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一字千金》


出版日期:2021-04-29

小說簡介:
從王府千金一夕淪為農家女,
她決定為自己的幸福,寫出一條富貴路~
葉曦用筆名“舍人”偷偷寫的小說風靡全大樑,皇帝百姓皆瘋搶,
替她出書的堂哥梁璟朱卻壓著稿費不給,
還看出她為改變命運藏在故事中的“預言”,對她一陣“靈魂拷問”,
她的確有秘密──她並非真正的王府千金,更是個穿書的!
本以為迎回真千金後,她能展開新生活,卻被生母下藥賣給地主家的傻兒子,
幸好梁璟朱及時趕到,他毫不在乎兩人天差地別的身分,
如過去般把她捧在掌心寵,除了給錢對她是有求必應、隨傳隨到,
(梁璟朱表示:平日就難掌控了,再給她錢,她肯定能上天!)
眼看日子越過越好,她會“預言”之事竟遭洩漏,大皇子因此上門強娶,
偏偏梁璟朱這大靠山又去江南出差,為求活命,她決定一“死”了之……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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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皇帝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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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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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家人再享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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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建設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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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挖墳發現詐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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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洩漏預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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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混進秋狩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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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對大哥吐露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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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藥逼嫁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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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書中暗示被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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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宮得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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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許睿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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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葉家的生活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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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方各歸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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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真正的身世

  梁瑀曦聳高肩膀、揚起笑顏,用力吸一口氣。

  她喜歡墨香,喜歡書冊,喜歡架子上掛滿的毛筆,喜歡到每次進入淘墨齋,就想一直待著,融入這樣的氣氛中,就算啥都不做,光傻笑也很快樂。

  這個“喜歡”是大哥教會她的。

  小時候大哥帶著她,教她分辨硯墨的好壞,大哥給她買各種紙張和毛筆,讓她慢慢試著,試出它們之間的差異性,認真說來她的書畫師父不是王大家,而是大哥,他對書畫的熱愛,造就她的學習興趣。

  拿起架上的《尋屍記》,這是她寫的第二本書,聽說相當受歡迎,青鹿書院的學子幾乎人手一本,方才夥計還津津樂道地同她說,每回新書剛擺上,幾天功夫就賣光。

  她好聰明的,爹爹常誇她過目不忘,說倘若女子能參加科考,她定能給家裡再增一個狀元郎。

  真的,她很厲害,皇伯父惋惜她是女子,否則定是能報效朝廷的驚世之才。

  可惜她再能幹也就是個女子,長大後只能在某人家中後院,掌理男人的生活起居,為男人的喜樂舒適竭盡心力。

  她覺得不公平,但現實這種事,無法因為她的憤怒而改變。

  每回爹娘聽她咬牙恨道終生不嫁,要為自己找到一片天地時,總會露出憂鬱目光,她見著只能緩下口氣道:“開玩笑的,爹娘別擔心。”

  她很俗辣?是啊,親人的憂心,永遠能夠讓她讓步。

  不過也確實呀,這種事說歸說,她再清楚不過,女人的天地早在落地那刻起,便已註定。

  男人有無窮的遼闊戰場,可供發揮所長,而女人的戰場就是後院一畝三分地,她常常感到哀怨,沒有勝仗可以打,女人的成就與自信要靠什麼來維護?

  幸好她有個族兄——很討厭、很不想與之建立關係,卻又不時在眼前晃蕩的族兄。

  他說:“窮則變、變則通,戰場要靠自己開闢,一味抱怨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他吊兒郎當的口吻很討厭,痞笑表情很討厭,但這麼討厭的人,說的討厭話卻巴在她的腦袋裡面,讓她一再咀嚼、一再思考,然後她改變了。

  王府能夠關住她的腳步,不能囚禁她的心,身分可以限制她的舉止,卻不能壓抑她的腦子,她選擇在文字裡遨遊天際,選擇透過文字改變別人的信念,一點一點將她盼望的世界展現在世人眼前。

  本以為她的書不會受到歡迎,畢竟有點驚世駭俗,但很顯然,她猜錯了。

  趴在櫃子旁,拿起一張張書箋細細看著。

  造紙術和印刷術已經很發達,這兩項技術造就了文風普遍,讀書認字對於百姓而言並非遙不可及的事,因此大樑人才輩出。

  掌櫃走下樓梯,在看見梁瑀曦時露出笑臉。“梁姑娘,東家點頭了。”

  “所以從第三本書開始,我可以用抽成的方式收稿費?”

  前兩本書,東家一次付清,將書買斷。

  她的第一本書只賣二十兩銀,當然比起其他人的,東家給多了,何況那是她的第一份手稿,市場上還沒有類似風格的書,誰也不敢打包票能賣得好或壞,東家算是為她冒上風險。

  第二本書,東家大方給她一張五百兩銀票,那可是筆钜款,旁人寫上三、四十本都沒這個價。

  都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無人做,敢給這樣的稿費,證明她的書能賣,因此在數度琢磨之後,她想出抽成這個法子。

  想法很大膽,沒人敢做這等要求,所以她只是試著提一提,不存太多指望,沒料到對方竟會一口氣同意。

  多好的消息啊,她決定帶只東風樓的鴨子回去犒賞哥哥們。

  “是的,這是東家打的契書,往後每賣一本便支付姑娘三百文,但姑娘得同意,往後再有新稿子,得先供著淘墨齋。”

  當然呀,有淘墨齋這麼慷慨的合作夥伴,她何必將就其他?

  掌櫃將契書交給梁瑀曦,細看兩回後,她笑著簽名蓋印。

  “東家還是不願見我?”

  掌櫃支吾幾聲後問:“梁姑娘這回有沒有帶新稿子?”

  意思是不見?淺哂,無所謂,錢到手就行,她將稿子遞出去,“還是老規矩,兩刻鐘。”

  稿子是昨兒個熬夜謄寫好的,至於兩刻鐘這規矩是她提出來的,她小人之心,擔憂對方雇人在後頭騰抄,因此刻意以特殊手法將稿子裝訂成冊,免得對方分拆,尋來一堆人,一人分抄兩頁。

  甭怪她心胸狹隘,實在是東家太神秘,都合作兩回了,連面也不肯露上一回。

  “好的,姑娘稍坐,我把書送去給東家。”

  掌櫃離開,夥計送上茶水點心,梁瑀曦沒讓自己閑著,挑兩錠墨、幾管筆,再買些顏料紙張。

  京城百姓都曉得靖王與王妃感情深厚,身邊除了兩個姨娘之外再沒有旁人,然他堅持不讓姨娘誕下子嗣,因此膝下只有王妃生養的兩子一女——梁瑀晟、梁瑀昊和梁瑀曦。

  靖王妃教養子女用盡心思,兒子們從小習文學武,便是女兒也不能輕鬆混日子。靖王妃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好漢不吃分家飯,人生得靠自己爭取,不能光想憑藉祖蔭。

  因此即便梁瑀曦是女子,能學、該學的都沒放過。

  書畫是她的強項,但她最喜歡窩在書房裡,與哥哥們和先生學習四書五經、古典名籍,至於女紅……唉,用慘不忍賭形容是在褻瀆這四個字。

  爹爹寵她,總說:“人非專才,女兒智識比常人高,就甭要求她織繡。”

  大哥說:“讓我習文容易,讓我拿針,怕是要把指頭給縫在一起,妹肖兄天經地義。”

  二哥則是深情款款看著她,“以後妹妹的女紅課業,全算在我頭上。”

  是啊,三兄妹中,只有二哥手巧。

  家裡男人全站在她這邊,娘再有心訓斥也會作罷。

  “梁姑娘。”

  輕喚聲起,梁瑀曦側過臉,當視線對上婦人眉心的朱砂痣,一個印象從腦海中快速閃過,心頭咯登一聲,來了嗎?

  梁瑀曦下意識退後兩步,眼底帶上防備。“大娘有事?”

  “梁姑娘,民婦葉田氏,有件大事想同姑娘密商,可否請姑娘移駕東風樓?”她嘴上說得小心翼翼,眼底卻有著藏不住的勢在必得。

  梁瑀曦不語,目光微沉,腦袋卻飛快轉動,果然是……來了!

  葉田氏續道:“此事對姑娘極其重要,若讓不肖之人利用,怕姑娘日後艱難。”

  “你在逼迫我嗎?”梁瑀曦寒聲問。

  “不,我是好意提醒。”目光微閃,梁瑀曦的反應讓她的勢在必得動搖。

  梁瑀曦輕哂。“多謝,我並不需要。”

  “姑娘難道不怕秘密外泄?”葉田氏心急,一把拽住梁瑀曦手腕。

  梁瑀曦沒有動作,唯用冷眼盯著她的手,葉田氏被她的眼光看得頭皮發麻,只好呐呐地收回爪子。

  “我行端立正,並無不可告人之事,就算真有,藏得再深的秘密終有一朝會攤在陽光底下,與其躲躲藏藏不如大方公開。”

  “姑娘說得輕省,倘若秘密揭開,害得姑娘無地自容呢?”

  “就算如此也只能受著。”

  瑀曦義正詞嚴、端正態度,是為著給葉田氏一個機會,倘若她願意易弦改轍,雖真相終會大白於天下,但自己定也會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免去責罰;倘若她冥頑不靈……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眉攏緊、額頭拉出三道橫紋,葉田氏不解,情況怎會和她預料的截然不同?舔舔乾涸嘴唇,她道:“姑娘難道不好奇?”

  “不好奇,該我知道的早晚會知道。”

  見她油鹽不進,葉田氏慌了。“姑娘是不相信我嗎?我保證,我一心為姑娘好,絕不會傷害姑娘。”

  瞬間,她換上一臉情真意切,眼底泛出點點淚光,真誠得讓人難以接招→言情兔.COM←。

  但梁瑀曦不為所動。“與我談相信?你之於我不過是個陌生人。”

  葉田氏咬牙,一肚子脾氣想發卻又不能發,強忍火氣,眼珠子骨碌碌轉不停。她設想過各種狀況,獨獨沒料到梁瑀曦是這種態度,本以為勝券在握……就是有人不撞南牆不回頭,既然如此甭客氣了。

  用力拽住梁瑀曦,葉田氏再度換上一副表情,她在梁瑀曦耳邊語帶恐嚇道:“難道姑娘不覺得我面善?”

  “不覺得。”她冷冷看對方一眼,似笑非笑,恐嚇於她是無用功。

  “你看清楚,我們長得那麼像,但你與靖王妃相像嗎?你就沒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就沒想過你是不是王妃的親生女兒?如果你不肯到東風樓一敘,就別怪我不顧一切撕破臉,讓你在王府……不!是讓你在整個京城無立足之地!”她咬緊牙關,口氣兇惡。

  梁瑀曦靜看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龐,心底輕歎,果然是一條道上走到黑的人,她原想手下留情的……也許有的人非要當頭棒喝,才能終結貪婪。

  她道:“好吧,你先去東風樓,我還有點事,待會兒過去。”

  “我可以等姑……”沒說完的話,被梁瑀曦淩厲目光給砍了,葉田氏縮縮脖子道:“行,我先到東風樓等候姑娘。”

  葉田氏離開後,梁瑀曦又等過片刻,確定東家意願之後才走往對面。

  站在東風樓門口,她聞不到香噴噴的烤鴨氣味,只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該走往下一步了。

  是的,勇敢些,這一天……她已經等得夠久。

  *

  梁瑀曦前腳剛離開淘墨齋,梁璟朱後腳就從二樓走下來。

  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道光彩,這丫頭果然不簡單。

  第一次發覺她與眾不同,是在剛開淘墨齋後不久,他將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送給瑀晟。瑀晟還沒開始看,瑀曦就窩在他書房的軟榻上,直接把書給啃完了。

  過沒幾天,他們竟發現小丫頭埋頭苦幹、振筆疾書,也模仿人家寫書。

  他笑話她,“認真點兒,別畫虎不成反類犬。”

  “畫虎不成?哼!那本書也能算‘虎’嗎?稱犬還污辱犬了呢。”

  梁瑀曦當著他的面翻個大白眼,梁璟朱不以為忤,他已經習慣她的冷淡,她似乎總想著同他保持距離。

  梁瑀晟看不下去,戳上她的額頭笑駡。“這麼看不起人?寫書的可是京城裡頗有幾分名氣的文人。”

  梁璟朱猛點頭,那可是他花錢、花面子求來的稿子。

  梁瑀曦聳聳肩道:“白瞎了他的名氣,故事不過爾爾,我來寫肯定能夠更好。”

  當時他想,這丫頭哪來的自信?是王叔、王嬸和瑀晟、瑀昊的寵溺,把她一雙眼珠子給寵到頭頂上嗎?

  不過他還是說:“瑀晟和淘墨齋東家有幾分交情,等你寫完,可以求瑀晟牽線,說不定對方看在瑀晟面子上,能給你個好價錢。”

  她冷冷回道:“捷徑出現,人性中的安逸惰性會讓捷徑變成唯一路徑,我想靠實力取勝不願意走捷徑,早晚我會讓淘墨齋的東家同我重金求稿。”

  她辦到了——憑藉實力!

  知曉淘墨齋東家是梁璟朱的只有寥寥數人,當初他沒想過這間鋪子能撐得下來,還越做越起色。

  大樑文風鼎盛,文人學子滿街跑,便是女子,能夠讀書認字的也不少,因此京城裡開設不少書鋪,但鋪裡賣的多數是治世經典、四書五經……與舉業科考有關的書籍,或者女德、女誡、勸世說、道德寓言等等壓抑人性的規規條條書冊。

  然而淘墨齋,不是。

  他之所以開書鋪,是因為不喜歡讀死書,討厭背誦聖人言訓,受不了以道德為名,逼迫人們強抑本性的規矩。

  他知道人人嚴守道德界線、樂意在規範前低頭,會使世間減少許多衝突,但即使明瞭,他還是不喜壓抑人性。

  若不是貪婪地想追求更好的生活,仕子何苦忍受十年寒窗?求的不就是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若非天性懶惰,人們為何奴役馬牛,到處造車?難道身而為人,沒有可行千里的兩條腿?如不是自私,一世汲汲營營賺得的財富為何要留給後代子孫,而非分贈天下子民?

  比起訓誡天下的道德書籍,他更喜歡充分反應人性的小說故事。

  這個念頭讓他決定開淘墨齋,啥書都賣,就是不賣舉業書冊、道德範本。

  當然同時間他還開了糧鋪、布莊、酒樓……以掩飾自己是淘墨齋東家的事實。

  大皇兄、二皇兄之間的對峙越演越烈,他們都在乎在百姓間的聲名,而一篇好文章能夠帶動風氣、影響百姓對人事的看法,透過文章,他能夠操控的空間很寬大。

  他發誓要讓欺負他、害過他的人,被黑了還滿頭霧水,不知道得罪過誰。

  當然,梁璟朱的做法並不受到認同,甚至被輕鄙不屑,畢竟堂堂的皇子跑去當低三下四的商賈,是誰都要輕哼兩聲。

  他的行徑看在父皇、母妃、兄長眼裡,叫做反骨任性,大家都笑說他是皇室奇葩,但是當奇葩……很好啊,至少日子過得風平浪靜,黑箭射不到自己,比起幾位皇兄,他的生活簡直不能再更愜意。

  他命人結識一群書生,說服他們寫故事賺取稿費,劉掌櫃知道他想賣這種書籍,曾經苦口婆心勸道:“這生意做不長久,沒人會浪費銀子在無用途的書冊上。”

  事實證明劉掌櫃錯了,世人雖接受規矩捆縛,但心底仍保持著一小塊反骨,因此他的書越賣越好,生意越做越起色。

  短短一年,淘墨齋不動聲色地成為全京城營利最多的書鋪,並且悄悄地在各州開設三家分鋪,這已經夠讓他暗自得意的了,沒想到四個多月前,小妹梁瑀曦竟帶著《玉玦盟》走進淘墨齋。

  那本書令他驚豔,打開第一頁他就歇不了手,從頭一路看到尾,看完又接連讀過兩三遍。他曉得那丫頭腦袋不平凡,卻沒料到她能寫出如此膾炙人口的故事。

  他用兩倍價錢買下這份手稿,付梓上架後,不算其他地方,光是京城一個月之內便賣掉七百多本。一時間洛陽紙貴,印過一批又一批,一本都賣到五兩銀子了還有人在排隊。

  時隔兩個月,她再度送來《尋屍記》,他大方慷慨,一口氣給出五百兩稿費。

  倒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自己有肉吃多少得給妹妹送碗湯,而是擔心小丫頭寫書只是一時興起,開了頭之後懶得再繼續,這才用令人驚豔的價錢買下令人驚豔的手稿,希望這份驚豔能多釣出她幾本稿子。

  靖王府的姑娘自然不缺錢花,但梁瑀昊缺呀,前幾年他拜薛神醫為師,到處尋葯材制葯,珍稀葯材昂貴,王叔本就不支持兒子學醫,他更盼望梁瑀昊“回頭是岸”走入仕途,哪裡肯給金援?

  但梁瑀曦全力支持二哥,她說:“人寧可為夢想灼傷了自己,也不要一輩子平庸地喘息。”

  為此,她的月銀幾乎全貢獻給梁瑀昊了。

  梁璟朱很清楚《玉玦盟》的二十兩銀子換到一株年分不高的野山參,而《尋屍記》換的可就多了,那陣子每每見著瑀昊,他都樂呵呵地笑個不停,像個傻子似的。

  為了瑀昊,瑀曦丫頭擼禿筆頭,也心甘情願被他的“令人驚豔”綁架。

  捧著熱呼呼的稿子,梁璟朱堆滿笑意,這丫頭的腦袋……無價呀,她居然能想到與他談分成?

  “東家,書稿……”劉掌櫃向他伸手。

  梁璟朱截下他的話。“我先帶回去,過兩天再給你。”

  他得找瑀晟研究研究這書裡的“組織賣婬罪”,要是真能借此搞出點事兒,大皇兄那個生財寶樓可就沒戲唱了,他不是愛斷人財路嗎?也讓他嘗嘗這滋味。

  東家的回答讓劉掌櫃些許失落,他想要書冊儘快付梓,儘快把它變成現銀,想到門庭若市的場面,想到年底分紅……明年,他能換間大宅院了吧?

  梁璟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熱血,竟然縱馬一口氣奔到大理寺,而梁瑀晟恰恰從裡頭出來,他二話不說拎了人就跑。

  “跑這麼急做什麼?”梁瑀晟好笑地看著好潔的族弟沾上一身風塵。

  梁璟朱是四皇子,在他前頭有三個皇兄,大家年紀差不多,小時候靖王府三兄妹經常進宮,梁瑀晟、梁瑀昊兩兄弟同哪個皇子都不親,獨獨親近梁璟朱,人與人之間大概真有緣分這回事兒。

  後來靖王府請回趙先生教導,沒想梁璟朱也跟上,皇帝看著幾個小孩相處的鬧騰模樣,就任由梁璟朱去了。

  “想找你研究一下組織賣婬罪。”

  “誰給你的想法?”

  當今朝廷雖明令官員不得嫖「妓」,卻沒禁止青樓設立,因此官員們下朝換身衣服,照常到青樓鬆散鬆散,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兒,若無大事發生,人人都睜一眼、閉一眼混過去,倘若有事,自會有一票倒楣鬼被掃到,之後安靜幾個月大半年的,接著想玩的還是繼續玩,男人嘛,哪個不貪鮮?

  “多年來光罰嫖客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那些老鴇們可精了,姑娘越挑越美、才藝越學越精,她們把女子包裝得美不勝收,哪個男人不動心?害得多少良家婦女被搶被拐,多少罪臣家眷,上頭罪還沒判定呢,老鴇已經到監獄裡挑姑娘。

  “上次平安侯的家眷不就如此,十幾個少女連袂在獄中掛脖子,後來冤情平反,返回家中時,家裡的年輕女子全沒了,多慘啊!若是這條律法成立,能拯救多少姑娘家。”

  梁瑀晟道:“套句曦曦的話,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青樓這種東西存在千百年,很難被消滅。”

  “我沒要消滅它們,我只是要它們從良。”

  “從良?”從良的青樓還叫青樓?

  “沒錯,到我府裡去吧,咱們好好聊聊。”

  “我和瑀昊約好要上珍饌軒用飯。”

  梁瑀昊太窮,知道今兒個當哥哥的發月銀,老早就約好一起上酒樓。

  “到珍饌軒聊也行。”他痞笑著,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斷大皇兄財路,如果能夠順手接收的話……更好。

  對!他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誰同他結仇,就甭想全身而退。

  望向梁璟朱,梁瑀昊抿唇失笑,璟朱比自己更聰明、更能幹,也更適合進大理寺,只不過身分太敏感,但凡有些許出色表現,就會麻煩上身。

  因此他從不參與朝政,打死不在皇上跟前露臉,父親常歎,可惜這孩子了。

  大皇子剛愎自用且風流成性,二皇子斯文儒雅、仁名在外,三皇子平庸、性格懦弱,當今皇后膝下唯有一女,大皇子與三皇子皆是淩貴妃所出,二皇子的生母只是個嬪,相比前三個,梁璟朱的條件簡直不能再好了。

  梁璟朱的母親是性格和順婉柔的德妃,外祖父是鎮國將軍,幾個表兄弟年紀輕輕都上了戰場,如今都是各駐一地的大將軍。

  而他早慧,十二歲化名梁玉景參加科考,從秀才一路過關斬將,皇上在殿試中看見自家兒子時,驚得連話都不能講,只事後頻頻指著梁璟朱罵道:“不合規矩、不像話。”

  但眼底眉心的驕傲,有心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有人說梁璟朱傻,母妃位高、外祖家在朝堂上勢力堅強,若能好好利用,東宮位置非他莫屬。每次聽到這話,他都嗤之以鼻,道:“爾之蜜糖、吾之砒礵,蒼鷹豈能在籠裡終老?”

  把皇宮當成鳥籠,也只有他這麼想。

  但這番表白,再加上行商重利,確實讓有心人的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

  兩人一路前行,經過首飾鋪子時,梁瑀晟主動走入,梁璟朱也跟著進去,只是心底暗自琢磨——這傢伙開竅啦,竟曉得給女人買首飾?王嬸知道肯定很高興,不曉得是買給誰的?

  他們一進鋪子,原在裡頭挑選首飾的大姑娘、小婦人目光紛紛集中過來。

  不怪她們,這皇家公子還能長得不好?就算長得不好,穿得好也襯出幾分好來。

  不過兩人是貨真價實的好,梁瑀晟斯文儒雅、風度翩翩,渾身透著書卷氣,一舉一動皆令女子著迷。至於梁璟朱就更別說了,他的長相太有侵略性,桃花眼、飛劍眉,朱面丹唇,長得比女人更冶豔,而一襲月色長袍更顯得他雍容貴氣。

  “問四皇子安、世子爺安。首飾已經打好,您看看。”掌櫃拿出木盒。

  梁瑀晟打開,盒裡裝著一個鐲子,鐲身是用數條拉得極細的金絲和銀絲交纏而成,在接縫處打了個同心結,款式簡單卻耀眼,看得人目不轉睛。

  梁璟朱是個商人,對商品價值目光精准,這鐲子用料不多,貴的是做工和畫稿,能把金銀拉得這麼細已是困難,還能打上同心結……不簡單。

  “很好,多少錢?”

  “這點想同世子爺打個商量,能不能把圖稿給小店,這鐲子就當贈與世子爺了。”

  梁瑀晟笑道:“圖稿是家妹所畫,女子手稿不能外傳,工匠做得好,工錢我可以再翻一倍,但前提是,不能讓我發現有任何人戴上相同的手鐲。”

  他沒有說“否則”,但掌櫃是聰明人,欺負誰也不敢欺負到靖王府頭上去。

  於是梁瑀晟又精挑細選,擇定一根玉簪之後,收下鐲子付過錢,走出首飾鋪子。

  其間,梁璟朱幾度想對他說,那根玉簪不適合曦曦,但是見他眉開眼笑、樂呵呵的模樣,便也不說了。

  只笑道:“你太寵妹妹啦。”

  妹妹本來就是用來寵的呀!梁瑀晟抿唇反駁道:“你也沒少寵過。”

  “我哪有?”梁璟朱直覺反駁。

  “她架子上那堆書,都是你給找來的。”梁瑀晟斜眼瞄他,口是心非的傢伙。

  “什麼我找的?明明是書太多放著占地方,本想丟掉,乾脆給瑀昊,讓他在丫頭跟前討個好。”

  因為想丟?不是因為知道曦曦愛看雜書?梁瑀晟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被看得尷尬了,說道:“你們對那丫頭這麼好,早晚要傷心。”

  “為什麼?”

  一頓,梁璟朱停過兩息之後,硬把話給圓回來。“女孩子長大得嫁人,嫁出門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到時候人家心眼裡只有自己的小家,哪還有哥哥?”

  “我們同爹娘談過,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難道你們打算留她一輩子?”

  “我們會在王府一隅辟個小院,從旁的方向開個大門,中間築道牆,牆邊留小門,然後幫她找個寒門仕子,成親後讓小夫妻入住小院。”

  “你們要給曦曦找個倒揷門女婿,一輩子護在身邊?”

  梁瑀晟莞爾,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丫頭主意大得很,你確定她會聽你的?”

  “旁人的話她或許會再斟酌,但我的話,她肯定會聽。”梁瑀晟篤定。

  梁璟朱無奈,瑀晟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丫頭沒他想的那樣柔順。

  “哪有兄妹像你們這樣的。”他悶聲歎道,也不明白人家兄妹間的相處怎就礙著他的眼。

  “我們這樣不對嗎?”兄疼妹、護妹、愛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當然不對!即便是兄妹,也要謹守七歲不同席的規矩,可你們現在這樣又抱又摟的,她動不動就往你膝上坐去,好嗎?”幼時就算了,曦曦現在又不是三歲小娃兒,成天賴在哥哥身上,像話嗎?

  梁瑀晟訝異地斜了眼,說這話的是……那個離經叛道的梁璟朱?

  “曦曦是我把屎把尿一手帶大的,我們的情分不同於旁人。”

  “你是把她當妹妹還是當女兒看?”

  “都是。”那年娘親返京,抱回一個醜醜的小丫頭,他卻一眼就喜歡上了,從此將她劃在羽翼下守護。

  三歲那年,她堅持在寒風中等自己下學,卻染上風寒差點兒死去,從那之後他就把她當成眼珠子,捧著哄著疼著,誰都不允許欺她一分。

  “你……早晚要後悔。”梁璟朱說得語重心長。

  梁瑀晟來不及反駁,就看見梁瑀昊在珍饌軒門口對他們揮手,兩人走近,梁瑀昊兩眼含笑,直盯著梁璟朱看。

  “看啥?”

  “今天沒帶禮物嗎?”

  “啥禮物?”

  “給曦曦的呀。”梁瑀昊已經習慣每次見面,就從梁璟朱身上掏點東西,誰讓三兄弟當中數他最富餘。

  梁璟朱無奈翻白眼,兩兄弟沒救了,滿腦子只想著妹妹,以後、以後……再次長歎,希望到時他們不會太難受。

  *

  握緊拳頭,梁瑀曦滿臉慘澹,在坐上回王府的馬車時,腦袋昏沉得厲害。

  她可以淡然處之的,反正心中早有準備,只還是傷心了,畢竟她面對的是親情,是最在乎、最看重的人,再豁達的人在分離面前,都豁達不起。

  在無數次的吸吐間,她下了馬車。

  “姑娘回來了。”門房李伯看見梁瑀曦,連忙揚起笑臉,飛快迎上前。

  姑娘雖是千金小姐,但性情好,與人為善,奴僕下人都喜歡她。

  李伯一見到她便滔滔不絕。“阿新讓老奴定要好好感激姑娘,要不是姑娘作主請回胡大夫,我那媳婦現在肯定不好了。”

  她已然心力交瘁,只能輕聲道:“沒事的。”

  垂首,轉身往門裡走。

  梁瑀曦的反應讓李伯十分錯愕,若是以往姑娘肯定會問個清楚,說不得還要叮囑幾句——“記住,若有需要,不管什麼時候,都要立刻告訴我。”

  可是今天……總是笑得滿臉甜的姑娘怎麼了?怎地眼睛紅紅的,哭了嗎?

  不得了,從小到大姑娘哭的次數屈指可數,是誰給姑娘委屈受?靖王府裡就這麼個姑娘,連皇上、皇后都寵著的,誰的膽子那麼肥,敢欺到姑娘頭上?

  “姑娘,軟轎馬上過來。”李伯擋在梁瑀曦面前,再多瞧個幾眼。

  “不必,我想走走。”梁瑀曦無力回道。

  靖王府占地廣大,府裡備足軟轎,女眷下車自有轎子迎上,但梁瑀曦心亂,她需要走路,需要一步步踩著實地,慢慢地把情緒平復才能付諸行動。

  李伯越看越不對勁,心急了,忙推推身旁小廝,在他耳邊囑咐。“你跑快些去稟報王妃,就說姑娘情況不對,怕是被人給欺負啦。”

  “是。”小廝應聲往裡跑。

  李伯再次看著梁瑀曦垂頭喪氣的背影,在原地來回走過幾趟後,又招來一名小廝。“你去大理寺尋大少爺,如果不在,就到四皇子府裡找找,找到大少爺就說:姑娘哭了,請大少爺快些回來。”

  兩邊吩咐了人,李伯這才鬆口氣,然眉心死結未解,心中暗忖,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

  梁瑀曦走過池塘邊,風吹過池面、皺了一池春水,這裡是她愛上垂釣後,爹爹特意命人挖的。

  走過梅林,綠梅掛滿枝子,再不久就能做脆梅,是因為她迷上這一味,娘才尋人種滿一牆院梅樹。

  大樹下的秋千被風吹得微微擺動,那是大哥、二哥親手為她架設,整座王府處處寫滿她備受寵愛的痕跡。

  它們……已不再屬於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真正面對還是不舍、還是心痛。

  小廝比梁瑀曦更早一步進了壽安堂。

  她到的時候,靖王妃身邊的丫頭素芳已經等在外頭,一見到梁瑀曦,立刻快步上前。“姑娘終於到啦,王妃和老夫人等得心急呢。”

  娘和外祖母在等她?她們聽到什麼了嗎?不……是因為李伯吧。什麼都不知道,光聽上兩句就這樣擔心?

  又是一個她備受寵愛的證據,說說,這樣的疼惜,讓她怎麼豁達得起?

  走進花廳,迎上娘親和外祖母的關愛目光,她膝蓋一軟跪到地上,滿腔歉意。

  梁瑀曦的舉止讓靖王妃和她母親閔老夫人錯愕,她最痛恨跪禮的,老說損人自尊,因此每回進宮都要磨磨蹭蹭,能免則免,怎地今兒個……

  閔老夫人不依,忙讓丫頭把梁瑀曦扶起來。

  梁瑀曦將丫頭推開,堅持對外祖母和母親再磕三個響頭,叩叩叩,一下磕得比一下響。

  “快起來好生說說,有啥大事值當你這樣?天塌下來有外祖母頂著呢。”閔老夫人急壞了,素日裡愛撒嬌耍賴的小丫頭,幾時這般過?

  靖王妃道:“有話好好說,別嚇壞你外祖母,要是把外祖母嚇病,看怎麼跟你舅舅交代。”

  閔老夫人本想著,小孩子家家能有什麼大事?但這丫頭性情大方,在外頭受到委屈,連丫頭嬤嬤都看不下去,她還會勸說——“把芝麻小事看得比西瓜大,那叫見識淺薄,你們可別把你家姑娘給看窄啦。”

  不樂意被人看窄的曦丫頭,怎麼會……不行,得弄清楚,靖王府的姑娘可不是生來受委屈的。

  梁瑀曦張嘴,卻遲遲無法啟齒,眼睛一眨,眨出兩行淚水。

  這讓靖王妃感到危機了,自己帶大的孩子心裡豈沒幾分譜?女兒聰慧,性情活潑大方,懂事到令人心疼,若非碰到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

  閔老夫人見梁瑀曦不言,扯開嗓子直喊起人來。“喜鵲、鶯兒呢?把人喚來,先打二十大板再說,怎麼服侍姑娘的,竟讓姑娘這麼難受。”

  梁瑀曦忙道:“外祖母,不關她們的事。”

  “關不關都有她們的事,當下人的就是要方方面面伺候周到,主子不好受,她們就有責任。你今兒個出門,她們沒跟上對不?”

  “是我不讓她們跟的,外祖母別罰她們。”

  靖王妃歎氣,都這般傷心了,還想著替丫頭求情?心這麼軟往後怎麼當家作主?

  “行,你先坐到外祖母身邊來,你膝蓋不痛,外祖母心都疼了。”

  靖王妃拉起女兒,憂心忡忡道:“娘怎麼教你的,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你把娘的話全給忘了嗎?”

  梁瑀曦苦笑,“娘,曦兒的泰山真的崩了。”

  “胡說!有你爹在,你的泰山就崩不了,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梁瑀曦抬眉,盡力讓自己平靜,只是話出口那刻依舊哽咽,“外祖母、娘,我並非爹娘的女兒。”

  靖王妃聞言,眉毛豎起,怒道:“是誰胡說八道亂嚼舌根?”

  過去確實有人在背後批評梁瑀曦不像靖王、靖王妃,更不像王府兩位公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更有那惡毒的傳言,說王妃是在戰場上被人……才生下樑瑀曦。

  靖王二話不說,大力清掃王府後院,把多嘴多舌的全發賣出去。

  難道是落下幾個人渣子,把話給捅到女兒跟前?

  “曦曦,你可知道這話多嚴重?是不是有人說你與爹娘長得不像?但你的勇敢、自信多像娘,你的聰慧、豁達沉穩與你爹如出一轍呀。”

  看著娘,梁瑀曦心疼更甚。

  傻娘親呵,她之所以勇敢自信,是因為生在一個允許她勇敢自信的家庭,她的豁達沉穩是因為有很好的模仿物件,她的性子是爹娘合力養出來的呀。

  牙齒咬重了,唇間烙下齒印同時,她嘗到腥鹹味兒,用力抱住母親,梁瑀曦無助道:“娘,我比誰都更希望這只是個惡意謠言。”

  靖王妃斬釘截鐵道:“它就是個惡意謠言,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眼紅靖王府?定是有人惡意散播……”

  她握住娘的手,阻止娘自欺欺人。“娘,我遇見葉田氏了。”

  一句話,將靖王妃拉回當年。

  那年北疆不平靜,皇帝派靖王帶兵前往,靖王妃不願與丈夫分離,她仗著一身武功,留下書信,命人將兒子們送到娘家,悄悄隨丈夫北上,打定主意與丈夫同生共死。直到征途中才被發現,丈夫無奈,只好把她留在身邊。

  她運氣夠好,上過幾回戰場,次次立下軍功,贏來巾幗英雄稱號。

  戰場上的順利讓她目空一切,認定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女強人,在一場大捷之後,她和眾士兵舉杯歡慶、喝得酩酊大醉,勾引了丈夫,懷上女兒。

  當時戰事接近尾聲,她不願離開丈夫,便藏著瞞著孕事,北疆氣候冷,厚襖子往身上一套,誰也看不出她的孕肚,就這樣子一路撐到八個多月,迎來戰事大捷,在等待京城派人和談時,她見了紅。

  這下瞞不住了,大夫擔心胎兒有損,靖王氣極敗壞,若非無法分身,肯定要親自把她拎回京城。最後等情況穩住了,靖王派了一支隊伍送她返京待產。

  然到達魯州時,她的羊水破了,眾人傻眼,只能在魯州陵縣桃花村裡一戶人家借住,葉家心善,在他們傾力幫助之下,靖王妃和女兒度過此劫。

  女兒剛出生那會兒,靖王妃身子虧得太厲害、沒有[rǔ][z*],便由剛產下女兒的葉田氏將女兒抱過去餵養。

  “……葉家男主人名喚葉長生,有一身木工手藝,在城裡攢足錢之後,決定返回桃花村買兩畝地、蓋一間房,再娶個妻子熱炕頭,人生足矣。然而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葉田氏,葉田氏出身風塵,在染病久治不愈、眼看著只剩下一口氣的情況下,老鴇以三兩銀子將她賣給葉長生,葉長生悉心照料,葉田氏漸漸恢復健康。

  “葉長生性格木訥,認為能讓妻兒住上房、吃飽飯,應該就會心滿意足。然葉田氏見識過真正的富貴,哪能心滿意足?她想要更上一層樓,可惜兒女雙雙出世、紅顏已老,眼看富貴離她越來越遠,心頭憋悶至極。這時娘的出現,恰恰提供了她攀登富貴的捷徑。

  “葉田氏打懂事起學的就是察言觀色,她能言善道、溫柔小意,她說的每句話都能貼近娘的心,在得到娘的信任之後,她趁哺[rǔ]之時便將女嬰對調,她心底盤算十年、二十年過去,當親生女兒成為高高在上的貴人,身為親娘的她能撈到多少好處?調換女嬰,等同於在王府種下一棵搖錢樹,足以供她一世吃穿不盡。”

  “怎會這樣?”靖王妃無法置信。

  雙膝跪地,再次叩首,梁瑀曦道:“娘,我不是您女兒,您的女兒正在葉家受苦,求您去把她接回來吧。”

  看著趴在地上的女兒,靖王妃害怕了,如果瑀曦說的是真的,她的女兒何其無辜?是她的疏忽讓女兒淪落民間受盡苦楚。可……瑀曦怎能不是她的女兒?她們性格多麼相似,情感多麼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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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瀕死的感覺

  鞭炮聲起,在劈里啪啦的炸響後,留下滿地的彩花和空氣中的淡淡硫磺味道,街道上看熱鬧的百姓面帶笑容、對著迎親隊伍指指點點,好像這樣就能與那份喜悅沾上邊兒。

  今天是靖王府的世子梁瑀晟與秦家嫡女秦可雲成親的日子,這婚是皇帝親賜的,兩家人都竭盡全力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數過沒?幾抬嫁妝?”

  “數了數了,可沒數清楚,兩百抬肯定跑不掉。”

  “秦家這麼富有啊?”

  “秦家本是商賈起家,若非如此,秦家女兒進宮能從答應當起?”

  “雖是答應,現在還不是封妃啦?足見是個有心機本事的。”

  “也是,不過最重要的是生下貴子。”

  “秦家這麼富,難怪嫁妝像不要錢似的往梁家送。”

  “在京城貴女中,秦可雲名聲極好,被封四大才女。”

  “珠聯璧合、再好不過的一樁婚事。”

  一路行來,百姓議論紛紛,這門親事得到天下人的祝福。

  唯有葉曦腳步凝滯,清晰的腦袋越行越覺得混沌,她始終相信,自己的努力會改變結局,沒想到……十幾年的盡心盡力依舊敵不過天註定。

  葉曦覺得很好笑、很諷刺也……是的,很蠢。

  當了一輩子聰明人,終究在愛情裡犯蠢,怨誰?

  痛……非常痛……好像有人拿把大錘子往她的心臟打著敲著擰著紮著,企圖把它揉出汁、搓成屑、紮出無數孔洞,但即使這樣的疼痛,她仍然拉開嘴角、讓笑容緊緊巴在臉上,她笑得無比燦爛,好像自己和看熱鬧的百姓一樣快樂。

  緩步前行,一口口咽下不能傾巢而出的淚水,太多的鹹味兒醃得她喉嚨刺刺辣辣,足下無針、地上沒有長出荊棘,可每走一步,彷佛有千針萬針紮著。

  靖王是舉朝上下最尊榮的王爺,他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在兩人齊心合力之下,打造出一個太平盛世。

  他們不僅僅是兄弟、同袍,還是推心置腹、感情深厚的知心好友。

  皇帝對靖王的重視舉世皆知,靖王世子的婚禮門庭廣開,誰不想上門沾沾喜氣、爭個露臉?因此今天占掉一整條街道的靖王府,裡裡外外、熙來攘往的全是人,皇后娘娘還擔心王府人手不足,除禮部的人之外,還增派一隊太監宮女及嬤嬤過來幫忙。

  喜房裡熱鬧非凡,掀蓋頭、行儀式,圍繞在新人身邊的婦人和姑娘們捂著嘴呵呵輕笑著,無比喜慶。

  葉曦站在門外,望著屋裡一身大紅喜袍的梁瑀晟,眉睫微垂,她顧不得灼熱的喉嚨,再次將鹹鹹的淚水咽回去。

  梁瑀晟彎下腰在秦可雲耳畔輕聲叮囑,溫柔的態度換來一陣哄堂笑聲,人人都說新郎疼新娘。

  可不就是這樣嗎?是她弄錯了,誤以為只是聖旨賜婚,與情愛無關。

  新郎疼新娘……對啊,以前他也好疼她的。

  就在這扇門前,他曾牢牢握住她的肩膀說:“別害怕,不管發生什麼,都有哥哥護著你,曦曦是哥哥最疼的。”

  最疼?是她錯解這兩個字的意思,還是因為過度認真相信,以至於自滿、自信,驕傲認定自己是改寫結局的大文豪,從此將獨擁他的愛情?

  苦澀一笑,她明白了,自信並非一件值得誇耀的好事。

  拍拍秦可雲肩膀,與在場長輩拱手為禮後,梁瑀晟得去招呼來客,沒想尚未走出新房,就看見倚在門邊的曦曦,瞬間,他加快腳步來到她面前,臉上仍然是她熟悉的溫和、寵溺與包容。

  糟糕,她才否決自信這回事,他偏又來添油加醋,讓她的自信重燃起熊熊烈火,這樣……很糟的呀。

  梁瑀晟不知道她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大大掌心直接撫上她的頭。“剛才一直在找你,還以為你不來了。”

  “怎能不來呢,是哥大婚呀。”她在笑,卻也在發抖,在他溫柔疼惜的目光中瑟瑟抖著。

  見她這番模樣,梁瑀晟微蹙濃眉,早知道就別逼她來。

  為鎮壓顫慄,葉曦用力咬住舌頭,直至嘗到血腥味之後……它停了,她笑得甜美溫和,笑得順應他的心意,笑出他想要的表現。“哥,恭喜。”

  “瑀昊在前頭,我讓他過來陪你。”梁瑀晟心疼她委屈。

  “不必啦,這裡都是女眷,二哥過來摻和,多奇怪。”

  “不想見瑀昊?他會很傷心的,又要說你厚此薄彼。”

  何止厚此薄彼,她還重色輕兄啊,只要瑀晟在,她便誰都看不見,她知道這是壞習慣,但她……不想改變。

  “今日還有旁的事,只是過來給嫂子送新婚禮物。”葉曦指指手上木盒。

  眼看她閃著微光的雙眸,那裡頭滲著濕氣,梁瑀晟心底明白,於她,這已是極限了,不能再強逼。

  曦曦體貼講理,她的乖巧總是讓人安心,即便明白裡面多少有幾分勉強,但她習慣不讓人為自己擔心。

  梁瑀晟輕歎道:“過幾日,我帶可雲去看你。”

  葉曦笑而不應,卻道:“快去前廳吧,很多人在等新郎官亮相呢。”

  他握住她的肩膀,鄭重其事道:“答應哥,要好好的。”

  他也知道她不好?是啊,都知道的,知道她的心思、她的妄念,知道她正在失望的荊棘中旁惶,但就算知道……他也沒打算拯救她。

  “我當然會好好的。”她又笑,雖言不由衷卻是斬釘截鐵。

  “去看看你大嫂吧。”

  “好。”安靜目送他離開,在背影淡出之際,她一個激靈,胸口那把刀狠狠紮上,措手不及的疼痛再次降臨。

  沒事的,她告訴自己。

  人家把心刨給你,你假裝沒看見,是因為不喜歡。

  你把心刨給人家,你假裝不疼痛,是因為太喜歡。

  感情這種事本就是你情我願,計較不來付出之間誰多誰幾分,是她選擇交付愛情,梁瑀晟沒有義務要全盤接收。

  再笑一回,她否認胸口處被刀揷著,用力旋身,卻意外撞見梁瑀晨的眼神,她正怒目相望,遠遠地指著她的鼻子怒吼——

  “誰允許你來的?賤貨沒資格站在王府地界上!”

  “我收到帖子了。”葉曦淡淡回望,眼底沒有身為下位者的卑微。

  這態度令梁瑀晨更加憤慨,她憎恨葉曦,她高高在上的淡漠、有意無意散發的傲氣原都該屬於自己,是葉曦掠奪她的驕傲、她的美好、她的自信……憑什麼她能用驕傲臉孔來面對自己?

  葉曦繼續朝喜房前進,梁瑀晨大步跨來,雙手叉腰,橫擋在門口。“你誰啊?我是縣主,你不過是平頭百姓,憑什麼以你我相稱?”

  秦可雲聽見兩人爭鬧,連忙走下喜床,目光示意間,兩名小丫頭趕緊上前又哄又拉,把梁瑀晨帶開。

  秦可雲望著葉曦,審視她的眉眼唇鼻,果然呢……正如相公形容的那番模樣,五官不美卻望之不俗,讓人光是看著就感覺舒心,想要與她親近。

  秦可雲柔聲道:“對不住啊,小姑年紀小,看在今日大喜分上,還請見諒。”

  多麼溫柔可人的女子啊,兩兩相對望,葉曦忍不住笑開。

  那些形容的字句半點不誇張,秦可雲確實美到讓人心驚,確實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真白蓮,她良善親切真誠,她謙和寬容、溫良恭儉,就是這樣的女子才有資格與大哥鶼鰈情深、一世繾綣。

  突然間發現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有多麼遙遠,突然理解這樣的女子才是男人想要的賢妻典範,而她,不過是個不知道斤兩的蠢貨,還沾沾自喜地自我膨漲著。

  此時此刻她自卑了,她習慣越痛,笑得越甜美張揚,於是笑容再次擴大,擴大到足以裝下所有的傷心。

  秦可雲輕道:“曦曦怎不說話,你還好嗎?”

  她認得自己?是哥說的嗎?能心無芥蒂地對妻子談起另一個女人,表示……她從來都不是他們之間的“芥蒂”?肯定是這樣。

  驕傲的葉曦覺得超丟臉,努力過十幾年,到頭來卻連個芥蒂都談不上。

  搖搖頭,葉曦道:“沒事的,賀嫂子新婚志喜。”

  她用最大方、最自然的動作把禮物遞上,那裡頭的東西原是為……為滿足自己的夢想而做。

  秦可雲接過木盒。“謝謝你。”

  “禮物不貴重,願大哥和大嫂永結同心。”

  “我會好好珍藏的。”

  送過禮物,葉曦沒有一絲掛念地離開靖王府。

  她飛快往家的方向走,推開門,靈堂已經佈置妥當,香蠟紙麻、白布白幡,棺材擺在廳裡的正中央,李伯、李嬸和兒子媳婦們都穿上麻衣素服。

  眾人見葉曦回府,連忙迎上前。

  “姑娘,都備妥了。”

  她看看左右,問:“孩子們呢?”

  “老二媳婦帶著。”

  “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回到屋裡,拆下頭面、洗淨鉛華,如緞般的黑髮披在肩後,她取出粉黛細細在頸項間描繪後,看一眼梁上早已掛上的白綾後,走到白綾下,將一把圓凳倒放在地,最終取出荷包裡的葯丸,和水吞下。

  推開房門,臨去前再看一眼已經熟悉了的房間。

  回到靈堂,她道:“李伯、李嬸,接下來麻煩你們了。”

  “姑娘,別擔心。”

  搖頭、不擔心,她相信李伯。

  她爬進棺木中慢慢躺下,張開眼睛,看著李伯與他兒子李新一點一點慢慢將棺材蓋上,光線隨著他們的動作逐漸消失,直到被黑暗包裹。

  她一向害怕死亡、害怕再也睜不開眼的黑暗,但此時此刻,她感到無比寧靜,緩緩閉上眼睛,她聽見李伯道——

  “去把後院那些人叫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對時間已經失去概念,她聽見李伯、李嬸拍著棺木放聲大哭,緊接著笙簫嗩呐樂聲響起。

  然後李新高聲大喊,“摔瓦、起靈……”

  淺哂,她的身子越來越冷,凍僵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心跳越來越慢、呼吸越來越淺,意識漸漸離開,原來瀕死是這樣的感覺?

  死掉以後,人會去哪裡?真的會走過奈何橋,真的會有個熬湯的孟婆等在那裡,給一碗湯、仰頭喝下遺忘此生,重入輪回……

  遺忘,是亡者最需要的禮物,遺忘前生才能展望來世,遺忘過往才能勇往直前,彷佛她看見彼岸花,那張揚的紅、張揚了她的眼……

  別了,親愛的大哥;別了,她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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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為愛付出的努力

  所有的喜歡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雖然常聽到像是“人正真好”、“人帥真好”的言論,彷佛天生擁有一張美顏就會受到眾人喜愛,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或許擁有美貌的人的確天生能收穫較多好感,但不付出努力維持,隨著時間過去,美貌終究會凋零。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女主角設定很常見,但小編更喜歡看到那些經過自身努力,終究獲得勝利果實、獲得眾人喜愛的人。

  千尋《一字千金》的女主角葉曦就是如此,她身為王府唯一的姑娘,受到王爺夫婦的疼寵,兩個哥哥也對她疼愛有加,雖然與大哥交好的四皇子梁璟朱老愛對她開玩笑使壞,但依舊把她捧在掌心。

  她能得到這些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她長得普通,也就堪稱清秀,甚至因此傳聞她並非王爺親生。

  然而當上一輩的隂謀被揭開,作為受害者的她失去王府千金的身分,王府眾人與四皇子卻依舊寵著她,不只這些年彼此作為家人培養出來的情誼,還有她真心實意對眾人好的心,她就是一個好女兒、好妹妹,關心父母、友愛兄長、體貼下人。

  人非草木,就算知道她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葉曦甚至比找回來的真正王府千金,更像是血濃於水的家人。

  然而她為了不讓王府的家人難做,也為了她自己的私心,不顧眾人挽留決心與親生父母回歸農村,她不是自我放棄,而是打算白手起家,從底層重新靠著自己的廚藝與寫書長才,爬回能與眾人並肩的位置。

  梁璟朱很是欣賞這樣的她,在她還沒被揭穿身分時就秘密援助她,替她出版好幾本小說,更給予豐厚的報酬,如今自然不可能看她落魄下去,從頭再來,她的兄長們更是如此,這些都是葉曦過去結下的善果,是她為自己帶來的好運。

  想知道葉曦寫了什麼樣的書,造成舉國風靡人手一本?愛與她笑鬧的梁璟朱又為了支持她,耍了什麼讓她又恨又氣的手段?兩人之間又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發現彼此的心意?又該如何突破身分壁壘,讓堂堂皇子順利娶回平民姑娘做皇子妃?趕快翻開下一頁,所有的解答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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