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命中無妻》


出版日期:2021-06-09

繁花落盡,
他終于明白負情負愛此生最悔,
千年輪回,
她終于學會放下、割舍與珍惜……

柳婧舒經常作著一個又一個的夢,每個夢總是以悲劇收場,
她好奇又迷惑,直到席雋出現改變她的人生,
他表面上是侯府公子,卻有神祕背景與萬貫家財、龐大勢力,
在她差點要被狠心後娘賣女求榮嫁給病秧子時,
是他拿錢出來贖回她的自由,也是他推薦她進王府干活賺銀子,
作為報答,她承諾會好好照顧他痴傻的妹妹,
卻總是不自覺連他一起關心照顧,在意他的所有心情,
他喜歡抱著她飛上屋頂賞星月,還在成為狀元郎後慎重的示愛求親,
他告訴她一個情纏千年的故事,也告訴她兩人一定會幸福一世,
然而當她終于瞭解那些夢境的祕密時,等來的卻是他的尸體……

3Q謝謝
許卿長安

TOP

謝謝

TOP


尾聲 幸福未完待續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好睇 https://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第十二章 輪回千年終圓滿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一章 遇刺命危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 悲哀一出戲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 妹妹纏上門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 密室與故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 狀元郎熱鬧游街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 月夜談心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 女先生進王府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 後娘賣女兒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 不請自來的客人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章 誤會大了鬧烏龍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一章 賣菜譜遇貴人

一望無際的黃沙漫漫,風刮起,塵沙形成漩渦在地面上打轉高揚。

滾滾黃沙地上什麼都沒有,只有幾株比人還高的仙人掌孤獨地矗立著,只有高照艷陽,一點點將旅人烤焦。

遠方男女慢慢走近,女子被男人負在背上。

她受傷了,很重的傷,因為顛簸,傷口裂開,鮮血一滴滴自後背淌下,隨著男子走動落在沙地上,很快就讓沙土吸入,轉眼不見痕跡。

男人非常疲憊,干涸的嘴唇月兌皮、滲出血絲,太陽持續發威,他很熱,但身體已經滲不出汗水,他堅定著腳步,持續向前走,他咬牙道︰「我就不相信人不能勝天。」

他叫做夏侯淵,數日前從陵縣回來,知道林超金竟派蕭芳去偷襲里各後他瘋了!

里各武藝高強、思緒縝密、擅長兵法,身邊大將如林,要殺他談何容易?就算有再精密的計劃也要天時地利來配合,豈能因為林超金被搧了一巴掌就非逼著蕭芳去偷襲?

蕭芳帶去的五百人死得一個都不剩,他到的時候蕭芳已然奄奄一息,倘若再晚上半日,他見到的將會是一具冰冷屍體。他恨!恨里各更恨林超金,這兩個人,他發誓一個都不會放過。


貼靠在他的背上,聞著他身上傳來的男子氣息,蕭芳突然想笑,咯咯咯地,每笑一聲、每個震動都讓她疼得皺眉頭。

應該安靜點的,但她真的想知道……在死掉之前知道答案。「夏侯淵,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她長得不美麗、皮膚黝黑,從小沒爹沒娘,在邊城長大的她長成一個女漢子,她說話粗魯傲慢,沒有任何男人會喜歡她的,但從京城來的夏侯淵一眼瞧上她。

怎麼會呢,又白又富、武藝高強、身分高貴的夏侯淵欸,喜歡誰不好,怎就喜歡上她這個男人婆?是眼瞎了嗎?

他頻頻示好,面對他的真誠,她只有一種感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經驗教會她,人是種再現實不過的動物,若沒有特殊目的,好端端的一個高富帥何必處處牽就自己?

何況他是三皇子啊,那是怎樣的身分地位,不需要她來解釋,而自己不過是個父母兄弟被韃子殺光,一心報仇、投入軍中,靠砍人頭而成名的女羅剎。

她與他是雲泥之別,是再怎樣都攏不到一塊兒的關系,他絕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愛上自己。

但,現在她有一點點相信,如果不是太愛,怎會甘冒性命之險闖入敵營將她救出?只是……終究難懂,他想要誰不行,為什麼非要她這個丑女?

他笑開,沒回答卻問︰「你從什麼時候起對我動心了?」

「去,我什麼時候對你動心!」她口是心非。

就算她再驍勇善戰,就算她割人頭像割韭菜,就算人人聞之喪膽,終究……她只是個女子,一個渴望被疼愛的女子,所以她是真的動心了。

「應該是我幫你換鞋那次吧。」夏侯淵自顧自道。

換鞋……

那次,他指她的鞋說︰「女子該多注意儀容,瞧瞧,你的鞋多髒。」

她滿不在乎地踢起一片沙塵笑道︰「什麼髒?那是沾了人血的戰績勳章,三皇子再想要這樣一雙鞋,恐怕都難找呢。」

蕭芳表現得無比高冷,是個男人、懂得看臉色,都曉得在這種狀況下就該退避三舍。

但是他沒有,一個欺身上前,仗著身高優勢箝住她的腰,將她抱到櫃子上,好似沒听懂她的嘲諷般回答,「再驕傲,也別隨時把戰績穿在身上,過度炫耀是種膚淺行為。」

然後夏侯淵親手除去她的鞋,換上一雙繡花長靴,那……也算繡花鞋對吧。

天!瓖了珍珠的繡花鞋?她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會穿上腳的東西,更過分的是,他當著她的面把舊鞋給燒了。

真是太可惡!她沒別的鞋,不想赤腳就得穿上,那些日子穿著繡花鞋在軍營里走來走去,被多少同袍嘲笑啊。

但她不得不承認鞋很好穿,並且讓她狠狠地臭美了一把,就算偷襲敵營她也穿著,好像穿了他就在身旁。

口是心非啊,她騙不了自己,大概也騙不了夏侯淵吧!

「夏侯淵,你知道我快死了嗎?」

「知道。」

「你會哀傷嗎?」

「會,我還會惋惜。」

「惋惜什麼?」

「此生,我將一世孤老。」

一世孤老?為什麼,因為她?憑什麼啊,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況她還不是他的女人,怎就說這麼重的話?

因為她快死掉,甜言蜜語便不要錢的往她耳里灌?因為他想當好人好事代表,令死者不心留遺憾?她不會也不該相信的,可偏偏他的口氣那樣哀慟悲涼,硬是說服了她。

她干笑兩聲,用十足痞的口氣道︰「你別害我沒痛死卻嚇死了,堂堂三皇子呢,什麼名門閨秀娶不得?別胡說了啊!我答應,當鬼之後在身邊保護你,再替你尋個美嬌娘,幫你們牽線……」

「就算會嚇死也給我受著,那是我的肺腑之言,你當人當鬼都給我牢牢記住。」他阻下她的話,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然後莫名地,她相信了、牢記了,更莫名的是這個「相信」,讓她深深、深深地安下心……

她長嘆氣,苦笑道︰「如果有來世,我會對你好。」

「這是允諾?」

「是,我、蕭芳的承諾,永世有效。」

他笑開了,心底卻明白——她做不到。

負著心愛之人一步步慢慢走著,太陽威力依舊,他口干舌燥、不停舌忝著刺痛干裂的嘴唇,但是到最後連口水都沒有了。

鮮血帶走她的精力,蕭芳越來越覺得疲累,她想假裝無事,想運足中氣同他說話,但是……無能為力了。

「夏侯淵,我死去後,懷里的匕首歸你。」

「好。」

「我希望你活下去,如果太渴,就喝我的血吧。」

夏侯淵皺眉,再一次嗎?再次拿她的血續命?心……苦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身子漸漸軟下,最終失去心跳呼吸……

他繼續往前走,然而身後的玉蘭花香消失,無須回頭,夏侯淵便已明白她不在了。

大男人是不作興哭的,可理智阻止不了淚珠,晶瑩從眼角悄悄滑下,眼楮一陣椎心刺痛……

此生,又是一場絕望……

眼楮張開,天色尚未大亮,窗外朝暾初起,雲朵染上幾抹霞光。

柳婧舒慢慢坐起身,並不冷,但她拉過棉被將自己裹緊,下意識看著床下的棉鞋。

她沒穿過繡花鞋,不知道穿著那樣的鞋子,自己會不會覺得臭美,但是縫著珍珠的長靴真的挺漂亮。

下床,套上棉鞋,她的鞋頭也有一抹深褐色的血漬,但那不是砍殺敵人留下的,而是殺雞染上的血。

听起來有點掉分兒,但是她很感激,感激自己不是蕭芳。

從及笄之後,她陸陸續續作著怪夢,一段段的故事、一篇篇的哀愁,不同的女子與男子在夢境中反覆出現、離開、消失,她不理解為什麼會作那樣的夢,可每回醒來,心里頭總有說不清的滋味,是愴然哀淒、沉重壓抑。

公雞啼鳴,她將自己從低沉的情緒中拉回來。

走到院子里,淘水盥洗後進廚房升火,打開米缸,就剩兩把米了,頂多能夠撐得過今日。

想了想,她走到地窖前,拉開上頭的木門,順著梯子往下爬,地瓜也剩下不多,豆子麥子早已告罄,兩甕腌漬的菜還有半滿,她覺得很煩,但時間不容許她在這時候多想。

隨手挑幾顆地瓜,盛了一碗泡菜,她爬出地窖進廚房做早飯,另一邊還起了爐子熬藥。她直覺看一眼掛在牆上的藥包,還剩下兩日的草藥,爹爹那病得長期養著,一日不可缺藥……

「停!」她對自己說,真的不能再想,再想就要遲了。

做好早飯,她听見母親和妹妹的房門打開,在後院打井水梳洗,婧舒皺了眉,卻沒多說半句。

常氏是繼母,妹妹柳媛舒比她小一歲多。

母親薛玟生產時沒熬過,離世了,祖母在的時候常說,母親是個會過日子的,她有一手好廚藝,嫁進柳家後就卷起袖子到城里賣糕點,光是那一年掙的就讓家里蓋新屋、鑿新井,還足足置下十畝地。

祖父在時家里光景不差,這才送唯一的兒子去讀書。

總是這樣的,身邊有錢就盼著光宗耀祖,祖父把柳家的希望全壓在父親身上,父親只需要讀書,旁的啥事都不必經手,慢慢地他被養得光會讀書不通庶務。

後來祖父過世,臨終遺願讓兒子一定要當官,為此家里不斷變賣田地供他念書,十八歲那年柳知學終于考上秀才,可家里卻窮得揭不開鍋,眼看就要放棄科考這條路了,幸好薛玟在此時嫁進柳家。

薛玟一力承擔養家責任,柳知學方能繼續求學,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地過下來了。

然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成親第二年,薛玟懷上孩子,誰想得到隨著大喜而來的是大悲,兒生娘死,母女緣淺擦身而過。

沒了主事的薛玟,老人家身子不好、柳知學不會帶孩子,家里亂成一團,于是喪事剛辦完,柳知學進京一趟,將常氏帶回來。

常氏是官家千金,家中落難便將她給賣了,父親能看上常氏,自然是因為她有幾分姿色。

然紅袖添香的生活雖好,但添完香之後呢,肚子餓了還是得頂著滿身油煙下廚房,常氏哪做得來這等苦差事?因此常氏把娘家的富貴派頭給拿出來——買奴僕下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可柳家不過是小康,哪支應得了這種生活,不多久,娘攢下的六十幾畝田地,在短短幾年當中全給賣光。

沒有銀錢,甭說仕途,飯都沒得吃了,幸好里正良善寬厚,見村里唯一的秀才公日子快過不下去,便在村里尋兩間屋,讓柳知學在里頭教小毛頭們念書,全家人勉強能過上日子。

可祖母過世後,爹爹受不了這個沉重打擊病了,祖母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轉眼花得七七八八,生活越發困難。

碗筷擺上後,婧舒匆匆吃飽,背起書袋準備出門上課。

自從柳知學生病後,便由婧舒代替爹爹去教書。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妥妥的沒錯,薛玟在的時候,柳知學可以放大膽量追求夢想,但薛玟不在,夢想成了空話。

即便如此,她不能否認柳知學是個好爹爹,他雖怯懦但性情溫和舉止有度,從小他便親近兒女,手把手教孩子們認字讀書。

柳媛舒對讀書不感興趣,但婧舒愛極了,她一踫到書就回不了神,舉一反三讀得津津有味,柳知學常嘆,「若婧舒是兒子,柳家的門庭就能托付了。」

柳知學和父親一樣,總想著讓柳家改換門楣,希望啊……希望才五歲的弟弟宇舒能夠撐得起這個重擔。

「婧兒。」才剛踏出廳門,常氏就從屋里走出來,急急喊住她。

又來了……深吸一口氣,她就曉得這事兒逃不過去。猛然轉身,強拉起笑臉,她問︰「母親喊我有何事?」

「你爹的藥……」

「我知道,只剩下兩服。」

「缸里的米……」

「我知道,沒了。」

「娘手上只剩下幾十文錢,娘怕……」她掩面而泣,哭得一樹梨花春帶雨。「都怪娘沒用,要是娘有點本事,也不必讓女兒出去養家……」

又來……婧舒握緊拳頭,她很清楚自家繼母多有戲,若不及時阻止,她可以哭一整個上午。「母親挑重點說吧,我還得去上課,若是去得晚了,學生不滿想退束修,娘身上那幾十文錢恐怕不夠退。」

常氏一愣,忙進入正題。「家里是什麼光景,婧兒心底清楚,只是眼看婧兒已經及笄,要是再不快點說一門親事,怕是要耽誤……」

「昨兒個劉媒婆來過了?」一句話直指重點。

常氏愣住,她沒想到婧舒不羞不臊就直問了。「是。」

「說的是哪一家?」

「是張家,張家夫人可喜歡婧兒了,說你知書達禮,人又長得好……」

她不听常氏廢話,又問︰「張家給多少聘禮?」

說到這個,常氏雙眼發亮。「張家願意給二十兩。」

二十兩就把她給賣斷?婧舒輕嘆,果然是個不懂過日子的。「母親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爹爹現在的藥,每個月得一兩半,而家里的糧米布料,若非我摳摳省省,依母親的用法,一個月至少得花三百文,張家給的銀子根本撐不到一年。

「倘若我不嫁,繼續在學堂里教書,每月可給家里掙一兩銀子,再加上抄書賺的,雖辛苦卻勉強能夠度日,哪種情況比較劃算,娘算不出來?」

「宇兒年紀不小該啟蒙了,你祖父、你爹都盼著宇兒光耀門楣。」

意思是要賣掉她讓宇舒上學?「宇兒可以跟我一起去學堂。」

跟她?光認幾個破字能考狀元?常氏雖沒直說,但眼底的鄙夷一清二楚。

「到下月領束修還有二十幾日,你爹的藥快停了,不管怎樣眼前這個難關總得先過。爹娘考慮張家,不僅是因為錢,張家確實是門好親事,倘若此番錯過,怕是日後婧兒再尋不到好親事。」

好親事?這話虧她說的出來,張家是有幾個錢,但張軒是個病秧子,同住一個村里鄉鄰,沒幾個人見過他的面,听說他長年臥床,而大夫曾經透露,張公子能活多久不好說。

這叫婚姻?不對,應該叫做沖喜。她氣笑了,問︰「母親確定張家是門好親?」

常氏忙道︰「當然是,張家老爺胸有丘壑,並非一般常人,張夫人溫柔良善對誰都親切,有一對這麼好的公婆,婧兒嫁過去之後,非但不會受折磨,又能吃穿不愁,這樣的婚事人人搶著要。」

「既然如此,為解家中燃眉之急,又想日後生活能順利繼續……讓媛舒嫁過去吧,有張家的聘禮再加上我在學堂掙的銀子,咱們家定能順利度過難關。」

「不行!」常氏激動。

「為什麼不行?公婆好又吃穿不愁,這麼好的一門親事呀。」

「媛兒還小。」

「媛舒就比我小一歲,在家中除吃睡之外,旁的事都做不來,又總是嫌吃穿不足,若能嫁進張家,過上榮華富貴好日子,不是恰恰合了她的心意?」

被婧舒一堵,常氏答不出話,只能抽出帕子滴滴答答掉淚,抽抽噎噎好半晌後說︰「你是家中長女,你爹生病,只能靠你支起門庭,我才同你商量,你若是不滿意,但凡有其他辦法解決,我能說個『不』字,何苦牽扯到媛兒身上?她再不好也是你的親妹妹呀,我知道你打心底看不起我這個母親……」

婧舒翻白眼,每回講不出道理就要拿繼室來說事,不累嗎?別看她哭就以為她可憐勢弱,錯!眼淚不過是她控制人的法子。

婧舒沒有心情可憐她。「倘若母親堅持和張家結親,可以,只要新娘不是我,我都沒意見。我要出門了,藥已經熬好,記得給爹爹喝。」

丟下話,她走得飛快,轉眼就看不到人影。

常氏怔怔看著,下一刻蒙起眼楮嗚嗚咽咽哭起來。「我這樣為她盤算,她怎不知感恩,後娘難為,枉費我待她一片真心……」

在門邊站上老半天的柳媛舒道︰「如果張家那麼好,我嫁吧。」

反正她早就受不住這樣的生活,沒有金簪玉鐲也罷,現在連朵頭花都買不起,過去身邊的小姊妹都羨慕自己有個秀才爹,可如今……她看一眼陳舊的鞋子,越發厭惡起現在的柳家。

常氏一听,氣得跳起來拍上她的背。「胡說什麼?你怎麼能嫁到張家?張軒是個病秧子,能活多久都不曉得,你、你……氣死我了。」

「既然張家不好,娘何必非要讓姊姊嫁?」

「婧舒有張家能嫁就不錯了,咱們家連半文錢嫁妝都給不起,誰會要她?」

「難道我會有嫁妝?」柳媛舒不屑輕哼,家里是什麼情況她比誰都清楚。

「你不同,你長得漂亮,若是能夠踫上貴人,可就飛上枝頭了呀。」

女兒模樣長得好,比起當年被送進宮的隔房姊姊都漂亮,這般美麗的女兒自會有錦繡前程等著。

「娘這話就甭再提了,鄉下地方哪來的貴人?何況我這身穿戴……能入貴人的眼才怪。」

娘總說她是享福的命,說等爹爹當上官員,她便成了官家千金,到時若有機緣遇見公侯皇子,定會過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相信了呀,可爹能考得上當官嗎?對爹對娘,她失望透頂,傻子才會再把娘的話當真。

「小時候娘請大師給你們姊妹算過命,你姊姊生生世世孤寡,你卻是富貴命。」若非如此,怎會張家一開口她立刻應下?婧舒命該如此。

何況大師也說,婧舒八字不好,越早出嫁柳家能越早從噩運中月兌離,柳家的楣運都是她帶來的,只要她一走,柳家就得救了呀!

常氏這話說太多次,柳媛舒都懶得听了,撇撇嘴,坐下來添飯,她不管弟弟、爹爹吃了沒,硬是把里頭的白米全給撈走,拿起筷子在菜盤里挑挑揀揀,沒找到能入口的,跑進廚房翻半天,翻出最後一瓢糖,全往粥里澆了。

三口兩口把稀飯吃掉之後,轉身往外走去,她受不了這個貧窮逼仄的家。

見親生女兒這樣,常氏摀著臉,抹抹眼眶,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沒事,只要媛兒踫到貴人就好了。」

站在「夕霞居」前面,仰頭看著匾額上的三個字,猶豫好半晌,直到小二向她投來目光,婧舒才深吸氣走進去。

這是親娘留給自己的,她不願意拿它換錢,但是燃眉之急已至,除了這個,她再想不出其他辦法。

親娘留下來的東西幾乎全被賣光了,只剩下一箱子書,全是親娘寫的,大部分是故事,幾十本很有趣,卻被父親認為「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小說,那些書陪伴了她的童年時光,帶給她極致的快樂。

當中夾雜十來本食譜,她很清楚它們有多值錢,那些菜的做法與祖母手把手教會自己的有很大差別,祖母說母親有一身好廚藝,御廚都比不上。

她不確定祖母的話里有多少夸張成分,但她確定它們能夠留在自己手里,最大的原因是常氏不識字。

常氏雖是官家女,卻是庶出,她深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她認為女人最大的資本是美貌。在官家長大的常氏,多少有幾分心機和手段,也許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提,但用在懦弱的柳知學身上就太足夠了,要不柳家怎會敗得這麼快?

婧舒的廚藝是從母親冊子里頭學來的,今天她挑出三道家常菜,想把方子賣掉。

突地,里面沖出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圓圓滾滾的小身子撞上來,婧舒連退幾步才站穩,許是被撞疼了,男孩指著她放聲大哭,隨後跟上的奶奶娘連忙奔上前,對著婧舒就是一陣亂噴。

「你眼瞎嗎?這麼大個人,走路還不會看路?」

婧舒皺眉,這是什麼人,連道理都不講的,一上來就開罵?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還說錯了嗎?我家小少爺金尊玉貴的,要是被你撞壞可怎麼辦才好,你賠得起嗎?」奶娘咄咄逼人,臉上明擺著「我就是高你一等」。

「這位嬤嬤有沒有說錯話?」

「我還能說錯?你可知我家少爺是誰?是恭王府的小世子,不管走到哪里只有旁人讓的分,沒有旁人能說的理。」

听懂了,意思是她錯就是錯,不是她錯也是她的錯?

細看那孩子,他長得粉妝玉琢,一雙眼楮黑溜溜,很是討喜,這年紀的孩子正是性子養成的時期,被她這樣教導……突然覺得很可憐,這年歲的孩子該懂得是非對錯了,讓她灌輸這種謬誤想法,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兒?

婧舒凝聲問︰「你家主子知道你這般教養孩子嗎?」

「什麼意思?你在指責我嗎?」

「指責這件事輪不到我來做,我只不過懷疑主人家知道你試圖教會小少爺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身分就是道理,做錯事不用負責任?」一句接過一句,她的口氣和緩、不急不躁,純粹講理。

「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想越俎代庖管教我家小世子?」

「我沒這等功夫,不過你這性情,確實不適合帶孩子。」丟下話後不再理她,婧舒彎腰、目光與男孩相對。「你在急什麼呢?為什麼跑這麼快?」

小男孩與她對上眼,婧舒口氣溫和,眼楮含笑,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彎的弧度讓人想與她親近,于是眼淚收拾起,他甕聲甕氣道︰「我听見賣糖葫蘆的聲音。」

「你想吃糖葫蘆?」

「對。」他左看右看後說︰「可是……不見了。」

方才他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小心翼翼問爹爹可不可以下樓買糖葫蘆?爹爹沒理他,害他咬緊下唇、把難受往肚子里吞,還以為沒機會了,沒想到雋叔叔竟然開口讓他下來,爹爹一點頭,他連忙往下沖,但還是慢一步。

婧舒看著滿月復委屈的孩子,心生不解,這身打扮,分明不是吃不起糖葫蘆的窮人家孩童,怎會為小小的一支糖葫蘆難受?「你很想吃嗎?」

他點點頭後又搖搖頭,矛盾得讓人看不懂。

婧舒問︰「想吃?不想吃?」

男孩乖覺道︰「爹爹說男子漢不能吃糖,那是女人家吃的玩意兒。」

什麼鬼話,天下的糖全賣給女人了嗎?但她沒反駁,只笑問︰「那你爹爹有沒有說男人要吃什麼?」

他反射道︰「男人要吃苦。」

嚴父?辛苦的小包子,才幾歲啊,她模模他的女敕臉。「所以你一直在吃苦?真了不起。」

他鼓起腮幫子,理直氣壯回答,「我還沒長大,長大後才要每天吃苦。」

尚未啟蒙?她溫柔道︰「好吧,那麼在預備吃苦之前,能不能先吃一點點糖?」

「你會做糖葫蘆嗎?」

「會。」她看一眼站在門口的伙計、掌櫃,他們表情繃緊的模樣讓人想笑,不就是個孩子,需要這麼緊張?她問︰「我能借用廚房嗎?」

「當然能。」這可是恭王世子吶,只要能把小祖宗安撫好,做啥都行。

婧舒點頭應下。「在我去做糖葫蘆之前,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說什麼?」小男孩滿頭霧水。

「方才你撞到我,該同我道歉。」

「道歉?」搖頭,他還是不懂啊。江瑛只曉得啥事不如己意,哭就對了,自有人會替自己出頭。

婧舒憐惜地扶住他的肩膀,可憐孩子無人教導。「你該說對不起、我錯了。」

男孩閃亮亮的大眼楮望住她,為了吃糖復述她的話。「對不起,我錯了。」

「很好,知錯能改,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做好。」婧舒捧住他的臉說。

軟軟暖暖的掌心貼在臉上,男孩突然笑開,從娘親過世,再沒人會溫柔模他、沖著他笑……男子漢不能哭的,但他憋不住眼眶泛紅,天真無瑕的臉龐帶上兩分薄憂。

她不解小小孩童怎會有這副世故表情?下意識地,她輕抱了他,男孩微怔後,胖胖的小手圈上她的腰。

放開男孩,婧舒走進「夕霞居」,經過店門口時沒注意站在門口的男子,她一心琢磨著要做怎樣的糖葫蘆?

這里是酒樓飯館,必定不會備上鳥梨,要用什麼東西取代?

婧舒的不上心讓江呈勳驚訝無比,她竟沒瞧見自己?從小到大都沒發生過這種事啊!不是他自視甚高,實在是他長了一副天人之姿,英挺帥氣、斯文俊秀、豐神俊朗,哪家大姑娘小媳婦見著他,眼珠子不會巴巴黏上?可是她……

第一次被人無視,心情太微妙……說不清是有趣特殊還是頗感難受,挑挑秀眉、聳聳肩,江呈勳大步上前。

奶娘見著他,連忙屈身請安,他不看她一眼,心中卻道︰那姑娘沒說錯,這奶娘是該換了。

「爹。」看見爹爹,瑛哥兒巴巴地望著。

煩!他不喜歡兒子,卻也沒心思教訓他。寒聲道︰「進來!臉還沒丟夠?」

瞬間變鵪鶉,瑛哥兒低下頭,乖乖跟父親上樓。

門打開,廂房里有一名男子,姓席單名雋,江呈勳認為兩人是莫逆之交,當然,這是他單方面認定,席雋從沒為這話買過單。

江呈勳也不懂,為啥自己對席雋就是會忍不住崇拜,他還比自己小兩歲呢。

何況瞧瞧他的五官,普通到令人發指……呃,這是客氣話,更貼切的形容是——丑到罄竹難書,不過他有雙帶著淡淡悲憐的清潤瞳眸,彷佛能看透世間一切似的,重點是他無所不能,文章詩書、武功、朝政、軍事……什麼事都會那麼一點。

他問席雋,「你怎麼辦到的?」

他回答,「時間多嘛。」

听听,這是什麼鬼話?每人一天都是十二個時辰,江呈勳用來吃喝玩樂都還不夠,他竟多到能把天下學問都精通個遍,這不是明明白白的諷刺打臉?

席雋看一眼進廂房後就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垂頭喪氣的男孩,他勸道︰「多疼疼兒子吧,有個人可以疼、可以愛,是很幸運的事。」

方才的事,席雋全自窗口看見了,若不是爭執聲太大,江呈勳怎會追到樓下。

「這話說的,好像你沒人可疼似的。」阿雋那副模樣,想被人疼是困難了點,想找個人來疼……不就翻手覆手的事兒。

「我確實沒有。」他接下江呈勳的話,為自己倒酒,慢條斯理喝下,上好佳釀在他嘴里失卻味道。

「那……」江呈勳頑皮地挑挑眉毛,裝模作樣地往他身上一靠,笑道︰「那你多疼疼我唄,我缺人疼。」

席雋咧起一個讓人心驚膽顫的笑意,問︰「確定?」

「這有什麼好不確定的。」江呈勳輕嗤一聲。

「被我疼愛的人都會死于非命。」他夾起魚肉放進嘴里。

面無表情地說上這麼一句教人毛骨聳然的話,天生膽大的江呈勳被嚇到了,他連忙揮手。「別胡說八道,這話要是傳揚出去,哪還有小姑娘敢喜歡你。」

淡淡笑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竟道︰「也許我注定一世孤寡。」

「別告訴我什麼天煞孤星,你要真相信了,就大大毀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別說話,吃菜吃菜。」

「給你兒子夾菜。」席雋橫眼望他。

江呈勳聳聳肩、吐口大氣後,乖乖照做。

很尋常的動作卻讓瑛哥兒傻眼,他看著碗里的肉片,傻憨憨的,盯過半晌後,把旁邊的飯菜全吃了,獨獨舍不得把那片肉放進嘴里。

席雋看見,輕搖頭。「大人的錯別算在孩子身上。」

他知道啊,但每次看見瑛哥兒,就會忍不住想起大皇子,忍不住……想要潑屎糞,也不想想他小時候是怎麼對待自己的,長大了、需要了,就想要他靠隊?屁啦!怕他死得不夠快?

「你不知這小子剛剛有多橫,哈,還拿他親爹名頭作筏子呢。」他酸溜溜道。

席雋沒理會呈勳,卻轉頭看瑛哥兒。「知不知道你奶娘做錯什麼?」

瑛哥兒認真回想,片刻後道︰「她仗勢欺人?」

「這是其一,但更嚴重的錯誤是——在其位、謀其政,身為你的奶娘,不該為旁人做事。」

席雋似笑非笑地望向奶娘,只見她臉色瞬間發白,很明顯,她听懂了……

好友的意有所指,加上奶娘的不打自招,江呈勳恍然大悟……捧殺?他們想把瑛哥兒變成另一個沒用的廢渣——和自己一樣?

江呈勳怒目一瞅,奶娘腿軟,趴跪到地上,一句話都出不了口,只能頻頻磕頭。

「非常好!」江呈勳一笑、舉箸用菜,彷佛沒看見癱在地上的奶娘。

這時門被敲開,小二走進廂房,掛著滿臉笑,把幾個盤子往桌面上一擺,道︰「這是柳姑娘給小公子做的糖葫蘆,臨時找不到鳥梨,姑娘用仙楂、葡萄、桔子……數種果子做成,柳姑娘叮囑,別讓小公子一口氣吃太多,會壞牙的。」接著他又將另外三個盤子擺上。「這是蒜泥白肉、薯餅和三杯雞,請王爺和席少爺嘗嘗。」

「我們有點這些菜嗎?」江呈勳道。

「回王爺的話,這是柳姑娘親手做的,她今日本就打算到『夕霞居』賣菜譜,沒想會沖撞到小世子,還望王爺大人大量,原諒柳姑娘一回。」

掌櫃在嘗過滋味後立刻拍板,把這幾道菜加入菜單中,現在柳姑娘正在教大廚呢。

看一眼面無表情的席雋,伙計忍不住想幫柳姑娘多說幾句好話,以便揭過這一樁。

「柳姑娘覺得抱歉,便給小公子做了糖葫蘆,希望小公子會喜歡。」伙計把糖葫蘆往瑛哥兒跟前推,笑得牙不見眼,只差沒說︰吃人嘴軟啊,可別再抓著事兒不放。

江呈勳一笑,柳姑娘覺得抱歉?睜眼說瞎話,人家口口聲聲全是道理呢。

「需要賣菜譜,怕是日子不好過,若你想給瑛哥兒換個伺候的,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席雋建議。

明知瑛哥兒身分高貴,正常人躲都來不及了,還非要孩子講理認錯,這種人懂得堅持,確實適合帶孩子。

對于席雋的話,江呈勳向來言听計從,何況就這麼點小事兒,他哪有不應允的?「麻煩傳個話,請柳姑娘上樓。」

「是。」

站到廂房前時,婧舒搖頭,還是招惹上了?恭王爺打算親自替兒子找回場子?她站了好一會兒才決定敲門,反正躲不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呀。

「進來。」

很好听、很年輕的男音,希望待會兒對方說的話和他的聲音一樣好听。

婧舒走進廂房,看見跪在地上萎靡不堪的奶娘時有些訝異,猜錯了嗎?

抬眼望向江呈勳,這一望、目光黏上,不能怪她,是人就有追求美的本能,瞧瞧他的眉眼鼻唇,便是最好的畫工也畫不出這等容貌,更別說他一身夸張打扮。

屋里沒有花,他卻裹在花團錦簇當中,窄袖銀紅色深衣袍子上,金絲銀線在領間袍角衣袖間堆疊出各式雲紋,腰間一條琥珀腰帶,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白玉扳指,右手無名指上還有枚紫金蘭形花戒,漫不經心地目光中帶出一絲優雅的痞氣。

這人皮相太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會是主角。

江呈勳吸引了婧舒,而她卻吸引了席雋。

自從她進屋,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入侵鼻息,挑動他某根神經,清冷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緊密地望著、看著、搜尋著……

江呈勳得意揚揚,這下終算找回場子啦,方才擦身而過,她可是連看都沒多看自己一眼,雖說她並非故意,卻還是小小地傷害他的自尊。

「柳姑娘,本王有一事相求。」

開門見山是他的形象,誰讓他是草包王爺,要是肚子里有多余的彎彎繞繞,哪能當得起這個名號?

「王爺請說。」

「本王想請你進府照顧小世子,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婧舒沉吟不語,片刻後回答,「回王爺,家父是名秀才,在村里為孩童啟蒙,前幾個月病了,眼下由民女代替家父為村童上課,恐怕無法照顧小世子。」

什麼?被拒絕了!

再一次「非故意」,卻也再一次傷人心。

這是怎樣?繼被無視之後又被拒絕,他的身價低到這等程度?難道是因為……江呈勳瞄一眼席雋,他太老?老到已經失去吸引大姑娘小媳婦的魅力?

席雋接過他的話。「村中私塾沒有休沐日?」

「有,每月休沐四日。」

「那麼每月四日,月俸十兩,你既能為村童啟蒙,那麼就教小世子認字吧。」席雋作主道。

十兩,這對她是相當大的吸引力,但通常天上掉下來的不會是禮物,她不確定該不該伸手接?這會兒,婧舒的視線終于落到席雋身上,他與王爺是什麼關系?怎能肆無忌憚替王爺作主?

像是看懂她的猶豫似的,席雋問︰「柳姑娘認為王爺對姑娘會有什麼企圖?」

這話還真是……太實際。

論容貌,她不過是小家碧玉,論身世,她出生于貧窮的秀才家庭,她身上絲毫找不到能被「企圖」的東西。

懷疑不該存在的問題,是多事多疑、是……腦子有病。

不再考慮,以目前的狀況,她沒有資格把財神爺推出門外。「明白了,每月初一初二及十五十六是學堂的休沐日,屆時我會上王府。」

這話是應下了?江呈勳很想贊揚席雋幾句,凡事有他出馬,還沒有解決不了的。

「就此說定,到時王府會派馬車去府上接柳姑娘,不知姑娘住在哪里。」

「三戶村,家父是柳知學。」

聞言,席雋眯起眼,那個……高山環繞的三戶村?

三戶村在兩百年前建立,初時只有張、柳、謝三家,故名三戶村。听見村名,席雋挑挑眉尾,嘴角輕揚,好心情泄露。

「明白。」

「若無其他事,民女先告退了。」婧舒屈膝為禮後退出廂房。

她忙著呢,兜里剛收下的銀子得先去給爹爹抓藥,再給家里添點糧食肉菜,她旁的不求,只希望回去後不必再看常氏作妖。那個張家……她會知難而退吧?

瑛哥兒乖覺,他一動不動,細听爹爹、雋叔叔和大姊姊的對話,心情忍不住飛揚,往後大姊姊會去王府呢,憋不住的笑意染上眉睫。

只是在看到奶娘時,嘴角下垂,一心寵著自己的奶娘,原來不是個好的?

婧舒離開,席雋看著那扇門,久久移不開視線,所以改弦易轍,留下來?

當然,這是一定要的!

順道重新定位江呈勳的角色,要不然……恭王府的榮光還能維持多久?

TOP


楔子 帝星殞落

陽光投入,千萬灰塵在光線中飛舞奔騰,舞動一場熱烈盛宴,垂手而立的太監細細看著,一動不動。

窗外蟬鳴聲張揚,夏日已至,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更熱,各宮娘娘受不了這喧鬧聲,命太監將蟬只黏下,可皇上不許太監做這事兒,因此整個後宮的蟬全都聚到清和宮里了。

楠木幾上的龍涎香散播香氣,桌旁的琉璃盆里盛裝著冰塊,絲絲涼意竄出。

李清坐在九龍玉璧屏風前提著筆,即使心中早有定見,還是在此刻猶豫了,此生行事不管對錯、不管會否懊悔,他都不曾猶豫,但……是老了吧,輕淺一笑,蘸飽墨汁的筆尖終于落在黃綾詔書上。

御書房里安靜得落針可聞,四名輔國大臣坐在兩邊,不管年輕或年老,不管有沒有力氣通過這頓煎熬,一個個都挺直上半身,他們面色凝重,眼底卻都帶上激動。

詔書完成,李清放下筆,與大臣們對視。

大臣們望向一襲明黃龍袍,衣紋雲龍,玉冠束發的皇帝,四十年了……他們的皇帝垂垂老矣,臉上斑紋明顯,然雙眸依舊英光激濫,彷佛他仍是那個馬背上殺敵千萬、英姿颯爽的男子。

嘆息、閉眼,他揮揮手,順公公立刻上前將詔書遞給宰相。

林相躬身接下,在看見上面的名字時心頭一跳,臉上透出笑意,雖沒說話,其他三人已從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李清雖老邁卻不昏聵,他依舊是那個以國家大事為己任的明君,李氏王朝能在群雄並立的時代里一統各國,建立國富民安的大李王朝,便是因為有這樣的帝君。

「去宣布吧。」李清道。

四名大臣紛紛跪地,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話,終其一生听過太多,但此時此刻他相信這四人真心希望自己活到千歲萬歲,但哪可能呢?「萬歲」不過是千古帝君自欺欺人的話,人的一生短短數十年,而他已經活得夠久……

大臣們走出御書房。

李清從椅子上起身,他累得厲害,順公公迎上前撓扶。

緩步走到軟榻前,他很清楚事情沒完,風暴將至,此生面對過大小戰役無數,而這次……無妨,他從不畏戰。

順公公遞上香茗。

李清輕啜一口,問道︰「花開了嗎?」

服侍皇帝四十載的順公公明白,皇帝指的是什麼——是那棵種在清兮宮的玉蘭樹,四十年前皇帝在芒種時節親手種下。

為什麼種樹?沒人知道,所有人都認為皇帝一時興起,但他清楚,並不是,那是皇上的……心心念念……

清兮宮傍著清和宮,是宮里最神秘的宮殿,里頭沒住人,最得皇帝看重的五公主在出嫁前曾經要求想進去看一眼,終也不得其門而入。

認真道來,清兮宮只是從清和宮劃出來的一個小院落,里頭三間房,青磚紅瓦,是普通百姓最尋常的住處,無半分特殊,它之所以神秘,是因為皇帝經常獨自在里頭待上半天,每每心情不豫,往清兮宮走一趟,出來時表情便見和緩。

順公公回答,「稟皇上,玉蘭花開了,今年花骨朵兒結了很多。」

有專門的花匠日日看顧澆灌,那棵樹長得可好。

「去采來,全部采下。」李清道。

順公公一愣,直覺問︰「全部?」

「全部。」李清清晰明白回答。

順公公領令下去,只是心里隱隱的不安,隱隱地焦躁……

寤寐間,李清听見爭執聲,那是小順子和陸皇後的對話聲,小順子一再重申皇上在休息,陸皇後卻揚高聲嗓,不管不顧的非要見皇帝。

他的皇後啊……從小受栽培教養的好皇後……

她從出生便曉得,自己只會也只能嫁給皇帝,專心了一輩子的事,怎會不成功?她成功了,成功伴駕四十載。

她是個合格皇後,將後宮管理得一絲不苟,沒人能否認她的精明能干、或者說……賢慧,這麼好的女子怎會逾禮?又怎會違逆聖心?

然而今天……憋不住?委屈?她壞了自己的規矩。

她來得比想像中更早,所以是帶著幾分沖動?也好,早晚都要打這一仗,趁著還有力氣,開打吧!

從榻上坐起,李清困難下地,連彎腰穿鞋都很辛苦,想當年辛苦的自己,別說穿鞋,穿衣做飯、連縫縫補補都能自己動手,如今……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

沒有喚人,他扶著牆走到御案後頭端坐,不示弱的他絕不讓人看見自己的羸弱。「讓皇後進來!」

聞聲,順公公側身讓出位置。

陸皇後橫他一眼,輕斥道︰「老狗!」

順公公豈能沒听見?他眉心微蹙卻一語不發,賢慧端莊的陸皇後啊,終也是……輕聲喟嘆,順公公跟在後頭進入,也不知想要防備什麼,直覺站到皇帝身側,即使他心知肚明,這舉動是僭越了。

李清看一眼順公公,抿唇淺笑。

小順子確實忠心耿耿,但他與前朝帝君不同,任他再忠心,他都不允許宦官干政。四十年來,他沒給過小順子太多,這回便給他一個平安終老吧……

李清沒理會怒發沖冠的陸皇後,他甫提筆,順公公立刻上前磨墨。

只見皇帝一字一字慢慢書寫,手指微微顫抖,他的心也跟著輕顫,他很清楚,如今寫字于皇上有多困難……順公公很想對皇上說別寫了,但多年伴君,他已養成緘默習慣,只是當眼角余光看見上頭的字句時,控制不住地,他的鼻子澀了、眼角酸了,濕熱目光差點兒泄露情緒。

李清取印,手抖得越發厲害,卻還是實實在在、嚴嚴謹謹地把印章落在正確的地方。提起紙張輕吹,他遞給順公公。「好生收著,別給弄丟,朕可沒有力氣再寫一張。」

順公公躬身悶聲吞下哽咽,他沒接過聖旨,當場跪地磕頭,揚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收下一句真心實意的萬歲,李清心想︰此生應該不算白活了吧。

陸皇後等過半晌,卻沒等到皇帝一個眼神,她尖銳道︰「連個低賤的老太監皇上都願意施恩,怎就對陸家如此苛刻?」

他對陸家苛刻?人性啊……得寸就想進尺。「皇後有何不滿?」

「為何接位的不是裕兒?他既是嫡又是長,皇位本該是他的!」她始終認定兒子才能繼承大統!

多年來,皇上對每個兒子都一視同仁……不對,應該說都同樣無情冰冷,他沒有特別喜歡誰或討厭誰,在這種情況下,比拼的自然是身分地位,放眼諸皇子,誰比裕兒更有資格?怎會事到臨頭,上位的竟是老八?

李澤生母身分低微,他年紀太輕,又沒有特別能耐,這樣的他憑什麼上位?

「裕兒何德何能?年近四十卻庸庸碌碌無半分長進,老是被算計、被當槍使,他啊,頂多能當個富家翁,吃吃喝喝樂上一輩子。」

「那是他性格寬厚、賢明大量,能容人。」

「容人?他那點兒心計,當朕的臣子都是瞎子?」

臉皮子親戚,虛情假意,裕兒的微末演技那群老狐狸看得一清二楚,沒點破不過是看在李裕的身分,虛與委蛇罷了。

「這些年裕兒戰戰兢兢,從未出過差錯,為什麼皇上不待見他?」

是啊,壞就壞在這個「戰戰兢兢」上頭。「謀事容易斷事難,能下決斷才是有能者,看你把裕兒養成什麼模樣,小心翼翼、緊張兮兮,做事瞻前顧後,能力不足、不思進取,偏又心胸狹隘,老在小處拿人把柄。

「再看看朕手下的謀臣們,心思多、本事高,又齊心合力摟成一股繩,便是沒有朕這個皇帝在,他們也能撐起半壁江山,倘若朕讓裕兒當皇帝,無異于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堆里,皇後要不要同朕打賭,這江山若交到裕兒手里,會在多久之後易主?」

「皇上這般看不起裕兒?那李澤又何德何能?」

「他啊……」李清呵呵輕笑。「他是只收起爪子的雄獅,看著無害卻是滿肚子能耐,光是能教皇後無視于他,平安順利長大、不受刁難,就是本事。」

當年自己能靠一柄槍、一把刀打下魏鄭齊吳,靠的便是心性,而李澤同自己最像,從小他便一眼看出李澤的與眾不同。

「哼,不過是皇上偏心罷了。自從祖父過世,陸家里臣妾的父兄誰能入皇上雙眼,兄長們官位一貶再貶,罰銀、罰俸,罰得旁人都不曉得陸家出了個皇後,皇上這般不給臣妾臉面,為的是什麼?」

為什麼?李清也這樣問過自己,這般覺得陸家礙眼、欲除之而後快,是不是為了……替那個仙人般的女子出口氣?

但他終究沒鏈除陸家,對陸家,他自認寬厚無邊。

「但凡皇後能舉出一件你父兄做過有益百姓的事,朕便給他們升官。」他望向陸皇後似笑非笑。

明明白白的鄙夷、清清楚楚的不屑,看得陸皇後忿忿不平,這幾十年來,陸家過得太憋屈,她是皇後啊,是舉國最榮耀的女子,她竟連娘家人都護不了,皇後?笑話吧!

滿腔怨恨令她難以控制,但她很清楚如今是最後關頭,倘若不能勸得皇帝回心轉意,裕兒便連半分機會都沒有,賣委屈、賣溫柔,現在什麼有用她便賣什麼,她啞聲道︰「臣妾斗膽,敢問皇上,難道您看不見臣妾對您的情感,看不見臣妾用盡一生愛您、無怨無悔?為什麼您舍得如此對待臣妾?」

這戲……演得不行吶,原來裕兒是學了他母後,才會成了眾臣眼里的笑話。李清笑問︰「皇後愛朕嗎?」

「當然愛,若非如此,怎會傾力為皇上安定後宮、教養皇子、付出青春?」

「朕做了什麼讓皇後愛上朕,對朕無怨無悔?」

她半晌說不出話。是啊,皇上為她做過什麼?一時間,她竟然想不出。

「朕不明白,除為了生下裕兒那段時日外,朕不曾在皇後宮里多待一天,平白無故的皇後怎會愛上朕?或者說皇後愛的是『皇帝』而非『李清』?」

是……除屈指可數的那幾日外……想那日鳳冠霞帔與他執手為禮,想喜帕掀起看見他的第一眼……她愛那個偉岸英武的男子,她暗暗立誓要傾一生之力守護他,是從什麼時候改變想法?

是在一個個容貌姣好、知書達禮的女子抬進宮之後?是在她守了數年活寡之後?她將一生交付,要的不僅僅榮華富貴、尊榮無限,她更想要丈夫的心啊。

可日復一日,她找不到他的真心,感受不到他的情意,在數不清的失望之後,她只能用盔甲護住自己,方能平靜地面對痛苦與失望,可如今他竟這樣問她?

他什麼都不給,只給予地位尊榮,難道她收下還是錯的?

「當年陸老與朕交換條件,朕迎你為後、陸老為我支起朝堂,這承諾,陸老做到、朕也做到了,皇後還有什麼不滿?」

馬背上立國、馬背上無法治國,他需要有德有能者為他開創太平盛世,陸老入了他的眼,他終究沒看錯人,在陸老的教導下,他逐漸成為合格帝君,幾十年來他勤奮不懈,終于能在青史上以「賢」字相稱。

「皇上沒有心嗎?您懂不懂得感情?知不知道什麼是愛?」

李清笑而不答。「皇後回去吧,安安分分當皇太後,老八會厚待你的,若是皇後自尋死路,別怪朕不護著你。」

也……護不了,他了解李澤就像了解自己,若陸皇後夠乖,他肯定樂意為一個孝順之名厚待之,但若她有旁的心思……銳劍出鞘必噬血。

「送皇後。」

李清下令,禁衛上前,陸皇後有再多怨氣與不滿,終究還是得離開。

終于安靜了……李清再度回到軟榻前,輕聲道︰「冷了。」

冷?這讓人頭頂直冒汗的七月天?順公公拭去汗水,飛快取來一襲衾被蓋在皇帝身上。這時被派去摘花的太監捧著一籃玉蘭進來,聞到花香,李清笑開,他顫巍巍地抓起鮮花撒在自己身上。

彷佛感應到什麼似的,順公公忍不住疾奔的淚水,將白色的花朵一把一把撒在皇帝身上。

看著小順子的動作,李清笑得更歡,他閉上眼楮聞著玉蘭花香。想起陸皇後的話,愛嗎?感情嗎?也許他曾經擁有過吧,只不過為了權勢地位,他一件件拋棄……

深吸氣,玉蘭花香香入肺腑,突地,他听見夜鶯輕啼,看見螢蟲環繞,伴著女子清脆的笑聲,那樣的輕快、那樣的喜悅……

「阿清快來呀,看看這是什麼?」

嘴角揚起、珠淚淌落……始終盯著李清的順公公,砰地一聲雙膝跪地,放聲痛哭……

TOP


序言 最痛苦莫過已失去

《齊天大聖西游記》是星爺非常經典的一部作品,里面許多讓人印象深刻的劇情跟台詞,小編覺得最廣為人知的應該是這幾句——「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是不是耳熟到都能倒背如流了呢?至尊寶最後沒有跟紫霞仙子在一起,而是成為孫悟空跟隨師父去西天取經,當年在看電影的時候小編心里是很惆悵遺憾的,不懂為什麼他們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直到年歲漸長,經歷許多事,才發現現實人生的確經常充滿遺憾後悔,也並不完美,可就是因為歷經過這樣的缺憾,我們才會更懂得珍惜美好,不是嗎?

小編無法透露太多劇情以免破梗,這樣會少了很多閱讀的樂趣,只能說《命中無妻》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不懂愛的渣男懺悔、學習,後來變成寵妻模範生的故事,男主角就像至尊寶一樣,一開始並不珍惜那份真誠的愛,直到失去才後悔莫及,文中有一句話小編同樣心有所感——「歲月還沒有把他帶到懂得應該要好好珍惜一個人的時候。」因為這樣,所以他不懂愛,不懂珍惜,輕易的傷了摯愛的心,等到失去後才後悔莫及,幸而他傾盡所有的努力去彌補,這才得到挽回的機會,能讓悲劇重寫結局。

雖然紫霞仙子永遠沒有跟至尊寶在一起的機會,但至少在《命中無妻》里,我們可以看見男女主角彌補遺憾,學會珍惜,迎來幸福圓滿的Happy  Ending,一個好的故事總能在人心里留下一些悠長余韻,可供你慢慢回味細品,本作亦如是。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