之有愧拒絕,卻去赴容治兄的約……容治兄,你這手段高啊。」

  李容治但笑不語。

  徐達的臉皮略略紅了。她笑歎:「也不能這麼說。王爺您的宴會若是邀了他人一塊同去,徐達去,只是掃他人的興而已;要是只邀徐達一人……徐達怕夫人們誤會,那可就不好了。」

  溫於意眨眨美目,笑道:

  「你怕本王搞不定她們麼?改明兒個本王再迎個妾室,她們哪敢吭聲?」

  「誰不敢吭一聲?」紅幔被掀起,一名身著鳳凰繡紋大紅衣的西玄年輕男子走進棚子。他道:「我聽大魏王爺在備轎了,今晚我府上有宴,你怎麼先行離開了呢?」

  李容治與溫於意一同起身,道:「二皇子。」

  西玄二皇子看看桌上方盤,再往李容治瞧去。「大魏王爺你人情做得真好,每間棚子都有這麼一盤,那些沒中用不起眼的小質子也得了這麼一盤呢。」

  李容治嘴角彎彎,笑道:

  「這東西一次食多也不怎麼好,不如分了出去。二皇子要是喜歡,下回大魏商旅再送來時,我便請他多送幾份上你那兒。」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著李容治。他勾勾嘴:「無論何時見你,我都感受到與西玄格格不入的溫文爾雅呢。」他眼角晃過什麼,回頭一看,略略驚詫。

  「哪來的人?你們這兒藏了女人?」

  「卑職徐達。」她垂首道。

  「……徐達?」他一怔。「徐家……徐達?」

     「正是卑職。」

   徐家這個次女一向被排除在皇室權力中心之外,他只記得她幼年的模樣,還長得不錯,現在--「你抬起頭來。」

   李容治看向二皇子,溫於意則垂目把玩著扇柄。

   徐達依言,微地抬頭,但目光下垂。宮裡侍衛提過二皇子對在宮中任職的徐直多有禮遇,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處處禮遇,甚至卑微討好,自然是存著幾分不該有的心思。

   徐家人自是各人事各人理,她雖耳聞卻沒有多說什麼,何況兩年前她搬出徐府,少與徐家有聯繫,如果徐直有事,也是不會找上她的。

   西玄二皇子目光沿著她的麗色往下看,來回巡著她交領上細緻的肌膚,意猶未盡地又落在她纖細的腰身上。

   徐達只覺蛇般的邪淫目光直纏在她身上。她也不笨,明白此刻二皇子在想些什麼。反正他想什麼都是他家的事,跟她無關……

   「你……」

   李容治上前一步,看向場子。「二皇子心裡可有勝選了?」似是不知自己打斷西玄二皇子的目光。

   徐達心裡大叫:天上地下的好男人啊!快把這蛇驅走吧!她願做牛做馬……回頭一定捎一封信給徐直,就說大姐嫁夫,首選必是要那種不會亂看小姨子的。

   西玄二皇子冷冷看著李容治,哼聲道:「這種程度的角抵,也需要我去猜勝選嗎……是啊,這種角色要讓女子下場,那定是百般的有趣。」

   徐達臉綠了。要她脫衣服大庭廣眾玩角抵,她還不如一刀砍了這個二皇子,從此亡命天涯。

   李容治笑道:「姑娘家要是在此上場,有失體統,二皇子有興趣,可以在皇子府裡讓妃子們一試。」

   西玄二皇子揚起眉。「想來大魏王爺不知其間妙處。也是,你至今孤身一人,不曾接觸女子,實是可憐至極,聽說為了大魏祖訓,你也不得在西玄鬧出孩子,是吧?北瑭王爺在西玄多享福,妻妾成群哪。」

   「咱們王爺當然有接觸過女子,只是王爺他潔身自愛……」棚外的臨秀實在忍不住插嘴。

   「臨秀」李容治輕斥。

   西玄二皇子笑道:「芝蘭般的謙謙君子啊,你與每個人都交好,就連宮裡的插曲宮女也是私下談論著你這芝蘭君子,我瞧,就連徐家這個不成才的徐達,心裡也被你所迷惑吧。跪下。」

   徐達聞言,慢慢跪下。

   李容治沒有回頭,溫於意還是繼續玩著他的扇子。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二皇子仍笑著。

   溫於意沒抬頭,在他背後輕聲提醒道:「二皇子,她是徐家人。」

   二皇子哈哈一笑:「徐長楓已經十年沒有主動提過這個女兒了,要不是父皇念在徐家父女面上,京師哪還有徐達的路呢?我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一個美貌女人能做什麼用?你們也該知道。這樣吧,兩位王爺不如一塊下場比試吧,誰贏了,就將徐達送他一夜吧。」他興奮地說。

   李容治沒有吭聲。

   溫於意歎道:「我這種文弱之身跟人玩角抵,不是自找苦吃嗎?」

   臨秀同情地看看徐達,再看看自家王爺,低聲說道:「大魏沒有角抵,我家王爺生性良善,不喜與人動手。」

   「是嗎?」二皇子哼了哼。「兩位也太看輕自己了。既然不原比試,徐大,你就隨我去看這最後一場吧。你尚未婚配,我就替你配了吧,最後一場都是公族子弟,身家清白得很,誰贏就帶走你吧。」

   徐達眼觀鼻,鼻觀心道:「二皇子,姑且不論卑職為鳳羽郎之首,西玄聖祖有訓,徐家兒女穩中有各自自由婚配,皇室子孫不可介入。過雖無才無能,但對你情我原的婚緣也是翹首以盼,還請二皇子高抬貴手,饒了那些不喜徐達的公族子弟吧。」

   「我若真介入……」

   李容治微地苦笑:「二皇子既有看角抵的興頭,又何甘扯無辜外人進來呢?」語畢,轉向溫於意:「於意兄可原與容治一比?」

   溫於意放下折扇,笑道:「容治兄若肯比,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李容治又朝二皇子道:「二姑娘處理質子府間的事甚好,要是淪為遊戲獎賞,真真是浪費了個人才,也失了西玄聖上的心意。在大魏,男子比賽是不拿獎賞。」他微地彎身,對著徐達柔聲道:「二姑娘可有隨身小飾物?」

   徐達連眼皮也不眨,十分配合,亂摸了一把,居然摸不出什麼來。她猶豫一會兒,便自袖間暗袋取出一物。

   溫於意見那物被輕薄柔軟的縑帛妥善包著,不由得一時好奇,向前一看。

   徐達小心放在雙手間呈上。「卑職正值公務,身上不帶任何飾物,唯有此物,還請王爺不嫌。」

   李容治見物,一怔。

   棚子外守候的臨秀偷瞄一眼,也是呆了呆。

   溫於意訝了聲,「是大魏的結,是不?大魏的結千百種,上回我府裡女人拿了一堆要我帶在身上,這個保平安,那個吉祥如意的。」這結看起來挺簡陋的。

   李容治眸清似水,笑著接過紅結,轉向西玄二皇子。他道:「大魏男子多向順眼姑娘討飾物保賽事的順利,今天是我在西玄第一場角抵,自然要以大魏方式求平安了。」

   溫於意點頭。「有趣有趣。我也一併用大魏求平安的方式吧。」

   他走到徐達面前,彎身笑道:「徐達,我瞧你渾身上下可沒別的東西了,就這個了,當是你祝我勝利吧。」他垂下的美目裡抹過一絲憐色,拾起包著紅結的縑帛塞進懷裡。

   溫於意又朝李容治興至勃勃道:「咱們就看看徐達的祝福誰能得到吧?」

   李容治溫雅一笑。「好,還請王爺手下留情些了。」

   臨秀與北瑭僕役入棚,協助脫衣束髮。質子畢竟是王爺貴身,衣袍僅僅只脫到腰間,靴子也一併脫下。

   徐達下意識地偷覷一眼,只見踩在她面前沙地的男人腳丫,腳趾顆顆圓潤如珠玉,足部瑩潤,肌理有力。

   這雙足,是銀白袍擺的主人,雖是十分的賞心悅目,但徐達死也不敢抬頭看李容治裸露的上半身。

   她平日觀念算開放,看見男子裸體也抱著純欣賞的目光,但,她不想在李容治心裡將她變成二皇子第二,她的純欣賞搞不好被誤以為邪念的目光,那她可冤枉了。

   另一雙色深且同樣美麗乾淨的大腳丫出現在她的視野內,令得徐達略略惆悵一下。皇族連腳掌都是好看的,不似她,幼年為了學騎馬,自馬上摔落,足面如條蛇盤旋,只有一字形容,丑。

   「走吧走吧。」溫於意笑著。「若是咱們出了醜,二皇子莫笑啊。」

   「平常兩位王爺衣袍罩著,看不出體魄不錯啊。」二皇子淡淡笑說道。

   徐達聽得三人談笑出棚,聲音漸漸遠去,溫於意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傳入棚內--

   「二皇子,文教在棚內當著徐達面我不敢說……你不是對徐大小姐頗感興趣嗎?若是……總對你不太好啊……」

   「……徐家三姐妹素無感情……就算徐達哪日因事犯罪……直姑娘恐怕也是不會眨一眼的……」

   徐達雙腿早已發麻,不由得改坐在地。她才往棚外看去,就見臨秀奔入賬。

   「二姑娘,王爺差我回來跟你說,西玄二皇子不會回來了,你不必再跪著了……我想,王爺是多此一舉了。」

  「不會不會。」徐達拍拍衣裙,起身笑道:「王爺善心,還惦著徐達。徐達感激不盡。」

   「我家王爺天生心善,對誰都是如此的。」臨秀又道:「王爺吩咐,請二姑娘先到北門通道等著護送他回府。」

   徐達雙眼發亮,抱拳道:「卑職謹遵王爺旨令。」真是好男人啊,李容治怕她再留在賽場上,二皇子要是哪根筋不對,再來找她麻煩,索性領她一塊走了。

   臨秀臨走前,憐憫地看發她一眼,道:「二姑娘文教難堪了。」

   她不以為意笑道:「還好,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你這是要習慣一輩子的,西玄人平均年命約五十到六十間,眼下你還有一萬多個日子,要我早就……」早就發瘋了。臨秀及時住口,瞄瞄她一臉少根筋笑容,改口道:「若是在大魏,這等欺壓行徑,萬萬不會發生的,可惜二姑娘是西玄人。我家王爺曾道,若是皇族子弟十有五六仗勢欺人,這皇室怕是危險了。將來我家王爺斷然不會容許這種仗勢欺人之輩留存皇室之中。」

   徐達挑挑眉,對於臨秀所謂的「將來」不予置評。哪個質子不想回自己國家?但都是中老年之後才能回去。李容治為人是和藹可親,不能說的事也絕不會多話,連帶著他身邊的人也遵從主命,養成不妄言的習慣。

   臨秀此次脫口,隱隱揭露李容治回大魏的決心,更甚者,日子就在近期。

   等臨秀離去後,她撩過紅幔,專注地看向場中央比賽的兩人。

   其實她眼力較他人強上許多,幼年她以為所有人都能將遠處的事物看得分明,後來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得那麼清楚……好比現在。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場中央跟人角抵的李容治。他始終含笑的玉容,彎彎的嘴形似月牙,鼻樑秀美,優雅的動作……以及令人意外的結實身體。她眨了眨眼,非常有禮的撇開目光,遙望天際,以免春心抽動。

   有好眼力有什麼用?文不如徐直,武不如徐回,要這雙好眼睛難道就是專門來看些不該看的人麼?徐達惆悵著。

   天邊流雲似海,仍不脫西玄國土範圍內,想必李容治與溫於意都在想,她在西玄土地上,被人嘲笑無能,她怎麼熬得過一輩子?

   初時她確有不服,但久了……也就那麼認了。一個人的修改天成,她才能平平,即使盡力去學了,文經武略就是遠不如人。

   塢不過徐直,狠勁不過徐回。少年她親見盜賊入徐家別院,徐回眼皮也不眨,不問原由就地給了正法,當時徐直就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

   她呢,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動彈不得。雖然表面極力裝得鎮定,心裡卻是震得七葷八素,完全撼得無法言語。

   「徐達,你猶豫片刻,他就拿刀捅著你了。你要你死還是他死?」徐回看出她的不忍膽怯之心,冷冷提醒。

   是啊,有些事有些人,普不是埋首努力就能追得上的,從此,她放棄了。

   西玄人眼裡,只當她是徐家明珠裡那顆刺目的小沙礫,就要這麼被瞧不起五十年啊……

   「是誰說,人的一生非得到五十不可?」她搖頭晃腦感慨著。本是望天際,而後鼓聲雷動,她終於又忍不住心養,目光飄啊飄的,飄到場中央雄壯威武的男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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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現在唱的是哪出戲,可否有人稍微提點一下?

  滿屋子伏跪在地的外國官員一頭霧水,暗地順了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西玄的徐達在大魏急病而亡,都入棺擺靈堂了,眼見天一亮,送葬隊伍就要出發回故土,偏在這大半夜裡,大魏太子出現了!

  一入四方館,不走正廳,反倒一路走進偏廳。

  偏廳……是靈堂啊!

  伏跪在地的西玄使節抬眼偷覷。那一身錦衣的大魏東宮太子自眼前走過,衣著不見凌亂,連鞋子也乾淨得緊,就是臉色異常的發白,連眼珠子也是血紅血紅。

  「殿下,於禮不合啊……」他低語,見這位太子殿下沒有停步,不由得暗自哀號。

  明明就要登基的天子,自甘來觸楣頭也就算了,有沒有想過他們底下人?要是鬧出什麼事,他這個西玄駐大魏的小官員怕也要送出腦袋了。

  「殿下。」靈堂旁唯一站著的女子微地欠身。

  年輕的殿下目光從靈堂略略掃過這女子。他聲音略啞:

  「徐學士來得真湊巧。」

  「徐達一生順遂,臨死前有親人在旁送終,去時也無疼痛,也是老天給她最後的福氣。」徐學士不疾不徐地答著。

  「……這就是她的順遂麼?」他停頓半晌,才又道:「徐達最後一面,本王還看得到嗎?」

  「棺木未封,殿下想見自是見得。」語畢,這位徐達的胞姊徐學士撩過白幔,往後面走去。

  他緊跟入內。

  上等棺木就在眼前,棺蓋尚未封起,他跨前一看,棺內果然是徐達。

  他伸出手,想觸碰徐達,有人以袍袖輕輕拉住他的手腕。「殿下,舍妹死前未論婚嫁,死時尚是清白之身,雖說這在西玄人眼裡是丟臉事,但也不能讓她死後遭男子碰觸,請殿下自重。」

  他不理,揮袖彈開,摸上棺裡熟悉的頰面。那臉頰微微地冷、微微地硬,如死屍一般……他指尖移向徐達鼻下,確然已無呼息。

  「……急病而亡?」他沙啞問。

  「這兩日得了風寒不去看大夫,沒想到病情加重,就這麼突然走了。」

  「是嗎……」他目光片刻不離棺木裡的人兒。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她想葬在西玄?」

  「她臨終前遺言。天一亮就出發,日夜兼程。」

  「日夜兼程也快不過屍身腐爛。」他淡淡說著。

  「殿下不必擔心,舍妹棺木夾層放有寒玉,可保三十天屍身不壞。」

  他聞言,深深看向這個西玄宮中女學士。良久,他才啞聲道:

  「三十天?三十天出得了大魏邊境麼?」

  「徐家的子孫必葬西玄。出不了,便落地火焚,由徐回引路,徐達定能歸鄉。」徐學士指向角落裡一名始終沒有跪下的少女。

  李容治順著看去,果然是徐達之妹徐回。

  他眼色遽冷,道:

  「徐直、徐回竟一塊在大魏現身,真真出乎本王意料之外,連陰間路的小將軍都來得如此湊巧了。」目光落回屍體面上,咬牙道:「徐達,你當真絕情?連死後都不肯留在有本王的土地上麼?」

  他得不到回答,該回答他的人死了,不該回答的也齊齊跪在地上不敢答。

  「殿下,封棺時辰到了。」

  他動也不動,指腹來回撫著棺內徐達的墨發。

  「殿下,封棺時辰到了。」

  他慢慢俯下頭,吻上徐達冰涼略硬的唇瓣。

  「殿下!」徐學士蛾眉微皺。

  他直起身,正欲開口,忽地點點鮮血從嘴裡噴出來。棺木上沾滿腥紅,連棺木裡的屍體都被濺上血珠。

  「殿下!殿下!」原本肅靜的靈堂剎那轟炸了,伏跪在地的官員們有的連聲急叫快請御醫,有的大喊阻止殿下,人人皆是面露驚恐、手足無措。

  李容治不看徐學士,也不看廳內官員,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棺木裡的紅顏屍身,厲聲喝道:

  「從今天開始,西玄徐達就是本王李容治的王妃。今日太子妃,明日就是大魏皇后,誰有這本事自本王眼下帶走太子妃,誰敢帶她離開大魏土地?」

  眾皆傻眼。

  滿室俱靜。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一夜,那麼恰恰巧有位來訪的閒客,以眼睛記錄了這一切,又那麼恰恰好他未來不巧得了一個史官的職位。

  數十年後,當他白髮蒼蒼時,他搖著羽扇,惆悵著:

  當時覺得這是一段真摯動人的感情,後來一數這位大魏皇帝大半生的不良記錄,這才發現原來當夜的感動給得太早,那一夜,純屬這位大魏皇帝癖好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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