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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景國,金陵。

  原府。

  此時正值臘月,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天色稍晚,原府上下也和金陵的大街上一樣變得靜悄悄,除了當值的奴仆,能休息的人都早早鑽進了被窩,一邊哆嗦著鑽進冰涼的被窩,一邊歎息著冬天真是難過,期盼著春天早早來臨。

  原府東側,隱青居內的一個頗爲精緻的院落裏,此時堂屋內卻燈火通明,原府的嫡長孫小姐原嘉甯正坐臥不安地直盯著窗戶,糊著厚厚窗紙的窗戶此時只映著燈火的搖曳影子,看不到戶外的風景。

  侍立在原嘉甯身旁的大丫鬟錦心把一個小巧的紫銅暖手爐輕輕放到她的手心,又小心地試了試她的手溫,才輕聲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外面雪又大,屋裏雖有火盆,也著實冷了,不如你先到床上歇息片刻?」

  床上有輕軟厚實的羽絨被褥,裏面早早又放進了暖水爐暖被窩,此時躺進去正舒服。

  原嘉甯卻搖了搖頭,目光又望向垂著厚厚門簾的門口,歎道:「錦英怎麼還沒回來?」

  錦心知道自家小姐就是愛操心,她只要有心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去乖乖睡覺,也只好無奈地陪伴小姐翹首等待另外一個大丫鬟錦英的消息。

  原嘉甯身爲原府第三代子孫中的第一人,是第三代裏面名副其實的大姊姊,她下面的弟弟妹妹和堂弟堂妹衆多,從小就習慣了照顧幼小、習慣了操心,有時候大家常笑話她,小小年紀就婆婆媽媽,比母親還愛囉唆,原嘉甯也不以爲意,該操心的還是操心。

  原嘉甯的母親雲青蘿性格較爲清冷,且又是原府的嫡長媳,平時威嚴多過慈愛。人們都說子女往往與父母的性格互補,雲青蘿清傲,原嘉甯就性格偏溫柔,弟弟妹妹雖然愛笑她鬧她,實則也更喜歡她,總纏著她不放,真心喜愛她。

  這時主仆倆正暗自焦急,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原嘉甯立刻站起身,錦心搶先掀開了門簾,見錦英手持著一柄油紙傘,卻還是沾了半身雪花地正要走進來,忙道:「哎喲,快在門口抖抖雪,別把寒氣都帶了進來,小心凍著小姐。」

  原嘉甯卻不在乎這些細節,只顧盯著錦英焦急地問:「沒關系。錦英,他如何了?走了嗎?」

  錦英放下傘,在錦心的幫助下抖落了身上的積雪,站在門口回答道:「小姐,太子殿下吃了小姐送去的吃食,但是不願回宮,說是要在這裏守一夜,爲葉姨娘盡盡心。」

  原嘉甯柳眉緊蹙,問:「天這麼冷,他要在靈堂裏待一夜?那可不凍壞了?我爹就沒派人過去?」

  錦英搖了搖頭,說:「奴婢沒有遇到其他人。或許因爲太子殿下是微服進府的,並不想見其他人吧。」

  原嘉甯又歎了口氣,小手捏了幾捏,在屋裏轉了兩圈,走到窗子下,聽到外面的風聲越緊,帶著尖利的呼哨聲作響,可想而知,後半夜風雪越大就會越冷。

  她忍不住了,說:「不行,我要過去看看。他凍壞了事小,連累了爹爹和原府可不麻煩了?」

  錦心和錦英對視一眼,暗自好笑,小姐關心太子殿下,卻還要找藉口,真是的。

  原嘉甯雖然性格溫柔,但卻不軟弱,只要她打定主意的事兒,別人怎麼勸都勸不動。所以聽她這麼一說,錦心和錦英就急忙取來了外出的厚襖子和今年新做的狐裘大衣替她穿戴好,又取了暖手爐帶著,這才親自爲她打著傘向著院落外走去。

  ※※※

  葉姨娘的院子並不在隱青居內,而是位於原府東側的最東北角,獨自成院,頗爲寬敞,有自己獨立的小花園和假山、遊廊,規格其實遠遠超過普通姨娘的待遇,但因爲男主人從未來過這裏,所以十幾年來一直清冷。

  葉姨娘是今日早晨被丫鬟發現無疾而終的,因爲她的名分只是一個普通的姨娘,所以只停靈一日一夜,明日就會將她落葬了。

  原嘉甯今早聽到消息的時候大吃一驚,心底裏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葉姨娘的死有點突兀,結果傍晚時她就接到消息,說太子殿下玄淵微服進府來祭拜葉姨娘了。

  原嘉甯如今已經知道,葉姨娘雖然名義是父親原修之的妾室,實則是當今的太子殿下玄淵的生母,她實際上是當今皇帝玄昱的女人,和原修之並無任何瓜葛,只不過當年陰錯陽差之下,來原府逃避大婚的皇帝與那時還是原府丫鬟的葉姨娘有了一夜之情,才造成了現在的尷尬局面。

  玄淵原本叫原琅,被當做原府的第三代庶長孫撫養長大,他只比原嘉甯晚出生半個月,就一直被原嘉甯當做弟弟對待,兩人關系還不錯。

  五年前,皇帝派了原琅跟隨原嘉甯的四叔遠赴燕京建造新京城,兩年前又將原琅招回金陵,讓他入宮,認祖歸宗,並正式公布他爲皇長子,改名玄淵。

  但是皇帝只認了自己的兒子,卻並不認兒子的生母,玄昱只對外說玄淵的生母乃普通民女劉氏,已早逝,並沒有接葉姨娘入宮,並將玄淵寄養在皇后薛珍的名下,權當做嫡子教養。

  這對於玄淵的未來當然有好處,但是誰也不知道玄淵的生母葉姨娘心底會是什麼滋味,畢竟自己撫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突然就變成了別人的,她這個生母至死也不會被公然承認。她會爲了兒子突然之間的平步青雲高興呢,還是會爲自己一生的寂寥隱忍不平呢?

  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多少人會在意這樣一個小小的女人,更少人關心她的所思所想和喜怒哀樂,而就在原府衆人都以爲葉姨娘會在原府默默終老時,她卻突然去世了。

  葉姨娘去世的前一天,身爲皇長子的玄淵剛剛被立爲太子,要說這之間沒有什麼蹊蹺,就連原嘉甯這樣一個不問外事的千金小姐也難以相信。

  原嘉甯今晨見到父母時,父親面色肅穆,神色中卻並不感到意外,似乎早已預料到會有此結局,所以辦理起葉姨娘的喪事也是井然有序,毫不慌張。

  葉姨娘不會葬入原家的墳地,而是會單獨落葬到棲玄寺後的一處風水佳地。

  原嘉甯看著父母如此,心情直往下沉。

  越長大,明白的隱密越多,她越覺得難過。

  成人的世界裏有太多的利益糾葛和冷酷無情了。

  當年原本想偷爬上男主人原修之的床的葉姨娘,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爲皇帝的女人,更加不會妄想若干年後,自己的兒子居然會成爲太子吧?

  她能苟活這麼多年,或許已經是非常幸運。今日之死,也不過是早已注定的結局吧?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許他的污點永遠存在世上礙他的眼,尤其當這個污點與他選定的準皇位繼承人有關時,就更沒有一點點容許她苟活的理由了。

  去母立太子,歷史上並不乏如此做的皇帝,玄昱不是第一個,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原嘉甯主仆三人冒著風雪一路走到葉姨娘所在的院子,院子門口掛著兩盞糊上了白紙的燈籠。

原嘉甯情緒複雜地看著那兩盞白燈籠,心想這是原府裏唯一可見的兩盞白燈籠了吧?

  身爲太子的生母,死後卻落得如此凄涼,原嘉甯也不知道該不該歎一聲造化弄人。

  葉姨娘的靈柩停在堂屋正中,是臨時的靈堂,原來屋中的一些物品也都糊了白紙,門口的簾子也換成了白布掛簾,此時在門口守候著的兩名身材高大健壯的侍衛,見到原嘉甯主仆三人過來時,都頗爲詫異。

  一名侍衛肅聲向內稟告:「太子殿下,原家大小姐來了。」

  屋內靜默了片刻,才傳來低沉的聲音:「請她進來。」

  侍衛這才伸手爲原嘉甯擡起了簾子,恭敬道:「原小姐,請進。」

  錦心和錦英也想跟著進去,卻被侍衛伸手攔住了。

  錦心擔心地喚道:「小姐?」

  原嘉甯回頭看了看她們倆,搖搖頭,說:「我沒事,你們在這等一等吧。」

  原嘉甯明白,如今的太子殿下今非昔比,身分尊貴,等閑人等是不能與他同處一室的。

  原嘉甯踏進屋內後,侍衛立即又放下了簾子,屋內屋外頓時隔成了兩個世界。

  屋內靜謐無聲,只有滿眼慘白的顔色,堂屋正中停放著柏木棺材,棺材旁的草蓆上跪著一名少年。

  今年剛剛十五歲的太子殿下和原嘉甯一般年紀,還只是個身形纖瘦的少年,他臉上的青澀還未完全褪去,眉眼的沉郁裏也還有著少年人不會掩飾的傷痛。

  玄淵穿了一身青色緞子長袍,緞子樸素無華,沒有任何花紋,這大概是他能找到的最簡樸的衣裳了。

  身分所限,他並不能公然爲生母吊孝,更不能披麻戴孝替她送葬,悄悄地來爲生母祭拜,大概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再多就會受到玄昱的干涉了。

  原嘉甯進來時,玄淵擡起頭,兩人的視線交會,在原嘉甯印象中那個沉穩謙和的少年不見了,她驚異地看著眼前面容冰冷,眼神冷酷,甚至帶著些許受傷野獸嗜血光芒的少年,這讓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顫。

  皇宮果然是個扭曲人性的地方,她原來文雅端方的弟弟原琅,怎麼短短兩年就被扭曲成了這副模樣?

  但是看著玄淵被凍得隱隱發青的臉色,原嘉甯終究還是不忍地走上前,將手中的大衣披到他背上,柔聲說:「殿下,夜深了,您還是回去吧。」

  且不說玄淵私自出宮祭拜生母是否合乎禮儀,按照規矩,太子是不得無故外宿的。玄淵祭母的理由雖然很合理,卻無法對外人公開解釋,況且太子所處的東宮裏有東宮官員,時刻盯著太子的一言一行,容不得他出半點差錯。

  玄淵卻一直低著頭,並沒有任何回答,就在原嘉甯正想要繼續勸說時,她的手忽然被人拽住,就在她的驚呼聲中,她被人緊緊抱住,踉蹌著跪倒在玄淵的身前,玄淵的手就那樣緊緊勒住了她的後背。

  「小姐?小姐?」聽到她的驚呼,守在門外的錦心急忙要沖進來,卻被侍衛單手就阻攔住。

  「原琅。」埋在原嘉甯肩膀裏的少年沉悶地說。

  「什麼?」原嘉甯不解。

  「叫我原琅。」

  「啊?」原嘉甯有點迷糊,說:「您現在是太子了,怎麼還能叫您原琅呢?那樣就太不敬了,也會惹麻煩的。」

  「叫我原琅!」少年聲音嘶啞地低訴著:「求你,甯姊姊。」

  原嘉甯感受到了他無法言訴的孤獨和悲傷,以及那種尷尬身分帶來的壓抑和絕望,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說:「大哥兒,你如今身分尊貴,不要再固執了,要想開點。」

  原嘉甯原本有三個弟弟,原琅、原嘉衍、原嘉衡,她平時喜歡跟隨長輩叫他們大哥兒、二哥兒、三哥兒,她喜歡這種稱呼所帶來的親昵感。

  只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她印象裏的「大哥兒」了吧?

  「叫我原琅。」太子殿下依然固執地要求著。

  原嘉甯無奈地笑笑,他從小就這樣,雖然外表文雅,像個小大人,但自己認定的事就絕對不會改變,固執得讓人頭疼呢。

  「原琅。」她輕輕地喊他。

  玄淵抱緊原嘉甯的手頓了一下,隨即他又抱得更緊,好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根可以救命的浮木,再也不想放手,也無法放手。

  她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贖,如果放開她,那種殘忍、冷酷的絕望感大概會徹底毀了他吧?

  沒有人知道此時出現的原嘉甯對於玄淵意味著什麼。

  在他剛剛被立爲太子,在他被衆人的恭賀喧鬧圍繞時,就算他再沉穩謙和,十五歲的少年也不免被恭維得有點飄飄然,然而就在此時他卻突然收到了生母去世的 消息,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狠狠打破了他的虛榮美夢,他從雲霄跌入了地獄,他瞬間明白了生母爲何會突然死去──這是他成爲太子的代價!

  如果被世人知道了太子的生母是大臣的小妾,是皇帝和大臣的小妾私通下的私生子,那太子的地位還能保住嗎?別說保了,太子能不能立都是個問題。

  玄昱不會容許自己所立的太子有個身分尷尬的生母,更不能讓他的出身成爲醜聞,所以,葉姨娘必須死。

  如果玄淵只是一位普通皇子,或許玄昱還會容許葉姨娘苟活著,但是一旦確立玄淵做了自己的繼承人,那麼葉姨娘就再沒有任何活路了。

  這一點,原修之也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沒有出手阻攔。

  只要玄昱立玄淵做了太子,那麼處死葉姨娘就是必須要做的事,否則國之儲君地位不穩,後患更多。

  玄淵跪在葉姨娘的靈柩前,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明白了何謂「皇家無親情」。

  天寒地凍,他的心卻更冷。

  他前所未有地迷惘了。

  他的前途,就是這已注定好的無情帝王路嗎?他成爲太子的第一步,就是以生母之命換來的,那他日後要正式登基做皇帝,還需要多少的鮮血和人命來獻祭?

  就在他陷入自己詭譎殘酷的思緒中時,原嘉甯突然來了,帶著她一如往常的溫柔體貼,那是比他的生母更讓他依戀耽溺的溫柔啊。

  只比他大了半個月,卻從小就愛以大姊姊身分自居的少女,自小就帶給了他太多的溫暖和美好,如果說原府只有一樣東西令他不舍的,也就是原嘉甯了吧?

  十五歲的少年,正站在人生最危險的岔路口,再往前走,或許一步天堂,也許一步地獄。少年人情感沖動大於理智,如果不是原嘉甯的到來,喚醒了他的理智,或許陰森的執念就會從此深駐他的心底,等待有一天毀滅了他。

  而此刻他懷抱著原嘉甯,感受少女獨特的柔軟和芳香,他那冰冷扭曲的心,總算又有了一絲絲屬於人間的溫度。

  屋裏再次靜默下來,只有外面的風聲呼嘯而過。

  「叫我原琅,」良久之後,他才喃喃地說:「我願意永遠做你的弟弟。」

  此刻他是太子,日後他會是皇帝,他的心裏卻只有原嘉甯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要以弟弟的身分保護她一輩子,不允許她被任何人欺負,庇護她一生平安喜樂。

三日後。

  原嘉甯正坐在花窗下的美人榻上做針線活,榻下燃著兩個火盆,讓屋裏暖融融的。

  外面已經不下雪了,但是正值化雪之時,天氣更冷,人們通常不會外出,都躲在屋子裏。

  原嘉甯在爲原琅縫制素白的棉布內衫,這是那夜原琅要求的,他不能公然爲生母守孝,便想將孝衣穿在裏面。幸好原嘉甯自從學習做女紅後,就開始爲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做衣裳,做這種簡單的針線活,難不倒她。

  她能明白原琅不願宮中尚衣局的人爲他做內衫的理由,畢竟他的隱私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原嘉甯多少還是有點困擾,再怎麼說,如今的原琅已不是她的弟弟,他叫玄淵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太子殿下,她爲他做內衫,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原嘉甯一邊困擾著,一邊快速地飛針走線,只要想到他困獸一般孤獨絕望的眼神,她就覺得無法放下他不管,也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錦心在旁一邊幫忙縫制一些邊邊角角,一邊小聲嘟囔:「小姐就是太好心了,奴婢總覺得這樣做不妥當,要不要稟告夫人呢?」

  原嘉甯說:「當然要告訴娘親了,這衣裳還要拜托爹爹拿給殿下呢。」

  錦英也說:「就你想得多。」

  錦心嘟嘴,說:「我也是爲小姐的閨譽著想嘛。畢竟那位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不是咱們的大少爺了。」

  原嘉甯擡頭看了看錦心,忍不住笑了笑,說:「好錦心,我知道你一心爲我著想,真是個好丫頭,以後多給你點嫁妝。」

  錦心臉一紅,連忙說:「小姐,又取笑奴婢,哪裏有千金小姐開口閉口就提什麼嫁啊娶啊的。」

  原嘉甯說:「這又有什麼關系?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肯說只在心裏瞎想的,那才叫悶騷呢。」

  錦英悶笑道:「小姐,你說的那種人就和錦心一樣吧?」

  錦心撲到錦英身上搔癢,主仆三人笑鬧成一團,正熱鬧間,外面值守的小丫鬟在門外大聲道:「小姐,薛大小姐來訪了。」

  「喔?」原嘉甯詫異地揚了揚眉,放下手裏的針線。

  錦心快手快腳地收拾針線衣料,端到裏間,這衣衫一看就是替男子做的,實在不宜被外人看到。

  原嘉甯從美人榻上下來,錦英伺候著她穿好鞋子,又爲她平整了衣裙,原嘉甯這才走到堂屋門口迎客。

  薛冰瑩身後伴隨著兩名丫鬟,帶著一股寒風走進屋來,錦英上前爲她解下厚厚的狐毛披風,小丫鬟端來熱茶水,薛冰瑩抱在手心裏,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說:「可活過來了,外面真是凍死人。」

  「這麼冷還跑來串門子,你就是靜不下來。」原嘉甯取笑她。

  薛冰瑩是當今皇後薛珍的親侄女,是薛家的嫡長孫女,與原嘉甯的身分類似。薛冰瑩的奶奶與原嘉甯的外婆是親姊妹,所以兩人也算是姨表姊妹,到了這一輩,算是遠親了。

  薛冰瑩生得嬌小俏麗,面容與她的皇後姑母有幾分相似,所以很得皇後薛珍的喜愛,經常被接進宮中,這讓薛冰瑩自小就有幾分傲氣。

  同樣是嫡長女的原嘉甯因爲友愛兄弟姊妹,經常受到長輩們的誇贊,薛冰瑩心裏頗不服氣,自幼就愛和原嘉甯爭寵,處處想強壓著她,兩人見了面就愛鬥幾句嘴。

  薛冰瑩這次卻沒有計較原嘉甯的話,反而故作神秘地盯著原嘉甯看了一會兒,帶著幾分得意與幸災樂禍。

  原嘉甯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確信沒什麼失禮之處,才笑著問她:「你看什麼呢?」

  薛冰瑩擡了擡下巴,說:「你知道皇上要爲太子殿下指婚的事嗎?」

  原嘉甯搖了搖頭。她想原琅的生母剛過世,他哪裏有心思考慮自己的婚事?

  薛冰瑩「哼哼」了兩聲,說:「我啊,正好昨兒個還在宮裏,就聽說了這件大事。皇上可是很看好你呢,說你容貌綺麗,溫柔端莊,堪爲女子表率,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想下旨賜婚呢。」

  原嘉甯嚇了一大跳。

  正從裏間出來的錦心甚至不小心地驚呼出聲,她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卻快速地眨了眨,既驚喜又不安地看向自家小姐。

  自家小姐真的要做太子妃了嗎?

  薛冰瑩下巴擡得更高了,盯著原嘉甯,問:「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原嘉甯心情複雜,搖搖頭,她怎麼可以公開說其實她心底一直把原琅當做弟弟看待的呢?

  就算薛冰瑩也知道原琅的出身,這件事原嘉甯也萬萬不能再拿出來說嘴。

  不僅是她,就連原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能承認「原琅」與「玄淵」其實是同一人,原府早在五年前就對外宣稱庶長孫「原琅」因病去世了的。

  可是皇上到底在想什麼呀?他不知道她和原琅自幼一起長大,是被當做姊弟一樣一起撫養的嗎?

  把她嫁給像弟弟一樣的原琅?

  原嘉甯想想就覺得渾身發麻,從頭到腳都感到別扭。

  薛冰瑩見原嘉甯並沒有喜出望外,這讓她有點郁悶,她還有更精采的沒說出來呢。

  「哼,你就算高興也沒用,因爲太子殿下拒絕了皇上的提議,他說娶誰都好,就是不要娶你呢!」

  原嘉甯的眉頭皺了皺。

  薛冰瑩哈哈大笑起來,站起身走到原嘉甯面前,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道:「聽清楚了嗎?這可是太子殿下親口所說的哦,我聽皇后轉述的,絕對不會有半點虛假。哈哈,太子殿下說娶誰都好,就是不娶你呢!哈哈!看你還敢不敢當金陵第一的名媛淑女,哼!」

  錦英上前攙扶住原嘉甯,她看得出來自家小姐隱忍的憤怒。

  且不說原琅和原嘉甯的婚事合不合適,光說太子殿下這拒絕的話語,未免太難聽了吧?

  娶誰都好,就是不娶原嘉甯,他什麼意思?

  把她們小姐當什麼人了?這麼看不起她嗎?

  這忘恩負義的家夥,枉費她家小姐在寒冬雪夜裏陪伴他守靈整整一夜;枉費她家小姐自幼多方照顧他這個「庶子」,沒有讓他受過半點委屈,更別提親手爲他縫制了多少衣衫鞋襪。

  而今他由「原府庶子」一步登天成了太子殿下,就狗眼看人低了嗎?

  原嘉甯握了握錦英的手,穩穩端坐在椅子上,然後對依然幸災樂禍的薛冰瑩道:「他不娶我正好,我還真怕皇上指婚,你或許覺得那皇宮是人間至美之處,對我來說卻躲之唯恐不及。你大概還不知,我娘已經爲我相中了一門親事,過幾日就打算訂親了。到時歡迎你來捧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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