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良臣吉妻》


出版日期: 2020-04-15

活了兩輩子,她變了身分、變了容顏,不變的是她旺夫的能力,
上輩子她賺了金山銀山,幫她的夫婿二皇子扶植人脈、養軍隊,
他順利登上大寶,但她的下場卻是鴆酒一杯、閨中密友搶了她相公!
這輩子她不嫁二皇子了,要嫁給她上輩子商場上的死對頭,
但她很歡喜,因為他們是同類人,為了守護所愛,考慮周延且手段犀利,
知道他為朝廷盡忠,她偷偷給他送人才,必要的時候還送錢、送糧、送消息,
因為再凶猛的龍,若沒有一雙堅強羽翼,無法一飛沖天。
她做足準備,堅定地站在他這邊,她要當他的賢內助,再不要當他的對手,
哪知,揭開紅蓋頭的那一刻,她才得知──
他跟皇上求賜婚,求娶的是她的姊姊,而不是她……

謝謝

TOP


後記 人性的考驗

大家好,今天想說的話、有點沉重。

最近的話題最發燒的話題是新冠病毒,好像電視打開、朋友聊開,十句話里面就有三到五句會談到這個。

听著听著,就會听到許多令人省思的點。

有朋友大罵武漢封城時,有三百多萬個自私的人逃跑,我心里便想,倘若當時我住在武漢呢?我會不會想方設法逃跑,還是乖乖地配合政令,帶著恐懼與絕望在那里生活?

有朋友道︰七天只有兩個口罩,連咳嗽的權利都沒有。

我想,如果沒有生病的人願意不去搶口罩,如果大家肯為醫護人員、免疫力差的老人,或住在密集地區的人把口罩讓出來,是不是就能避免搶口罩這種恐慌發生?

有朋友說你現在出國,只可以去一個國家,叫做天國。口氣是帶著玩笑,但如果出國的是我,在出去之前,根本不知道會有疫情,或者沒想到短短幾個星期會傳染成這個樣子,嚴重到變成人球,有家歸不得,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有朋友嘲笑那些搶衛生紙、搶物資的百姓,可我想……若不是對疫情的恐慌,對未來的恐懼,對叫天的不安全感與危機,誰會願意做這種傻事?

自從網路盛行,有人在上面以正義為名,咄咄逼人的指責同時,是不是從沒想過,其實事情往往有兩個面相,不是只有自己相信的那個是正確的,自己不願意相信的那個也有正確的部分。

這讓我懷疑,是不是現代人太在乎自己的想法與心情,卻往往忘記替別人設想?是不是大家普遍看看重自我感受的同時,早已忽略別人的感受,是不是現在最嚴重的疫情不是新冠病毒,而是自我中心?

TOP


第十三章心結終于解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好睇 https://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第十二章人生總得有取捨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一章輸了這一仗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醉酒成好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心傷的滋味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夏媛希出嫁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都是受害者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破碎的開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天上掉下的親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皇帝的賞賜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夏小姐們相遇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二章第一筆交易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一章 嫡女重生成庶女

    元禧十三年。

    梆子聲剛敲過,京城忠勤伯府陸續點上燈火,堂屋內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手纏念珠,一雙眼楮灼灼地看著坐在下首的兒子。她的嘴角刻著風霜,眉頭微擰。

    忠勤伯陸泓志穿著一身赭色薄衫,靠坐在椅子上,心底有幾分不安,今日前來是有所求,但母親擺出這番態度,該是想說些什麼吧?

    他不蠢,心里多少有幾分明了,只是人死燈滅,難不成還為了一個死人,鬧得闔府雞飛狗跳?

    忠勤伯傳到陸泓志已經是第三代,除了第一代的忠勤伯因侍君有功得到爵位,之後再無子孫能得朝廷看重,于是一代代沒落,如今也就領著個虛餃,眼看再傳兩代爵位就要沒了,可至今還不見上進子孫。

    陸老夫人對此只有無奈,想當年真是錯了。

    她總想陸泓志非自己所出,管得緊了,怕會母子離心、晚年無福,可如今子孫不上進,擔著老伯爺夫人這名頭,日後豈有臉面見陸家祖先?

    家中光景已遠不如從前,陸泓志身邊仍有一妻四妾,謝氏是她作主娶進門的,性格強硬,卻也管不住丈夫,但這事兒賴不了媳婦,連她也管不住名義上的兒子,哪能要求媳婦?

    然媳婦多年無出,總不能眼睜睜看陸家絕後,陸老夫人只好把兩個丫鬟開臉,送到兒子身邊。

    但即使她慎重挑選性格安分的婢子,可此舉還是惹毛了媳婦,從那之後,謝氏對她這婆婆冷臉相待,一年進敬壽堂請安的次數屈指可數。

    陸泓志對陸老夫人給的兩個丫鬟並不滿意,自己又從外面娶回兩名女子。

    項姨娘是良家子,父親是讀書人,但懷才不遇一生碌碌無為,因為生了一場大病,不得不賣掉女兒續命;曹姨娘是個清倌,容貌艷麗,床上手段百出,一進門就讓陸泓志寵上心,十幾年來爭權奪利,隱隱壓過正室一頭。

    她得寵多,孩子也生得多,接連四胎,可惜生的全是姑娘,直到三年前才生下兒子陸筠,偏偏那孩子多病多災,幾乎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

    項姨娘容貌娟秀美麗,只是性情溫吞,不懂得討男人歡喜,但她命好福大,進門不久便帶了喜,生下庶長子,如今已經八歲,那孩子聰明伶俐,是根好苗子。

    去年底她又懷上第二胎,這胎孕程和前次一樣平順,沒想到前幾日提早發動,孩子生下,人卻沒了。

    「母親有話想說,兒子听著便是。」迫于氣勢,陸泓志終于開口。

    對陸老夫人,他心底總有幾分畏怯,雖不是親生娘親,但當年她強勢對抗族人,保住伯府家業,又將自己拉拔長大,因此面對她,他心底多少有幾分顧忌。

    「听說你最近托人想謀個差事?」

    陸泓志沒想母親竟主動提起此事,意外之余,舒展了眉心,臉上掛起笑意,「是,黃侍郎那里已經說上話,運氣好的話,年後許會有消息。」

    這幾個月他忙著四處打點,打點嘛自然少不得用到銀錢,他算計著妻子的嫁妝,夜夜往謝氏房里鑽。

    沒想到運氣好,謝氏這顆老蚌竟然懷珠,他正缺個嫡子呢。

    謝氏心情大好,手上慷慨給了不少,他本以為這份差事跑不了了,可沒想人也托了、錢也花了,始終沒得到一句明白話。

    周周轉轉,知道陸老夫人與黃侍郎的母親是舊識,早知如此,何必舍近求遠、大費周章,這不,傳到母親跟前來了。

    揚眉,陸泓志等著陸老夫人繼續往下說。

    陸老夫人卻在此時繞個彎,她捧起杯盞,輕抿茶水,不疾不徐道︰「我原是不管事的,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生厭,你院子里的是非,我從不過問,可這幾年你也越發逾禮,縱得曹氏目中無人。」

    陸泓志心中一凜,果然母親是想說這事兒。他臉上出現幾分不耐,不過是個妾室,值得她在這時候拿捏自己?

    見陸泓志不語,陸老夫人繼續往下說︰「曹姨娘終究是個妾室,你給的體面已經讓她分不清身分,如今又縱得她釀出惡事,你就沒往深處里多想想嗎?」

    眉心更緊,他心底卻是一聲輕哼。往深處里想了又如何?事情已經發生,難不成讓曹姨娘抵命?好歹這十幾年來,她安分守己、處處小心,還給自己生下一子四女,更別說夫妻十數載,感情豈能輕易抹滅?

    「母親,此事我已訓斥過曹姨娘,她知錯了。」壓下厭煩,他低聲回話。

    「知錯?你未免想得太淺。你可知道仕途競爭,多少進士還干巴巴熬著,等待補缺,有多少人眼紅,等著尋人錯處,那黃侍郎又是個規矩極嚴的,倘若有一點風聲傳揚出去,知你家宅不寧,你這差事還能順利?」

    陸老夫人語音微弱,漸漸不聞,只一雙眼楮灼灼地望著兒子。

    這話說得陸泓志坐直了身子,原來問題竟是出在這里?他滿臉惶然,不敢隨意接口,堂屋內一時肅然。

    他總覺得不過是後院小事,哪就嚴重了?何況誰家後院沒幾件齷齪事,豈能拿來大作文章?只不過黃侍郎倒真如母親所言,正直重規矩……

    母親是正陽侯的嫡女,從小到大受的教養讓她比尋常女子更有見識,她很少對他的媳婦姨娘指手劃腳,今兒個特地尋了他來,莫非外頭真有什麼風聲傳揚出去?

    餅了好一會兒,陸泓志壓下不耐,低聲道︰「是兒子沒本事,管不住後院,不知母親有什麼想法。」

    陸老夫人見他听進去,方才松口氣。

    項姨娘產子那天,謝氏剛好回娘家小住,管家權交到曹姨娘手里。

    發動時,身旁的人全被支出去,身邊只有一個二等丫鬟,分身乏術。等她得知時連忙命人出去請大夫,怎知滿京城的產婆大夫全出事啦,從中午到子時竟請不回半個,硬生生把項姨娘給熬死,幸好那孩子命大,沒隨了母親過去。

    當然,這當中疑點太多,不完全是曹氏的問題。首先謝氏怎就掐準,項姨娘會在那幾日發動,提早回娘家?離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呢。至于曹姨娘就更狠,手段拙劣得讓人想不懷疑都難。

    「項姨娘這事兒,泓兒打算怎麼辦?是要打迷糊仗,一句認錯便揭過去,還是要拿人抵命?」

    他猶豫片刻,終究不忍心對曹姨娘下手,道︰「這些年曹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為兒子生下四女一子,若傷了她,怕是在孩子們心頭留下疙瘩。」

    丙然,他想要輕輕放下……

    可他怕在四女一子心底留下疙瘩,怎就不擔心在庶長子心底留疤?

    「你的意思是打算輕放?」

    「項氏已死,再追究也沒意義,總要顧慮活著的。」

    「那麼如今家中沒大沒小,妻妾不分的情況,你打算怎麼辦?」

    陸泓志滿面愧疚,連忙作揖,「母親明鑒,項姨娘與兒子十余年感情,那日返家見她離世,兒子心中自是悔恨難當,下人膽敢如此猖狂,就是沒有嚴厲的規矩約束所致,謝氏管家不嚴謹,想來根源就出在這上頭,我已下定決心,必得整肅門風,只不過謝氏現下已懷上孩子,身子得將養著,難免有顧慮不到的地方。」

    話里兜兜轉轉,意思已然清楚,他打算把過錯全推到下人身上,再讓謝氏擔個管家不嚴的名頭,至于曹姨娘那里,竟一丁點也舍不得教她沾上。

    包甚的是,他依舊打算把大半的管家權力交到曹姨娘手中,偏頗至此,這陸家家風怕是……陸老夫人搖頭,眼底滿是失望。

    陸筠的身子無法指望,謝氏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還難說,下一代只能指望庶長子,可泓兒這態度,怕真要鬧得父子離心了。

    冷笑兩聲,她端起茶碗輕輕吹著,喝過水後,軟聲道︰「我深知你宅心仁厚,只不過愛之適足以害之,你的寵愛讓曹氏越發不知進退,殊不知許多世家大族都是從內里爛起的,需知禍起蕭牆,咱們陸家想要子孫綿延,就得從嚴治家。」

    陸泓志平庸無才,本性卻不壞,就是耳根子軟,有曹氏天天吹枕頭風,他的心不偏都難,可端正家風非小事,她不能不計較。

    眼看話已至此,陸老夫人仍不肯讓步,陸泓志不得不低頭。

    「都是兒子的錯,過去兒子太過糊涂,我立刻去找謝氏把話說開,將曹氏手里的中饋接收過來。」

    這是他的底線了,陸老夫人也明白,無法再逼他更進一步。

    「謝氏不是個寬厚人,項氏、曹氏日子過得不易,你重感情,深怕子女們遭受委屈,這才處處維護,我如何不知你用心良苦,因此這些年裝聾作啞,事事不管,卻沒想到竟害了人命,釀下大禍。」

    「都是兒子無德,母親字字句句說到兒子心坎,日後必不再犯下此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黃侍郎娘親那里,我這張老臉還能說上幾句,這些天我就遞拜帖,走上一趟。」

    目光一閃,陸泓志更加確定,這事恐怕真是黃侍郎那里遞話,否則素來不管事的母親怎會找來自己?

    也好,話敞開說了,母親願意為自己出頭,差事肯定能夠穩妥。

    想到這里,他揚起笑,朝陸老夫人身前一跪,道︰「兒子已經許多年沒和母親說體己話,今日一番話,心底好生敞亮,多謝母親,往後府里還望母親操持。」

    「罷了,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若非此次動靜鬧得太大,也不想多這個事。」

    聞言,陸泓志笑得越發燦爛,只見陸老夫人似乎有些累,靠在軟榻靠背上,眼楮微闔,見狀,他也不勉強,忙退了下去。

    直到看不見影兒,林嬤嬤方才靠向前,低聲道︰「老夫人,大少爺在耳房等了許久,要見見他,還是打發回去?」

    陸老夫人睜眼,眼底有幾分訝然,這孩子從沒主動來過敬壽堂。

    「是,他抱三少爺等著呢。」

    眉心微攏,陸老夫人若有所思道︰「讓他們進來吧!」

    陸泓志的庶長子抱著剛出生幾日的嬰孩大步跨進敬壽堂,他嚴肅得不像個八歲孩子。

    看著一身孝服、跪得筆直的大少爺,林嬤嬤忍不住輕喟。

    大少爺早慧,自小就表現得不同一般,他自項姨娘身上傳得好樣貌,膚白、眉濃、精致五官以及一雙漂亮得令人贊嘆的眼楮。

    老夫人曾暗示過夫人,既然無出,就該把大少爺帶在身邊好生教養,日後孩子有前程,必會知恩反哺,可惜夫人听不進去。

    項姨娘是妾室,人死後不過一口薄棺,草草下葬了事,哪有辦喪事的道理,但這孩子偏要獨排眾議、為親母戴孝,不知該說他不懂事,還是純孝。

    林嬤嬤上前接過三少爺,不足月的小嬰兒眉清目朗,雖瘦小卻也看得出來又是一個像極項姨娘的俊秀孩子。

    小嬰兒沒睡著,卻乖覺地不哭不鬧,彷佛知道自己處境艱難似的。

    屋里安靜得針落可聞,陸大少爺抬眼對上坐在軟榻的陸老夫人,她身旁一個紫檀案幾,上頭放著幾卷經書,濃濃的檀香味在空氣中環繞。

    所有人都說老夫人是不中用的,在這個家里純屬擺設,兒子不尊、媳婦不敬,可他卻心知肚明,這府里真正有本事、能撐得起家的是老夫人。

    她善于忖度局勢、腦子清晰,心知兒子非親生,少了層血緣關系,年老後便裝聾作啞、不干涉府務,只求一個順遂安居。

    收攏掌心,陸大少爺一揖到底,連磕三個頭後道︰「孫兒求祖母看在孫兒死去的親娘分上,把弟弟帶在身邊教養。」開門見山,一句廢話都不多說。

    他目光凝重,自親娘去世後,此事已在他心底琢磨數日,他比誰都清楚,從今往後,他們兄弟唯有傍上老夫人這棵樹才得以平安。

    「這事該由你父親嫡母作主,怎求到我這里來?」陸老夫人看著他道。

    一旁抱著三少爺的林嬤嬤則是有些訝異,對于後宅陰私,通常男子理解不多,更遑論大少爺年紀尚稚,沒想到竟能想得如此透澈?

    確實,夫人性格強勢,若她懷的是女孩,或許能說服她將三少爺當親兒教養,如若不是呢?

    至于曹姨娘,就算老爺打定主意把項姨娘的事按下去,可做過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把孩子交到她手中,日復一日看著相似的臉孔,她會有多少想法?

    老夫人身邊無子無孫,雖過得清苦,但她可是正陽侯的嫡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行事作為更無讓人詬病之處,她面上雖冷,心地卻正直良善,把孩子交給老夫人,只有千百個好。

    「由他們作主,弟弟能平安長大?」他說得尖酸刻薄卻真實無比。

    陸老夫人平靜地看著長孫,輕道︰「你心中有恨。」

    當然!他恨父親、恨嫡母、恨曹氏,他恨上整個陸家,恨不得滅掉這塊地方。

    他沒回答,嘴角邊的凜冽卻給了答案。

    「為何而恨?」

    「嫡母與曹姨娘聯手殺害我生母,我不該恨?父親昏聵、寵妾亂矩,釀出家禍,我不該恨?五進的大宅子,卻無我與弟弟容身之地,我不該恨?」

    一句句的恨,咄咄逼人,他知道說白說透很蠢,但父親的態度已然清楚,生母是白死了,不會有人為她申冤,倘若連恨都不敢表現,那麼,他枉為人子!

    「你也恨我,對吧?恨我袖手旁觀,在緊要的時候,沒拉你母親一把。」

    「奴才欺上瞞下,林嬤嬤知道此事時已近午時,是祖母命人去找的大夫,若無祖母此舉,連弟弟都保不住。」是非黑白,他尚且看得清楚。

    原來是把前因後果都給弄明白了,才求到這里?

    八歲的孩子,何等心機、何等城府,這些天竟無透出半點蛛絲馬跡,想來謝氏、曹氏看輕了這孩子,否則這孩子哪得風平浪靜。

    「我沒多少年好活了,我只想閉上眼楮、關起耳朵,在陸府偏安一隅,倘若插手此事……」勢必與謝氏、曹姨娘對壘。

    「祖母的晚年有我。」

    這話說的……陸老夫人睜開老邁雙眼,直直盯著長孫。

    「我有你父親。」短短的五個字,竟是教她說出顫意。

    「父親忘恩寡幸,只有用得著祖母的時候才會出現,這樣的兒子豈能倚仗?」

    「你想做什麼?」她直覺反問。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很清楚,自己只要袖手旁觀,所有事都將有天道來解。淡淡一笑,他深沉得教人驚心。「我能做什麼?自然是功成名就、榮耀家族。」

    腦門一涼,這話是否代表……他日功成名就時,將是謝氏、曹氏、陸家滅亡日?

    祖孫倆四目相望,像在探究對方,也像在對峙,兩人皆沉默。

    這時,襁褓里的孩子發出兩聲嗚咽低鳴。

    老夫人做下決定,「我與你做一個交易。」

    「祖母請說。」

    「我把你弟弟養在膝下,竭盡全力、悉心教養,我亦會掏盡箱底為你尋來名師,助你功成名就、榮耀家族,但你必須答應,絕不能對陸家人動手。」

    意思是不許他報母仇?鄉願吶!

    「祖母十五歲嫁入陸家,一生為陸家人精心盤算,可祖父回饋您什麼?美妾嬌娘無數?妻妾相爭、連親生兒子都保不住?

    「祖父死去,陸家本該就此沒落,然祖母一肩扛起責任、養大庶子,辛苦十幾年最終只能在陸府偏安一隅,如今又要為陸家掏光箱底,祖母圖的是什麼?」

    「心安!自我嫁入陸家那天,陸家便是我的責任,日後我要高坐陸家祠堂,自該為陸家盡心。」

    他反問︰「活得不好,只能圖死後?」

    這話逆倫,但陸老夫人沒同他計較,「做決定吧,你同意的話,我便養大這孩子。」

    他不甘心,憑什麼壞人不必得到報應?不過,微笑在嘴角凝結,他不會生氣的,因為天網恢恢、世事多變,哪是她想護,便能一路護到底?

    元禧十五年。

    鄭王為亂,領兵三萬直攻京城,有大臣作為內應,一路勢如破竹。

    皇帝親自率兵與鄭王對抗,最終皇帝贏得此戰,亂事平定,牽絲攀藤查出朝中若干大臣,忠勤伯陸泓志也牽連其中,皇帝震怒,決定嚴辦。

    聖旨下,忠勤伯府誅連九族,陸家十六歲以上的男子斬首示眾,女子與十六歲以下男孩發賣。

    謝氏受不得凌辱,帶著一歲的兒子在獄中上吊自盡,陸筠體弱,甫入獄就發起高燒,不到三天便死去,丈夫兒子皆亡,曹氏幾乎快發瘋。

    這天市場很熱鬧,許多犯官的子女像粽子似的被綁成一串等待發賣。

    曹氏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切,四個貌美的女兒垂著頭,滿臉的無助與倉惶,再不復見平日的嬌縱任性。

    她們是天之驕女,曾經因為父親的寵愛不可一世,如今生命轉折,人生變了模樣。

    此時人牙子走到她們身邊,一提溜,將她們拉到中間,扯起嗓門對站在正中的萬花樓老鴇說道︰「這是忠勤伯家的姑娘,從小可是用琴棋書畫教養大的,瞧瞧這一身細皮白肉,要是再養上幾年……」

    突然間,曹氏發瘋了,她沖上前用力撞開人牙子,用力抱住女兒,啞聲道︰「誰都不許賣我的女兒。」

    她的力氣大,人牙子被她一撞,摔倒在地,打手們見狀連忙走過來想將人扯開。

    曹氏已經死了兒子,不能再失去女兒,于是她撕扯拉,她尖叫咆哮,她沖向人群,用指甲抓撓著圍觀路人,場面一片混亂。

    好不容易,打手們才制伏瘋狂的曹氏,一左一右將她架起來。

    被撞倒的人牙子大怒,他站起身,狠狠地一巴掌搧上曹氏,她的臉被搧得偏向一側,牙齒斷裂,滿口的鮮血。

    人牙子猶不解氣,手腳並用踢打得她癱倒在地。

    「娘、娘……」小姑娘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她們越是鬧,人牙子越是憤怒,加上打手,幾個人輪番踢打,漸漸地曹氏滿身是血,失去意識一動也不動,最終咽下最後一口氣。

    「把人拖下去!」

    打手們把曹氏給拉走,這才繼續交易。

    這出戲讓人牙子覺得面上無光,自願降價,把曹家四個女兒全數賣給萬花樓老鴇,老鴇得到好處,自然是滿面春風。

    陸大少爺冷眼看著,他微撇嘴角,曹氏死了,母親終于可以安眠,曹氏與謝氏算計一輩子,害人無數,最終也逃不過命數。

    轉過頭,看見兩歲的弟弟緊緊環住林嬤嬤的脖子,稚氣的臉龐帶著兩道淚痕,他沒說話,只是舉起被麻繩緊綑的兩手,抹掉弟弟的淚水。

    「別怕,有哥哥在呢。」

    聞言,小弟弟吸吸鼻子用力點頭,「有哥哥在。」

    陸老夫人輕嘆,都這個時候了,這孩子竟還能如此沉穩?倘若沒有今日之事,好生栽培,他日後必是人中龍鳳,真真是可惜了。

    不久一道粗暴力量將他拉到場中,但他沒有不安焦慮,只有期待,他長得很高,比一般十歲孩子都要高,深沉的目光望向遠方,等待……

    終于……緩緩吐氣,嘴角微彎,心心念念的人出現了……

    舔舔干涸的嘴角,他在心底默念……

    元禧十七年。

    靠在小屋窗邊的一個女孩兒,捧著臉望向白雲藍天,這天風和日麗,午後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暖暖懶懶。

    她回來了!

    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整整兩個月,每天醒來,她都重復這句,「我回來了。」

    但……回來做什麼啊?不知道是誰安排她的重生,不知道重生的意義是什麼?但是,她回來了。

    她曾經是夏媛希,承恩侯府這代唯一的嫡女,她擁有父兄母親的疼愛,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出嫁之前,她一直是這樣認定的。

    家里給她最好的教養,期待她能坐上女人最尊榮的位置,而她,也這般期許自己。

    外祖母是商家女,她將一身經商本事全數教給自己,但祖母卻認為商女下賤,不允許她學習。盡管如此,許是骨子里流著外祖母的血液吧,一分提醒、兩分點撥,她便將外祖母的本事學了個齊全。

    祖母天天逼她背婦德女誡,家里為她請來各樣師父教導才藝,她每天忙得團團轉,只為走上那個位置。

    夏媛希是個听話的好孩子,她認真學習、努力勤奮,她有無與倫比的毅力。

    然後她長大,遇見風流倜儻、親切溫柔的二皇子周勤,一眼相對,她愛上了他。

    她想,她再也踫不上一個能令自己如此心動的男子了吧!

    她愛他,願意為他付出所有,她嫁入二皇子府後,竭盡全力輔佐周勤,她助他打敗三皇子周鑫,最終爭得帝位。

    諷刺的是,她對周勤最大的幫助,不是祖母教導的婦德女誡,不是師父教導的琴棋書畫舞蹈,而是她最令人不屑的經商本事。

    因為收攏朝臣需要錢,私蓄兵力需要錢,與對手打擂台需要錢,她掙回數也數不清的銀子,將周勤推上那個位置,她為此心力交瘁,終生無法受孕,然她無怨無悔。

    待周勤得到他想要的,她滿懷喜悅等待那頂象徵皇後的鳳冠,誰知,她等來的是一杯催命酒。

    真諷刺吶,她最好的閨密楊嬛爬上他的床,成為他的新寵。

    直到後來的後來,她才曉得,原來自己不孕不是因為商事繁忙、身體虛空,而是她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喝下絕育藥。

    原來周勤總是安撫她別在意子嗣,不是因為體諒,而是楊嬛已經為他生下兒子。

    真蠢,她用一輩子的竭盡心力換來死亡。

    鴆酒下肚,魂魄幽幽飄蕩回到承恩侯府,她想再看一眼親人,沒想到……府中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歡樂掛在人人臉上。

    她在書房听見祖父和父親的對話——他們知道自己的死亡真相。

    既然知道,難道不該為她聲討?但是並沒有,他們選擇和周勤談條件。

    周勤同意追封她為後,而楊嬛所出的兒子將會掛在她名下,對外聲稱,夏氏產後虛弱身亡,日後承恩侯府將會是大皇子的外家。

    案兄升官數級,他們會像過去那樣繼續輔佐周勤。

    至此她恍然大悟,自己拚盡一世力氣,造就家族榮光,可她不只是周勤的棋子,也是承恩侯府的棋子。

    人死子棄,無人為她一掬同情淚。

    親人的疼愛是諷刺,情人的枕邊絮語是笑話,她自謊言中清醒。

    于是她帶著遺憾與痛苦投身忘川河水,原以為將會進入輪回,殊不知竟回返人世間。

    按活後,身分轉換,她不再是承恩侯府嫡女,她竟成為父親的外室女——夏晴蘭!

    其實她在當夏媛希時便知道夏晴蘭的存在。

    夏晴蘭的母親王氏是個清倌,跟了父親之後懷上孩子,母親為此大鬧一場,而家中長輩擺明態度,絕不讓王氏進府。

    倘若王氏是良家子,或許有機會成為侯府的一分子,可惜身分讓她與富貴無緣。

    王氏和夏晴蘭被安排在莊子上,王氏在夏晴蘭兩歲時過世,而夏晴蘭在八歲那年感染風寒死亡。

    本是對無足輕重的母女,前世她當成故事過耳便罷,哪知道此生自己會變成無足輕重的夏晴蘭。

    很有意思吧,老天爺的安排總令人猜不透。

    帶她長大的是莊子里的王嬤嬤,因為同姓又說得上話,王嬤嬤和王氏結下母女情誼,臨死前王氏將晴蘭托付給王嬤嬤。

    這一場風寒,夏晴蘭死去,夏媛希重生在她身上,她沒有夏晴蘭的記憶,王嬤嬤以為是延誤醫治,把腦袋給燒壞。

    她不介意被誤解,她耐心地適應這個身分,比起成為棋子的夏媛希,她更樂意當得以自由自在的夏晴蘭。

    石子撞上窗台,打斷夏晴蘭思緒,回過神,她看見站在窗外的盧予橙,眉一彎,勾出甜甜的笑容。

    夏晴蘭長得很美,比王氏更美,而王氏……若非那分飄逸出塵、宛如仙子的美貌,怎能讓看盡繁花的承恩侯世子亂了心?

    這是她重生以來領受的最大好處,夏晴蘭美得令人轉不開眼,一蹙眉、一捧心,皆教人憐愛不已,比起前世的自己,容貌勝出無數。

    她常目不轉楮地看著水盆里的臉孔自問︰倘若風流的周勤遇見夏晴蘭,與他暗渡陳倉的對象還會不會是楊嬛?

    「晴蘭,你看!」盧予橙伸手,將掌心的絹花往前遞。

    原主夏晴蘭驕傲好勝,性子刻薄、自視甚高,她以自己的美貌為榮,瞧不起村里的孩子,因此大家都不肯與她交好,只有盧予橙對她無比耐心。

    夏晴蘭常對人說自己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因身子弱得在莊子上嬌養,等她長大爹爹就會接她回去。

    多傻氣的姑娘!若是嬌養,怎會讓她與王嬤嬤三餐不濟?

    何況哪來的莊子?這兒不過是間破爛屋宅,以及三、五畝瘦田,租出去連兩人一年的口糧都不夠。侯府擺明要她們自生自滅,若非靠王嬤嬤替人漿洗衣服,夏晴蘭哪能活下來?

    承恩侯府壓根沒接夏晴蘭回去的意思,至少前世,不管是王氏、王嬤嬤或夏晴蘭,都未曾踏進侯府大門半步。

    她跑出屋子,跑到盧予橙跟前,笑眼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十二歲男孩。

    他的爹爹是個貨郎,娘很早就沒了,他有一個妹妹,寵得緊,可惜兩年前不幸過世,為此他度過一段消沉的日子,直到夏晴蘭取代妹妹,讓他從痛失親人的絕望中慢慢恢復,兩人之間的情感,非他人能言。

    盧予橙不介意晴蘭的傲嬌,而晴蘭樂于享受他的寵愛,白天王嬤嬤出門幫人漿洗衣物,盧叔叔外出賣貨,兩個孩子沒人管,便經常玩在一塊兒。

    盧予橙不清楚,但其實他們是老熟人。

    前世的他成為皇商,他和夏媛希在商場上幾度對壘,雖說一山不容二虎,但她非常佩服他。他沒有任何背景,單靠一雙手就把生意做得那樣大,甚至成為她的對手,這點相當不簡單。

    要知道,她之所以能把鋪子開遍大江南北,是因為有二皇子這塊大招牌,很少人敢不買她的帳,而盧予橙不同,他做的每個決定都出于自身的能力與判斷。

    前世她幾度上門想尋他合作,可他總是拒人千里。當時不解,但現在明白了,他是在為夏晴蘭打抱不平吧,同是承恩侯府的姑娘,為何待遇天差地別。

    前世的盧予橙下場並不好,但不僅僅他,有周勤在,所有和她成為對手的人下場都不好。

    然而,相當公平地,她這個「始作俑者」,下場一樣悲慘。

    盧予橙獻寶似的把絹花遞到晴蘭跟前,笑問︰「喜歡嗎?」他知道晴蘭愛俏,可是王嬤嬤買不起絹花。

    晴蘭一哂,前世多少精致的金銀頭面她都看不上,怎會喜歡這朵紅彤彤的粗糙絹花?不過她珍惜他的寵愛。

    「喜歡,橙哥哥幫我戴上。」

    晴蘭的要求讓他滿心歡喜,自那場病好後,晴蘭似乎變得更懂事可愛了。

    「漂亮嗎?」她轉個身,頰邊酒窩若隱若現。

    「漂亮,晴晴是咱們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說笑呢,夏晴蘭的容貌何止在村里,便是在京城中,也沒幾個人及得上。

    「橙哥哥又逃學啦。」

    盧叔叔千方百計想讓兒子考個功名回來,可盧予橙性子跳脫,雖聰明卻不耐煩學堂夫子的刻板教讀,于是三天兩頭逃學,每回被抓到,**就得開一次花,可父子兩人樂此不疲似的,時不時就要玩上一回。

    「趙夫子講學無趣,每次他開口,我就想睡。」

    「有機會讀書是福氣,我多希望能上學堂呀,可惜家里境況……橙哥哥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晴晴想讀書?」

    「當然,會認字多了不起啊。」晴蘭滿臉向往。

    她需要一個由頭來坐實自己會讀能寫這件事,她很清楚承恩侯府不會照管自己,未來她只能靠自己爭取,且王嬤嬤年歲已大,她舍不得嬤嬤頂著寒風,衣服洗得雙手長滿凍瘡,也換不來一頓溫飽。

    「那行,你等等,我回去拿書來教你。」

    丟下話,還沒等她回答,盧予橙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人影。

    這一個華麗轉身,盧予橙沒想到自己會教出一個天才學生。

    天才學生一天下來能認上幾十個字,為持續保持自己在晴蘭面前的優越感,他不得不加把勁兒認真學習,然後一天天、一年年,今生的盧予橙依舊成為皇商,並且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皇商,但這是後話了。

TOP


楔子 重蹈覆轍

    「少奶奶。」白芯慌慌張張跑進來,面上驚疑不定,直奔到晴蘭面前雙膝跪地。

    「怎麼了?」晴蘭隱憂上心,又發生什麼事?

    「是丹雲,她出事了。」丹雲和白芯是承恩侯府給的陪嫁丫頭,幾年來隨侍左右,成為晴蘭的左右手。

    「丹雲一早被大少爺命人帶走,奴婢以為大少爺傳她去問幾句話,可她一直沒回來,方才奴婢讓人到前頭問問,來人回話,說她挨板子了。」

    晴蘭蹙眉,丹雲是她的人,便是行差踏錯,賀巽也不該越俎代庖。

    白芯吸口氣後續道︰「出門前,丹雲曾告訴奴婢,倘若她回不來,讓奴婢在少奶奶面前幫她磕幾個頭,就說少奶奶的恩德來生再報,這話令奴婢不安極了。」

    來生?這麼嚴重?她犯了什麼錯?

    「別急,你先起來,我去問問清楚。」

    話音方落,踫地一聲,門被踹開,怒氣滔天的賀巽大步跨進屋里,他沉著臉,在發現跪在地上的白芯時,一腳將她踢翻。

    賀巽性格向來克制隱忍,情緒鮮少外露,這般生氣是……

    沉靜的目光望向賀巽,晴蘭想不透問題所在,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凝結,里頭有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晴蘭皮膚本來就白皙,因為她不喜脂粉,所以只薄埂地抹了層香膏,淡淡的蘭香鑽入鼻息,這氣味總令他沉淪不已。

    冬日陽光照進小花廳里,更襯得她的皮膚像宣紙般脆弱,似乎一踫就會破掉,幾絲如鴉羽似的頭發柔柔地散在頰邊,讓美麗的她更秀麗明媚、更像個瓷人兒,只是頸間的指印轉為青紫,破壞了她的完美。

    那是他動的手,是他用來恫嚇她、逼迫她不許對媛希使手段的證據,可是膽大妄為的她……沒有記取教訓……

    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肩往後推,晴蘭抗衡不住,接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背脊撞上冰冷牆面,一陣疼痛猛地襲來,痛得她齜牙咧嘴。

    心,酸楚得厲害……胸腹間那口氣,吐不出也吞不下。

    別啊,不是已經絕望,怎還能哀傷?不是已經斷絕希冀,怎還難受?

    她應該用鋼鐵打造一副護具,好好護住自己的心髒,免得一再一再的心碎,免得碎成齍粉,風吹灰散。

    堅持對上他的眼,那雙很久以前就喜歡上的眼楮,幽幽暗暗的,如一汪無底的深泉,里頭正冒著一簇奇異的火焰,似是憤怒、似是失望,明暗交替、變換莫測。

    晴蘭能夠讀懂他每個細微表情,她知道他非常生氣,並且正極力壓抑憤怒。

    所以呢?前次認定她調查他,這回又認定了什麼?

    他咬緊牙根,啞聲問︰「為什麼非要弄死媛希?王嬤嬤的事我已經解釋過,你為什麼非要恨她入骨?」

    「我是恨她入骨,但我真沒有想弄死她,我之前說的不過氣話。」

    「別把我當傻子,也別用謊話唬弄我。」

    「在你認知里,夏媛希所言都是真話,凡出自我口的皆謊言,對嗎?」

    她的意思是……他自以為是的認知?他多希望這整件事只是他的「自以為是」,可偏偏不是!

    「你要證據是嗎?可以,來人,把丹雲押進來。」

    命令方下,丹雲就被府衛拖進屋里。

    她像灘爛泥似的被丟在地上,頭發散了、臉頰腫得不見原樣,銀芽色的衣裳染滿鮮血,顯然受過重刑。

    晴蘭見了,怒氣翻涌,種種委屈再也難以忍受,莫非天底下就只有夏媛希才是人,其他人全都不重要?所以王嬤嬤死得,楊嬛的孩子死得,丹雲死得,唯有夏媛希珍貴?

    使盡全力推開賀巽,晴蘭奔上前扶起丹雲,心疼地為她拭去滿臉血痕,晴蘭不願意轉頭看賀巽一眼,只是滿腔怒意控制不住,「幾時賀家的規矩里,有屈打成招這一條?」

    竟然是他屈打成招?呵呵,這世上還有沒有是非黑白?賀巽寒聲道︰「同少奶奶說清楚,若有半句假話,別怪爺下手不留情!」

    丹雲垂眉,眼淚無助淌下,她寧願就此死去也不願意面對主子啊,她頻頻搖頭,止不住地啜泣,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說!」大掌往桌上重重一拍,賀巽怒吼道。

    抬起脖子,丹雲定眼望向晴蘭,她有不忍、有抱歉,但下一刻她硬起心腸,強忍疼痛跪著往後爬兩步,踫踫踫,她使盡全力朝地上磕頭,磕得額頭一片青紫紅腫。

    「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貪生怕死,是奴婢嘴巴不嚴,是奴婢害了少奶奶……」

    「你在說什麼?」晴蘭滿頭霧水,眼底盛裝著不解。

    「奴婢招了。是少奶奶讓奴婢用一百兩買通城里的混混綁走夏姑娘……」

    丹雲嘴巴張張合合,晴蘭越听越頭痛,怎會這樣?丹雲是她信任的人啊,這些年她厚待她、重用她,怎麼到最後卻……被背叛?

    深邃黑眸冷冷地盯住晴蘭的背影,他一字一句緩聲問︰「憋悶嗎?對于心腹的供詞,你有什麼要反駁或補充的嗎?」

    賀巽目光凌厲,盯得人頭皮發麻,但她不覺得麻,只覺得冷,是墜入冰淵、跌入地心的寒冷……

    晴蘭握住丹雲的肩膀,迫得她看向自己,「我以為待人仁厚必得善意,沒想到……我錯了。」

    「少奶奶……」丹雲哽咽不已。

    扶著椅子,晴蘭用盡全力才撐著自己站起,斜眼望向賀巽,輕蔑笑意浮起。

    「你說的對,我是憋悶,一路活到今天都深感委屈,我瞧不上嫡庶的臭規矩,卻不得不遵行,我明明事事出色,偏偏得處處低就,夏家踩低拜高、以庶換嫡,分明不是我錯,卻要我來承擔你的惡意。

    「我小心謹慎,走一步看三步,話到舌間還得吞回去,日日看著你的臉色過日子,總想著,你的心再硬,焐著焐著,總也會焐熱了,沒想到你對夏媛希看重至此,沒想到我再努力,你都視而不見。

    「我認命啦,既然沒本事對抗夏媛希,無法阻止你要做的,我又何必多事?我早就擇定態度,決意置身事外,我告訴自己,你與夏媛希要如何與我何干?往後你對我視而不見,我便也對你視也不見,更遑論夏媛希,所以我不踫她、不听她、不想她,所以丹雲說的事……我不認!」

    賀巽目光越發冷冽,「對,你一向謹慎細心,即使氣憤不平,卻仍裝賢慧、充良善,你處處小心,逼著自己假作豁達,你勸阿洵、勸黑子白子,卻把他們勸進你的陣營里,你讓所有人仇視媛希、委屈媛希,這些我全看在眼里,但半句話都不多說,因為我試著理解你。反觀你呢?你已經得到所有人的支持還不夠,還想害死媛希,其心可誅。」

    炳、哈、哈!夏晴蘭大笑三聲。

    听清楚沒?她的賢慧善良是假裝的,她的豁達、她對黑子白子和阿洵的勸慰是假的,四年的朝夕相處吶,竟換來他這樣的「理解」。

    夏晴蘭,你的人生不僅是一塌糊涂,還是盤爛局。

    她氣得全身發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背心滲出一片冷汗,指甲掐入掌心,她想尖聲咆哮,想痛哭流涕,想替委屈的自己出一口氣,然……在他冰冷的眼光下,所有的痛苦堵在嗓子口。

    「我解釋什麼都是多此一舉,對吧?你心里已經給我定了罪,對吧?」

    「人證物證俱在。」

    意思是……不容她反駁?

    她站在原地,進退維谷,他逼得她找不到立足地,還以為抽掉愛情、抽掉心,她可以無喜無慾、平平順順走完此生,還以為不出頭、不爭寵,可以與夏媛希兩兩相安,幾十年一晃眼就過去了。

    可是他這樣……擺明就算她抽了心也無法平安順遂,擺明他連一個可以安心呼吸的立身之地也不願意給,那便……算了吧!

    搖頭地淒涼一笑,她問︰「好吧,我認下,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

    「我說過,賀家後院不許有齷齪事,你敢做,就得承擔。來人,把少奶奶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他要對她動手?

    炳哈,前世今生都一樣,只要違反男人的心意,即使有再多的喜歡、再多的助益,皆能丟到一旁。

    只是比起周勤的鴆酒,三十大板粗暴得多,連塊遮羞布都不給啊,果然是敢做敢當的賀巽,比起周勤那個小人,他贏!

    晴蘭忍不住大笑,她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笑得滿臉甜蜜。

    他殘酷的眼光讓她明白,她于他是後悔、是阻礙、是不該存在的存在。

    夏晴蘭,你這個笨女人怎就學不乖,怎會以為結局將要不同?又怎會相信傾力付出必得善終?

    別再希望也別再期待,此刻她深深明白,人生不過是戴著鐐銬、踩著刀尖,被炭火逼著一步步往前走。

    只是為什麼?這樣滿肚子明白的自己,還是會重蹈覆轍?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