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薔《熟男不結婚》


出版日期: 2008-02-20

愛情是束縛,能勒索一個男人的自由,而自由,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寶物──
這是他信奉的哲學,所以他總是巧妙地閃避愛情發生的瞬間,盡情享受人生;
可是遇上了她,他就失去了真正的自由,心里不再只有自己,還多了一個她……
他不能否認,當她走近的時候,那一瞬間心的顫動,很美;
但他不願為了愛情失去自己,只好做得壞、做得自私,
將自己的心偽裝得更冷更堅硬,將她驅逐出境;
他的目的達到了,卻也輸個徹底,失去了她的下一秒鐘,
他就要開始領略,一個男人能為一個女人所受的苦……

T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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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首先,謝謝把這本書帶回家的親親讀友!

真的很感謝你們把這位自以為是絕世優質男的傢伙領回去,如果是在書展期間來領的,或許已經得到薔的簽名了~~《不是很龍飛鳳舞,請見諒啊!:P)

另外,薔準備了兩份小禮物,就是故事裡晚虹送給元朗的木盒子,盒子里還藏了顆星星——不知是哪位幸運讀友能抽中這份禮物呢?

薔也很期待呢!^_^

現在,來談談這個故事吧!

亞菲與晚虹,在薔的設想里,這兩個女角一開始的立足點是平等的,魏元朗是真的誰也不愛的。(也許亞菲還佔些便宜,因為元朗畢竟曾經深愛過她,對她還有一份淡淡的牽挂。)

就像亞菲所想的,她與元朗的距離和晚虹一樣,都是十年。從她決定與元朗分手的那一天起,他們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元朗並沒有停留在原地等她,他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

某個讀友形容得很妙,亞菲就像女的盂霆禹(請見花蝶1015《愛得比你瀟洒》一書》,而元朗就像沉靜,曾經歷過情傷,如今卻很懂得享受單身生活。

元朗活得很快樂,他不孤單,不寂寞,不需要愛情拯救,這樣的男人要令他甘願再次陷入愛里,很不簡單,所以不論是晚虹或亞菲,想追上他,都會很辛苦。

晚虹做到了,雖然過程有點小心酸,薔也不禁為她落淚。

不過相信以後,這兩個人會很開心很幸福的,一個人的快樂是幸福,兩個人一起快樂,幸福便成雙。

祝福他們!

關於寄錯的明信片,這是薔自己的經驗。

呵呵,別笑我迷糊,我還真是記錯了一個好朋友的地址,每每從國外寄明信片給她,她都抱怨收不到,我以為是郵政系統出了問題,原來出問題的是本人的腦子!:P

這烏龍經過好幾年後,薔才恍然驚覺,但已經來不及了,某個不知名的陌生人不知收了多少張我的明信片,上面還常寫些無厘頭的感想——

嗚嗚,我可沒晚虹那樣的勇氣,敢上門去要回明信片,我怕丟臉啊!

我有個朋友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專門組團、帶團到國外登山健行。

她經常跟山友們去一些落後國家,每次去,都會號召同團的旅伴帶一些不要的衣物或文具用品之類的,到當地捐給育幼院或學校。

上回跟她去吳哥窟,薔跟同團的旅伴也都這麼做了。

其實只是小小的舉手之勞,但能見到當地小朋友臉上燦爛的笑容,真的很令人感動~~

看看他們,想想台灣,真的覺得台灣的小朋友夠幸福了!

希望大家在自己幸福的時候,也能多多關懷弱勢。

如果有機會跟團到教育環境比較落後的地方,不妨問問領隊,有沒有可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我們的關心——希望這能夠成為一種全民運動,讓台灣將愛心帶到全世界!

最後,薔要特別感謝一位讀友——你在一月十九號那天,在狗屋網站的「Bowwow有話說」留言給我。

你的署名是「天空XXX我們」,雖然只有短短一句留言,卻大大鼓舞了當時心情有點低落的我。

我很少注意狗屋的留言版,那天卻正巧看到,也許是老天爺提點我,應該好好謝謝你的貼心。

所以我在這兒留話給你,希望你能收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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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偷偷愛著你

孤獨是她的寫照,寂寞是這房子的記號。

她是葉亞菲,外商管理顧問公司台灣分部的總經理,業界的女強人,她擁有名聲、地位、財富,還有這間位於台北精華地段的頂級豪宅。

她的家,裝潢得很漂亮,布置得很舒適,她待在屋裡的時間卻很少,工作總是太忙,出差永遠頻繁,她在飛機上度過的時間,或許都比在這個家多。

而且,她也不喜歡回家,因為這屋子太大,太空曠,只會令她更深深體認自己是孤單一個人。

她怕回家,怕回到家裡面對一室的幽暗與靜寂,怕看見魚缸里一尾尾美麗的熱帶魚,在不見她這個主人的情況下,依然悠閑自在地游著。

它們,好快樂。

葉亞菲坐在魚缸前,輕輕地敲玻璃缸,魚兒一一游過來與她手指接吻,然後又翩然游開。

她怔望著,直到一陣劇烈的頭痛撕裂了她難得的平靜。

她伸手揉揉太陽穴,從抽屜里取出一顆葯,和水咽下去。從下午開始,她便一直隱隱感到頭疼,身子逐漸滾燙。

她想,自己大概是發燒了。

單身女子最怕生病,就算病到神智不清也不能理所當然地Call誰來照顧自己。前兩年她還可以找自己妹妹,但自從盼晴遠嫁去英國后,她便真正只能獨自面對了。

她躺落沙發,閉上眼,不知為何,眼眶微微發熱。

手機鈴聲驀地響破沉靜的空氣,她意興闌珊地接起,瞥見螢幕上閃爍的人名,眉眼一彎。

「紀總裁有何指教?」

「葉亞菲小姐,你就非要用這麼諷刺的口氣跟我說話嗎?」另一端的紀禮哲沒好氣地冷嗤。

習慣了。她偷偷微笑。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每次對上這男人,不跟他唇槍舌劍幾句,好像就全身不舒服。

「你打來幹麼?又想找人喝酒?你的寶貝兒子不是已經回台灣了嗎?」

「小哲到同學家過夜了,說是要辦睡衣派對。」

「睡衣派對?」她驚訝。「你兒子才幾歲?你這老爸就放縱他到外面亂玩?」

「你想到哪裡去了?是純男生的聚會,他們是去打網路遊戲的。」紀禮哲懊惱地反駁。「你這女人,到底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我會笨到不知道該怎麼教養自己的兒子嗎?」

「那可難說。」她堅決唱反調。「你身為堂堂『翔鷹集團』的大總裁,還不是常常不知道拿公司里一班老臣如何是好。」

「意思是我連自己公司的主管都管教不好就是了。」

「呵,我可沒那麼說。」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

「我只是……咳、咳……」

「你怎麼了?感冒了嗎?」紀禮哲的語氣聽得出一絲焦急。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喝乾,努力清喉嚨。「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咳得那麼厲害!」他低聲責備,沉默兩秒。「我去看你吧。」

「什麼?」她愣住。「不用了,又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感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他不說話,她只聽見他深沉的呼吸聲。

「禮哲?」她試探地喚。

「你很堅強,也很驕傲。」他慢條斯理地評論。「但一個女人太堅強、太驕傲,是很不討人喜歡的。」

這什麼意思?又想跟她抬杠嗎?葉亞菲凝眉,正欲發話,他卻不由分說地掛電話。

她愕然握著手機,聽斷線的嘟嘟聲——這可惡的紀禮哲!怎麼那麼沒禮貌?

葉亞菲很生氣,非常氣,她不記得誰敢這樣掛她電話,以她在業界的名氣,就連那些自以為是的大老闆見到她也要禮讓三分。

可這個紀禮哲,不但愛跟她鬥嘴,還嗆她不討人喜歡!

是,她是不討人喜歡,又怎樣了?她知道自己成就太高,工作能力太出色,以至於那些大男人都樂於跟她談生意,卻沒一個願意跟她談戀愛,畢竟誰想要身邊站著一個鋒頭隨時可能壓過自己的女人?

男人,是要面子的,而她這樣的女人,只會讓男人沒面子。

他以為,她不明白這一點嗎?

葉亞菲蜷坐在沙發上,臉蛋埋入膝間,她身子發熱,腦子發暈,而眸子,不爭氣地刺痛著。

門鈴響起,她駭一跳,茫然抬頭,許久,才拖著疲憊的步履前去應門。「哪一位?」

「你最討厭的人。」門外,傳來一道陰鬱的聲嗓。

她怔忡兩秒,驚覺自己正微笑著,連忙冷斂面容,打開門。「你來幹麼?」

紀禮哲沒答腔,拿起耳溫槍就往她耳內打上一記。「三十八度半!還說你沒事?」他強硬地指責,扶著她的臂膀將她帶回沙發上坐好。「吃過葯了嗎?肚子餓不餓?怎麼穿這麼少?有沒有毯子蓋?還是我扶你回床上?」

她驚愕地望他,半晌,忍不住彎唇。「紀禮哲,你好啰唆。」一個大男人,有沒有這麼會碎碎念的啊?

「誰叫你這女人就是欠人念?」他狠狠地瞪她。「我帶來了滑蛋粥,吃一點吧。」

「我不餓。」她搖頭。

「你吃過晚飯了嗎?」

「我?」她偏頭想想。「忘了。」只記得從下午到晚上,開會開不完。

「連自己有沒有吃飯都不記得?我真服了你了!」他無奈地搖頭。「你不想吃東西就算了,我打一杯蘋果泥給你吧。廚房借我用一下。」

語落,他也不等她回應,直接進廚房,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俐落地洗蘋果、削蘋果,拿出果汁機將蘋果打成泥,然後盛進碗里端給她。

她愣愣地接過。「你常進廚房嗎?」

「只是打一杯蘋果泥而已,你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表情吧?」紀禮哲好笑。「我怎麼可能常進廚房?只是小哲每次感冒都吵著要吃蘋果泥,我做過幾次。」

「可是你家有傭人可以做給他吃吧?」

「自己老爸做的,跟傭人做的,怎麼一樣?」他溫聲低語。「病人需要的是關心,不是義務。」

她無言,舀起一匙蘋果泥,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她心房翻攪——這麼說,他也是來表示對她的關心嘍?

她震顫地揚眸,他卻沒注意到她忽然溫柔的眼神。他的視線,落在陽台落地窗邊一雙直排輪鞋。

「你跟元朗去溜過直排輪了?」他問,嗓音有某種奇特的壓抑。

「嗄?是啊。」

「有趣嗎?」

有趣?葉亞菲怔然。「還可以吧。」不是有趣,也不是不有趣,只是在和前男友快樂地溜著直排輪的時候,她同時也感到一股難言的哀傷。

那一刻,她強烈地意識到原來他們曾經擁有過一段多麼深刻的愛戀,卻也驚悟,往事已成雲煙。

「你是不是還愛著元朗?」紀禮哲幽幽地問。

她聞言,手一顫,差點握不住碗。

「你其實還愛著他,對吧?」他在她身旁坐下,深邃的眼潭反照出她蒼白驚慌的容顏。「你很想跟他重新開始,是不是?」

「我……沒有!」她倔強地否認。

「你有。」他直視她,眸中燃燒著她從不曾見過的火焰。「你只是驕傲得不肯說出來而已,你不想示弱,不敢承認自己還依戀著他。」

「你、你胡說什麼?」她顫聲駁斥。「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再ㄍ一ㄥ吧!再不坦白,就來不及了,難道你真的想把元朗拱手讓給向晚虹?」

凌厲的言語如刀,精準地刺穿她胸房,她憤恨地瞠視眼前毫不留情的劊子手。

「這些年來,我看過太多女人在元朗身邊來來去去,他從來不為所動,沒有誰能令他動搖,可是那個女孩不一樣,我從沒見過元朗對誰那樣發脾氣……亞菲,你聽我說!」他忽地緊緊握住她的肩,痛聲疾呼。「想要什麼,就勇敢說出來吧!你以為這樣傻傻地逞強,白馬王子就會發現你的心意嗎?」

她震撼地僵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這也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他放柔語氣,用那雙藏不住憐愛的眸,在她心湖投下一圈圈漣漪。「女人,不要太驕傲,偶爾也要懂得撒嬌,知道嗎?」

「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想要元朗回心轉意,就勇敢對他表白吧!」

「老爸,你是笨蛋!」紀允哲坐在餐桌邊,看著父親在廚房裡忙碌地煮薑湯,小小的嘴嘆了大大一口氣。

「你這個老是對你老爸沒大沒小的好小子,這回又有什麼指教了?」對兒子沒禮貌的嗆聲,紀禮哲倒是很有風度,笑笑地面對。

「你這鍋薑湯,是要煮給那個葉阿姨喝的吧?」

「是又怎樣?」

「可是你卻Call元朗叔叔來帶過去,為什麼你自己不拿過去呢?」

「……」

「因為你想撮合元朗叔叔跟葉阿姨,對吧?」

紀禮哲聞言,苦笑。他這兒子年紀輕輕,心思卻是比大人還靈敏。

「對,我是想撮合他們。」他坦然承認。「這兩人這幾年一直在原地繞來繞去,他們自己不煩,我在一邊可是看得煩死了。」

「你不是煩,是心疼吧?」紀允哲雙手托腮,瞧著父親的眼睛閃呀閃的,像星星般發亮。

紀禮哲倏地凜息,臉頰可疑地發熱。

「唷!臉紅了啊?」紀允哲拍手大笑。「老爸,你都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拜託你不要這麼純情好不好?」

「什麼純情?你這小子胡說八道什麼?」紀禮哲低吼,臉頰更燙,衝過來一把鉗住兒子頸項。

「哇、哇、哇!」紀允哲尖叫,誇張地揮舞雙手。「嗚~~老爸虐待我,我要打113反家暴專線——」

「家暴你個頭!」紀禮哲手臂更收緊。「好小子你好的不學,凈學些亂七八糟的,你老爸我再不好好管教你,人家就會罵我這個做爸爸的不負責任了!」

「誰?是誰敢罵我慈祥偉大的老爸?」紀允哲這時可諂媚了。「跟我說,我去替你出氣!」

「出什麼氣?」這小子要是敢對亞菲不敬,他絕對不饒過。「你啊,給我爭氣點就好了!」

「啊~~」紀允哲又慘叫。「痛、痛、痛!老爸,你輕一點啦——」

葉亞菲感冒才痊癒,便飛到香港出差,回來時又為了幫一位水墨畫大師籌備壽宴,忙得不可開交,直到宴會過後兩天,紀禮哲才有機會與她單獨見面。

這天,她照例留在公司里加班,他說自己正好路過,順便外帶一碗雞湯給她,她見到他,忽然覺得在辦公室里坐不住,提議上大樓屋頂吹吹風。

兩人來到樓頂的空中花園,葉亞菲找了張休閑椅坐下,紀禮哲站在水泥圍欄邊,看她喝雞湯。

「你好像瘦了一點?」他不贊成地蹙眉。「明明身體還沒完全好,就忙東忙西的,怎麼都不曉得好好保重自己,多休息一陣子?」

「我哪有空休息?」她搖頭。「手上的案子都忙不完。」

「那就少接幾個案子啊!不是所有案子,都非得你這個總經理親自出馬吧?」

「可是每個客戶都希望我親自參與,我不接不行。」

他翻白眼。「你啊,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逼死自己!」

她微微一笑,雖然他話里似是責備,她卻絲毫不覺得不舒服,胸窩反而還流淌著一股暖意。

「怎麼?你很希望我死嗎?」她故意逗問。

他驀地倒抽一口氣,憤然瞪她。「葉亞菲,別開這種玩笑!」

她一怔,沒想到一時玩笑之語竟惹他如此惱怒。「抱歉。」

「別對我說抱歉!」他煩躁地抓抓頭髮,看得出極為懊惱,卻又勉強自己鎮靜下來。

她看著,心弦忽地牽動。「你怎麼都沒問我?」

「問你什麼?」

「問我……」她別過眸,要自己暫時放下女性自尊。「有沒有對元朗表白。」

他默然,片刻,沙啞地揚嗓。「你願意告訴我嗎?」

「我以為你會問。」

「我不想強迫你,你如果想告訴我,自然會說。」

「好吧。」她深吸一口氣。「我說了。」

「……然後呢?」

「然後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她自嘲地吐息。元朗很乾脆地拒絕她了,而且現在也正和向晚虹交往。

「你很傷心嗎?」他輕輕地問。

傷心?她無言。與其說傷心,不如說她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怎麼?」她刻意裝出輕快的語調。「你以為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被男人拒絕,就要每天渾渾噩噩地度日?」

「我知道你不會。」紀禮哲沒回應她的玩笑,若有所思地瞧著她。「我知道你很堅強,也許……太堅強了。」

葉亞菲一震,瞥一眼他緊鎖的眉宇,心跳驀地加速——這男人,是真的很擔心她。

她擱下雞湯,站起身,靠在圍欄邊,靜靜地看遠處霓虹閃爍。「其實早在十年前,當我很冷靜地跟他提分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頭了。元朗也是個很驕傲的男人,他不可能留在原地等我,這些年,他已經走得好遠好遠了。」

「你很遺憾吧?」

她黯然點頭。「尤其這兩年,當我事業成就愈來愈高的時候,我就愈懷疑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當初我為什麼能那麼決絕地放棄跟他的感情,我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你的錯。」他安慰她。「談遠距離戀愛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許吧。」她嘆息。「總之我跟元朗,就是錯過了,雖然我好幾次想試探他會不會後悔,卻總是不敢認真去聽他的答案——你說的對,我太驕傲了,我真的拉不下面子。」

「可是這次,你聽了。」

「對,我聽了。」她轉過頭,朝他淡淡一笑。「要謝謝你。」

謝他,鼓舞她提起勇氣。

他明白她的意思,看著她那麼沉靜又藏著一點點惆悵的笑容,他的心臟狂跳,一波波激越的浪潮在胸口翻滾。

「亞菲。」他深吸口氣,困難地喚她。「你其實……很瞧不起我吧?」

「什麼?」她一愣。

「你很看不慣我,覺得我做人處事太溫和、太軟弱,對嗎?」他自嘲地問。

「我沒那意思!」她尖聲反駁,連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激動。「我不是覺得你軟弱,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他訝然。

對,她覺得奇怪,不能明白他。

初次與他相遇,是為了替「翔鷹集團」擬定反併購策略,當時「翔鷹」剛經過一次裁員風波,危機四伏,而他這個集團總裁,卻看不出有啥魄力,經常遭一干老臣冷嘲熱諷,說「翔鷹」明明需要霸氣的老鷹來領導,他偏像只和平鴿。

她承認,那時她是有點瞧不起他。

但後來,與他互動多了,漸漸了解他,才知道他本來想做建築師,為了不令躺在病榻的老父擔心,才勉強自己接掌家族事業。

他的志向,原不在經營企業,但他還是儘力穩住了搖搖欲墜的「翔鷹」。

他心愛的女人去世了,一個完全不愛的女人卻莫名其妙地生下了他的骨肉,但他一句怨言也沒有,毫無保留地去愛那孩子,也照顧那女人。

他的人生,似乎總是不由自主,可他從不怨天尤人,依然活得如魚得水。

為什麼?她不懂。

他什麼也求不得,仍是自在,而她汲汲營營地不停追求,為何總是無法滿足?

「有時候我看著你,就覺得……」

「覺得怎樣?」

「覺得自己真是可笑,真不曉得自己人生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所以才偏愛跟他鬥嘴吧?葉亞菲陰鬱地沉思,掏出煙盒,取出一根,點燃。

紀禮哲在繚繞的煙霧裡,看見她說不出口的寂寞,胸房一擰,忽地衝口而出。「亞菲,你聽我說。」

「嗯?」

「我……如果你真的可以放下元朗,我想告訴你,我……」他瞠瞪她,言語在喉頭糾結。「我想我愛上你了。」

香煙自她指間,無聲地墜落。「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

她驚駭地瞪他。「你再說一遍。」

還要他說幾遍?紀禮哲又窘又惱。「你明明聽見了!」

「我沒聽見。」

「你有。」他堅持。

「沒有。」她也很堅持。

「葉亞菲,你就是非要整我到底嗎?」他眼角抽搐,窘迫到極點,索性豁出去,仰頭對著空中咆哮:「我說,紀禮哲愛上葉亞菲了——」

她震撼地聽著,如雕像凝立原地,無法移動分毫。

許久,許久,彷彿熬過了孤寂的百年,她才揚起酸痛的眼眸,直視他。「你再說一次。」

還要整他?他氣到快抓狂。「葉亞菲,你——」

「再說一次。」她低語,伸出兩根手指,拈住他衣袖小小的一角。

「你在幹麼?」他瞪她詭異的動作。

「我……」她別開水蒙蒙的眼,頰葉染紅了一片。「我在撒嬌,你看不出來嗎?」

「你這叫撒嬌?」紀禮哲愕然睜大眼。這命令似的口氣,用兩根手指抓他衣角、彆扭到極點的舉動,叫撒嬌?「哈哈哈~~」他爆笑。

「你笑什麼?」她瞪他,氣呼呼。

「我笑你……真可愛!」他笑著攬過她,將她發燒的臉蛋收進自己胸膛。「葉亞菲小姐,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她可愛?

葉亞菲悄悄牽唇,從未想過這樣的形容詞也能用在自己身上。她掩落眼睫,放縱自己去貪戀倚偎在一個男人懷裡的美好滋味。

「你愛我多久了?」她呢喃地問。

「大概很久了吧。」

「到底有多久?」

「我也不曉得。」他的氣息,在她耳畔曖昧地吹拂。「等我醒悟過來時,已經愛著你了。」

「你一直偷偷愛著我嗎?」

「好了,別再問了!」他低吼。「你到底要讓一個男人沒面子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喔。」她閉嘴,心怦怦跳,唇畔的笑痕不停地、不停地盪開。

「一、二、三、四……」

紀家的溫暖大廳里,兩個大人跟一個小孩正激烈地玩著撲克牌遊戲,三人輪流丟牌,一面緊盯著牌面數宇。

「……九、十、十一——啊!」

尖叫聲響起,三隻手爭先恐後地疊在那張突如其來現身的紅心J上。

「哈哈,又是你最慢!」父子倆樂呵呵,看著葉亞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桌面上一疊牌收回自己手上。

「這不公平,我是第一次玩『心臟病』,當然反應會比較慢。」她抱怨。

「管你第幾次玩,反正最輸的人要負責去切水果,對吧,老爸?」紀允哲古靈精怪地睨向父親。

「沒錯、沒錯!」紀禮哲再同意也不過了。他可是很期待能吃到這女強人親手切的水果呢。

「再來,我不相信我這次還是最慢。」葉亞菲下戰書,超不習慣吃癟。

「來就來!」

於是下一輪開始。

「一、二——啊!」三隻手又是慌忙疊上去。

葉亞菲仍是慢了一步。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桌面上匆匆跳出來的梅花二——是怎樣?趕著投胎嗎?也不給她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

她不情願地再收牌。

接下來繼續玩,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最後,終於完整收到整副牌,而紀氏父子幸災樂禍地在她面前搖晃空空的雙手。

「亞菲姨,切水果,切水果,切、切、切!」紀允哲一陣亂七八糟地喊。

切~~切就切!葉亞菲眯起眼,瞪了這人小鬼大的小子一眼,這才起身來到廚房,站在流理台前,對著一籃水果發獃。

紀禮哲跟上來,調侃她。「不要告訴我,你連幾顆水果也對付不了。」

她白他一眼,冷哼。「這有什麼?別瞧不起我。」捲起衣袖,首先挑出三顆蘋果,拿到水槽里沖洗。

接著,右手在刀架前猶豫好幾秒,才挑出一把水果刀。

「你不先削皮?」他在她身後冷不防地問。

葉亞菲一震,這才驚覺自己應該先拿削皮刀。「我會啊!」她嘴硬。「我拿水果刀削。」

「你不會吧?」紀禮哲蹙眉,彷彿很懷疑她正打算做某種不明智之舉。

「你等著瞧吧!」她握住一顆蘋果,穩住重心,然後拿水果刀,技巧地劃過。

她認為自己很有技巧,但不知為何,削出來的水果一點也看不出技巧,果肉坑坑洞洞的,幾乎去了半顆。

紀禮哲在地身後狂笑。

是怎樣啦?她惱了,豁地丟開水果刀,兇狠地轉過身。「對啦,我就是削得很難看!你有意見嗎?」

他繼續笑。

她想砍人。「紀、禮、哲!」

他看她不服氣地用力咬唇,幾乎將那水潤的櫻桃唇咬出一道破口,心弦一扯,不禁傾下臉,輕輕啄吻一口。

「好了,人總有在行跟不在行的事,你也不用氣成這樣,我不是說過了嗎?女人不要太逞強比較好。」

她不吭聲,粉頰溫熱著,良久,才低低開口:「禮哲,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要強了?會不會覺得我讓你沒面子?」她很在意這點,男人總是不能忍受她比他們強,他也一樣嗎?

「怎麼?你不是一直嫌我神經大條嗎?也會怕我受傷啊?」他揶揄。

「人家跟你說真的!」她嬌嗔。

「我也是說真的。」他正色。「你放心,我完全不介意我的女朋友某方面比我強。人總有長處跟短處,如果都要計較,人生就不會快樂了。」

她呆了呆,忍不住感動。他說的對,人生,真的不該太計較。

但她卻刻意與他計較。「不知道你的女朋友在哪裡啊?能不能介紹我認識一下?」

紀禮哲倏地瞪大眼。「葉、亞、菲!」

呵,總算扳回一城。見他一副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她不覺好笑,別過臉,粉唇彎起。

「葉亞菲,你這女人,要是再這麼嘴巴不饒人下去,小心沒男人愛你。」他一面碎碎念,一面找出一把削皮刀,遞給她。「用這個吧!」

她乖乖接過削皮刀,嘴上卻仍不肯示弱。「誰說沒男人愛我?不是有個男人,前陣子才在樓頂像個傻瓜似地對我示愛嗎?」

「你、你、你——」紀禮哲張口結舌,俊頰不爭氣地染紅。

葉亞菲噗哧一笑。「好啦,我削蘋果給你吃。」她像哄小孩似地哄他。

他冷哼,眯起眼。

她微笑著,慢慢地、一刀一刀地削蘋果。他一直盯著她,很溫暖又有點擔憂的眼神,好似怕她割傷自己。

她甜甜地抿唇,忽然覺得好幸福。

原來當有人關愛著自己的時候,就算只是站在廚房裡削水果,都是最特別、最溫馨的時刻。

從今以後,她要好好享受兩個人的生活,甚至是三個人的生活,她相信,一定能得到許多她意想不到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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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與你攜手未來

「我想去吳哥窟!」

某日,戒不了旅遊癮的向晚虹再度發作,纏著魏元朗大聲嚷嚷,她眨著晶燦的雙眼,很無辜,卻也很鬼靈精地瞧著他。

他知道,她是在邀自己一起同行。

他故作嚴肅地咳兩聲。「你別忘了,本人可是堂堂總經理,哪能說走就走?那公司怎麼辦?」

她不說話,繼續睜著亮亮的大眼睛,瞧著他。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但你一定會後悔。

哦?為什麼?

因為你會失去一個豐富人生體驗的好機會!

是嗎?

兩人經過一番眼神角力,他忽地朗聲笑了,投降認輸。

去就去吧!反正只是短短几天的旅行,也不是太難喬,只要將一些重要公事先行處理好就OK了。

於是一個禮拜后,兩人坐上飛機,飛往那個十年前才剛結束內戰的國度。剛下榻吳哥城裡的飯店,向晚虹便迫不及待拉著魏元朗去拜訪那些經過千年的風化,雖然已殘缺不全,但仍顯現出當時風華的美麗古迹。

他發現,她真的是個愛作夢的女孩,她會傻傻地坐在護城河畔的石階上,對著城門發獃,在腦海里描繪著久遠以前的情景。

她還會自己編故事,當國王的儀仗隊浩浩蕩蕩地通過正門時,遙遠的角落,有個年輕的女奴痴痴地看著,憶起自己曾和仍是王子的他有過一面之緣,他救了意外溺水的自己,可還記得?

她講那些天馬行空,浪漫到不可思議的故事時,他聽了直笑,揶揄她滿腦子都是羅曼蒂克的幻想。

她會瞪他,用那雙還半陷在夢裡的眼睛,霧蒙蒙地瞪著他,瞪得他心弦一陣陣牽緊。

但她雖然愛作夢,卻也不是看不到現實。當他們坐船游洞里薩湖,見到那些生活貧困的水上人家,或者在觀光景點,遇到那一個個為了求學與生活,不得不出來叫賣紀念品的孩子,她會為他們心酸,忍不住掏出錢來,購買一些她其實並不需要的東西。

她還從台灣帶來了大量的文具用品,透過飯店協助,捐給當地一所專門收容孤兒貧童的學校。

「你怎麼想到要帶這些?」他很驚訝。

「因為我想他們會需要,所以每次到比較落後的地方旅行,我都會盡量帶一些過來。」

他溫柔地微笑。「你心思很細。」比他所想像的纖細。「奇怪,你平常總是迷迷糊糊的不是嗎?連明信片都會寄錯住址。」

「都已經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要笑我到什麼時候啊?」她不服氣地掐住他臉頰。

他笑了,輕輕扯下她調皮的小手,寵愛地握著。

「走!我們去爬山看日落。」她興緻一來,又翻出新花樣,拉著他去爬巴肯山,還堅持一定要騎大象上去。「這樣才好玩嘛!」

她想玩,他就陪她,可沒想到,坐在象背上一路東倒西歪地搖晃上山,竟比用雙腳攀爬還累人。

「天哪,我一定是瘋了!」一路上,他不停碎碎念,緊繃地抓著座椅扶手,儘力保持重心平穩。

她卻是吃吃地笑,完全放鬆身子,沿路顛簸,一下往他身上撞,一下又往前方倒。

她不怕,他卻是看得膽顫心驚。「你好好坐著,抓好扶手,小心跌下去了!」

「不會啦,這繩子綁得那麼緊,哪可能摔下去啊?」

「誰說不可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斥責她,見她還是不聽話,索性將她攬過來,圈鎖在自己懷裡。

她沒有抗拒,乖乖地偎靠在他溫暖的胸懷裡,她知道,他不是霸道,只是擔憂她受傷。

以往旅行,她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這回是第一次接受別人的照顧,而她發現,被呵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胸口好甜好暖,像融化著巧克力。

看過日落後,他們手牽著手,在夕陽的餘暉里漫步下山,用過晚餐回到飯店,兩人坐在陽台邊,看星星,喝啤酒。

他不甘心地承認腰腿有些酸疼,她笑著替他揉捏按摩,兩人嬉鬧著,不知不覺滾倒在床上,盡情纏綿。

夜很靜很深,天邊的星子,害羞地眨著眼——

隔天清晨,魏元朗醒來時,身畔的俏佳人已經不見了。他微微蹙眉,習慣性地摸索床頭,找到手錶戴上。

錶帶鎖扣,夾著一顆紅色紙條折成的星星,他好奇地拿起來瞧。

該不會又是那鬼靈精想的花樣吧?他心念一動,打開紙條,看見一行字:

魏元朗,你起床啦?腿還酸痛嗎?精神好多了沒?

「托你的福,我好多了。」他不禁彎唇一笑,經過她這麼一問候,他忽然覺得精神抖擻,一骨碌跳下床,來到浴室。

果然,她在洗臉台上也留了一顆星星給他,這顆,是橙色的。

刮鬍子的時候要小心,要振作精神,不要迷糊到刮傷自己喔!

「迷糊的人是你自己吧?」他好笑地反駁,刷牙洗臉后,仔細刮好鬍子。

走出浴室,他舉起茶壺,正想為自己斟一杯水,玻璃杯里,一顆黃色星星閃進他眼底。

肚子餓了嗎?你等等,先陪我玩一個尋寶遊戲,再賞你一頓豐富的早餐。記得,要照順序來喔!

尋寶遊戲?魏元朗挑眉。他就知道,那鬼靈精花招可多著呢!他捏著紙條,想著她說要按照順序是什麼意思,不一會兒,他便領悟。

紅,橙、黃……她是依彩虹的顏色來折星星的吧?那麼接下來,應該是綠色星星了。

他開始翻箱倒櫃地找——綠、藍、靛、紫,每顆星星里,都包容著她淘氣的絮語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明明只是間小房間,怎麼那麼多藏東西的地方啊?

會不會覺得很煩?這個怪怪女生,又想耍什麼花招了?

彆氣彆氣,再一會兒就找到了。

終於,他依著紫色星星的指示,找到了她藏在枕頭下的一個木盒,盒子形狀,正是一朵雛菊,他想打開盒子,一時卻找不到開口,試了幾次,才發現下方葉緣有根可以移動的木棒,取出以後,盒蓋便能移動,最後再掀開內蓋。

紅布襯裡,躺著一顆金色星星,閃亮亮的,好似她明媚的眼眸。

噹噹噹噹!恭喜你,魏元朗,你找到向小晚的心啦!本人大方地把心送給你,你可要好好收著,不許弄丟喔!

一張燦爛的笑容浮現在魏元朗腦海。

他笑笑地看著,眼神柔情滿溢,手指輕柔地撫過貼在盒內絨布襯裡的紅心。

這女孩啊……該怎麼說呢?她就是懂得如何令他心折!

門鈴聲忽響,驚醒他迷濛的思緒,他剛拉開門,整個人又震在原地。

她推著餐車,穿著白色圍裙,很嬌俏、很可愛地站在那裡。「先生,客房服務。」

她笑道,也不管他尚未回神,逕自推著餐車走進房裡,將碗盤刀叉熟練地一一擺好。

他跟進來,目光仍膠著在她侍應生的俏麗打扮上,移不開。

她舉高左右手,分別執起咖啡壺跟茶壺。「先生,請問你要coffee、tea……orme?」嫵媚地眨眨眼。

他心弦一動,搶過她手上的咖啡壺跟茶壺,擱回餐桌上,然後不由分說地擁住她。

「我要你。」他要她這朵愛折磨人的小雛菊,要把她摘下來,做成壓花,收藏在心口。

他抱著她滾落床榻,翻身壓制她,居高臨下俯視著。

他的眼神很深、很亮、很複雜,看得向晚虹臉蛋嫣紅,心跳不爭氣地加速。「你找到盒子了嗎?」

「嗯。」

「那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樣?」他裝傻。

「喂,人家都把心送給你了,你總該有什麼表示吧?」她不依地抗議。

「你想我表示什麼?」持續裝傻。

「魏元朗!」她又窘又惱。

他依然望著她,又深又沈地望著她,她透不過氣,只好假裝不在乎地朝他大扮鬼臉。「不表示就算了,不理你了!」

說著,她掙扎著要起身,他卻緊壓著她不放。

「魏元朗,你讓我起來啦!」她懊惱地嬌嗔。

他還是不放,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上她發燙的臉頰。「其實,是很痛的,對吧?」

她愣了愣。「什麼很痛?」

「你說過,小時候你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或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就會跟你姊姊玩扮鬼臉的遊戲。」他悠悠地說。

「那又怎樣?」

「我問你回想起那樣的過去,難道不會難過嗎?你說不會,因為你覺得自己很幸福。」

「我是啊。」她疑惑地顰眉,不解他為何忽然提起這些。

「其實,還是會痛的吧?」他低聲呢喃,拇指溫柔地撫過她驚跳的眼皮。「就算你有一個好姊姊會照顧你、關心你,當你聽到親戚的閑言閑語,被同學欺負的時候,心裡還是會痛吧?你只是告訴自己別去想而已。」

但不是不去想,痛就不存在,就算刻意不去感覺,那傷口依然會靜靜地留下一道疤,偶爾看到的時候,心還是會抽動一下。

「……我知道你受過傷,你跟你姊姊笑著玩扮鬼臉遊戲的時候,其實心裡在哭吧?你只是一直拚命告訴自己要堅強,不可以讓姊姊擔心。」

她倏地凜息,驚駭地瞪著他。

為何他會知道?為何他猜得出來?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啊!

「你總是傻傻地為別人的喜怒哀樂而開心或痛苦,對自己的,卻有些粗線條,因為你害怕對嗎?怕自己太鑽牛角尖,會走不出來。」

她用力咬唇,強忍著胸口一波又一波湧上的奇異酸楚。

「不用怕,有我陪著你。」他低下唇,憐愛地吻她額頭。「不論快樂或難過,我都陪著你。」

「魏元朗……」

「不是魏元朗,是元朗。」他柔聲糾正她。「從今以後,你不用再做我的同學了,你是我決定要共度一輩子的人,是我最愛的人。我的過去你或許來不及參與,但我未來的每一天,都會跟你在一起。」

這就是他的回應,是他對她的表示,她懂了,終於明白了。

「元朗!」她激動地喚,臉蛋埋進他衣際里。

「傻瓜小晚,你怎麼哭了?」他嘆息,她的淚水,滾燙了他的心跳。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覺得幸福的時候,反而會想哭呢?元朗,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愛上你好幸福,跟你在一起好幸福,我覺得……」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不用說,我明白的。」他啞聲低語,眼眶也淡淡泛紅。「我也一樣,覺得自己很幸福。」

因為太幸福,所以流淚,他懂得這樣極致的甜蜜。

魏元朗微笑,捧起至愛的人的臉,慢慢吻去那一顆顆教他心疼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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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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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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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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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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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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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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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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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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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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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魏元朗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

三十多歲,事業有成,掌管一家比母集團還賺錢的電子商務公司,人緣超好,不論男人女人都喜歡他,樂於與他交往,上班時他不愁找不到客戶,下班后不怕約不到朋友。

他不孤獨,不寂寞,只要他願意,隨時有女人等著與他共享魚水之歡,而且個個都兼具知性與美貌。

只是他通常不樂意如此縱慾,因為男人或許能擁抱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女人卻常常愛上擁抱自己的男人。為了不破壞彼此的友誼,不傷她們柔軟的心,他寧願當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朋友總笑他好似得道高僧,專門來這紅塵俗世開示為愛沉淪的眾生。

因為他自己不愛,卻很愛教別人怎麼愛,自己從不為情苦,卻能義正辭嚴地勸人不要鑽牛角尖。

他的朋友對他又愛又恨,愛的是他說的總是有道理,恨他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

可惡!哪天也輪到他為情所困就好了——這是魏氏友人們的共同心聲。

雖然他們很少將這心聲宣諸於口,魏元朗卻很清楚大家都等著看,看他哪天墜入愛里,在浪里百般掙扎,而那些損友們,肯定會站在岸邊幸災樂禍,拍手叫好。

想都別想!

魏元朗微微一笑,深湛的眼眸直視車窗前方,右手閑閑地將方向盤迴了個彎,香檳色的凌志轎車跟著在路上安靜地轉向,如一尾魚,與主人一同悠遊在夜色里。

在他生活如此逍遙的時候,他才不會傻到讓自己牽扯上男女關係。感情是束縛,能勒索一個人的自由。

而自由,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寶物。

他絕不輕易放棄……

新買的iPhone手機唱響一段輕快的旋律,他戴上耳機,接電話。

「元朗,是我。」是他的好朋友紀禮哲,「翔鷹集團」的總裁,某種意義來說,也是他的頂頭上司,因為「翔鷹」便是「翔飛電子」的母公司。

「什麼事?」

「現在有沒有空?出來喝一杯?」

「現在?」魏元朗挑眉,視線落向手腕,復古風的senatorNavigator軍表在昏暗的車廂內閃著夜光,指針指向十。「老兄,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

「我也是啊!」紀禮哲在另一端笑。「明天『翔飛』開董事會,我這個董事長當然也得去參加。」

「既然你記得這件事,晚上還打算鬼混?」

「這次董事會不就例行報告一下公司營運狀況,順便討論一下股東大會的事嗎?」紀禮哲不以為意。「又不用花什麼腦筋,不必特別用一個晚上來準備吧?」

「是不用。」魏元朗淡淡地應。「不過抱歉,本人現在只想回家聽聽音樂,看本書,然後上床睡覺。」

「不會吧?你才幾歲啊?幹麼把自己搞得像個退休老頭?」紀禮哲揶揄。

「我只是不像某人那麼無聊,閑閑沒事的話,不會回家陪小孩啊?」

「唉!小哲去美國看他媽了。」

「學校不是在上課嗎?他怎麼有空去?」

「他請假。程馨要結婚了,要他過去陪她過最後單身的日子。」

「程馨要結婚?」魏元朗好意外。說起禮哲跟程馨,可算是一段孽緣,當年程馨因為暗戀禮哲,私自趁他酒醉時跟他上床,卻又偷偷溜走,懷孕也不吭聲,默默嫁給另一個愛她的男人——錢家聲,直到數年後,小哲需要一筆鉅款動手術,她才對兩個男人坦白真相。

雖然他個人並不欣賞程馨的自私,但對禮哲來說,她畢竟是兒子的親生母親,多少有幾分牽挂,如今她找到第二春,禮哲肩上的擔子終於也能卸下了。

「她要結婚,這算是喜事啊!」魏元朗淡淡評論,想想,又嗤聲一笑。「不過也對,兒子為了陪老媽,把你一個人丟在家不聞不問,怪不得你會那麼哀怨,現在該不會一個人在Pub喝悶酒吧?孤、單、老、人!」乘機報一箭之仇。

「呿!」紀禮哲不爽了。「不來就不來,跩什麼?」狠狠掛電話。

真的生氣啦?魏元朗諧謔地揚眉,正思索著是否該去陪陪那個兒子不在身邊的可憐老爸時,前方紅燈亮起,他輕踩煞車,車身優雅地停住。

鈴聲又響,他再次棲電話。

「元朗。」這回,是一道清雅的女聲。「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亞菲?」接到前女友邀約,他又驚訝又好笑。「這麼巧?剛禮哲也打電話來找我喝酒。」

「紀禮哲?他幹麼找你喝酒?」葉亞菲淡噙嘲弄。

魏元朗聽出來了,無聲地微笑,這兩個人從第一天認識就不對盤,他已很習慣他們針鋒相對。

「大概是因為兒子不在身邊,覺得寂寞吧。」

「他?寂寞?」不以為然地輕哼。「他神經有那麼纖細嗎?」

這話夠毒!

魏元朗微笑加深,正欲介面,一道嬌小的倩影忽地緩緩飄過斑馬線,所到之處,眾人矚目,就連一向不為女色所動的他也不禁好奇地睜大眼。

不是她長得美,而是她穿得怪,在台北街頭,卻裹一襲印度傳統紗麗,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腹部,五彩斑斕的裙擺隨步履盈盈飄動,長長的圍巾幾乎落地。

更詭異的是,她沒穿鞋,纖巧的裸足踩在柏油路上,也不知痛是不痛。

是印度女孩嗎?

魏元朗好奇地猜想,公司聘請了幾個印度工程師,他曾受邀參加他們的家庭聚會,也見過他們的妻子穿傳統紗麗,只是敢這樣公然穿上台北街頭的人,恐怕不多。

更何況他雖然只瞥了一眼,但那女孩的五官不太像是印度人,應該是純正的台灣姑娘。

好奇怪的女孩。

他略微怔忡地目送她靈氣的背影,忽然想起前兩天,他才剛收到一張來自印度的明信片。

寄信人是一個他不認識的迷糊女孩,這一年多來,他已經陸續收到她五張明信片,她總是寫錯住址,寄到他家,給她姊姊……

「元朗,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葉亞菲喚回他遊走的思緒。「該不會看某個辣妹看到呆了吧?」她嘲弄。

辣妹?魏元朗神智一凜,幽默地勾唇。不是辣妹,應該是怪妹吧!

一個我行我素、自得其樂的怪妹,就跟那個老是寄錯明信片的女孩一樣,毫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最親愛又最可愛的姊姊:

看到明信片上的白色陵寢了嗎?這就是美麗的泰姬瑪哈陵,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這座陵寢,有一個凄美的故事。

蒙兀兒王朝的第五代君主沙賈汗與皇后慕塔芝。瑪哈深深相愛,兩人夫唱婦隨,總是形影不離,可皇后在生第十四個孩子時,卻因為難產,性命垂危。

她臨終時,握著沙賈汗的手,請求王為她建造一座人間最美的陵寢,並且答應她永不再娶。

沙賈汗悲痛欲絕,在她死去后,果然動用兩萬名工匠,耗時二十二年,用白色大理石為她打造一座絕美的陵寢,因為白色象徵純潔堅貞的愛,正是王對她永恆不變的心意。

姊,這故事是不是很哀傷?

當地地陪在說故事時,說這座陵寢美則美矣,卻浪費了太多人力物力,也批評皇后自私,死了還要緊緊攀附著活人,不讓王去尋找第二次真愛。

但我想,她一定不是那麼自私的,她只是害怕……

姊,有機會希望你也能來看看日落時的泰姬瑪哈陵,真的很美!

小晚

不,她現在不是小晚,她是泰姬。

向晚虹恍惚地回到家,凝視鏡中裹著紗麗的倩影,心神與那影兒重疊,穿越千年時空。

她是泰姬。

風華絕代的泰姬,深愛著沙賈汗王的泰姬,眷戀著愛人,卻即將離開塵世的泰姬……

我是泰姬。

我知道,神將要帶走我了,袍要帶我到另一個世界,與我最愛的男人分離。

王,我走後,你還會記著我嗎?

我知道你一定會的,你如此寵愛我,我只需要一個眼神,你便能懂得我心思。

王啊!我得走了。

可我好害怕,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孩子們,另一個世界是怎樣的?是不是絕對的荒涼與孤寂?

王啊,我不願走,不願看你為我哭泣。

與其為了我鎮日傷心,不如請你為我蓋一座陵寢吧!為我蓋一座人間最美的陵寢,將我的魂魄鎖住,讓我依然能陪伴你。

請不要忘記我,不要愛上另一個女人。

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該束縛你的自由,也許我該放你去追求未來的幸福快樂。

但我只求這一刻,在我即將離去的這一刻,你能告訴我,你會永遠愛著我,只愛我一個。

我將帶著這誓言長眠地底,不論它是真是假,都是我僅有的、最珍貴的陪葬品。

謝謝你,王,謝謝你的愛。

我可以安息了——

向晚虹睜開眼,鏡中朦朧似夢的倩影,與她相對。

她是泰姬,臨死的泰姬,唇畔含著笑,眼角卻墜落淚珠。

她是泰姬,悲傷又幸福的泰姬,她曾被一個男人深深地愛過疼過,縱然有些許遺憾,此生亦足矣。

她不該再強求……

鈴聲乍響,劃過靜謐的夜,破了魔魅的氛圍。

向晚虹神智一凜,很不情願地將魂魄從角色身上抽回。

「誰啊?」她懊惱地自言自語,抓起手機,瞥見螢幕上顯現的來電人名,秀眉顰起。

「小晚,你總算回台灣了!」對方大聲嚷嚷,顯然鬆了一口氣。

剛回來就被逮到,她也真夠倒楣了。

向晚虹默默在心裡為自己哀悼,無聲地嘆息。「什麼事啊?保母先生。」

「保母先生」是她為他取的外號,事實上他是人力派遣公司的經理,也算是她的上司。

「有家科技公司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股東大會,需要一個短期的行政秘書,你接不接?」

「科技公司?股東大會?」向晚虹翻白眼,她去年才接過一個類似的派遣工作,結論是超、無、趣!工作內容無趣,那些獃獃工程師同事更無趣。「我不想接耶!」

當派遣員工就是有這種好處,想接的工作就接,不想接的就拒絕,反正她存款還夠用,不必太勉強自己。

問題是,經理卻執意勉強她。「不行啦!小晚,這件工作非你不可,對方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希望能快點上手,我們公司里唯一有這方面經驗的就是你了,而且又會英日語,那個財務副總一看你的履歷就指名要你。」

「可是……」

「算我求你,你就當幫我一個忙?薪水也很優喔!跟別家公司比起來,這家『翔飛電子』算是對派遣員工不錯的,基本薪資跟正職人員幾乎一樣。」

「這樣啊……」向晚虹咬唇思量。其實薪水如何她不會很介意,她這人物質慾望不高,只求吃飽穿暖,偶爾來一趟自助旅行,經理以高薪引誘,她並不動心,只是她明白,多仲介一件案子,經理便多一點收入,養家活口也比較容易。「好吧!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明天。」

「明天?」她咋舌。「我才剛從印度回來耶!」還因為水土不服,鬧了一場腸胃炎,好歹也讓她休息兩天吧?

「唉,人家急需用人嘛!要不是忙著籌備股東大會忙到不行,也不會想加聘人手了,你就幫幫忙,好不好?」

她能說不好嗎?向晚虹無奈地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好是好,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可要跟公司說清楚我每個二、四、六絕對不加班喔,我得到劇團練習。」

「這有什麼?小Case!交給我。」經理滿口允諾。「真是太感謝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啦,改天讓我看你在印度拍的照片,拜啦!」他樂呵呵地掛電話。

向晚虹卻不太樂,想到明天就要上班,她有些愁眉苦臉,試著重新扮演泰姬,卻發現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已被驚得無影無蹤了。

好吧,看來是上天在暗示她別再玩了,該是回到正常生活的時候了。

「OK,沒問題。」她又是習慣性地自言自語,雙臂弓起做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振作精神,然後拿起手機,撥電話給姊姊報平安。

「姊,是我啊,我回台灣了……嗯,很好玩喔!你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嗎……什麼?還沒收到?不會又寄丟了吧……」

天氣晴朗的早晨。

在陽光毫不吝惜的撫慰下,早起的上班族總算感到一些溫暖,因為前幾日陰雨綿綿而發霉的心,也逐漸蘇活,恢復了生氣。

相偕走進內湖科技園區某棟辦公大樓的兩位型男,更是讓一干OL完全忘了頹靡下振,一個個綻開最嬌媚的笑容,幸福到極點。

「唉,看來看去,還是你們這棟辦公大樓美女比較多。」紀禮哲似真似假地感嘆。「乾脆我把集團總部也搬到這裡來好了!」

魏元朗白好友一眼。「你說這種話,品甜可會抗議的,她老是說『翔鷹集團』什麼沒有,優秀才女最多。」

「才女又不等於美女!」紀禮哲嗤之以鼻。「再說品甜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她這個人力資源部的主管看誰都好,只要是她聘進來的人,都是才子佳人啦!」

「這點我絕對贊成。」魏元朗淡淡勾唇。「你不要忘了,當初也是她千方百計挖我到『翔鷹集團』的,否則就憑你這個沒事就打混的總裁,哪請得動我這種萬中選一的人才?」

吐血!這傢伙,講話愈來愈欠扁了。

紀禮哲送給身旁某練就金剛臉皮的男子一記相當、相當不以為然的白眼。

魏元朗裝沒看見,率先走進主管電梯,紀禮哲跟進,電梯門正要關上時,一道清亮的聲嗓匆匆追過來。

「拜託!請等一下!」

誰啊?兩人互看一眼,魏元朗很有禮貌地按著開門鍵,等那求救的人進來。

但他們很紳士,那女孩卻不太淑女,足足讓兩人等了將近半分鐘,才姍姍來遲。

嘿!有沒有這麼大牌啊?要人等她還走得那麼慢?

紀禮哲打量硬生生闖進主管電梯的女孩,她看來很年輕,身材嬌小,頭髮短薄,容貌甜凈,身上缺了幾分女人味,卻多了幾分少年般的精靈俏皮。

她穿一件白襯衫,藍色牛仔褲,腰間系一條鮮艷大膽的印度風絲巾,腳上是一雙彩色格子布鞋,肩上背著個超大的包包,不像要上班,倒像要出發去流浪。

「小姐,你來上班?」他忍不住問。

女孩聽問,先是愣了愣,回眸見他的眼神帶著評斷意味,心下有譜。「對啊,我來上班。」她開朗地回應。

「今天第一天?」

「嗯哼。」她又點頭。

怪不得!紀禮哲無奈地聳聳肩。這些新世代的年輕人總是搞不清楚上班是工作,不是遊戲,辦公室更不是容得他們仗著青春要任性的遊樂場。

「小妹妹,你今年幾歲?」他笑逗她。

女孩挑眉,清澈的眸光將他上上下下掃過一圈,才似笑非笑地揚唇。「『大哥哥』,你沒聽說過嗎?年齡是女人的秘密。」

「你這麼青春洋溢,也怕人問你年紀?」他好玩地問。

「當然!因為我已經不小了,大學都畢業好幾年了,不過嘛……」她若有深意地一頓。「肯定是比你這個年屆更年期的中年男子年輕許多嘍!」

啥?說他是中年男子?還年屆更年期?

紀禮哲眼角抽搐,頓覺顏面無光,很不平衡地望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好友,以眼神暗示他這個總經理應該好好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進員工。

魏元朗接收到訊息,不動聲色地望向女孩,她清甜的側面令他聯想起昨夜飄在夜色里的那道倩影。

他微微一笑。「你腳痛嗎?」

「啊?」她一怔,這問題令她意外。

紀禮哲也很意外。

「你是因為腳痛才走那麼慢吧?受傷了嗎?」

「啊,是。」她一時恍惚,迎視魏元朗閃爍著幾許幽默的眼眸。

昨夜她裸足走在街上,教一顆尖銳的小石子划傷,現在還隱隱刺痛著,但他——是怎麼猜到的?

「我猜這背包里,裝的應該是你待會兒打算換上的套裝跟高跟鞋吧?」他又展現預知能力。

她好訝異。「你怎麼知道?」

他只是笑。「小心點,以後別再光著腳在路上走了。」

他連她赤腳都曉得?她再次怔忡。這男人是名偵探柯南嗎?

「等等,元朗,這是怎麼回事?」紀禮哲再也壓不下好奇。「你們兩個認識?」

「不認識。」兩人同時搖頭。

「那你怎麼會……」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

魏元朗但笑不語,紀禮哲滿腔疑問得不到解答,困惑地蹙眉。

電梯門開啟,女孩指定的樓層到了,她旋過身,眼見紀禮哲濃眉擠成一個八字,噗哧一笑。

「大哥哥,你看來心情很不好耶!」她調侃,從背包里抽出兩根從印度買回的棒棒糖。「哪,這個送你。」

「什麼?」紀禮哲瞪著朝他遞過來的彩色棒棒糖。「給我這個?你把我當小孩嗎?」

她歪著臉蛋,巧笑倩兮。「你一個大男人,剛剛卻跟我一個『小妹妹』鬥嘴,還不像個孩子嗎?」

靠,將軍!死棋。紀禮哲臉色一變。

「至於你嘛……」女孩不理他難看的表情,逕自轉向魏元朗,明眸透亮著笑意。「你不錯,明理有腦袋,不會像某些人戴上有色的眼鏡看人,請繼續保持下去!」明明是個年輕美眉,卻老氣橫秋地鼓勵兼說教。

魏元朗哭笑不得。

她卻還是一本正經,塞給他另一根棒棒糖。「這個是謝禮,希望你吃了以後人生也像這糖果一樣甜蜜蜜。」

語落,她眨眨眼,揮手離去,兩個男人望著她翩翩的背影,同時有種錯覺,宛如看到一隻快樂的小鳥,撲著翅膀,輕靈地飛著。

紀禮哲忽然嘆氣。「元朗你說我們是不是老了?」

「看來是這樣。」魏元朗轉著手中的棒棒糖,若有所思地揚唇。

「唉,你說我慘不慘?」紀禮哲將手搭在好友肩上,俊容低垂,裝可憐。「竟然讓一個小女生給教訓了!」

「怎麼?你很不服氣嗎?」

「敗給一個小女生,你能服氣嗎?」紀禮哲很懊惱。「不過她說的對,我一開始是對她有偏見。」懊惱歸懊惱,他還是很有風度地承認自己的失誤。

「她打扮成那樣,很難讓人對她沒有偏見。」魏元朗微笑低語。

就像他昨夜看她穿印度紗麗走在街頭,也覺得她是怪胎。

「剛看她走進的辦公室,應該是『翔飛』的財務部吧?」

「嗯,沒錯。」

「公司來了這麼一個搞怪的女生,一定會引起一陣騷動。」紀禮哲猜測,好想拉著好友跟過去看熱鬧。

可惜他們一個是「翔鷹集團」的總裁,一個是「翔飛電子」的總經理,看一個小女孩顛覆辦公室,不是他們這種「上了年紀」的大男人該做的事。

「認命吧!」看透好友的思緒,魏元朗笑著拍他的肩。「今天董事會還有得你熬呢,股東大會一堆瑣事要決定。」

「啊~~煩死了!」紀禮哲煩躁地低咆。每年四到六月的股東會季節,是台灣各大老闆最頭痛的時候,就算是個只擁有公司一張股票的小小股東,都有辦法將你整得七葷八素。「與其開那無聊的董事會,我寧願跟剛才那個小妹妹抬杠。」

魏元朗聽好友喃喃抱怨,淡淡扯唇。

說真的,他也對那怪女生感到有些好奇,她有幾分新新人類的味道,卻聰明伶俐,不會太自以為是。

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到財務部晃晃,請問芳名——

「大家好!我叫向晚虹,方向的向,晚霞的晚,彩虹的虹,從今天起將擔任財務部的行政秘書,請多指教!」

換上粉色系的套裝與高跟鞋,向晚虹在人力資源主管的引領下,來到辦公室對各位同仁打招呼。

雖然科技企業的員工一向以男性居多,財務部卻是少見的女人天下,一群女同事聽說今天有新的派遣員工要來,本來擔心會是個瓜分男人視線的大美女,但見向晚虹笑容純真,氣質又似個天然少年,印象大好,吱吱喳喳地表示歡迎。

「晚虹過來,姊姊教你看報表。」一個資深女員工招手喚她。

「是!」她甜甜地應聲,精神飽滿的模樣更令人增添好感。

她雖然年紀輕,卻從高中起就不乏打工經驗,深諳大部分的工作內容並不難,真正難的是人際關係。

幾年下來,她悟出八字真訣——嘴甜、手快、做事勤勞,只要確實做到,大概走到哪兒都不至於惹人厭。

但要討人喜歡,還得再修練一個小小技巧,務必讓所有哥哥姊姊、前輩同儕都覺得你很無害。

太過強勢的人只會成為同事的眼中釘,但不夠強勢,又無法在競爭激烈的職場中往上爬。

幸運的是,她對職場上的名利成就無欲無求,只要不跟人爭,自然無害。

「晚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忙了一上午,幾個女同事約她一起去員工餐廳吃飯。

她當然不拒絕,席間,靜靜地聽眾位姊姊口沫橫飛地講公司八卦,以及最最令人景仰的極品總經理——魏元朗。

她聽著,很吃驚,很少公司員工會一致推崇老闆,即便對方長得多帥多迷人,員工與老闆仍註定是相看兩厭的冤家。

但這個魏元朗,卻能讓這些女性員工個個仰慕不已,甚至根據她們所言,連男性員工也對他很服氣。

「我們魏總有這麼強?」她好奇地問。

「當然強啦!」熟女姊姊豎起拇指盛讚。「他可是美國史丹福大學的高材生呢,本來在矽谷工作的,被紀總裁延攬來『翔鷹集團』,負責電子商務事業部,結果業績一飛衝天,現在不但獨立成為子公司,而且比母公司還賺錢呢!」

「他不只工作能力強,做人也是一等一的好,上回我失戀心情不好,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還要主管放我假,讓我去散心。」

「對啊!還有我家小寶上幼稚園,也是他幫忙穿針引線,不然我們哪擠得進那麼好的雙語幼稚園?」

「而且他發紅利超阿莎力的,寧可自己少領幾張股票,也一定要分配給員工。」

「這種體恤員工的老闆,真是沒話說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輪流將魏元朗捧上天後,同時雙手交握,眼眸閃爍星星,以一種少女般的嬌態仰望浮在空中的老闆大人。

好威風的男人啊!向晚虹眨眨眼,幾乎也懷疑自己跟著看到魏天神的幻影了。

那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有機會她一定要偷偷溜到總經理辦公室,好好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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