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毓華《笑今朝》


出版日期:2011-10-28

听說赫府窮到要借死人錢度日,才會把還有氣息的她給挖回來,
听說赫府原是家大業大,在家道中落後只剩三個下人伺候主子,
听說赫府的少爺不愛與人親近;老太爺則脾氣古怪得很,
不管听了多少,香宓確信自己被車撞後穿越了,來到這古代,
靈魂還附身在穿宮服、身材袖珍的美人兒身上,
于是她脫下華服換上粗衣,乖乖在赫府里當食客,
而為了在這朝代生存,她把二十一世紀的生意點子搬來古代用,
用魔術方塊征服古人;為改善關系,她以數獨和少爺建立友情,
于是他的院落成了她最愛待的地方,兩人的情苗也在此時深種,
如今事業如日中天的赫府卻引來攝政王的關注,
並狼子野心的覬覦她,讓她家少爺醋桶都不知打翻了幾缸,
事後她才知道,原來她這身體的主人是攝政王死去的愛妾的,
而他,為了保她,竟想與整個朝野對抗……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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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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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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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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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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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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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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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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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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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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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死了吧?第幾次了?

    到處灰撲撲的,這里是地獄吧?

    她不信天堂、地獄這種說法,不過她家老太爺是虔誠的佛教徒,很信這一套,就因為她不信邪,所以死後就下地獄?

    她知道自己死了,被闖出車道的大卡車突然撞上,她像斷線木偶般的摔飛了出去,然後重重掉在地上,那種骨骼全部都碎掉的劇痛,血液從身體里很快消失的感覺,還很驚恐的留在她的腦子里。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以後那種邊走邊看書、邊聽音樂,沒注意到交通情況的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出了交通事故,能怪誰。

    她個性冷靜理智,對自己的「英年早逝」雖然不能釋懷,但是呼天搶地這種事情她又做不來,要說心有不甘,就這樣突然掛了,誰不會?

    但是她一向講求事實,人死就是死了,要不然呢?

    她身處的地方是一間很大的房子,不過光線昏暗,陰沉沉的空氣彷佛都帶著灰塵,所有的家具都是木頭料子,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有年代,至于簾幔和她身體蓋的被褥也有點磨損和開線。

    她竟然蓋著開了線的被褥?難地道獄也有經費短缺的問題?

    不管這些了,不論她來到哪里,總要有個人來招呼她吧?她都醒來半天了,怎麼都沒看到人?而傳說中的黃泉引路人牛頭馬面、青面獠牙的黑白無常,還有個把惡魂丟進去炸得吱吱叫的油鍋、劍山呢?

    呃,其實她並沒有特別想看,只是中中國傳說的毒素太深,雖然不信歸不信,但心還是會忍不住的想到那方面去。

    既然沒有人要來招呼她,她手腳看似都沒問題,不如自己下床看看。

    香宓坐起來,哪知道這一動頭卻暈到不行,只好老實的再躺回床上,就這麼簡單的動作,已經累得她上氣不接下氣,耳邊聽到的是自己呼呼的喘氣聲。

    腦震蕩嗎?

    也不對,她人都在地獄了,身體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哪來的腦震蕩?可頭這麼暈,又不像幻覺,好矛盾哦。

    雙掌撐著床沿,她再一次努力的把身子撐起來,這次成功了。

    「嚇!」

    看到自己的手,她嚇了一跳,那帶點肥軟樣子的十指,是誰的手?

    跋緊把被子掀開,手短也就算了,她引以為傲的胸部呢?不稱頭的身體,就連她以前最自豪的長腿都縮水了。

    她香宓可是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皮膚白皙的大美女,渾圓性感的胸部,一雙烏黑大眼,體態婀娜,翹挺的臀部,二十四吋的小蠻腰,修長的美腿,鬈曲的長發,頭腦聰敏,反應機智,集性感美麗于一身的三十歲輕熟女,不是這個穿著累贅笨重衣飾,把自己弄得像演歌仔戲的十幾歲小丫頭!

    這是誰

    她再往下看,身上穿的是什麼八百年前的衣服?寬袖、長裙,那些繁復的華貴夜黑牡丹紋絲綢,累累的骨朵就像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一樣,數了數,身上里三層,外三層,里里外外一共有十幾層。

    這種包法,大熱天的不熱出一身痱子來……她繼而一想,痱子只會讓活人渾身不舒服,基本上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已經離世,身上穿什麼又有什麼關系。

    矛盾加三級的是,這衣服現在可是穿在她身上欸。

    她懷疑的是這個丫頭有沒有十五歲?

    也許她只是在作夢,這麼一想,她立即掐了一把大腿肉。

    「Shit!」

    好痛!是真的。

    避他頭還暈不暈,她赤著腳,跳下床,直奔鏡台前的銅鏡。

    可憐的是,人矮手短,依照她目前的身體高度,得踮起腳尖才能看見自己的那張臉。

    銅鏡反映的效果很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出鏡中人頭發微亂,但是滿頭珠翠金釵,額間有一抹描金瓖無數水滴形狀的白玉抹額,耳朵有三個耳洞,戴了三副耳墜,脖子上掛著金鏈子和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項鏈,整身金光閃閃、富貴逼人,難怪她站起身就覺得頸子酸痛,這麼重,沒壓垮脖子真是厲害!

    無論她怎麼看,鏡子里那個人的臉都不是她。

    看起來她不只下了地獄,還附身在別人的身上了!

    那臉蛋,老實說不難看,只是厚重的白粉把她涂得像唱戲的,她自己看了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能見人嗎?等等得想辦法洗把臉。香宓暫時用袖子把臉上白粉抹掉一些。

    此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來,嚇了香宓一跳。

    「陸大夫,您往這里請。」

    一個穿著粗衣的漢子,急忙的跨進門坎,他的後面跟著一個穿短褂的男人,手提醫藥箱。

    兩人進來同時看見站著的她,顯然都吃了一驚。

    「這就是你說的病人嗎?」大夫兩截白眉遮住鴿個眼楮。

    漢子一副見鬼的表情,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失禮了,于是匆匆收回視線。「小姑娘,你……醒……了?」

    香宓點頭。

    「大夫既然都請來了,還是讓他給姑娘看看吧,畢竟……」畢竟剛從「那個地方」挖出來不久,是詐死還是活人,身體有沒有哪里受傷,給大夫看一看大家都能安心。

    「不用,我身體好得很。」方才她有動了動四肢和筋骨,這副身體的主人好得很。

    「這……」為難了。

    「你不讓大夫把個脈,可就白花了我們家最後一錠銀子了。」隨後端著茶水進來,清秀的小赫表情有點不滿。

    最後一錠銀子可是留著家里要是發生緊急事情要用的,如今用在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早知道就買些好東西,讓大家吃飽不是更好,這情形叫什麼……偷雞不著蝕把米對吧?

    希望這把米值錢才好。

    不是他現實,為了她,他們奔波了一早,家里的活都放著沒干呢,再說,明明穿得一身矜貴,棺材里卻什麼陪葬品也沒有,錢財沒「借」著,還背了個剩下一口氣的人回來,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麼?

    「小赫,不許沒禮貌!」大赫—赫泉斥了聲。

    叫小赫的少年果然趕緊閉起了嘴巴。

    「謝謝這位先生……呃,不知道要怎麼稱呼?我的身體真的沒什麼需要看的,讓你破費了,真不好意思。」要死了,那些咬文嚼字的稱呼她一個也不會,馬腳要是露出來,被當成妖怪,會不會再被埋回去?

    「既然這樣,陸大夫,我讓小赫送您回醫館,勞您跑這一趟,真是對不住。」赫泉回頭向大夫致歉,表明診金不會要回,再吩咐小赫務必要把陸大夫送到家。

    赫府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以前往來的商家早把赫府當成拒絕往來戶,也只有這位老大夫從來不計較診金多少,只要情商,他一定會來。

    「小姑娘看起來眼神清亮,精氣神爽,看來是不需要用到老夫了。」老大夫笑呵呵,轉身走了。

    然後屋里就剩下兩人面對面。

    香宓見赫泉穿青短褂,僕人裝束的站在門坎處,既不離開,也沒說話,偶爾朝她瞅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要從哪里切進來說話的樣子,氣氛沉悶,她想還是由自己來說開,大家時間都寶貴不是嗎?

    「你有話要跟我說?」

    「按理說我不是府中拿主意的人,沒資格跟姑娘說這些話,可是,姑娘是我帶回來的,把話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他回想起來,那墓造得方圓,當初他就是看上那墓的氣派,才動起了歪心思,但是他怎麼想都想不到會從那墳里挖出個大活人來。

    這下是騎虎難下了。

    她也很干脆,「請說。」

    這男人一臉誠懇老實,三十幾歲上下的年紀,可能從事的都是靠勞力的工作,模樣顯得有些蒼老。

赫泉微微一詫。

    這小姑娘出人意外的篤定,聲音干淨柔軟,容貌略過不說,眉宇間沉靜從容的氣質渾然天成,實在不是她這樣小小年紀就能有的。

    包難得的是,從她清醒至今態度自然,沒見過她掉一滴淚,不慌不忙,對于自己身在何處並不關心,是什麼樣的人家能養出這種閨女?一朝要是長成,一定是枝頭上的鳳凰。

    「我是想,既然姑娘身體已無大礙,那可以離開赫府了嗎?」他事先已把這話在腦子里潤飾過一遍,再說出時字面上雖直接,但這對他而言已很婉轉了。

    「我沒地方去。」很厚臉皮,可她真的是實話實說,不過,人家要是一腳踢走她,她也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她看準了這個叫大赫的男人忠厚。

    不能說她奸詐,試問莫名其妙到不明朝代,當然一切以自保為首要。

    她向來相信科學,一分證據會講一分的話,但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對自己保證,早晚會找出能夠解釋的原因!

    現在無論如何,有一點很重要,她要先調一下時差。

    她不能在什麼都沒搞清楚的情況下被人家掃地出門,這老舊的年代,外頭又是什麼狀況她完全不曉得,她一個女人在男女平等的現代,偶爾還是會遇到白目的沙豬男人,而在古代,社會存在著嚴重的性別歧視,女人在這年代肯定更悲慘。

    「嗄?」赫泉差點掉了下巴。「小姑娘莫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如果是當年的赫府,奴僕家丁眾多,金銀滿庫房,投靠的親戚十根手指數也數不完,又豈會像現在這樣為了多出一張嘴來討食而為難一個小姑娘?

    「我能住下來嗎?」

    「……不方便,姑娘也看到了,赫府真的多不出一個人手來伺候姑娘啊!」里里外外都靠他一個大男人來打理,實在見笑。

    「我不用人伺候。」

    「小姑娘……」

    「我叫香宓。」

    「香姑娘……」

    「香宓,洛神宓妃的宓。」

    「洛什麼?她是誰……哎呀!這不重要,香……不瞞你說,現在的赫府實在沒辦法多供一張嘴吃飯,不知道姑娘家居何處?你有家人吧,還是回家讓家人寬心比較好。」

    「我爸媽住的地方很遠,大概暫時很難回去。」無論如何,她都會想辦法回家的。

    「姑娘不是京畿人氏?」

    都怪他作賊心虛,就連挖的墳是誰家的,也沒敢多看一眼,但要再回去一次嗎?饒了他吧!可是,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出身不簡單,就那一身裝扮,非富即貴,也許還貴不可言呢。

    「欸……」她是正宗的台北囡仔,除了出國那幾年之外,沒離開過台北,萬萬想不到這一次卻來到不只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

    「小姑娘家境不錯?」他突然問。

    「這倒不是,我醒來就這麼穿了。」他問的一定是這身體的主人,可惜她一無所知。

    這是什麼答案?模稜兩可的,這小姑娘的腦子莫非傷著了?

    「要是問題出在錢上面,這好辦。」知道他要起疑了,她趕緊轉移話題。

    赫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姑娘好大的口氣啊!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金飾、衣料,如果拿去典當應該能換到一點錢,你只需要給我一套輕松點的衣服穿就可以了。」動手拆拆拆,叮叮當當的飾品數量還不少,金釧、珍珠、寶石……等等,有些飾品她還不認得,再加上身上這套重得要命的古代宮裝,換她幾頓飯食跟住宿費應該沒問題吧?

    不過……她腦子里掠過一抹什麼來不及捕捉的東西,可是不及思索,就被赫泉打斷了。

    「不不不!這些東西太貴重,我怎麼能拿?」

    「東西要物盡其用,要是不能用,留在身邊也只是廢物而已。」她動手跟自己身上那堆累贅奮戰。

    赫泉目瞪口呆,方才才覺得她連自個兒家里頭的事情都交代不清楚,這會兒反倒口齒清晰,還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

    「啊……小姑娘,別脫、別脫衣服啊,這不合規矩,我去找晚冬過來!」好一會兒才發現于禮不合,一抹疑是暗紅的東西浮現在赫泉方正的臉上,要是她多裸露那麼一片肌膚出來,他大概要奪門而出了。

    「對了,這里……不是地獄吧?」

    她想起比脫衣服還要重要的事情來,原諒她真的沒下過地獄……生存意志抬頭,總是要弄清楚自己空降的地點和身份,不然怎麼生存下去?

    不是地獄,那麼這里是哪?

    難道是穿越了?

    死亡是最好跟過去告別的方式,告別了前面的人生,那麼為什麼又讓她到這里來?莫非這個就是她新的人生、新的開始?

    可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穿著赫泉拿來的對襟短衫,色澤很樸素,看在衣服干淨的份上,她也就將就著換上了,系上寬腰帶,身材總算有了那麼點曲線,拿下了金翠花鈿後,少了固定飾品的長發披散一肩,三千青絲如瀑瀉下。

    這麼長的頭發,摸起來還滿柔順的,美雖美矣,但洗個頭要花多少時間啊?

    她隨便攏了攏,編成一條粗大的長辮,找不到什麼繩子之類的東西可以固定發束,一眼看見攤在床上那件蘇繡鮫綃,根據小時候曾經見證過赫府極盛時代的赫泉說了,這件袍子價值連城,號稱十兩金不換,因為選的繭不同,繅絲不同,織法不同,一年里,十個繡娘趕工才能織得一匹,就連王公貴族也穿不起這麼好的料子。

    因為它的貴重,金銀珠寶赫泉全拿走了,宮裝卻留了下來。

    爆裝、宮裝,是哪里不對呢?

    爆……也就那瞬間的電光石火,雖然慢了半拍,但她總算想起來哪里不對勁了,她這身體的主人可見是大有來頭,因為這宮裝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穿的,除了朝廷誥命貴婦之外,就只有天子家的女人們可以穿得上身,難怪赫泉不敢拿。

    這袍子要是流落到市集,無論拿到當鋪還是二手估衣鋪,不用什麼行家鑒定,門外漢都看得出來它價值不菲,要是追查起來,是會遭罪的。

    看起來赫泉不是沒有眼色的人。

    而她這身體的原主人……她並不想攪進什麼復雜的爛泥巴里,既然這衣服不能換錢,當抹布也不知道吸不吸水,且也太暴殄天物了,在還沒想到辦法要把它往哪里藏才能萬無一失的當下,她動手撕了那美麗袍子前裾的兩條絲帶一粉一青,充當發帶用了。

    她最後把袍子塞進枕頭里,確定一片衣角都沒露出來後,這才第一次踏出房間。

    她得去找赫泉說說,那些貴重的飾品最好拆開來典當,即使這樣價錢會折了好幾折,小心為上絕對是萬策。

    她淨顧著想事情,沒注意到高高的門坎,腳沒跨過去,過長的裙子邊被腳底的繡鞋絆了下,人失去平衡的摔了個五體投地。

    她應該慶幸這身體的主人胸部發育還不太完全,以致摔起來沒那麼痛嗎?她的牙沒摔掉吧?在這種落後的時代可不會有牙醫的。

    想到自己的蠢樣,她忍不住詛咒出聲。

    她香宓樣樣出色,唯一、僅有的缺陷就是運動白痴,當年學校跑八百公尺,在她畢業許多年後仍是那間貴族學校最長秒數的保持人。

    恨吶,什麼不好保持,這種紀錄就免了!

    想起從前,讓她不只想剪頭發,連剪短裙擺的心都有了。

    她吃力的攀住門坎,想趕快起來,哪知道抬起的水眸就這樣對上了一雙僕役穿的黑色小布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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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一張開眼,就發現自己躺在黑暗中。

    身體好沉重,想移動都沒辦法,吃力的動了動手指,從一根、兩根,再到慢慢抬起手掌,手肘卻踫到了堅硬的邊緣。

    這一磕踫,肘關節隱隱生痛。

    不會吧,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手心貼著觸踫得到的地方,慢慢的摸索著,圓弧的木頭,她曲指再敲,聲音沉悶。

    這是一口棺材,她在棺材里面!

    她情急的仰起身子,想起身,但是窄小的空間連翻個身都不太容易,四肢並用,她拚了吃奶的力氣將棺蓋往上托,可惜力氣費盡,棺蓋依然紋絲不動。

    她沒什麼力氣,經過一番掙扎,已經要力竭了,狹窄的空間只有她呼呼的喘氣聲,聲音回蕩,震得她耳膜生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困在漆黑的環境里,已經夠令人心生恐懼了,更何況她還知道自己被困在棺材里,那種認知讓人無端感到恐慌。

    周遭依舊安靜,那種靜,靜得壓抑、靜得讓人快要發瘋。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誰來救我……」

    她狂亂的捶打,但無論她耗盡多少力氣,棺蓋依舊不為所動,她嗓子喊啞了、指甲摳斷了,雙手在木板上抓出血絲,更糟糕的是,因為她過于激烈的動作,把本來就稀埂、所剩無幾的空氣都快用光了。

    呼吸逐漸困難,肺部劇烈的痛像是要焚燒起來。

    難不成她要命喪在此

    可是她為什麼會在棺材里

    缺氧讓她的腦袋越來越混沌,有些道理說不通,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可不管怎麼想,一切都來不及了。

    四肢癱軟的垂了下來,身體沉甸甸的,力氣已經用盡,她臉色發白、兩眼一閉,意識逐漸抽離,黑暗正把她往下拉……

    她怎麼好像又死了一回?

    黑,伸手不見五指;風,刮人骨子生疼,烏鴉嘎嘎嘎的叫個不停。

    「大……赫,你……為什麼把我帶來這里」穿著薄咐子的身體在寒風中發抖,縮著身走著,手上燈籠的火苗明明滅滅,更增加了緊張感。

    只盼是走錯了路。

    「來干活,不然你以為呢?」前頭領路的漢子,一臉嚴肅。

    「這里……這里可是墳地啊!」又不是清明掃墓,他們來這里干什麼活?

    夜里的墳地比白天更加冷清陰森,土崗上的墩順著山脊而下,觸目可見的都是墳墓墩,無主的孤墳就用木樁當作墓碑,人命低賤,無關年代,亂世人命固然不值錢,但就算是太平盛世,也有人窮得要當褲子才能過日子。

    這墓地,白天經過時都要加快腳步趕緊避開了,更何況是月黑風高的現在。

    一陣冷颼颼的風刮過,咻咻的怪叫,嚇得他背上像有千萬只爬蟲鑽來鑽去般,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肩膀扛著的鋤頭掉了地,差點砸在自己的腳背上。

    「你帶我到這里來做什麼?大赫,咱們回家好嗎?」

    在窩里好好的睡覺不好嗎?天明還有一堆的活要干呢,非得把他挖起來,還帶到這里來。

    「你以為我願意?咱們皮厚肉粗,挨幾頓餓不成問題,可是主子們呢?這幾天你沒看晚冬都要揭不開鍋了,不出來設法,總不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風吧!」

    「真的嗎?錢又不夠用了?」

    「你看這些年宅子里哪見得著隔夜糧了?倉廩里都是老鼠蟲蟻。」

    那幢空而無用的舊宅子,除了屋頂上的瓦、灶上的鍋,能當的全當了、能賣的都賣了,要不是想留著頭頂的片瓦可以遮風避雨,他早拿主意賣了它。

    雖然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他心里有數,日子要再這麼慘淡的熬下去,就算有骨氣也沒用,赫家祖傳的老宅早晚要易主了。

    「要不要去抓幾只老鼠?」

    小孩天真,不過後腦勺馬上挨了揍。

    「還說風涼話!能賒的、能借的、能賣的……要不是我這把老骨頭沒人要了,我就賣了自己。」別人家的日子是如日方升,唯獨他們那個家是江河日下。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富不過三代,他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不成,我年輕,要賣也是我去!」約莫十一歲大的孩子,身子還沒發育完全,扛得起一把鋤頭又跋涉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那不夠三兩重的身子板,賣去豬肉攤人家還嫌浪費一碗飯呢。」賣賣賣,他現在一聽到這個字眼就火大。

    「那怎麼辦?」睜著秀氣至極的大眼,才幾歲的孩子也不知所措了。

    「就是因為走投無路了,才要做這種不用本錢的勾當啊。」

    「我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們向過往的人借點銀子,睡在這里的人,該下地獄的都下油鍋了,該當神仙的更用不著那些,我們只是借來使使,只要難關過了,要多少金銀紙帛,往後一定會拿來還的。」他不是盜墓賊,這一生剛正不阿,不屬于自己的錢財絕對不貪分毫,要不是走投無路、山窮水盡,又怎麼會把歪主意動到死人的頭上來。

    打了自己兩個嘴巴,挖就挖吧,反正造的孽他會扛,家里揭不開鍋,等著米糧下鍋啊!

    「大赫,你的皮那麼厚,就打那兩下子又不痛。」

    他的小腦袋馬上又挨了一巴掌。

    「那這樣呢?痛不痛?」

    兩泡淚噙著。

    「痛。」比剛剛後腦勺那爆栗更痛。

    「那就給我小聲點,你想弄得大家都知道咱們來干什麼勾當嗎?要是被抓進官府,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我不要進衙門!」

    「那就照我的話去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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