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八點四十五分。
「朝陽高中」校園裡一片安靜。第一堂課正在進行,理應是所有學生都在教室裡上課,可是,離校門不遠處的一個轉角,卻有一名身穿「朝陽高中」校服的女學生正氣喘吁吁地奔跑著。
她一邊跑著,一邊呼出白色的煙霧,飄散在初冬的空氣中。
卓希桐把書包抱在胸前,邁開修長勻稱的雙腿賣力地朝學校跑去。她邊跑邊看手錶--八點五十分整。
八點五十分她倏地停止腳步,站在原地,雙眸瞪著表面上的長短指針,懊惱低叫:「慘了,遲到
了……」
雖然她的各項成績不算名列前茅,但也還算中上程度,在學校的表現中規中矩,不曾出過什麼問題,今天倒是破例了……
不過,是為了她疼愛有加的小弟遲到,她也心甘情願。
這幾天,念小學的弟弟睿安一直吵著不要上學,卻閉口不提不想上學的原因。她幾經探問,威脅利誘並施,卓睿安才松口。原來是弟弟在學校被幾個頑皮的同學聯合起來欺負排擠,讓他開始抗拒上學。
卓希桐聽了很生氣,一早便親自送卓睿安去上學,也逮著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小鬼,好好地警告了他們一番。等到事情處理完畢,她才急忙趕來上課,無奈還是晚了好幾步。
現在第一堂課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吧?眼看大門早已關起來了,現在要進學校只有一個辦法了……
卓希桐緩緩踱回剛剛經過的轉角,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向眼前的圍牆。這兩年多來,她從沒翻過牆,今天就來試一試吧。
「從哪邊好?看起來都好高……」她打量四周,發現一旁的花圃,高度正好能拿來墊腳,助她一臂之力。
打定主意後,她把校服的西裝外套先脫下,微寒的天氣,讓向來怕冷的她打了一個哆嗦。「嘶~~好冷~~」
卓希桐不禁加快動作,把外套連同書包一起扔進圍牆裡面,減少身上的束縛。躍躍欲試的她,沒聽見圍牆內傳來低不可聞的悶哼聲……
靳揚悠閒地靠著圍牆旁的老榕樹而坐,就著早晨亮晃晃的陽光,認真看著手上的筆記本。他翻開的那一頁,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這本筆記上寫著的可不是普通的筆記。
從高二開始,他就在一間餐廳的廚房當學徒,一年多下來,終於逐漸晉陞為二廚。這本「秘籍」是大廚阿文的私房寶,阿文觀察他一年多,看他是真的對烹飪有興趣,做事也認真,最近自動把秘籍借給他參考。
當靳揚拿到筆記本,簡直如獲至寶,每天空閒下來就捧著它猛啃。
今早他睡過頭,眼看第一堂課開始了,他也懶得趕著進教室,索性逃課躲在這裡看秘籍。
誰知道看著看著,竟然有不明物體狠狠K了他一下,接著,一件外套整個往他頭上罩下來……
「什麼東西?!」靳揚抓下外套,用手揉著被打痛的左側腦袋,眼角不經意瞥見腳邊擱置著一個……書包?
哪來的書包?
他自己的書包此刻被他壓在身後,絕不可能是他的。而且,很明顯地,剛剛打中他的「凶器」就是這個沉重的書包,還有這件外套……
由外套上傳來的淡淡熏衣草味道,讓他微微失神了下。
靳揚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答案便揭曉了。
卓希桐費盡力氣,先踩上花圃,接著兩手高舉扳住圍牆,努力往上一蹬--上半身總算攀上圍牆。顧慮到自己還穿著百褶裙,她小心翼翼地撐高上半身,粉臀往圍牆上頭一坐。
「總、總算爬上來了。」她單手按著不斷上不起伏的胸口,不時喘氣,白霧也隨著她的氣息飄散。
「天哪,翻牆竟然這麼難……」坐在圍牆上,調節了下紊亂的呼吸,她這才轉身,準備從牆上一躍而下。
可是,當她低下頭時,眼睛卻不經意對上一雙深邃、細長,此刻正略略瞇起睨著自己的黑眸。她一怔,本來還算流暢的動作被打斷,整個人自圍牆上摔下來,最後跪坐在圍牆旁的柔軟草皮上。
「Shit……」雙膝傳來刺痛,卓希桐忍不住痛呼出聲。
靳揚挑高眉,對於她的出現有點驚訝。
他知道她是誰。三年E班的卓希桐,「朝陽高中」的風雲人物,這個學校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可是,也沒有人真正認識她。
大家都叫她「冰山美人」。
冰山美人也會翻牆嗎?這跟她的形象似乎不太符合。而且,要是剛剛他沒聽錯的話,她似乎飆了一句S開頭的髒話?
靳揚輕輕勾起嘴角,雙眼興味盎然地盯著她看。
卓希桐跪坐在地上,低頭檢視疼痛的膝蓋……幸好,只是瘀青,沒有出血、沒有傷口,一切無礙。
她抬頭,看向前方,鳳眼忿忿地對上剛剛害她跌下牆的人。
他笑什麼?
卓希桐收回目光,冷著俏臉,把散落前額的劉海撥開,起身走過來撿起書包。
這時,她發現自己的外套被他拿在手上,淡淡的眉不禁攏在一起,雙眼盯著自己的外套,無聲地暗示他歸還外套。
靳揚不是不懂,只是沒有循著她的暗示照做。
他依然靠著樹幹坐在草地上,曲起右腿,右肘撐著膝,單手托腮,俊臉微揚,雙眸透過濃密的睫毛打量這位名號響噹噹的同學。
他記得,她的注 商標是一頭過肩、黑墨似的長發,和細長的鳳眼。
這雙鳳眼正冷冷淡淡地注視著他,微微上揚的眼尾,使她的眼看起來漂亮又有些銳利。她小臉上的眉毛彎彎的,應該是個溫柔的弧形,現在眉峰卻稍稍挑起;唇形看來粉潤甜美,卻沒見她笑過。她的五官似乎都帶著一絲絲不羈的味道。
她比一般女生還要高一些,四肢纖細、修長勻稱的身材,配上她出色的外貌,難怪學校裡煞到她的男生多如過江之鯽。他們前僕後繼,花盡心思來引起她的注意,想出各種藉口理由要接近她。
可是從來沒有人真的能夠接近她身邊。她始終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勉強可以跟她稱得上是「朋友」的,似乎只有她的同班同學,一個平凡不耀眼的女生。
他一直知道她的存在,有時,隔著教室的窗戶,他從教室裡看她從走廊上經過。她總是筆直地往前走,所以他對她的印象,總是她線條美好的側臉,還有那一頭在她走動時不斷飄過肩頭的長發。
今天如此近看她,她果然如傳聞中的漂亮、驕傲,只是他似乎看見她有些憤怒地盯著自己……是錯覺吧?
被他近距離打量,卓希桐有點被冒犯的感覺,她也不甘示弱地移動目光,審視起他來。這一抬頭,她卻小小愣了一下!
這個人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議。
他的神態慵懶,乍然望去,連眼神也懶洋洋地,可是她一點也看不透。他有著男孩少見的濃密眼睫,好像可以遮掩任何他不想透露出來的情緒,卻又深深地將人吸引過去。
一陣微風吹來,輕輕拂過他柔軟的黑色短髮。黑髮遮去了他的視線,也打斷了她的思維。
「請把東西還給我。」她凝著臉。
「剛剛妳的書包打到我,還滿痛的,妳似乎忘了道歉。」靳揚指著自己的左邊腦袋,仰著頭看她,嘴角帶著促狹的笑,擺明了要鬧她。
卓希桐雙手盤胸,面無表情地說:「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那妳的意思是,我在妳翻牆之前就應該先出聲告訴妳:我在裡面哦--這樣嗎?」靳揚故意以俏皮的語調說話。
這人……會不會太無聊了?卓希桐要自己保持平穩的口氣,再一次說:「請把外套還給我。」天氣很冷,她想快點套上外套。
原來冰山美人也是會發脾氣的。靳揚暗忖。
「不行。」他緩緩搖頭。「除非妳跟我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她飛快、簡短地說。
「這種道歉太沒誠意了吧?」靳揚朝她挑眉。
咬著下唇,卓希桐有點惱怒地瞪著他。好一會兒,她煩了。
「算了,既然你這麼喜歡那件外套,送你好了。」她冷淡地說完,掉頭走開。
靳揚看著她驕傲的背影,不禁咋舌。「這麼有個性?」看了眼手上的外套,他起身,追上前幾步,揚聲叫住她。
「卓希桐。」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緩緩轉身,眉頭輕蹙。他……知道她的名字?
看出她的疑惑,靳揚緩緩走近,輕笑著解釋:「妳在學校名氣那麼大,說起卓希桐,幾乎沒有人不曉得,妳自己不知道嗎?」漂亮的眼含笑望著她。
不知為何,他帶笑的眼,竟讓她不安起來。
而且他好高,一靠近她,頎長的身軀便帶給她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在高中女生裡,她算是數一數二的高個子,甚至比有些男生還要來得高挑,而他……大概還高出她半個頭以上……
她深吸口氣,挺直了背,不讓自己的氣勢矮了一截。
「還有事嗎?」
「妳的東西還給妳。」他遞還外套。
卓希桐接下,一雙眼橫了他一眼。這人真無聊,剛剛無故扣留她的外套,現在又無條件還給她?
接過外套,卓希桐很快套上,總算阻隔了一些冷空氣。
「妳欠我一個對不起,別忘了。」
她沉下臉。「我剛剛已經說過了。」
靳揚彷彿沒聽見她的話,逕自說:「妳的腳受傷了?」白皙的腿部多了些青青紫紫,還真是不太好看。
「不關你的事吧?」她的鳳眼斜睨著他。
他用眼神示意她等著,回到榕樹下捉起書包,一邊翻找著,一邊走回她面前。
最後,他翻出一小罐不知名的藥膏,遞給她。「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她不解。
「收下就是了。」
卓希桐抿著唇,猶豫了會兒,伸手接下。
「這是我媽給我的跌打損傷藥膏,還滿有效的。妳待會兒搽上,也不用去推,一天三次,搽個兩、三天就會好了。」靳揚很認真地解說著藥膏的用法。說完,他拎起書包,朝她揮揮手。「記得照我說的做,拜了。」轉身便朝教學大樓走去。
手心握著那罐藥膏,卓希桐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們第一次見面,卻一下子鬧她,一下子又對她好,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卓希桐揚聲喊:「喂!」
靳揚愣了下,慢慢轉身,見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這裡,他揚起嘴角一笑。「還有事嗎?」
「你叫什麼名字?」卓希桐朗聲問。
沒料到她會問起自己,靳揚怔了下,從容笑了。「三年A班,靳揚。」
他……就是靳揚?
鐘響過後,卓希桐才慢吞吞地走進三E教室。
下課時間,教室裡一片鬧烘烘的,卓希桐剛走進去,好友商曉粟便以跑百米的速度朝她狂奔過來。
拉著她的手,商曉粟緊張兮兮地問:「希桐,妳怎麼這麼晚?發生什麼事了嗎?妳沒有這樣過耶--」害她擔心了一堂課。
商曉粟戴著近視大眼鏡,又裝著牙套,一頭長發統統往後紮成馬尾,衣服整潔平整,完全是個內向害羞的乖乖牌,站在卓希桐旁邊一點也不起眼。但是她跟卓希桐情同姊妹,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兩個氣質、外型迥異的女生怎麼會搭在一起?
「妳不要擔心,沒發生什麼事。早上我送睿安去上課,順便警告了幾個老愛整他的搗蛋鬼。結果時間沒算好,等我到學校,第一堂課都快上完了,我只好晃到下課再進來。」也只有跟好友曉粟,她才能說這麼一長串的話。曉粟是個傻大姊,沒半點心機,跟她說什麼都可以。
其實她以前也不是對人這麼冷淡的,只是國中的時候,那個被好友背叛的記憶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從那次以後,她就不跟誰特別好、走得特別近,怕再受到一樣的對待。直到她認識脫線傻大姊個性的商曉粟,她才能敞開心胸,接受這個朋友。
「沒事就好,妳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商曉粟的座位就在卓希桐前面,她跟著卓希桐一起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天氣越來越冷了,受不了……」她向來怕冷,初冬時節就已經冷得受不了,真不知道冬天來了她該怎麼生活?卓希桐把書包掛好,忍不住搓了搓雙手,在嘴邊呵氣,最後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裡,卻不經意碰到某個東西。
「過不久,妳又要把自己裹得像棉被一樣來上學了,哈哈哈……」商曉粟想起往年冬天卓希桐的裝扮,就忍不住竊笑。從來沒看過這麼怕冷的人……
右手握著口袋裡小小的藥膏,卓希桐低低問:「曉粟,妳……為什麼會喜歡靳揚?」
之所以知道靳揚,都是曉粟說的。她常在她耳邊像個鸚鵡不斷重複嚷嚷著靳揚好帥、靳揚好棒之類的,久了,也不太用心去聽,直到今天碰到他……
「啊?」沒預料到好友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商曉粟呆愣過後,滿臉通紅。「怎、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希桐向來不關心這件事啊。
「很久沒聽妳提了啊,好奇,所以問妳。」
心思單純的商曉粟也沒想太多,紅著臉,支支吾吾地回答:「呃……為什麼喜歡靳揚哦?因為、因為靳揚長得很好看,很像漫畫裡的男主角;而且,他不會故意耍帥、耍酷,也不會花心……反正靳揚是個心地善良的美少年啦,厚~~」
眼看好友以如此虔誠、崇拜的口吻說著靳揚的好,卓希桐忍不住冷笑。
「妳確定他真的是個『心地善良』的美少年?」要是曉粟知道靳揚剛剛扣留她外套,只為了要她道歉的小家子氣行為,看曉粟還會不會暗戀他!
「當然!」顯然商曉粟一心捍衛心中的王子。
「好吧,妳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就讓她繼續編織美麗的幻想好了。卓希桐不再理會她,拿出藥膏,開始抹在膝蓋的瘀青上。
「希桐,妳的腳怎麼了」青一片、紫一片的,真是糟蹋了希桐這麼白的皮膚。商曉粟大驚小怪地叫著。
「翻牆時受傷的。」卓希桐有點無奈地說。
「妳翻牆進來?哇 ,算妳厲害。」商曉粟從小藥罐裡挖了一點藥膏,幫卓希桐的另一邊膝蓋上藥。「妳是不是有預感自己會受傷,所以才把藥帶在身邊?」
「商曉粟小姐,妳可不可以不要問這麼可笑……可愛的問題?」卓希桐忍著疼痛,冷笑地說。她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記得把藥還給他。雖然他會把藥就這麼給她,應該也沒要她還的意思,但是……還是還給他吧,就這麼留下,總覺得是拿了他的東西。
「會嗎?會可愛嗎?哪裡可愛我怎麼沒發現?」她很害羞地問。
卓希桐翻翻白眼,沒答話。為什麼她會跟這種脫線的傢伙是好朋友?
低頭看著曉粟認真幫自己上藥的專注模樣,卓希桐突然說:「曉粟,我給妳一個接近妳的白馬王子的機會。」
「什麼啊?」商曉粟不是很專心地應道。
「妳幫我把這個……」她指向藥膏。「還給靳揚。」
「什麼?還給……靳揚?」商曉粟微張著嘴,摸不著頭緒。
曉粟是她好朋友,所以早上和靳揚偶遇的事,她不想隱瞞曉粟。於是,卓希桐說起早上的事……
「妳那個白馬王子根本是個小氣鬼,我看妳還是死心吧。」卓希桐笑著下了這個結論。
「才不會!」商曉粟紅著臉替靳揚辯駁。「如果他真的這麼小氣,他才不會借妳藥膏呢,可見靳揚真的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帥哥。我沒喜歡錯人。」
卓希桐深呼吸,吐出一口氣。「是是是,他心地好善良,又是大帥哥。」說得言不由衷,一點誠意也沒有。「總之,東西幫我還他。」把藥膏放進商曉粟的手裡。
「那有什麼問題?」商曉粟感動地握住她的手。「希桐,謝謝妳,謝謝妳給我這個機會!」太好了,希桐要她幫忙把藥膏還給靳揚,這真是一個接近白馬王子的好機會耶~~
「三八啦!」甩開她的手,卓希桐懶得再跟她多說。「曉粟,把上堂課的筆記借我……」沒聽見商曉粟應聲,卓希桐抬眼搜尋過教室一遍,已不見她的人影……
有沒有搞錯?這傢伙就這麼迫不及待?
靳揚一進教室,剛在位子上坐下,連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掛好,便有一男一女圍了過來,分別在他前面和右邊的位子坐下。
「喂,兄弟,今天又遲到啊?」開口的男孩,名叫阮恆新,長得斯文白淨,和靳揚是私交不錯的好朋友。
「該不會昨晚阿文師傅又要你加班了吧?沒調鬧鐘嗎?真是的,我可以打電話叫你起床啊。」一旁說話的女孩--姚心翎,長相亮麗耀眼,和卓希桐並列學校的兩大美女。她從高一跟靳揚同班開始,就喜歡上他,只是,他不知道是真的不懂她的心意,還是為了維持彼此的同學關係,所以他對她有禮貌,卻又有距離。
「我媽就是個很好用的鬧鐘了。」靳揚斂著眼,笑笑地說。
姚心翎瞅著他,嘴角含笑。「既然伯母這麼好用,那為什麼你連續遲到這麼多天?」
「阿文給我好東西,晚上研究得太晚,早上就爬不起來啦。」靳揚才剛說完,便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靳揚,外找哦~~」
靳揚疑惑地站起來,走到教室門口,只見一個體型嬌小、戴著厚重眼鏡的女同學站在走廊上,看來很緊張。
他走過去。「這位同學,妳找我嗎?」
「這個……這個……」商曉粟鼓起勇氣抬起頭,向他自我介紹。「我是三年E班的商曉粟。這個……」她拿出藥膏。「是希桐要我轉交給你的,她……她說…… 她說:謝謝你,她的傷口好多了。」希桐啊,對不起喔,為了要跟我的白馬王子多說幾句話,只好把妳拖下水……她相信希桐不會怪她的。
靳揚聽她提起卓希桐的名字,一雙濃眉微挑。再聽見她所說的,卓希桐向他道謝,他的眉,挑得更高了。這……不太像今天早上那個驕傲的卓希桐會說的話吧?
拿回藥膏,靳揚微微一笑。「謝謝妳特地送過來。」
「不、不客氣……」看見他微笑的臉,商曉粟的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了。
「那……我先進去了。」他指著教室的方向。
「好,拜拜。」儘管依依不捨,商曉粟還是揮手跟他道再見。
靳揚才剛踏進教室,回到座位上,阮恆新和姚心翎馬上連聲追問。
「商曉粟來找你幹麼?」姚心翎張大眼,迫切想知道。基本上,商曉粟是個平凡不起眼的女生,可是,她也是冰山卓希桐唯一的朋友。
「不會是告白吧?噗~~」阮恆新忍不住噴笑。靳揚是男生們羨慕的對象,跟他表白的女生是不少,但就是沒見過這一型的。
靳揚沒好氣地掃了他們一眼,把藥膏塞回上衣口袋。「她撿到我的東西,拿來還我,就這樣而已。」靳揚一說完,剛好上課鐘聲響起。
「原來是這樣?真無趣……」阮恆新咳聲嘆氣的。
姚心翎見了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什麼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就算是告白,靳揚也不會答應的啊。」
覺得他們煩,靳揚開口趕人。「囉唆,上課了,滾回去坐好吧。」
阮恆新摸摸鼻子,跟姚心翎一塊兒歸位。
靳揚坐在位子上,看著老師站在講台上,翻開課本。他的手伸入口袋,捏著躺在裡面的小罐子,嘴角逸出一絲小小笑容。
他只接受當面道謝的。既然她不來,他就去找她吧--
放學鐘聲響起,許多同學都迫不及待地奔出校門,像是投奔自由似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滿的笑意,腳步也特別輕盈。沒一會兒,整個校園只剩下小貓兩三隻。
靳揚坐在校門口旁的矮花圃上,狀似悠閒,可雙眼卻不時注意著週遭每一個經過的學生。他在尋找一個身影。
這時,一道熟悉的人影晃過眼前,他連忙走上前去,攔住對方。
「嗨,同學。」
商曉粟手裡拿著補習班給的講義,邊走邊看,正準備課後補習班的小考,還不時要空出一手,把不斷滑下肩膀的書包背帶給扶正。
耳邊聽見陌生的叫喚聲,她茫茫然抬起頭,一看見是靳揚,隨即驚訝得合不攏嘴。靳、靳揚叫她耶……
「呃……有、有事嗎?」喔,她的心臟跳得好快喔。商曉粟強自鎮定地推了推鏡框,語調保持平穩。她把講義緊緊抱在胸前,深怕被靳揚發現她的手緊張得不住發抖。
「請問妳有看見卓同學嗎?」靳揚瞥了眼她手上那疊厚厚的補習班講義。
「希桐喔?有,她還在教室裡面,今天她是值日生,要留下來整理教室。」
難怪人來人往,都沒看到她。
「我知道了,謝謝。」他微笑。
「不客氣。」商曉粟傻傻地應道。今天第二次跟靳揚靠得這麼近耶,而且他笑起來真好看,好像連眼睛都會笑呢……一時間,她杵在原地,傻憨憨地看著他。
「嗯……同學,妳要去補習嗎?再不走,會來不及吧?」靳揚見她傻愣的模樣,覺得很好玩,卻仍不忘提醒她時間。
「啊!對厚~~」她還要小考耶,差點被他電得忘了東西南北。商曉粟像突然恢復了記憶一樣,匆匆跟他揮了揮手。「那再見了,我先去補習了,拜拜。」好捨不得喔,靳揚……
「拜。」靳揚一手把書包甩在肩後,一手朝她揮了揮。
他並沒有直接到三E的教室找人,反而走回矮花圃邊坐下,低頭抓起地上的小石頭,一顆一顆漫不經心地往遠處扔去,靜靜地守株待兔。
靳揚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等她。有股衝動在他心中驅使著他,要他來,要他等,所以他一下課便坐到這裡,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沒有多久,他等的人總算翩然出現。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絲毫沒注意到那雙打從她一出現就鎖定她的黑眸,就連經過他面前時,她依舊視而不見地從他眼前飄過……
「卓希桐。」靳揚起身喚住她。她的樣子……失神失神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了?有點怔愣的她,和平時看起來冷冷淡淡的樣子比起來可愛多了。
卓希桐聞聲猛然回神,轉頭一看,睜大了眼。
靳揚?!
他在這裡幹麼?
該不會……就為了等她吧?
靳揚緩緩朝她走近,多留意了下她錯愕的模樣。畢竟他也沒見過所謂的「冰山美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嗨,又見面了。」他露出笑容,一口白牙和左邊嘴角的小梨窩隱約可見,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稚氣。
跟你很熟嗎?卓希桐在心底哼了下,才以平板的語調問:「有事嗎?」看來,他是故意在這裡堵她的。
「妳太多禮了。」
他劈頭就這麼說,讓她一頭霧水。
「多禮?什麼意思?」卓希桐忍不住皺眉。
「只是一點藥膏,用不著這麼多禮。」這一次,他總算點出重點。
「藥膏?藥膏跟多禮扯得上什麼關係?」曉粟明明說還給他了啊,不是嗎?卓希桐有些惱。這人說話就不能一次說清楚嗎?非要這樣吊人胃口?
「妳請朋友轉告我妳的謝意,這樣總不太夠誠意,是不是?如果是真心要道謝,應該親自說才對。」
被他這麼一說,她摸出頭緒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幫我還東西的朋友,替我轉達了我的謝意?」商曉粟,妳真多事……卓希桐暗暗咬牙,俏臉繃得更緊。
「就是這樣。」怎麼,她看起來快要顏面神經失調了……靳揚勾起嘴角,眼裡充滿了興味,盯著她臉上的變化。
雖然她看似面無表情,可是,從她那雙上揚的眼中,他可看見了波濤洶湧……
「你特地在這裡等我,就為了跟我說這件事?」會不會太無聊了?卓希桐帶點嘲弄意味地,輕輕勾起嘴角。
「也不是。」靳揚低下頭,審視了下她膝蓋上的傷口。「好多了嗎?妳那一下摔得挺重的。」
卓希桐把書包擋在膝蓋前,語氣帶著些微不耐。「請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好嗎?」
「我哪裡說錯了嗎?」這下換靳揚滿頭問號了。他挑高眉,漂亮的眼眸充滿了疑問。
「我跟你明明不熟,了不起早上見過一次面,你把藥膏借給我……頂多就是這樣了,你不要用那種像在對好朋友說話的口氣講話。」說到後面,卓希桐的聲音有一些些揚高了。
「我想認識妳,想跟妳做朋友,用這種口氣跟妳說話,哪裡錯了嗎?」他專注且認真地看著她。
「交朋友沒這麼簡單吧?」卓希桐冷冷地說。如果他曾經被朋友背叛過,還不只一次,她不相信他還有辦法輕易說要跟人交朋友,付出自己的感情。
「不然呢?人跟人從一開始認識,不就是朋友了嗎?我不懂這有什麼困難的。」靳揚攤了攤手,對於她的反應有些啼笑皆非。
他在教訓她嗎?雖然她的感覺是這樣,可是他所說的話,卻又重重地敲進了她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他說的沒錯,人與人之間其實可以是很單純的……夠了,她為什麼要被他短短幾句話影響?
「我沒有你這麼天真。」卓希桐不想再跟他多說什麼,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知怎地帶著一種複雜。接著,她很快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天真?靳揚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他這樣……算是被潑了一桶冷水吧?
之前就曾經聽說過,每當有人跟她示好、接近,無論男女,她的態度始終如一,總是這樣清清淡淡的。一次、兩次之後,試圖接近她的人,也不禁被她的冷臉給凍壞,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親近她了。
--你以為交朋友是這麼簡單的事嗎?我沒有你這麼天真……
她曾經誤交損友嗎?否則怎麼好像對「朋友」這個話題很感冒?
她的反應,讓他越來越好奇了。
望著卓希桐消失的方向,靳揚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光芒。
即使她擺出一副冷淡的模樣,說話也不大客氣,他也不會像其它人一樣退縮。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她絕對不是像她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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