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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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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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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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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韓斯穿著一襲深藍麻料西裝，躺在韓宅後院不對外開放的花園角落躺椅裡，看著無雲的夜空，煙霧從他嘴裡徐徐吐出。

　　襯衫最上頭的幾顆扣子都被解開，露出他漂亮的鎖骨及線條優雅的胸膛；方框眼鏡也被取下放在一旁，平素斯文的鳳眼於是微瞇著，露著幾分媚態。

　　他用漂亮得足以當演奏家的手指，拈熄了香煙。

　　抽煙對氣管不好，所以他一個月只抽一根；畢竟，他這具用了三十多年的色身，還有很多人執著呢，所以他大多數時候還算保護它。

　　韓斯戴上眼鏡，起身看了一眼手錶，差不多該回到宴會裡客套的時候了，否則，他的媽媽「們」又要大呼小叫地滿園找人了。

　　他的父親是電子產業「HANS」的董事長，坐擁身家數百億。父親娶了四個太太，他的媽媽則是三房。

　　只是，除了他媽媽之外，大媽、二媽、小媽，沒有一個人生下孩子。加上他的爸媽早逝，他這個獨子便成了所有人捧在手中的珍寶；尤其是在他十二歲那年差點溺水之後，有整整一年時間，他連睡覺都沒法子獨處。

　　想起那段毫無隱私權的時間，韓斯薄唇緊抿成一直線。

　　幸好，他懂得找方法讓自己搬出這座壓得他喘不過氣的韓宅。

　　幾年前，當他從國外進修回國後，利用她們擔心他終身不娶的心態，不經意說他培養感情時重隱私又害羞，還是等搬出去之後再交女友比較合適。

　　巧合的是，駱克那時也剛回國，哥兒倆於是買了分屬於同一樓層的兩戶，當了鄰居。

　　不過，該盡的義務還是少不了。他每隔三、五天還是得回到韓宅讓家人看看他，偶爾也免不了要參與今晚這種他覺得無聊至極的社交宴會。

　　韓斯走到門邊，正打算要開門出去時，突然聽到一個女性的嗓音說道——

　　「爸，為什麼名單上的人都沒來？」

　　韓斯皺了下眉，不想出去遇到人，好像他存心躲在這裡竊聽一樣。幸好，這扇花園大門藏在一片植栽綠牆之後，如果不是韓家人，根本不會知道這裡的存在。

　　「嗯……爸，我知道如果他們每天都來參加這種聚會，根本就不會被票選為事業成功的單身漢……但是，我還是很希望他們出現，這樣我才能趕快找到金龜婿，幫你報仇雪恨啊！我不會允許那個徐代表再欺負你的！」

　　她在跟她爸爸講電話？韓斯推了下眼鏡，既然暫時出不去，便倚著大門聽了起來。

　　「我不會跟他那種人計較，但是他公然侮辱你無能撐起『喬氏』，還嗆聲要你在六月的董監事改選時下臺，我聽了很抓狂！而且，那件掏空案不就是他們那派人馬設下要拉垮你的陷阱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個老公幫你爭一口氣的！」她朗聲說道。

　　如果真的想替你老爸爭一口氣，你該自己爭氣點吧！韓斯薄唇一抿，修長眸子閃過一陣不以為然。

　　「爸，對不起……都怪我不好，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這輩子又都在當一個什麼都不懂、只懂得講品味、花錢消費的大小姐。」

　　很好，人貴自知。你還曉得自己的輕重，算是有前途。韓斯點了下頭，發現他對這個女人的好感多了一丁點。

　　「我知道，我不會勉強的。爸，晚安，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跟你報告戰況喔！」

　　門外沉默了兩秒。

　　「唉，如果品味可以當飯吃，那該有多好。」年輕女人喃喃自語地說道。

　　「品味會讓你與眾不同，讓你很快得到別的男人的注意。」難得好心、近來也閒得慌的韓斯決定給她一些建議。「如果你正巧長得還可以的話。」

　　「誰在那裡！」

　　喬茵從她坐的石頭上驚跳起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那扇攀滿了綠色藤蔓的大門上。

　　她走向大門，用力推了幾下——門被鎖住了。

　　她踢了一下門。

　　「啊！」三寸細跟高跟鞋不適合單腳站立，喬茵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呈大字形地趴在牆上，這才穩住了身體。

　　「沒事吧？」

　　「沒事。但你幹麼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後？」她對著門板皺眉頭。

　　「我一直在這裡休息，是你打擾了我。」

　　「你是誰？」喬茵用力看著那扇門，好似這樣她便能透視一切，就可以看到後頭那個聲音優雅的男人。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是你怎麼以為黃金單身漢會對一個老爸即將被逐出董事會的名媛有興趣？」

　　「你偷聽我說話。」喬茵才鼓起腮幫子，卻又洩氣地長歎了一聲。「算了，我自己說得那麼大聲，換作是我也會聽個幾句。好了，請繼續發表高見——」

　　「沒人喜歡燙手山芋。」

　　「你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啊！」喬茵苦笑地說道，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所占的優勢。「就算我是燙手山芋，也是顆還算炙手可熱的燙手山芋吧！只要我爸爸能度過眼前這關，前景還是看好的，我們集團的土地資產還是很有價值的。」

　　她努力振奮精神，卻不知道自己是想說服誰。

　　「說得這麼坦白？你不怕我去告訴記者？」

　　喬茵一愣，洋娃娃般長翹睫毛連眨了好幾下。

　　「你又不知道我是誰，而且就算你真的說了，我就當成你幫我刊登免費徵婚廣告好了。」她一聳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

　　「哈哈哈……」

　　門內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那笑聲像紅茶首次沖泡時飄散出來的香味，讓人不由得想湊近鼻尖……

　　喬茵悄悄把臉貼在門上，想聽得清楚一點。

　　「敢問你心裡有沒有中意的金龜婿人選？」

　　「有，我做過獵夫調查表。」她眼睛頓時一亮，毫不猶豫地說道：「最適合我的，就是『FAITH飯店集團』的駱克。」

　　「挑得好，駱克一出場就氣勢十足，能力也強。可惜，你不是他中意的對象。」

　　「為什麼？你認識駱克？還是你認得我？」喬茵忘了自己一身米色裝扮，半邊身子都貼上了大門。

　　韓斯推了下眼鏡，優雅雙唇輕輕上揚著。

　　「我還算清楚駱克的個性，知道像你這種可能會和他對嗆的個性不適合他。」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保證可以以夫為尊，隨時閉嘴。」她立正站好，卻說得有點心虛。

　　「你情緒一來時，哪還顧得了這麼多呢？」聽她剛才在電話裡打抱不平的樣子，就知道她絕不是沒主見的千金小姐。

　　「天，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你再神準下去，我就要拿香來拜嘍！」喬茵震驚地後退三大步。

　　韓斯看著門上的鎖，突然想推開門，看看這位小姐的廬山真面目。她有一股千金小姐或名媛所沒有的率真，讓他覺得滿有意思的。

　　「喬茵，你跑到哪裡去？我要幫你介紹駱克啊！」遠遠傳來一陣女聲叫喚。

　　「我馬上就回去了！」喬茵跑了兩步，又跑回門前。「門後大神——」

　　她的稱呼讓韓斯挑眉。

　　「有人要幫我介紹駱克，有沒有什麼事是我要特別注意的？我想讓他印象深刻。」

　　「什麼也不用做，如果駱克對你有興趣，他就會主動出擊。」韓斯說道。

　　「感恩大師的開示！」

　　喬茵對著門板虔誠地雙手合十，然後踩著高跟鞋飛也似地離開。

　　韓斯在聽見遠離的腳步聲之後，他推門而出，興味十足地看著那個飛奔而去的白色身影。

　　她叫喬茵嗎？她的想法很單純、單純到有些傻氣；但他向來覺得那樣的人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用像他一樣，得用盡心機才能換到一張平靜的假面具。

　　小心！韓斯一見她腳踝突然一拐，大步上前想救美。

　　下一秒，韓斯飛快地閃身進入樹叢裡。

　　因為喬茵在慌亂間抱住了一盞路燈，好穩住自己。

　　只是，她雖安全無虞了，但恰如無尾熊抱尤加利樹的姿勢與她那一身ALine優雅剪裁的蕾絲華服，完全不搭調。

　　韓斯抿住唇，忍住大笑的衝動，因為——

　　喬茵左右張望著是否有人看到她，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她緩緩鬆開懷抱，開始對自己碎碎念——

　　「不是跟你說過，穿高跟鞋時不要亂跑嗎？怎麼老是講不聽呢？萬一在別人面前跌個狗吃屎，那能看嗎？好歹你長得也人模人樣的，怎麼走起路來像猴子……」

　　喬茵低頭教訓起雙腿，嘀嘀咕咕說足一分鐘後，她才滿意地抬頭直起身子，以一種「我是美女」的姿態婀娜地小步向前，完全不復她方才一臉迷糊慌張的模樣。

　　韓斯雙臂交叉在胸前，薄唇往上一勾，記住了她的名字——

　　喬茵。

　　如果他對她再有興趣一點，或者他可以提供她所需要的丈夫名單給她，也許還能毛遂自薦一下，找點樂子。畢竟他的家人催婚催得緊，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而喬茵應該會是個有趣的伴……

　　他欣賞她為了爸爸而不顧一切的努力！

　　韓斯看著燈火通明的大宅，他一挑眉，悠哉地走向宴會廳，等待著正面與喬茵交會的那一眼。

　　誰知道，當他走進宴會廳裡時，等待他的消息卻是——

　　喬茵父親一分鐘前因為高血壓緊急入院，她已經離開現場，甚至還不曾跟駱克碰到面。

　　韓斯並不遺憾今晚沒跟喬茵碰到面，畢竟若是她真以駱克為獵夫的目標，他們將來見面的機會，只會多、不會少……

　　幾天後，寒流來襲，白天也就只有十度低溫。

　　前晚下的雨在空氣裡殘留著濕氣，硬是讓十度低溫變成鑽進人骨子裡的不舒服。

　　韓斯走出咖啡館，迎面而來的寒風讓他僅著Ｖ領毛衣的身子悄然一震；但他沒打算回到咖啡廳拿他的外套，因為他知道——

　　有人會替他送上。

　　「韓斯，你忘了帶風衣！」咖啡廳店長林家依抱著一件外套，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他身邊。

　　「謝謝。」韓斯在好友的協助下穿上手工訂制的羊毛長版外套。「你不該拿外套給我的，若是來場傷風感冒，搞不好還可以避掉一場相親，也不算太差。」

　　「少烏鴉嘴。你一傷風感冒，你那幾個媽媽們哪次不是擔心個十天半個月的嗎？然後，你就會被關在家裡進補調養十天半個月。我們店裡生意少了你這個吸引OL的常客，業績可是會大受影響的。」林家依笑著說出之前曾發生過的事情，拍拍他的手臂。「所以，你還是為了大家好好保重身體吧！」

　　韓斯望著林家依溫柔臉龐上的關心，欣賞她這種不會給人壓力的關心。

　　他淺淺一笑，再次提問：「你真的不考慮跟我的好友見個面，認識一下？」

　　「我有男朋友了。」林家依搖著頭，及腰長髮紮在身後，襯得小臉更顯得清秀。

　　「我朋友更適合你。」韓斯肯定地說道。

　　從小生長在女人堆裡，至今他也三十三歲了，他自認察言觀色能力一流，對於人幾乎不曾看走眼。

　　林家依春風般的細膩個性，正是他好友駱克所欠缺的心靈撫慰；反之，那晚迷糊得該有個男人守在旁邊的喬茵小姐則不怎麼適合。

　　「我跟我男友快論及婚嫁了喔！」林家依還是搖頭。

　　「所以，我才會這麼不遺餘力地想阻止你做傻事。」韓斯一看到她臉上閃過淡淡不安，他馬上笑著對她一揮手。「別把我的玩笑話放在心上，快回去工作吧！」

　　「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去相親嗎？祝你一切順利喔！」林家依笑著對他揮揮手。

　　韓斯點頭，大步地往前走。

　　林家依心地善良、待人熱忱，而他看過她所謂論及婚嫁的男友——普通得配不上她的好心腸，而且還很不識相地將她的溫柔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天知道，他經歷過太多有目的的付出，知道像家依這樣只是單純地關心他，而不是他的身家背景這事有多麼罕見。所以，才想將她介紹給他的死黨好友駱克。

　　不過，既然林家依對他的提議不動心，那麼，他想他得換個手段，因為他不喜歡看見這種明明可以讓駱克和家依雙方都得到幸福的事情毫無進展。

　　鈴鈴鈴……

　　韓斯拿出手機，上頭顯示的是「HOME MADE」總店長打來的電話，他接起手機，簡短地應了句——

　　「什麼事？」

　　「韓先生，潤生建設提出企劃案，希望『HOME MADE』可以在他們的新社區裡開店，他們願意提供店面。」

　　韓斯推了下眼鏡，清亮長眸閃過一陣譏諷笑意。

　　「潤生建設」當然願意提供店面了；天知道，他幾年前成立的「HOME MADE」是名流及藝術家都熱愛推薦的餐廳，只要一進駐新社區，就會帶動周邊房價上漲。

　　「告訴他們，我們餐廳講究的是社區特色，我們沒打算違反在超過總部十五分鐘內可以抵達的地方開店的原則。」韓斯說完，掛斷了電話。

　　他沒說出口的事是——

　　現在那四家「HOME MADE」所在的周遭土地，他們集團擁有不少，而他正巧擁有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因為家大業大，所以他知道他的家人並不在意他私下玩出來的事業「HOME MADE」，已經成功地擴張到擁有幾億資產；但他也不介意讓他們繼續覺得他是個對家族事業沒野心的人，那樣他的日子才能過得簡單一些。

　　韓斯走向他停在路邊的黑色保時捷，聽見對街響起一陣慌亂的驚聲尖叫，他抬頭望了一眼。

　　一輛停在路邊樹蔭的紅色賓士跑車旁邊，坐著一個身邊擱了一堆塑膠袋、正閉著雙眼打盹的老太太。

　　「那邊那個躺在你車子前面的人是遊民還是乞丐？她等一下醒來，會不會說是我們撞到她？我們要不要打電話叫員警……」一個穿著豹紋洋裝的女人嚷嚷著，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姑姑，你想像力這麼豐富，怎麼不去演連續劇？」一名穿著駝色風衣、合身牛仔褲的女子歎了口氣，從皮包裡拿了幾千元抓在手裡後，走到老太太面前。

　　啊，是喬茵！

　　韓斯杏眸一瞇，目光停在那張生氣盎然的美麗臉龐上——白天時，她一雙孩子般單純的水眸，讓人相當難忘。

　　喬茵沒發現有人將目光鎖定了她，只是輕拍著老太太的肩膀，低聲喚著她。

　　「老太太。」

　　老太太驚醒過來，一看到她就縮起身子，低頭驚恐地道歉。

　　「對不起，我太累了、睡著了，我馬上就走……」

　　「我沒有要趕你。」喬茵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道：「我是怕你睡在車子前面會有危險，天黑之後，萬一開車的人沒注意撞到你，你很容易受傷。」

　　「我會小心……」老太太完全沒預料到這樣的關心，不禁紅了眼眶。

　　喬茵手裡拿著錢，輕聲地問道：「對了，老太太，這鈔票是不是你的？」

　　「不是。」老太太搖頭。

　　「可是鈔票掉在你推車旁邊，我怕被人偷走，才幫你撿起來的。」喬茵見老太太又搖頭，只好軟言勸說著。「可能是有人希望你可以拿錢去找個地方睡覺。」

　　「謝謝，你是個好心的小姐。」老太太紅著眼收下錢，推著推車緩緩地走上人行道。

　　喬茵朝她的背影揮揮手，心情很好地哼起歌來。

　　「你幹麼塞錢給她？世界上有這麼多窮人，你以為你幫得了每一個人嗎？」喬茵的姑姑氣呼呼地說道，手裡名牌購物袋隨之舞動著。

　　「我不認為我可以幫到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喬茵的波浪長髮被風揚起，她貝齒一露，笑容燦然地說道：「我只幫有緣人。」

　　韓斯目光完全無法從她熠亮如寶石的雙眼及盈白豐潤的雙頰上移開。她笑得那麼自由自在，好像雙手一揚就要飛上天了。

　　韓斯驀然低頭佯裝在講電話，掩飾著眼裡的激動。

　　他知道自己起了雞皮疙瘩，也知道那是他遇見中意事情時才會有的反應，他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反應竟會出現在「人」的身上。

　　韓斯往前跨了一步，想做一件他從沒做過的事——

　　向喬茵要電話。

　　「就只會鬼扯說大話，快點拿鑰匙。」喬茵姑姑不耐煩地催促著。

　　喬茵睜大漂亮眼珠，開始埋頭在大提包裡瘋狂亂找。「我的鑰匙跑哪裡去了？我剛剛明明放在包包裡的小袋子啊？」

　　韓斯不能置信地看著她從那個價值二十萬的凱莉包裡掏出一包零食、一塊麵包、一瓶礦泉水、一罐像是中藥的東西，就放在流線型跑車的引擎蓋上。

　　他低頭掩去唇邊笑意——她的反差還真大。

　　「找不到。」喬茵癟著嘴，把東西全都掃回大包包裡。

　　「你又來了！你這只迷糊蟲能不能有一天不要忘東忘西啊？我們晚上要趕趴，你敢害我遲到試試看……」

　　喬茵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姑，這一千塊給你，你搭計程車先回去好了。」

　　「你給我找出鑰匙來，我不喜歡搭計程車！」喬茵姑姑氣到大叫。

　　「那你來找鑰匙好了。」喬茵一笑，把凱莉包推到姑姑手邊，自己則把一千塊塞回口袋裡。「不喜歡搭計程車的是你啊，我是配合你才開車出來的。那……我先去麥當勞吃個蛋捲霜淇淋，你找到鑰匙後，再叫我喔！」

　　「喬茵，你給我站住。」

　　喬茵哼著歌，根本沒聽到姑姑氣呼呼的叫聲，像個孩子一樣地蹦蹦跳跳往前。

　　韓斯看著她的窈窕背影，腦子根本沒思考，腳步已經大步追上。

　　紅燈擋住了他的前進，只能看著她走進對街的麥當勞。

　　鈴鈴鈴、鈴鈴鈴……

　　韓斯的手機催促地響著，他一看那號碼，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

　　「大媽。」韓斯接起電話。

　　「你等一下不是要跟杜小姐相親嗎？怎麼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狀況？」他的大媽在電話那頭追問著。

　　「大媽，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我知道……我車子會開慢一點的，待會兒再見。」韓斯看了麥當勞一眼，推了下黑框眼鏡。

　　為了相親這種無聊事而與喬茵無緣，讓他心有不快。

　　或者，他該另做一些安排，好確定他和喬茵的碰面日期；或者，他該安排喬茵和他相親。

　　韓斯薄美的唇彎起一抹笑，卻短暫得沒超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因為他非常確定他的家人不會對一個家裡事業正出狀況的千金小姐感興趣的。

　　不過，這樣才有挑戰性、值得他好好安排一番，不是嗎？

　　韓斯坐進跑車裡，撥了電話給秘書。

　　「下星期五的『精英會』確定喬茵會到場，她參加過我家上週五的宴會；然後，後天先把她的基本資料傳來給我。」

　　掛斷電話，韓斯繫上安全帶。

　　車子一發動，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地飛奔而入壅塞的車陣裡。

　　跑車的外觀像主人一樣的高雅出眾、引人注目。而在瞬間加速到時速破百、在車陣間以高速奔馳，像在進行特技演出的驚心動魄畫面則是韓斯的內在性格。

　　只不過，知道韓斯這一面的人——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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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自由了！

　　終於可以暫時逃離大媽、二媽、小媽、管家、家教等等，一群會對他的任何事情大驚小怪的女人們。

　　十二歲的韓斯光著腳丫坐在沙灘上，穿著白色馬球衫與米色休閒短褲的他，擁有一張纖細而美麗的面容，定神不動時，就像座比例完美的雕像。

　　韓斯看著遠方波光粼粼的海面，還有好友駱克在海裡愈遊愈遠的古銅色身影。

　　身為大家族裡唯一的獨子，他平時就像一隻被養在華麗籠子裡的金絲雀，哪裡也去不得。今天要不是他藉口要替好友駱克餞行，也沒法子得到這樣放風的機會。

　　一個月前，駱克的父母離婚了，而駱克下個月即將跟隨媽媽到美國生活。

　　和他同樣早熟的駱克是他唯一談得來，知道他的處境、懂得他心情的人。如今連駱克都要離開了……

　　媽媽早在他三歲時就過世，爸爸也在去年因為過勞而病逝，難道他的身邊就是注定了不能有親愛的人嗎？

　　Oh，do you know

　　where to go，where to go

　　Something on your mind

　　Wanna leave me behind

　　Wanna leave me behind……

　　遠方一群年輕人正播放著「CRANBERRIES」的曲子——〈SUNDAY〉，女主唱半氣音的唱法，像是在代他控訴這一切的不公平一樣。

　　韓斯閉上眼、用力捂住耳朵，不想再聽。

　　「你快點去救人！快點啊！」

　　韓斯的耳邊傳來一聲大吼，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推了幾下。

　　他不快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小洋裝，長得像洋娃娃，牙齒上卻突兀地戴著鋼絲矯正器的小女孩，正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去救人！」喬茵再次用力推他肩膀，一手則指向海面。「那個哥哥快淹死了！」

　　韓斯心口一窒，馬上抬頭看向海面——駱克的身子正在海上載浮載沉著。

　　韓斯拔下眼鏡，脫掉身上的衣服，回頭命令著小女孩。

　　「你快點去叫人來救我們！快點！」

　　「好。」喬茵的白皮鞋踏在沙灘上，看得出是用最快速度在奔跑。

　　韓斯一躍而進海裡，海水刺痛眼睛，但他仍然拚命游向駱克。駱克是來陪他散心的，他不能讓駱克死去……

　　不遠處，駱克臉部朝下趴在海水上。

　　快，要快！

　　韓斯催促著自己，手臂因為用力而火燒般地疼痛。

　　他游到駱克身邊，奮力翻轉他的身子。

　　他蒼白的手探到駱克鼻尖下，發現他的呼吸已經微弱，他急得鼻酸，卻不知該如何把人送回岸邊。

　　駱克和他差不多高，可是練過跆拳道的駱克比他壯上許多。

　　韓斯推著駱克的身子，把人體當成浮板，自己則努力地踢著雙腿，連命都不要似地努力前進。

　　當他以為自己遊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在最後一絲力氣用盡時將駱克推到岸邊，而他則是全身一癱，躺在海上休息。

　　「在那裡、在那裡！」

　　此時，已經有幾個人在那名小女孩後面，朝著他們跑來。

　　韓斯閉上眼，想遊回岸邊，偏偏使力過度的小腿開始抽筋，他痛得蜷曲起身子，整個人開始往下沈；偏偏一陣大浪卷來，他的口鼻被灌進了又苦又鹹的海水，而他累到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

　　「海裡還有一個哥哥——你們快點去救他！」

　　這是韓斯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喬茵居高臨下地繞著兩個大哥哥打轉，先看著那個臉色白得像鬼、瘦得像竹竿的大哥哥，再看看旁邊那個很壯的哥哥。

　　「他們兩個包在浴巾裡，好像小BABY，很好笑。」喬茵抬頭跟保母說道。

　　「噓！」保母連忙搖頭，把她拉到身後。「哥哥現在很可憐，不可以笑。」

　　此時，駱克和韓斯在經過一番急救之後，都已醒來，等待著救護車的到來。

　　「喔！」喬茵走到蒼白大哥哥身邊，睜著圓亮大眼，大聲說道：「我叫喬茵，等你長大後，你記得要報答我。」

　　「喬茵，你不可以叫別人報答你！」保母急急忙搖頭說道。

　　「可是故事裡的主角在説明別人後，都會有人報答他。我怕他忘記，所以先提醒他啊……」喬茵揚著洋娃娃般鬈翹的長睫不解地看著保母。

　　「那也不用說出來啊！」保母說道。

　　「說出來就不能要報答了喔？早知道我就不要說了。」喬茵懊惱地說道。

　　「你救了駱克，叫他娶你好了……不對……是我救了駱克的……」韓斯想笑，可喉嚨裡有火在燒灼，害他只好閉上嘴。

　　「是我大叫，你才救到他；然後我又大叫，別人才救到你的。」喬茵說道。

　　「小妹妹，如果不是我們幫他們做急救，他們兩個現在也活不了的。」旁邊幾名出手救了他們的年輕人，笑著逗她。

　　「但是，是我先發現他們快死了。」喬茵很堅持。

　　「我以身相許可以吧！」韓斯苦笑地說道。

　　「什麼叫『以身相許』？」她問。

　　「他娶你當太太，報答你救了他。」保母笑著代為說明。

　　「你太瘦了，我爸爸說要找個壯一點的王子才能保護我。」喬茵正經地說道。

　　「靠！才幾歲的小女孩就懂得利益交換。」駱克聽不下去，有氣無力地詛咒一聲。

　　韓斯看著小女孩的臉，忍不住笑出聲。

　　旁邊幾個救了他們的年輕人也哄堂大笑了起來。

　　「『靠』是好笑的事情嗎？」喬茵問著保母。

　　「那個是……大人才能聽的笑話。」保母尷尬地拉住她的手。「我們走吧！」

　　「喬茵。」韓斯被海水弄紅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喬茵。「謝謝你。」

　　喬茵掙脫保母的手，走到他面前，攬住他的頸子給了他一個擁抱。「你看起來很痛的樣子，我媽媽之前生病時，只要我這樣抱她，她就不痛了。」

　　小女孩身子溫暖，帶著糖果的甜味整個飄進韓斯冰冷的鼻腔裡。

　　韓斯一愣，鼻尖一酸，覺得感動，可他不習慣在人前有這樣的表情，於是揚起一抹慣有的淡笑，看著她說道：「希望你媽媽身體已經好了。」

　　「她好了喔，她上天堂當天使了。」喬茵貝齒亮晶晶地笑著，很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爸爸說我做了一千件好事之後，就會看到媽媽了。我媽媽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喔，我叫她保佑你。」

　　韓斯很想給她一個擁抱，但他此時的四肢就像被卡車輾過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好了，我們走吧，你爸爸在家等你了。」保母拉過喬茵，朝他們點頭。「祝你們早日康復。」

　　「謝謝。」駱克代為發言，看著那一大一小上了一輛有司機駕駛的賓士車。

　　喔咿喔咿喔咿喔咿……

　　救護車鳴笛遠遠傳來。

　　「待會兒記得跟我家人說，說是你跳下海救了我。」韓斯低聲對駱克說道。

　　駱克看著好友慘白的臉孔，馬上反應了過來——以韓家保護韓斯的程度，唯有如此，他們才可能繼續做朋友。

　　「當然。」駱克聳肩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什麼我都聽。」

　　韓斯張開口要笑，身子卻突然無預警地抽搐起來，他捂著喉嚨哮喘了起來。

　　「你怎麼了？！」駱克急得半坐起身，旁邊一群年輕人也跟著蜂擁過來，怕他們又出了什麼狀況。

　　此時，救護車在同一時間抵達，醫護人員下來一看，馬上發現情形不對。

　　「好像是二次溺水的情況！快點檢查他身體，保持他呼吸道的暢通……」醫護人員立即用最快速度將人送進了醫院。

　　都說生死有命，但才十二歲的生命啊，誰捨得讓他們太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