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藥娘掌家》

千尋 - 藥娘掌家

瞳瞳長得美,自知落到人販子手裡只有兩種下場:
一,是入了青樓,伺候千千萬萬的男人,
二,是嫁給窮鄉僻壤某個缺老婆的男人,
她運氣還不錯,二十兩和一顆糖賣給一個大鬍子男人,
他允諾她賺了錢後可以自贖,重獲自由,
只是一到他家,看到他那個三歲多還不會說話的瘦小兒子,
她立刻母愛大發,下廚做美食引他吃東西,又想辦法讓他說話,
為了調養他身子還上山采草藥,順便可以轉賣賺銀子,
唯一沒料到的是大鬍子後悔了,捨不得讓她離開,
算了,她也不想離開他和兒子,便種草藥、製藥努力賺錢,
哪知才和酒樓和藥鋪談妥長期合作生意,她竟遇上個怪和尚,
要她去找她的爹娘和哥哥,可她娘早死了,和尚是不是瘋了……


【出版日期】2019年07月24日
許卿長安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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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實力很重要

  我喜歡蘇蒙,因為他的大鬍子,因為他的性格,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麼對女人好,卻願意努力學習改變。

  最近和朋友談起家裡的老公。

  蘭妹說:“每次他用那種口氣,好像在命令我現在非要立刻做某些事情的時候,我都會很反感。”

  樺妹說:“他越是這樣,我越是想反著來,他叫我往東,我偏要往西。”

  我說:“通常這種時候,我連反駁都懶,但我會大翻白眼,把他惹得更火大。”

  其實,丈夫叫我們做這些事沒錯,就算他不叫,我們也會去做,說穿了,他們就是擔心、我們沒去做或是沒做好,可是用那樣的口氣來表現擔心,總是會令人氣到跳腳。

  是啊,老一輩的男人都是這樣,見你快要跌倒了,趕忙過來扶一把,嘴巴上講的不是

  “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嚇到了對不對?”,而是“你在幹什麼?沒有看路哦?”

  用責備來包裹關心,這些男人……真笨、真不討喜。

  蘇蒙就是這樣不討喜的男人,所以他失去妻子。

  讓兒子在沒有母親的疼愛下長得亂七八糟,然命運待他極好(應該說作者待他極好,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碰到瞳瞳、讓他心動,讓他願意為喜歡的女子試著改變,把自己變成讓女人心甘情顯死心塌地的男人。

  至於瞳瞳,就是一個刻苦耐勞、很乖很聽話,雖然有堅定意志,但碰到委屈只能選擇和血吞下或逃離現場的女子。

  我住在台南,一個很傳統的城市,多數的女子都是被教導要乖、要聽話,長大後,有了委屈不會據理力爭,只會暗暗吞下肚,而再隱忍也改變不了情況的話,就只能選擇退讓、逃避。

  男女主角的性格,是以我身邊朋友的性格作為例型寫的,剛開稿時,我不確定他們會碰撞出什麼樣的火花,直到截稿了,我才想著,其實逃避不完全是壞事,只要有本事另起爐灶,總會闖出一片錦繡天地。

  所以不管在什麼時候,實力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有沒有男人願意要你,至少你有權利疼愛自己,充實自己,讓自己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枝獨秀,教人仰望!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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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瞳瞳待她比窮人好上幾分。

  陸嬤嬤三十幾歲,長腿細腰,身材高挑,一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一雙杏眼黑白分明,長睫彎彎,五官明媚,嫵媚裡帶著三分英氣,全然不用珠飾,卻倍顯精神,她的談吐氣度非凡,讓人很難相信她只是個下人。

  瞳瞳進屋,陸嬤嬤立刻端上她最愛的老眉君。

  正渴著呢,她不顧形像咕嚕咕嚕喝光,要是旁人見著,肯定要不認同地多看上兩眼,但,陸嬤嬤望著她,滿臉滿眼都是慈愛,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碰碰她的臉,她看著瞳瞳的目光像個慈母。

  第一次她這樣做時,瞳瞳有些驚訝,但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她從陸嬤嬤眼底看見慈愛,看見真心真意,於是她處之泰然,並享受、珍惜起這樣的疼愛。

  “世子爺情況還好嗎?”瞳瞳問。

  “不大好,這兩日有些咳。”提到世子爺,陸嬤嬤皺起眉心,都是她的心頭肉啊。

  “別擔心,我看看去。”

  撩起簾帳,瞳瞳走進去,看一眼搖曳的門簾。

  陸嬤嬤喚來丫頭,道:“把我早上做的杏仁酥裝一匣子來,待會兒讓甯大夫帶回去。”

  “陸嬤嬤做事真周到,連甯大夫喜歡什麼都知道。”

  “她對咱們世子爺上心,咱們便也對她用心。”陸嬤嬤一笑,笑容映在臉上,有幾分雍容貴氣。

  瞳瞳進門時,鄭禹青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天空,臉上帶著一絲嚮往。

  “看什麼呢?”一張滿是笑臉的臉,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天空,很想飛上去,看著雲在腳底下柔軟、太陽在身邊燦爛,要是能飛上天就好了。”他說完,然後認真地觀察她的表情。

  噗嗤一聲,瞳瞳笑道:“怎麼可能,你以為自己是鳥啊!”

  總覺得鄭禹青清醒之後,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至於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說不定會有人發明一種能飛的機器,把人帶到天上去,那東西……名字姑且叫飛機吧。”他再度試探,期盼她有不同反應。

  可惜,他又失望了。

  “作夢吧,有那個閒情逸致,麻煩世子爺乖乖喝藥,認真練習吐納呼吸,身子會痊癒得更快。”她像個老大夫般苦口婆心的勸著。

  莞爾,鄭禹青苦笑搖頭,在想什麼呢?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一家人能在異地、在不同的時空裡相逢,瞳瞳……只是神似,形似,貌似,並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

  他喜歡瞳瞳,因為她有一張妹妹的臉。

  原主也瞳瞳,但喜歡的不是她的眉眼容貌,而是喜歡她一副天下無難事的自信態度。

  那些年原主久病厭世,所有人都勸著哄著,深怕他失意,唯有第一次見面的瞳瞳走到他床邊坐下來,從她有記憶時的事開始講起,講到她被拍花子帶走,被逐出家……

  原主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最後她竟然問:“你說,我活得這麼辛苦,要不要去死一死?”

  她問呆了原主,厭世的念頭竟然就被“呆”掉了。

  從那之後,原主待她特別,誠王妃便也待她特別,他們有了不只是大夫和病人的關係。

  更像是默契十足、氣性相投的好朋友。

  兩人說笑間,沒發現陸嬤嬤就站在門外,她聽著兩人對話,心口一凜,果然……不是啊!微微的失望,微微的難受,但這並不阻止她疼愛瞳瞳,一如親生女兒。

  望聞問切之後,鄭禹青問:“我怎麼了?”

  “痰多清稀、背冷肢涼、肌肉乏力、舌質淡、苔白滑、脈弦滑……你!老毛病又犯了。”

  笑望世子爺,他長得很好看,兩道劍眉,一抹英氣,是個挺俊俏的男子,可惜臉色蒼白,雖然經過多年的藥膳調養,卻仍然偏瘦。

  “所以呢?怎麼辦?”

  “吃藥囉。”

  她坐到桌邊,寫下藥方——

  茯苓八錢,白術、厚朴三錢,桂枝、法半夏、陳皮、否仁、黨參兩錢,炙甘草一錢半……再將藥方交給丫頭下去抓藥熱薬。

  “又吃藥。”他苦了臉。

  “你不吃藥,我哪有飯吃啊。”瞳瞳玩笑道。

  “我請你吃飯,你別讓我吃藥。”

  “我有那麼好打發嗎?”她張著一雙慧黠的眼睛,認真看著他。

  “不然呢?”

  “你乖乖吃藥,我給你做茯苓餅,然後你給我五兩銀子。”茯苓性平味甘入心、肺、脾經,於他的身體有益。

  “心這麼小?你的廚藝都賽過禦廚了,五兩銀子哪裡夠。”

  “所以世子爺願意給我更多?天!你當真以為我是個重利小人,對於這件事,我態度堅定,我……絕對絕對不反對!”說出最後一句話,驀地,兩人放聲大笑。

  看著她眼睛亮晶晶地,發出數道光芒,鄭禹青想起那年,想起總在床邊說冷笑話的妹妹,真像啊……如果是,就太好了。

  “財迷,你賺那麼多錢做什麼?連根好一點的簪子都捨不得買。”

  “拜託,我都長得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了,要是再簪上那些……我怕啊!”

  “怕什麼?”

  “怕走路不安全,怕被抓去當押寨夫人,怕害得天底下男人碎了心,更怕他們為我得相思病,一病不起。”

  “那不更好,你可以制藥丸治相思,又可以大賺一筆。”

  瞳瞳點點頭,伴作認真。“這倒是可以慎重考慮。”

  “你啊……”他搖頭失笑,喚來奴婢。“虹兒,把桌上的木盒拿過來。”

  虹兒把東西呈上,瞳瞳打開,裡面是一個玉佩,和田玉,雕工細緻,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送你的。先說好,不許拿去換銀子。”

  “真不許?可我更愛銀子。”

  “這麼缺銀子?為了讓袁慎之上青雲書院?”

  瞳瞳一怔,笑道:“連這個都打聽得清清楚楚,我鄭重懷疑你……有病!”

  “我有病,你是今天才知道嗎?”

  “病得更重了。”她鼓起腮幫子,可愛的模樣讓他心頭一跳。

  “何必呢,為別人的孩子。”

  “他哪是別人的孩子,他是裴哥哥的兒子,便也是我的兒子。”她態度鄭重,這一點,她不允許自己模糊,更不想任何人模糊。

  “你就這麼確定袁裴還回得來?”有點生氣,生氣她的死心塌地。

  “不管回不回來,他都是我的相公,我要追隨一輩子的男人。”

  她的話讓鄭禹青長歎。“女人為男人付出一切,值得嗎?”

  “值不值得不好說,重點是能夠樂在其中。”

  他們聊了很久,他心疼她的“樂在其中”,藥熱好、喝過藥,世子爺累了,閉眼歇下。

  瞳瞳拿起薬箱,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陸嬤嬤領著她往外,一面走一面說:“每回甯大夫來,世子爺精神都特別好。。”

  “心情得開朗些才能把病給養好,陸嬤嬤有時間便引世子爺多說說笑笑,肯定會比我的薬更好用。”

  陸嬤嬤一笑,道:“謹遵醫囑。”

  送到門口,陸嬤嬤沒收回目光。

  那年……彷佛依稀是她坐在床邊,逗著哥哥說笑,總是她說:“開心了,病就好了……”

  瞳瞳沒想到,最終竟是要鄭禹青的幫助,自己才能重定方向,重新再出發。

  “為什麼不爭?”鄭禹背問,口氣飽含懼怒。

  他知道袁裴帶回一名女子,知道瞳瞳被迫接受,知道她很傷心、很失意,知道她的“樂在其中”變成一場大笑話,而生在笑話中的她,還非要裝出一張笑臉面對他……笨蛋!大傻瓜!

  “為什麼要爭?”瞳瞳反問。

  他藉口病入膏育,硬把瞳瞳從將軍府給拉出來,可病人好好的,大夫卻狠狠地瘦了一大圈。

  “難道你打算在袁家當一輩子隱形人?”

  連這個都知道?瞳瞳失笑,他肯定不是普通喜歡她,“可以老實告訴我嗎?”

  “老實告訴你什麼?”

  “你安插在袁府的棋子,是哪一個?”

  “紫兒。”他坦承道。

  她的大丫頭?不會吧,身邊的人都能被收買?是她給的月銀太少,得從外面掙點外快?

  “你怎麼辦到的?”

  “當時人牙子帶過去的人當中,有六個是我的人。”六個最好、最有可能被挑上的。

  “世子爺這麼處心積慮,圖我什麼?”

  “你說呢?”

  “醫術?”

  他瞪她一眼,咬牙道:“圖你的美貌。”

  “我就知道,世子爺忒膚淺。”

  “對,我就是膚淺,才會喜歡你這個沒心沒肺的。說吧,真打算一輩子在袁家當個局外人?”

  “我別無選擇。”那是袁哥哥說的,她不想同意,卻無法不同意。

  “你可以和離。”

  “裴哥哥不願意啊。”他是個重承諾的漢子,他應了哥哥會照顧她一生,便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照顧”下去,不管她想不想要。

  “你點頭,我立刻把你從他身邊搶過來。”他樂意親自照顧瞳瞳,樂意予她一世平安幸福。

  “搶?說得我奇貨可居似的。”

  “別懷疑,在我眼裡,你就是奇貨。”

  她微微一笑問:“世子爺,我們是朋友嗎?”

  “這種事還需要懷疑?這些年我白用心了。”

  “那麼幫幫我吧!”

  “幫你什麼?”

  “我想去錦州投靠姨母。”

  “想找人投靠,我是更好的人選。”

  她蹲下身,下巴靠在他床邊,認真看他,認真問:“世子爺真膚淺得這麼厲害?真被我的美色迷得東倒西歪?”

  他沒好氣瞪她。“我這副身子,不必被美色所惑,就會東倒西歪。”

  她捧著自己的臉,笑問:“這麼想要我?”

  “是看你可憐,又承你救命之恩。”

  一彈指,她笑道:“好吧,等你有本事把誠王府的院子跑十圈,我就嫁你。”

  “娶你跟跑院子有什麼關係?”

  “我不想前頭常棄婦、後頭當寡婦。”

  “你咒我?”

  “是實話實說,所以……在你能跑上十圏院子之前,先幫幫我吧。”

  “幫你什麼?”

  “幫我離開袁府。”

  於是,她在世子爺和陸嬤嬤的幫忙下,帶著藥箱離開京城。

  臨行前,陸嬤嬤塞給她幾千兩銀票。她說:“出門在外,有朋友靠朋友,沒朋友就得靠銀子,這是我一點心意,你把銀錢分開放,丟了東邊的,還有西邊的。”

  看著陸嬤嬤為自己考慮周到,瞳瞳忍不住鼻酸,“謝謝陸嬤嬤。”

  “到姨母家後,記得捎信過來,世子爺會掛心。”

  “陸嬤嬤就不掛心我?”

  “牢牢記掛著呢,你這丫頭啊……總之,聽嬤嬤一句勸,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過這一關,日後再回頭看,便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陸嬤嬤溫柔的勸說,讓她心頭起澀意,抱住嬤嬤,她道:“我知道的,我不會輕易被打敗。”

  “不被環境打敗,更不能被自己打敗,懂不懂?”她捧起瞳瞳的臉,順了順她的碎發,柔聲說著她曾對女兒說過的話。“人們往往不會因為一件喜事高興一輩子,卻會因為一個創傷抑鬱終生,痛苦帶給人的記憶還這大於快樂,你是醫者,能治好別人的病不稀奇,你必須學會治好自己的感情,懂嗎?過去的,就全拋了,不管那份記憶中的酸甜苦辣,要通通丟得一乾二淨。”

  她用力點頭,用力說:“我明白的,我不會被痛苦要脅。”

  從走出袁家大門那一刻,她已經打算封鎖曾經落在裴哥哥身上的喜怒哀樂。

  “很好。人離開,心帶走,既然決定不要這段際遇,就別在裴將軍身上浪費憂傷。”

  “謝謝陸嬤嬤教導。”

  伸出手指,化開她眉間郁色,陸嬤嬤道:“下次回來,讓嬤嬤看見你的笑。”

  “好,一言為定。”

  瞳瞳說“一言為定”,卻在錦州甩掉誠王府的馬車。

  她說謊了,她沒有姨母在錦州,她真正的目標是嶺南,她要去找哥哥,她不介意那裡是不是苦寒之地,她相信自己,再惡劣的環境,她都有本事為哥哥建立一個新家。

  只是天不從人願,她被人販子擄走了……

  幸好,她後來遇上了命中註定的那個人……

【全文完】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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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遇見前世女兒之前

  他終於進來了,三年,他用整整三年的時間等待這個機會。

  “何大夫,這邊請。”

  “是。”何桐拱手,隨著管事左靜往屋裡走。

  敞廈後面是一個大院子,左邊是合抱粗的參天大樹,右邊有一整排的花架子,大樹不遠處有個池塘,池塘很大,裡面種上蓮花,四月天花開正盛。

  順著白玉石鋪成的甬道往前,南道通往五間的重式屋子,紅柱紅窗青磚灰磚,屋子裡外都精細無比。

  明間是小花廳,正面立了一架八扇的梨花木四季圖屏風,屏風前面是一張山型羅漢床,床的兩邊立著銀制的立式瓜型宮燈,兩邊一排對稱的梨花木太師椅,地下鋪著青磚,屋簷上掛著五連珠紅色琉璃花卉燈籠。

  走過花廳,走往臥房,喜鵲登梅的落地罩將它分成了前後兩部分,前面臨窗的是炕,炕前是角門,角門旁邊是多寶閣。

  落地罩旁邊是青色呢絨帷帳,帷帳中間是一座織著稚雞牡丹的綃紗屏風,透過屏風的留白處,應隱可見後面靠牆的八步床,在銀紅色的被褥間,臥著一個白色身影。

  何桐心跳得厲害,他極力抑著呼吸,卻抑不住如潮記憶。

  那年,千佛寺的梅花樹下,女子回頭,嫣然一笑。“桐哥哥,我的畫呢?”

  那年,女子彈著琴,坐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為他撫琴,一曲續過一曲。

  那年,他相信幸福就在咫尺處,誰知轉頭,竟成天涯。

  她嫁人了,備受寵愛、卻不快樂,曾經遠遠地兩人相望一眼,他無語,她垂淚,曾經夢裡多少回,夢見她口口聲聲喊著“桐哥哥”。

  為了她,他打定主意終生不娶,只為著能夠待在靠近她的地方守護她。

  可是所有人都說她快死了,太醫、大夫束手無策、藥石罔效,不少高官的女兒已經在等待她騰出位置,才三年啊,怎麼會?

  “稟王妃,何大夫來請平安脈。”

  陸玥蘋苦笑,平安脈?她哪得平安?自從嫁入霍王府,她就不曾平安過,心裡想著,她還是乖乖把手伸出去,下一瞬,冰涼的手指貼在腕間。

  何桐細細號著脈像,眉心蹙緊,手指微抖,她竟然……對自己這般殘忍?

  深吸氣,穩定心緒,他鬆開手,對左靜道:“能請王爺進來談談嗎?”

  左靜迎視對方目光,眉頭蹙緊,他也認為王妃不久人世?歎息……能期待什麼?讓這個新大夫過來,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何大夫開藥便是,其餘的不必多說。”

  聞弦歌、知雅意,他沒有堅持,“若是王爺不得空,那麼讓丫頭進來服待吧,下官必須為王妃扎針。”

  “針灸能治好王妃的病?”

  他搖頭道:“只能稍解王妃痛苦。”

  左靜一顆心沉下去,看樣子真的只能盡人事,王爺圖謀之事亦只能再尋他……

  “何大夫稍等。”既是針灸,他不便在屋裡待著。

  左靜一轉身,何桐立刻撩開帳簾,目光與陸玥蘋對上,兩人皆是一凜。

  記憶中,那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形容枯槁,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不再精神,嫵媚的她失去記憶中的嫵媚,她身上的英氣也提除。

  是什麼樣的日子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桐哥哥……”

  陸玥蘋剛開口,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立刻做出噤聲動作,放下帳簾。

  進來的不是丫頭,而是個態度不善的老嬤嬤,她板著臉孔問:“不知大夫有何吩咐?”

  “勞煩嬤嬤為王妃褪襪。”

  老嬤嬤眉頭一皺,來過那麼多大夫,就沒這麼麻煩的,心裡雖不滿,她還是轉身為王妃脫襪子,這時後頸一陣刺痛,她失去知覺。

  何桐抓住嬤嬤下墜的身子,輕輕往旁邊一放,他坐到床邊,對著陸玥蘋低聲道:“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果然是她的桐哥哥,大夫診不出來的毛病,他一眼就曉得是她自己弄出來的。

  “桐哥哥,我不想活,也不能活了。”

  “發生什麼事?”

  她握緊他的手,用盡全力,指節微微顫抖。“王爺要造反。”

  造反?皇上已經登基多年,天下大事底定,霍王說造反就能造反?他把皇上看成什麼?

  “別管這個,我先給你解毒。”

  “睜眼說瞎話,明知道毒入膏育,藥石無效,何必多此一舉。”那藥還是桐哥哥配出來的呢。

  “我能保你……”

  “多活三個月?不要,這種折磨……我受夠了。”從嫁入王府,從成為高高在上的霍王妃,她的身體、心靈就飽受催殘,她是真的不想活。

  “玥兒。”

  “桐哥哥,若非到最後關頭,我也是個惜命之人,之所以對自己動手,是因為明白待那人目的達到,也不會留我性命,與其如此,我何必遂他意願。”

  “把話說清楚。”

  “桐哥哥幫幫我吧,我已經沒救了,但也絕不教那人順心遂意。”她凝睇著他,懇求的目光令他不忍拒絕。“玥兒要我做什麼?”

  “先抱我起來。”

  何桐彎下身將她抱入懷中,發現她竟然這麼輕,鼻頭微皺。

  依著指示,他走到妝台前,打開抽屜。

  她伸手進去掏摸,抽屜後方有夾層,她從裡面取出一對銀環,告訴他,“想辦法交給皇上。”

  “那人心思鎮密,桐哥哥要諸多小心,萬萬別教他看出破綻。”

  玥兒小心翼翼的口吻,讓他心頭酸得更厲害,玥兒在這裡過得都是怎麼樣的日子啊?他把玥兒放回床上,拔掉嬤嬤頸後的銀針,嬤嬤瞬間清醒,拍拍自己的臉,剛才怎會前一片黑暗?

  何桐關心問:“嬤嬤最近是不是太勞累?”

  “我剛剛……”

  “嬤嬤昏過去了。”

  “那、大夫可不可以幫我看看?”

  “我已經為嬤嬤號過脈,情況不嚴重,我回去後抓藥,命人送過來給嬤嬤。”

  老嬤嬤聞言,笑出一口黃板牙。

  入夜,霍王走到床邊,挪開她頰邊一縷散發,額頭的黑氣擴散到整張驗,鬆弛的皮膚上滿是皺紋,他都快不記得她原本的模樣了。

  曾經他對她著迷,可惜,他始終走不進她的心,如今……目光瞬間冷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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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有兒斬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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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斬斷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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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的對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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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入京淪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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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前後夫君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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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蝴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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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想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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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遇上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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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ang56 於 2024-10-15 18:24 編輯

第五章 買地種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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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合巹酒被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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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猴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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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許多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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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以為自己贖身嗎?

  男人啊,年紀一到,就要有個女人來熱炕頭,喜不喜歡、漂不漂亮其次,重要的是能滿足男人的肚子和下半身。

  至於話本子裡頭的情情愛愛,誰曉得在鬧些什麼?對男人來說,與其看那些愛來愛去的文戲,不如看一場孫悟空大鬧天宮,擂鼓聲起,一番熱鬧。

  就是為這點需要,今兒個孟殊領一票兄弟下山來找婆娘。

  孟殊也需要一個婆娘,但主要目的不是熱炕頭,而是帶兒子。

  小孩是種相當麻煩的動物,打晚兒出生起,他就沒睡過一場好覺。

  弟兄們見他三不五時黑著兩個大眼圈,便勸道:“老大也領個婆娘回家吧,就算下頭不癢,至少夜裡有人看著晚兒,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這話說得實在,晚兒身子骨差,三天兩頭病著,需要有個細心妥貼的女人來照料,何況別說夜裡,就算白天,他也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哪有辦法陪晚兒,搞得孩子都三歲多了,走路不穩、說話不會、眼神呆滯、脾氣古怪,再讓他帶下去,再好的苗子也得往歪裡長。

  一群男人熟門熟路地來到牙婆家裡。

  聽說孟殊又帶兄弟往這裡來,牙婆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這爺可是大客戶,每個月都會帶一票男人過來挑媳婦,他們行事大方乾脆,從不講價,在意的是看得順不順眼。

  “去去去,把新貨都給拉出來。”她催促過身邊的嬤嬤後,便扭著屁股出門迎爺。“孟爺快進來坐坐,來人,上茶。”

  她一邊招呼孟殊,一邊計算著跟在他身後的男人,一、二……十三個,又是筆大買賣,頓時笑得更歡。

  雲州多山多丘陵,民生談不上富庶,因此大戶人家少,人牙子大部分與山坳坳裡的獵戶作交易。實在是山上地方苦窮,沒有女人願意嫁進去,想找媳婦傳宗接代,只能多獵點好貨、攢些銀子,再到牙婆那裡挑合眼女子。

  因此,在這裡要促成姻緣,牙婆比媒婆更幫得上忙。

  “李婆子,我上次要的……”

  張尋嘴巴一開,牙婆立刻接話,“記著呢,要樣貌美、氣質佳的,有,這回給爺挑了好幾個過來。”

  在這裡選媳婦,自然是要挑能做事、力氣大、好生養的,偏偏有男人看不開,非要尋那貌美如花的,也不想想,夜裡燭火一滅,漂不漂亮有差嗎?

  何況長得好的女人氣性大,娶回去當婆娘,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要是碰到性子烈的,想方設法逃出山坳裡,到頭來豈非白忙一場?

  只是客人最大,怎麼要求,她自然怎麼辦,這不,這回從外頭尋來不少好貨色。

  李婆子剛應下話,一群女人就被領出來,二十來個,排成三排陸續進屋。

  看見今天的“貨”,張尋笑咧了嘴。

  就說唄,這李婆子慣會說好話,醜女也能被她誇得像朵花,讓她去尋幾個養眼的,都說過幾回了,若不是他上次捶了桌子、發一回飆,這會兒哪會有幾個顏色好的。

  “那行,今兒個咱們老大也要挑個頂好的。”

  女子們都垂眉低頭,看不清楚容貌,但看得出身材窈窕、形容清秀。

  孟爺也想挑媳婦了,那得……李婆子攥了攥拳頭,硬是把坑人的壞笑給憋進肚子裡。

  “張爺,我得把話說在前頭,一分錢一分貨,第一排這幾個身價不同,沒有十兩銀子以上賣不了,後面兩排倒是還可以談談。”

  “行,我會看著辦。”

  說完男人們搶身上前,深怕好的被挑走,想當新郎又得等下個月。

  張尋粗魯地勾起女人下巴,像挑牲口似的一個個看過去,瞧身材、挑容貌,他也不避諱,自己就是個好顏色的,不介意給婆娘捧洗腳水、燒熱灶,卻不能容許醜婆娘在跟前晃。

  想到哥哥娶的嫂子,張尋揉了兩下鼻子,唉!他怎就不怕生一窩醜孩子?

  孟殊很少說話,女人一走進屋裡,他就捧著茶細細品著,好像喝茶比看女人更有趣似的。

  他的身量高、體格壯碩,留著一把大鬍子,一雙眉濃,一對大眼,兩隻手掌攤開,硬是比別人大上許多,長長的兩條腿,桌子底下都裝不下。

  視線隨著張尋前進,他沒有非要挑最美的,他要挑個合眼緣的,至於合眼緣的條件?平心而論,他不是太清楚。

  直到張尋勾起寧語瞳的下巴,他接觸到那雙亮得能發光似的眼睛,咚地,心底某根弦被觸動了。

  她長相甜美,但眼底含愁,嘴角銜澀,分明哀傷,卻是一臉的懂事乖巧。

  她的懂事乖巧像顆石頭,重重地砸中他胸口。

  通常越懂事越沒人心疼,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太乖的孩子頂多只得到一個乖字。

  有想望不敢說出口,深怕旁人為難,別人有渴盼,再委屈也要盡力去滿足,深怕自己不夠好就不被喜歡,這種人受委屈也不敢哭鬧,不懂得自私、不曉得耍賴,這種乖……傻到很欠……人疼。

  瞳瞳抿緊雙唇,面上乖巧,心底卻無比抗拒。

  她的運氣真背!早知如此,當初就狠賭一把,說不定跟了世子爺,更有機會見到哥哥。

  如今,不知天南地北何處歸,誰曉一抹紅豔落誰家?

  她後悔極了,路上逃過兩次,兩次都被抓回來,最後人家乾脆給她灌了藥。所以……她規劃不出“所以”之後的事,如今只且看且走。

  至於她的乖……是被告誡過的,若是不被人買回去當媳婦,就只能等著被賣進青樓,不想伺候一個男人,那便伺候千千百百個男人。

  這話毒辣得狠,卻明明白白地點出她的困境,此時除了乖巧,她別無選擇。

  於是不甘隱著,怨懟藏著,她只盼運氣夠好,碰到一個寬厚男人,讓她有機會圖謀以後。

  “我要這個。”張尋指著瞳瞳。

  聽見張尋這話,李婆子巧笑嫣然。這位小爺真有眼光,這姑娘不只漂亮,還美得有氣質、有內涵、有底韻,怎麼看都像個大家閨秀,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故事,會淪落到她手裡。

  李婆子瞄一眼孟殊,發現他也在看瞳瞳,心念一轉,笑道:“小爺,這位姑娘得賣二十兩銀子。”

  聞言,張尋惱怒。“啥?剛不是說十兩?”

  “爺沒聽仔細,我說的是十兩以上。這位姑娘姓童,出身不凡,能斷文識字、會算帳,就算花二十兩,您也不虧啊!再說了,您看看她這長相,鵝蛋臉、新月眉,容貌嬌美,風姿綽約,要是再好好打扮起來,不是我說大話,宮裡的皇后娘娘都不見得有她漂亮。我開的可是良心價,要不,送到‘香袖招’,說不定可以賣上五十兩。”

  張尋搔搔頭,如果能識文斷字,二十兩確實不貴,可他哪來那麼多錢?

  前陣子聽哥的盤算,又買下三畝地,就算把他榨乾榨透,也榨不出這一筆錢。

  一旁聽到香袖招三個字,孟殊擰了濃眉,走到瞳瞳身前。

  那麼長的兩條腿,他的身量讓人有十足的壓迫感,不由自主地,瞳瞳抬起頭,首先入目的是他那把大鬍子,然後是他那汪黑得讓人探不到底的眼睛,他生得高大壯碩,寬肩窄腰,簡單的藍色棉布直裰在身上,身形顯得筆挺勻稱。

  他的眼窩深邃、鼻樑高挺,看不清他覆在大鬍子底下的半張臉,饒是如此,她仍然覺得這個男人英俊得令人窒息。

  他就這樣看著她,沒有動作、沒有聲音,連表情都沒有多兩分,而她竟然……竟然感覺站在他面前很安全?

  就算被他買走,也前程無虞、安全無慮,即使當他的奴婢,她也能順心遂意,謀劃想做的事情……真真是太奇怪的直覺。

  孟殊不想的,但還是做出突兀事兒,他從懷裡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把糖遞到她嘴邊。

  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受不了她微皺的眉、下拉的唇,受不了她不說話,委屈填滿了她的眼。

  她是個傻女孩,像好友信裡提及的小丫頭那般傻氣。

  於是他決定,不管她乖不乖,都要把糖給遞上,讓她嘴甜心甜,不再教委屈掛滿眼。

  她對他有莫名的第六感,他對她也有無法解釋的直覺,於是孟殊問:“你願意跟著我嗎?”

  她反問:“你是個講道理的男人嗎?”

  他回答,“我是。”

  她又問:“如果我能攢到二十兩銀子,可以為自己贖身嗎?”

  她問得很真誠,沒想話一出口,孟殊身後的弟兄們全哈哈大笑起來。

  這裡不是京城富裕之地,別說一個弱女子,就是他們這票大男人,手裡侍弄幾畝田,再加上運氣好連年風調雨順、穀物大豐收,想攢個二十兩銀子,也得耗上好幾年。

  到時候……憑老大的“本事”,說不定孩子都生下好幾個,人老珠黃了,不巴著老大,還想要贖身?

  所有人都在笑,但孟殊把笑咬在齒縫間,不外露。

  是,他也覺得可笑,但傻女孩的認真,讓他不由自主的認真起來。

  “可以。”他回答。

  一笑,鬆開憋緊的氣,她說:“好,我願意跟著你。”

  孟殊付錢拿走身契,大大的掌心裹住她小小的拳頭,特意配合她的速度慢慢地往前行,每回興致起,他回頭,給她剝顆糖吃。

  她其實並不愛吃糖,更不愛哭,但咽下肚的糖卻教她心漲得厲害。

  孤獨太久的人,有人遞出一點溫柔,她的反應往往不是高興,而是惶恐。

  擔心這只是錯覺,害怕受之有愧,便急忙想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值得被這般對待,卻又怕對方只是逢場作戲,自己一個不小心,卻入戲太深。

  她已經孤獨太久了,擔心分辨不出是戲劇或真實,於是她盯著他的臉,試圖弄清楚。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問。

  “我必須弄清楚,方才吞下肚的是糖,還是穿腸毒藥。”一哂,她回答。

  “我不會和自己的錢過不去,你要二十兩呢!”他呵呵笑開,握緊她的手又道:“我發誓,跟著我,你會有吃不完的糖。”

  這句話比方才吞進肚子裡的糖更甜、更教人舒心,沒道理的好感,像草木的細根,迅速往她心底紮根,在她的胸口處索取養分、快速增長。

  孟殊的房子不大、房間不多,只有兩房一廳、一灶間,像村子裡其他兄弟住的一樣,起初蓋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是同樣的規格,只不過因為他是老大,加上老大家有兒子,為了怕吵到小孩,當初留地的時候,老大家的院子硬是比旁人家的大上三、五倍。

  廳堂很大,吃飯待客、與弟兄們會議,都在這裡。

  兩個房間,晚兒住的地方,小床小桌小椅,家俱全配合他的身量打造,另一個房間足足是晚兒房間的五倍大,除了特大號的床櫃之外,還有張大書桌和書架。

  “姑娘,要不要先梳洗?”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婦人問。

  她是王氏,張尋心裡那個醜嫂子,說她醜,有點過分,就是矮了點、胖了些,皮膚有些黑、有些粗,但眉眼舒坦,讓人望之可親。

  雖然她長得不好看,卻是個勤勞苦幹、認命認分的,自從被買來當媳婦之後,就認真幫丈夫打理起家裡。

  白天丈夫下田,她便到老大這裡帶小孩、整理家務,每個月賺上五百錢,一年也能攢足六兩銀子,對家裡不無小補。

  “好,麻煩你了。”

  王氏笑笑道:“等等,水馬上就好。”

  等王氏離開,瞳瞳深吸氣、吐氣,看著房子四周,竟覺得好笑。

  二十兩銀子、一把糖,她把自己賣了,她沒有後悔空間,也不後悔,因為不必落入牙婆嘴裡的香袖招,因為……鬍子大爺雖然粗獷,卻有一雙溫柔的大手。

  王氏將她領到孟殊房裡,放下行李,行李是她的藥箱,人販子還算有良心,除了拿走她藏在藥箱裡的銀票首飾之外,其他的都留下了,她的藥、銀針、手術刀……都還在,對了,還有兩身衣裳,比起同樣被賣的女子,她富裕得多。

  走到書架前,她看看上頭的書,逐本看去,這人想考狀元嗎?怎地書架上多數是舉業書冊?

  瞳瞳失笑,推開窗,屋子不大,但外頭有塊很大的花圃,裡頭種了不少茶花,看得出來是精心侍弄過的。

  方才一路行來,在看見這片隱藏在兩座高山中間的數千畝平地時,她是驚豔的,尤其田裡一片綠油油的植物,生氣盎然,教觀者心情雀躍。

  他們怎麼會尋到這片桃花源,在此定居?

  幾乎是第一眼,她便喜歡上這裡。也許,未來不會像她想像的那麼糟糕。

  驀地,隱隱有哭聲傳來,瞳瞳循著哭聲找到晚兒,他剛睡醒,看見身邊沒人,便以哭聲引人。

  瞳瞳細細看著男孩,兩歲左右,身形瘦小,五官相當漂亮,唇紅齒白,一雙眼睛乾淨明亮,不太會說話,指著她咿咿嗚嗚,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瞳瞳走近,他讓她想起慎兒,那個為了她要放棄喜歡女孩的慎兒,瞬間暖意襲心。她輕輕將晚兒抱起,額頭貼著他的額,意外發現他有些微咳嗽,瞳瞳翻過他的手,為他號脈,不禁皺起眉頭。

  晚兒靠近瞳瞳,她身上的氣味太好聞,一窩進她懷裡,他就不想動,小小的手圈住她的腰。她想推開他,看看他的舌頭,他卻撒嬌地咿嗚兩聲,小手圈得更用力。

  那是依賴,孩子對母親天生的依戀,雖然她不曾生過孩子,但她在慎兒身上得到過同樣的經驗。

  怎麼會第一眼就拿她當母親了呢?

  王氏也聽到晚兒的聲音,快步走進來,卻發現晚兒窩在瞳瞳胸口。

  王氏有些意外,晚兒誰都不親,連自己的爹也不願意靠近,她照顧晚兒這麼久,他還是與自己有距離,這就是緣分嗎?王氏微微一笑,老大挑對女人了。

  環住他小小的身體,瞳瞳抬眼問:“這孩子……”

  “是老大的兒子,晚兒,都三歲多了。”

  “三歲?怎會養得……”

  “這麼瘦小?是啊,這孩子打出生身子就不俐索,經常犯病,一個大男人哪有辦法像女人般細心照料?況且老大忙,經常不在家,再加上這孩子性子拗,你看,都三歲多了還不肯開口說話,不吃飯,只喝奶。

  “為了他這古怪脾氣,老大還在後院養了幾隻牛羊,方便隨時取奶,是我們覺得這樣子下去不成,才勸老大去買個媳婦回來。”

  瞳瞳點點頭,問晚兒,“餓不餓?姨給你弄點吃的,好不好?”

  晚兒搖頭,他不愛吃東西,比較喜歡賴在這個香香的懷抱裡。

  “不想啊!好吧,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說話,只是把頭往瞳瞳懷裡鑽。

  “不想講話啊……沒關係,我來說給你聽。我叫瞳瞳,你可以喊我瞳姨,以後我會陪著你,陪你說話唱歌,陪你吃飯睡覺,陪你讀書長大,不管你黏不黏我,我都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一個沒有娘親的孩子,她只能猜測,他和自己一樣孤獨。

  本以為晚兒聽不懂,沒想到他竟然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好半晌後,笑開,露出小米粒似的牙齒。

  他一笑,臉頰邊出現兩個深深的酒窩,讓他看起來更可愛。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對不?”她對他點點頭道。

  他看出她的欣喜,學著她的動作點點頭。

  “拜託拜託,回答我一聲好不好,就說‘是’,可不可以?”

  晚兒看著她,沒有說“是”,卻害羞地笑開,下一刻又窩進她懷裡。

  瞳瞳輕笑著搖搖頭。“沒關係,現在不想說,待會兒說,今天不想說,明天說。可是……說話是好事,你開口,我才能知道你想要什麼啊!”

  她一面講話,一面把他抱進廚房裡,把灶台前的食材巡過一輪,她再把晚兒放在椅子上。晚兒不肯,她說:“看我玩遊戲,很好玩的,一下子就好,你坐一下子,我就抱你。”

  晚兒這才鬆開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三歲的孩子、兩歲的身量,他哪有他爹那副模樣,他的爹身子可強壯了,往人跟前一杵,像座山似的,所以……不行,他得好好養養。

  瞳瞳跟王氏要了一塊麻布,打兩顆蛋黃和兩顆全蛋,擺進牛奶和糖充分攪拌,深怕把空氣給攪進去,她的動作分外溫柔,另一邊燒起爐灶、熱水,擺好蒸籠。

  待王氏把麻布送過來,清洗乾淨之後,來來回回過濾三次蛋液——在京城家裡,她有特製的細篩子,在這裡只能將就。

  水滾,將過濾好的蛋液擺進蒸籠裡,她拿個盤子蓋在蛋液上頭,再往蒸籠邊插入一根竹筷,讓熱空氣從縫裡竄出來,免得溫度太高。

  不多久,布丁蒸好,放進冰涼的井水裡降溫,她把晚兒抱在膝間開始說故事。

  “有個小孩叫做阿不,他不吃飯、不說話、不笑,什麼事都搖頭說不,他的娘惱了、他的爹煩了,可是誰都沒有辦法教他乖乖吃飯說話,怎麼辦呢?有一天,爹爹從外頭回來,帶回一隻鸚鵡,你知道什麼是鸚鵡嗎?”

  晚兒搖頭,眼睛亮亮的,顯然很期待她的故事。

  “那是一種鳥,身上的羽毛五顏六色,非常漂亮,他最厲害的本領是會學人說話……”

  她一面說故事,見布丁涼了,拿起湯匙舀了一口,往他嘴巴送。

  晚兒見狀,連忙捂起嘴巴猛搖頭。

  瞳瞳笑開,說:“你是晚兒,不是阿不,怎麼可以學他呢?還是以後我喊你阿不?阿不、阿不、阿不……”

  她喊一聲,他搖一次頭,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瞳瞳這才說:“就嘗一口,如果不喜歡就算了,然後我繼續給你講故事,好不?”

  她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看得晚兒心頭暖暖軟軟的,皺一下眉頭,勉強開口,誰知細軟滑嫩的布丁一入口,他眼睛瞠大,剛把布丁吞入肚子,立刻又張嘴。

  “好吃對吧?”

  晚兒點頭。

  “瞳姨還會做很多比這個更好吃的東西,以後每天給晚兒做,好不好?”

  晚兒又點頭,然後瞳瞳一面餵食、一面說故事。

  一個講得認真、一個聽得認真,一碗布丁,一點一點進了晚兒的肚子裡,兩人都沒發現,孟殊在窗外站了很久,更沒有人發現,他的目光變得柔和,嘴唇在大鬍子底下彎出線條。

  本以為初來乍到,她需要時間適應,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和晚兒熟悉。

  多數女子來到這個前不著別村、後不著他店,唯有群山環繞的封閉山谷時,都會感到惶惑不安。

  今兒個買回來的女人,都安排好各家媳婦過去勸說,他想著,回到家裡應該會看見王氏沖著她好說歹說,勸她安分認命、乖乖當自己的媳婦,沒想到竟會是這幅光景。

  孟殊笑開,濃密的鬍鬚微動,深邃的眼睛輕閃,他想,自己沒挑錯人。

  “熱水燒好了,姑娘要不要先去洗洗?”王氏想接過晚兒,可晚兒不肯,把頭埋進瞳瞳懷裡。

  這樣就黏上了?孟殊勾勾眉,大步上前。“把孩子交給我,你去洗洗。”

  一路行來,風塵僕僕,好潔女子肯定不舒服。

  瞳瞳低頭看看晚兒,說:“等會兒再洗,孩子有點咳嗽,我想先上山采點草藥。”

  她懂醫藥?這二十兩花得太值了。

  “又咳嗽?”孟殊皺起濃眉,分明是關心,偏偏表現出生氣,他強硬地想抱過孩子,晚兒不樂意,雙手硬圈住瞳瞳脖子,啊啊叫喊著。

  “小心。”瞳瞳閃身躲開他的大手,低聲道:“別嚇著他,我抱著就好。”

  “你抱著他,沒法子上山。”

  這倒是,瞳瞳想了想,問:“你可以陪我上山嗎?”她對山勢不熟悉,需要一個嚮導。

  他毫不考慮便回答,“可以。”

  她拍拍孩子,柔聲道:“晚兒,抱著你我無法爬山,讓爹爹背你,我們一起去山上走走,好不好?”

  晚兒不肯,她又耐心地分說老半天,才說得他抬起頭鬆開手。

  “我不抱你,但是一直牽著你的手不放,好嗎?”

  兩人對視,半晌,他輕輕地點了下頭、鬆開手,她才把孩子交給孟殊。

  孟殊不懂何必花這時間,要是他,強行搶抱過來,晚兒頂多叫幾聲、哭幾聲,難道還能造反不成?他就不信孩子不乖乖妥協,又不是娘兒們,大丈夫得學會能屈能伸。

  只不過她對晚兒溫柔的模樣……真好看!讓對孩子缺乏耐心的孟殊,想要多看一會兒。

  兩道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盯得她渾身不對勁。“有問題嗎?”瞳瞳問。

  他一拍腦袋,傻笑起來。“你對孩子真有耐心。”

  有耐心嗎?是啊,她對孩子一直都很有耐心,不管是對晚兒,還是對慎兒。

  緩緩吐氣,那時候她剛成親,新郎還沒把新娘領進門,就脫去喜袍,打仗去了。

  她是從什麼時候起就打定主意要嫁給裴哥哥的?

  打裴哥哥從拍花子手裡把她救回來那天起吧,那時她便想著趕快長大,長大後順順當當地嫁給裴哥哥,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支起門楣。

  終於,她嫁了。

  喜帕褪下,她以為袁家只有婆婆,誰知道還有個四歲的慎兒等著喊她娘。

  娘?她才十四歲呢,都還沒及笄,就當了人家的娘。

  生氣嗎?當然,也生氣、也埋怨、也心酸,但她是個良善女子,永遠不會忘記袁裴的救命之恩,何況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日復一日慢慢處起來的。

  她喜歡他,發誓為他盡心力,一世敬他,不過是多了個兒子,嚴重嗎?不嚴重的。

  突如其來的兒子,並未改變她支撐袁家門庭的計畫,她把慎兒當成親生兒子,悉心照料婆婆,她用盡力氣為裴哥哥打造美好的家園……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

  聽見慎兒的讀書聲,瞳瞳笑顏逐開,時間飛快,慎兒八歲了,他很聰明很乖,也很體貼,四年朝夕相處,她視他為親兒,他待她為親娘。

  起初,她當真以為慎兒是裴哥哥的親生兒子,直到後來、後來再後來,往來的家書中,袁裴才告訴她,慎之是同袍之子,同袍曾對他有救命之恩,後來同袍死了,他便收養慎之為兒。

  這讓瞳瞳更欽佩裴哥哥,他有情有義、有恩必報,他對所有待他好的人都傾心付出,那麼為袁家竭盡心力的自己,他必定會回饋一世愛情,對吧?她是這樣想的。

  於是她認真製藥、拚命賺錢,改善袁家生活。

  她把袁家舊宅拆了,蓋起又大又新的房子,她請師父給慎兒啟蒙,還買下人伺候婆婆,所有人都說袁家娶了個好媳婦。

  “娘回來了?”聽見腳步聲,慎之回頭,沖著瞳瞳一笑。

  她上前掐掐他的小臉頰,肉肉的小臉。

  “娘又去誠王府嗎?”

  “嗯,冬天到,世子爺容易犯病,娘得給他備藥。”

  “以後娘去誠王府,讓慎兒跟著好嗎?”

  眸光一閃、頭微偏,她捧起他的臉,認真問:“你聽到什麼?”

  目光閃避,他不能出賣奶奶,只是鼓著一張包子臉,視線不敢與瞳瞳對上。

  見他不語,瞳瞳呵他癢,他左躲右閃逃不了,笑軟在她懷裡。

  瞳瞳很清楚,婆婆不喜歡她經常進出誠王府,可她不過是一介女子,若沒有誠王府在背後撐腰,誰都可以欺她、辱她,受了苦也只能往肚子裡吞。藥丸買賣那麼大的利益,誰不想分一杯羹?她與誠王府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他想了半天擠出這麼一句話。

  “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娘得多積功德,以求你爹戰場平安。”

  “可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爹在那麼遠的地方打仗,要是娘……

  噗地,她大笑失聲,捧著慎兒的小臉,重重地在他額頭上親一口。“在想什麼啊,撈月得有體力呢,世子爺是病人,哪來的力氣近水樓臺,更何況娘這顆月,早早被我們家慎兒給摘了。”

  慎之抱著母親的腰,嬌氣道:“娘,永遠別離開慎兒,行嗎?”

  “娘不會離開的呀,只是慎兒娶了媳婦兒,肯定想插上翅膀,趕緊離開娘。”

  “才不會,慎兒有媳婦更記掛娘。”小包子嚴肅無比回答。

  她輕笑。“慎兒,別害怕分離,終有一天,慎兒羽翼豐滿就得展翅高飛,你必須到很多、很遠的地方,開展自己的眼界。”

  “娘和我一起高飛。”

  “那個時候娘老了,飛不動啦。”

  “我背著娘飛,我到哪兒娘就到哪兒。”

  “在想什麼?”孟殊的聲音喚得她拉回思緒。

  瞳瞳回身一笑,掩去眼底的黯然,搖搖頭,那些已經過去了。

  即便她對他有再多的耐心、疼愛……慎兒都不再是她的兒子,裴哥哥說得對,程月娘、雪兒、婆婆、慎兒、裴哥哥他們才是一家人,緊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而她,不過是外人……

  “沒什麼?快走吧。”

  孟殊把晚兒縛在身後,瞳瞳背起竹筐,一起往山上走。

  穿過村子,不少村人看見孟殊,紛紛同他們打招呼。“老大好。”

  “嫂子長得可真好看。”

  “晚兒挺喜歡嫂子的,對吧?”

  眾人對他熱情,連帶地對瞳瞳、晚兒也熱烈著。

  這裡是個純樸的好地方,她的直覺沒錯,一眼便喜歡上此地。

  直到兩人走得遠了,村民們還在耳語——

  “老大和嫂子看起來挺相配的。”

  “我才想著呢,咱們老大眼光高,能瞧上什麼樣的女人。”

  “嫂子可是花了老大整整二十兩銀子呢。”

  “這麼多?當初落戶的時候,每個人分得十畝田和二十兩,一口氣花掉二十兩,往後老大要靠什麼嚼用?他還得養晚兒呢。”

  “甭擔心,老大武功高強,多上山幾趟,打兩隻大老虎,肯定能夠撐到夏末出糧。”

  “希望新嫂子能待老大好一點。”

  “舊嫂子待老大也不差,就是、就是……”

  “是她命不好。”眾人的議論持續好久才停下。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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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找到在乎妳的人

    小編一直以為,要抓住男人的心,只要抓住男人的胃,同理,想抓住女人的,也要先抓住女人的胃?所以,會做菜的A,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每每下廚總能滿足女友的胃,雖然小倆口偶有摩擦,不過甜蜜時總能甜得膩死人。

    但擁有好廚藝卻不見得是捉住男人心的必勝招數,就像《藥娘掌家》故事中,因受女主哥哥所託,男配袁裴娶了女主瞳瞳為妻,但他沒揭她紅蓋頭就上戰場打仗去了,才十四歲的她卻要支撐起一個家,照顧他生病的母親和他的兒子,幸好她擁有一手製藥的好本領,讓一家三口過得好,且讓袁家改頭換面。

    等幾年後他打勝仗歸家,卻帶著他的最愛回家,即使瞳瞳將家理得有多好、即使瞳瞳煮得一手好菜,但只要他認為自己的最愛受到一點委屈,就會責備瞳瞳的不是,且要她多忍耐。

    相較之下,當瞳瞳遇上咱們男主角時,她真心相待男主和他的兒子晚兒,而他們也以真心回報,晚兒把她當親娘似的黏著她、巴著她,男主則從一開始只想買個娘子照顧兒子,到後來因為在乎她,想盡辦法想留下她(怕瞳瞳賺夠錢就跑了),甚至之後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小編不劇透),他都毫不遲疑的站在她身邊,支持她,做她的後盾。

    男主角和男配的差別,在於在不在乎瞳瞳。袁裴愛的是其最愛,不是瞳瞳,所以狠心的要瞳瞳一再忍耐。而男主角因為愛瞳瞳,因為在乎她,所以為了讓她開心,努力完成她的心願。

    愛看戲劇的編編,在影劇版上常看到交往很久的情侶或夫妻分手了,如果在一起不快樂的話,不如放手,讓各自去尋找真的在乎自己的另一半,不是更好嗎?祝福大家早日找到在乎妳的那個人。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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