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上薰《請你包養我吧!》


出版日期: 2013-01-30

  自從她被前夫與小三狠狠傷害,
  一時沖動對那個溫柔的前上司說︰「請你包養我吧!」後,
  他,就成了她的「金主」。可說句中肯話,她覺得,
  他這個金主當得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僅要接受她偶爾任性的「暫時不聯絡」,
  還處處讓著她、寵著她,一有事情就立刻站出來做她的靠山,
  對她的要求更是無一不從,生怕她委屈了一點,
  甚至明示暗示要「化暗為明」做她的男友,
  保證溫柔呵護絕不改變。
  這樣的好男人,是女人都很難不動心吧?
  只是,在她終于拋開過往、順從自己的心,接受他的心意時,
  前夫與小三卻陰魂不散,處處來找碴?!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虎不發威,還把她當病貓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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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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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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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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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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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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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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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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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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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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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晨,在社區的室內游泳池晨泳后,披上大毛巾,回家沖完澡,削薄的髮絲容易吹乾又好整理,服順地貼在頸后,換上一套鐵灰色的手工西裝,結實修長的身體線條將西裝襯托得筆挺,一看就是個社會菁英人士。

康潤之端正的五官不算帥,也不是俊秀,反而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感覺,只有那一雙眼睛透著精明說利的光芒,所以他習慣戴上一副平光眼鏡去上班。

走進主卧房,他的女人仍側睡在軟硬適中的床上,為了怕吵醒她,他在另一間浴室梳洗,只是愛憐她直到最近才能睡得好些。

精緻的瓜子臉不再消瘦下去,胃口也慢慢轉好,情緒也穩定了,睡著時濃密的眼睫垂掩,有了安詳恬靜的氣息。

「希望你能愈來愈好,馥雨。」他心知她尚未痊癒,但這種事急不得。

彷彿感應到男人專註的凝視,苗馥雨微微睜開眼。

他低頭在她雪滑的額上親吻一下。「你再睡一會,我去上班,起來記得要吃東西,在保溫瓶里。」

輕嗯了一下,她又闔上眼睡去。

他戴上眼鏡,出門去上班,一路上心裡都在祈禱,希望她今天能順利辦好「那件事」,拋開心魔好好過日子。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偷偷的掉眼淚。

過了一個小時,手機的鬧鐘叫醒了苗馥雨,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是因為昨夜終於卸下心防與康潤之同床共枕、翻雲覆雨嗎?想想今天去辦的事,真是諷刺,但她依然一臉平靜的拿起手機看簡訊。

是他,藍松喬,提醒她別遲到了。

可笑,他在急什麼?但她的心仍不由得揪了一下。

還有母親和表姊的簡訊,只是她不想看了,不想再被動搖。

她很傻、很蠢,那又如何?她只是想要一份單純的愛而已,若是這份愛已變質、發臭,她還有其他選擇嗎?

她無聲地嘆氣,掀被下床,走進浴室刷牙洗臉,仔細看,鏡里朱顏改……了嗎?沒有,反而氣色比過去幾個月好許多。

女人心海底針,果然心境變了,容顏便不再灰黯。

有多久了?她宛如一尊瓷娃娃,雪白、空洞、無表情,偶爾眼淚會無聲無息的自己滑落面頰,不知道在傷心什麼,但康潤之彷彿懂得,不來打擾她,真至她平靜下來,默默的給她一杯熱得剛好不燙口的花草茶,或一碗暖入心窩的煲湯。

而應該最懂她的,是藍松喬,不是嗎?但他似乎不想懂,又或者,他根本對她無心,有的只是敷衍。

苗馥雨累了,她不想再去理解藍松喬的一舉一動,更不想再討好男人了。

來到客廳一角的長形餐桌,這裡已經被她佔據了,成為她畫畫或上網的工作,吃飯反而移到中島吧上去吃,想想,她好任性哪,康潤之也隨著她。

中島吧上有一個很眼熟的保溫瓶,旋開瓶蓋,一股甜香撲鼻,是桂圓蓮子粥,取出白玉般的瓷碗盛粥,晶瑩剔透的美食滿足了腸胃,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慢慢地享受。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在享受美食,還是被男人疼愛的感覺?!

康潤之一直沒讓她餓肚子,即使她吃得少之又少。

手機又傳來催促她該出門了的訊息,她置之不理。

藍松喬在急什麼?或者,是他的另一個「她」在急?也對,周凌霜的肚子也該有五個月大了,不急才怪。

苗馥雨慢條斯理的把保溫瓶和餐具沖水洗凈,在這之前,她對待康潤之並不好,一點兒家事也不碰,起床不折被子,吃完東西便將碗擱著……康潤之也不要她做,他有請鐘點阿姨每周來三次打掃洗衣。

苗馥雨忽地想笑,過去兩年她可是家事萬能呢!

回房間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高雅貴族風情的緹花洋裝,太閃閃動人了;華麗條紋的漸層貼身洋裝,太喜氣洋洋了;雍容又清新的雪白洋裝,太甜美可人了;還是穿俐落的褲裝或套裝,太端莊洗鍊了……

沒有人教她離婚當天該怎麼穿才好。

難道該像個棄婦嗎?

手機鈴響,是藍松喬沉不住氣打電話來催,她只「嗯」了一聲便掛斷。

一抹傷痛在她眼底一閃而逝,而後笑開。「我等你回家等了多少日子,今天,你怎麼會一點耐心也沒有?」

她不要再為不值得的人等待,輪到別人去等待。

決定了,就穿浪漫白色的打褶雪紡上衣,搭配個性感的咖啡色皮裙,黑色露趾裸靴,煙熏色的貴氣菱格包,優雅的美感渾然天成。

長長的垂在胸前的十字架項煉,使身心獲得安寧。

淡妝打造蘋果肌,眼妝帶一點個性的魅惑神情,一抹朱唇顯得水潤又無辜,綻放空靈的清新之美。

好的,可以出門對決了。

苗馥雨,二十太歲,今天離婚,恢復單身。

藍松喬,三十歲,今天離婚,拿到新的身分證,配偶欄已空白。

兩人無條件離婚,沒有孩子,所以沒有贍養費的問題,將戶口遷出,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以選擇把對方當朋友、當陌生人、當空氣、當仇人……任君選擇,戶政事務所不管這些,手續辦好就請便吧!

穿著打折買來的新襯衫,一臉斯文相的藍松喬扶了扶金邊眼鏡,沒想到「前妻」打扮起來仍然青春洋溢,她前陣子不是還痛不欲生嗎?啊,懂了,她是故作堅強,想挽回一點顏面。

「原來離婚這麼簡單。」苗馥雨有點感慨。

結婚那麼難,要說服父母,提親、選喜餅、挑禮服、拍婚紗照、挑婚戒首飾、決定訂婚和結婚的飯店、預算多少、禮金要怎麼收、結婚後住哪裡、布置新居、敲定蜜月地點……

相形之下,離婚這麼簡單。

為難的,只有心。

藍松喬有點尷尬。「馥雨,謝謝你沒有為難我,我實在沒辦法……」

她還沒說什麼,就見門外匆匆趕來兩名女子,一個大腹便便,一個拖著一個小男娃。她很不想打招呼,但還是與抱小孩的少婦淺淺地一笑,「松月,你怎麼也來這裡?」

藍松月一臉焦急的問:「大嫂,你還沒簽字離婚吧?我聽這女人說大哥今天一定會離婚成功,便趕過來想阻止,結果這女人居然跟我搶著坐計程車……大嫂,你絕對不要簽字,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她其實比苗馥雨大二歲,但是早婚,所以也佩服苗馥雨不到二十四歲便嫁了,而且把錢看得很淡,對夫家每個人都大方,不在乎小姑常回娘家當女兒賊,有好吃的還會留一份給她,自然感情好。

苗馥雨不受任何感動。如果老公不愛你,小姑看重你有意義嗎?

她搖搖頭。「松月,我已經不是你大嫂了。以後在路上遇見,叫我的名字吧!」最好永遠不再見藍家的人。

大腹便便的女人歡呼,抓住藍松喬的手臂,「親愛的,我們的愛情終於臉利了,恭喜你離婚成功!本來我還擔心她會刁難你,故意拖延時間不肯簽字,現在我終於放心了,我們的孩子也會高興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藍松喬不免尷尬。哪有婚外情的對象,特地跑來戶政事務所確認男人是否離婚成功?!但是看周凌霜的肚子都大起來了,他也不好責備。

藍松月氣得「哈」了一聲。「長眼睛沒見過比你更囂張的小三了,要不要乾脆現在馬上辦結婚手續?哥——你真的要娶這個女人嗎?當初松傑要換心臟,家裡沒錢,你跟她開口借,她不是一口回絕嗎?」

藍松喬一臉不自在。「那些事都過去了,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麼?好啦,什麼話都回家再說。」

苗馥雨早已悄悄地走了。

周凌霜一臉臉利的表情,因為男人挺她,撫著腹中的胎兒,篤定得很。她與藍松喬是大學班對,兩人同年,又在同一所公立國中教書,她早知曉自己有一天定能敗部復活,即使苗馥雨比她年輕貌美,今日也輸得慘兮兮。真愛無敵嘛!

藍松月的眼底掠過一抹憂傷。「大哥,做人不能這樣,大嫂她對你一見鍾情,天真的相信你只愛她一個,所以執意嫁給你,松傑換心臟的手術費是她幫忙出的,雖然松傑只多活了一年,但我和媽心底都感激大嫂,認定她是藍家的好媳婦。而且,你們現在住的高級公寓也是大嫂的爸爸送的,結果你卻把大嫂一腳踢開,霸佔房子,準備和這個自私的女人雙宿雙飛,這說得過去嗎?」

藍松喬有點老羞成怒,「什麼霸佔?房子在我的名下,自然是我的,而且還有五、太百萬元的貸款,你以為很輕鬆嗎?」不提岳家已付了一千多萬元。

周凌霜偏頭斜睨著未來小姑,輕蔑道:「松月,你太不懂事了,你哥好不容易要開始新生活,你幹嘛盡說喪氣話?那時候我的錢全被我媽拿去投資,不是存心不借你哥。而且說起來,你哥可以說是為了松傑龐大的手術費才娶了苗馥雨,根本不是真愛,你哥為藍家犧牲得還不夠多嗎?」

「犧牲?這種話你也敢說。」藍松月罵道:「大嫂比你年輕、比你漂亮,而且慷慨大方、家事精通,娶這種老婆是上輩子燒好香賺到了,什麼犧牲?」

「但是沒有真愛是撐不久的!」周凌霜也生氣了,誰喜歡被比較?而且還比輸了。明明她才是臉利者!

「你們兩人,枉為師表!是大嫂年輕天真,所以沒有鬧到學校去。哥,我以為你的福氣比我大,所以娶到大嫂,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藍松月一古腦兒發泄完,抱起兒子走了出去。

「我們兩人都是公務員耶!松月她在跩什麼?」周凌霜嘀咕。

藍松喬的臉色難看得很,過了一會,才和周凌霜一道回去。

戶政事務所的人員和來賓,總算看完了一出鬧劇。

拜連續劇所賜,如今小三囂張的嘴臉,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十分淡定。

靠邊邊的一張小桌椅,由兩名戴著棒球帽的年輕人佔用許久,從藍松喬焦急的等待苗馥雨來辦離婚手續,一直到藍家的人離開,兩人一直當低頭族,除了看手機,幾乎將戶政事務所承辦的業務項目全研究遍了。

台灣還不允許同性結婚,他們是來申請改名的?

這時兩人同時站起身,超過一八○的身高十分顯目,推高帽沿,露出青春的容顏,看來才十七、八歲,像高中生。

未成年的高中生來戶政事務所幹嘛?

兩人不管旁人側目的眼光,哥倆好的並肩走出去,到附近的一家連鎖咖啡館,點了一桌東西,吃著遲來的早午餐。

孫翼然先打電話,「喂,老頭,老姊真的離婚了。」

孫立哲在電話那一頭破口大罵:「誰是你老頭?沒禮貌的臭小子!還有,你姊才幾歲,不準叫老姊!」

孫翼然只說一聲「掛了」便斷訊,十七歲的少年哪耐煩聽臭老頭罵人,聳了聳肩,拿起三明治便大口咬下。

康勝軍搶先填飽肚子,挑眉問道:「你一早來我家挖我起床,就只為了確定你老姊是不是真的離婚了?」

「沒辦法,老頭威脅這學期的零用錢全數扣下,跑這一趟算是打工吧!」孫翼然吸一口冰紅茶,似笑非笑,「沒來還不知道我老姊這麼好欺負,軟腳蝦一個,竟然搞到人財兩失的地步,笨得有找!怪不得老頭這麼擔心,我還以為他只是愧疚感作祟。」

「也對,明明你姊比那個小三年輕漂亮多了。」現場聽到的實況轉播,熱血少年聽了也會覺得世態淡涼、人心不古,康勝軍懷想苗馥雨的清雅容姿,小小驚艷了一下,又對她的婚變不臉唏噓。「不對,你姊叫苗馥雨,跟你不同姓……呃,她從母姓?」

「聽說當年我老頭跟前妻離婚頗周折,『改從母姓』是離婚條件之一,因為不屑女兒跟搞外遇的男人同姓。」孫翼然面無表情的說著,這些家族糾紛他早聽膩了。家族裡女性長輩眾多,那些姨婆姑婆嬸婆和奶奶聊八卦時都不會迴避小孩子,所以他早知道自己的媽媽邱道娟當年也是介入老爸家庭的第三者。

簡單的說,小三生了兒子,只生一女的元配便須滾蛋,小三成了繼室。

孫翼然長大后,雖然覺得老姊有點可憐,但大人之間的愛怨糾葛跟他有什麼關係?很快便拋開不管了。

康勝軍沒料到他一臉無所謂,也對,想想自己的情況又好到哪裡去?

「我單親,你至少還父母雙全。我爸和我媽是彼此的初戀,愛得盲目又沒有分寸,在我們這年紀便大肚子結婚,一上了大學卻開始反目成仇,覺得是對方拖累了自己的未來,愛得要死變成恨得要死,一畢業便火速離婚,各自逃向別的國度去留學,把我丟給阿公、阿嬤。」

如果不是剛才兩人一起目睹了一出離婚戲外戲,康勝軍也不會卸下心防道出家醜。聽聽,這世上還有什麼新鮮事嗎?

孫翼然扁了紙杯,「亂七八糟的大人世界,居然還成天對我們說教!」

康勝軍也扁了紙杯,「不過,其中最可惡的要算你姊夫……不對,前姊夫,分明打從一開始就存心欺騙你姊的感情,利用你姊的愛情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又賺到了一間房子。」

「為人師表居然如此卑鄙,虧他長得一臉斯文的讀書人樣子。」孫翼然用鼻孔猜也曉得,笨蛋老姊一定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把房子過戶給藍松喬,真是愈想愈氣。「喂,剛才在戶政事務所你都有錄下來嗎?」

「錄了。」

「他們在哪個國中教書?查一下。女老師未婚懷孕,還介入同校男老師的家庭,逼人家離婚,還追到戶政事務所確認是否離婚成功,有這麼囂張的小三嗎?放到學校網站上宣傳一下,當然,不能提我姊的名字。」

「好像滿好玩的。」康勝軍一點也不反對。「翼,你其實會在乎你姊嘛!」

「我只是討厭被人欺負的感覺,太丟臉了,這種老姊。」

「死鴨子嘴硬。」

不過,狼狽為奸的兩位花樣少年,悄悄組成了「苗馥雨後援會」。

結論是,姊姊型的美女,是少年的夢中情人範本。

「你人在哪裡?在做什麼?」一上午的心神不寧,康潤之忍不住打電話詢問。好想問:你真的離婚了嗎?又怕真問了她會多心。

他不想趁人之危,在她最脆弱時占她便宜,安排她睡在客房裡,供她吃住,聽她哭泣,讓她慢慢療傷,直到昨夜裡,她主動來到主卧房……他有預感,她想逼自己跟過去做個了斷。

苗馥雨淡淡地說:「我正在享受豪華的冰淇淋饗宴,有新鮮現烤的鬆餅,外加三球頂級冰淇林,很適合想放縱的女人。」沒教誰瞧見她眼底浮著悲傷。

康潤之輕笑。「什麼時候變成甜食控?」

「盜用某一出很紅的宮廷劇,說宮裡的女人愛吃甜食,是因為心太苦,所以吃些甜食來彌補。」

「心太苦?」是不是、不再痛徹心肺的意思?

「我早上剛離婚,是該自苦一下。」

他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教她瞧見他臉上大大的笑容。

「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要。男人要認真工作賺錢,別忘了你要養我。」她任性的說,有點好奇他能忍耐養一隻米蟲多久?不過說真的,她根本不在意。

「我會養你的,說話算話。」

「那好吧!給我旅費,我想出去散心二、三天。」

「把你的帳號給我,另外我會給你兩張卡,別刷爆就行。」

「我盡量剋制。」她不掛保證。

「馥雨。」

「嗯?」

「我喜歡你跟我撒嬌。」

我哪有跟你撒嬌?我在耍賴!

但康潤之已經心情很好的bye一聲掛了。

苗馥雨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將手機擱在桌上,繼續一口冰淇淋一口鬆餅,好甜好冰,但不覺得特別好吃。

「一片清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因為陷入感情的漩渦中,受了重傷,心不由己,無端的胡思亂想而有點神不守舍,美食當前亦食不知味。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古人的詩詞寫得多好,三言兩語便道盡了女人的一門心思,一個結又一個結,是情結、愁結、恨結?

她無法一下子便解脫。

拿出常攜帶出門的小本25K空白簿,用鉛筆塗鴉著,一個女人的頭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嘴巴選擇不說話,頭上頂著的不是如雲的黑髮,而是頂上開花,長滿了無數的雜物,有花、有落葉、有藤蔓、有一隻小烏龜在裝死、有一隻膽怯的小兔子……

她想到什麼便畫什麼,像頭上頂著百寶盒,什麼都有可能生出來。

她時常透過塗鴉跟自己對話,明白自己如今是腦亂如麻,像一隻膽怯的小兔子不敢對藍松喬與周凌霜潑婦罵街、詛咒他們不得好死,像一隻小烏龜在裝死,任由藤蔓入侵毀了她的家庭也束手無策。

她為什麼不死給藍松喬看呢?因為他不在乎。

男人心裡若沒有你,做什麼都枉然,死了也只是白死而已,事過境遷,男人照樣過他的日子,依然會傷心、懷念你的人只有父母家人。

下一幅,她畫著狂風暴雨的天氣下一棟大樓的屋頂,孤憐憐的一名小女子站在頂樓邊緣,展開雙臂,一副即將被狂風吹落的樣子……

為什麼想死卻沒有死成呢?

有一瞬間閃過她腦海的畫面是:某日有一則新聞快訊,報導某男藝人的女友為了報復他的花心與負心而跳樓自殺……新聞後面又報導今年有幾位女子為情想不開而自殺。

那時藍松喬便一味取笑為情自殺的女人最傻,男人如果巴不得擺脫你,你死了正好一了百了,男人只要擺低姿態,下跪道歉、痛哭流涕、乖乖挨幾巴掌或一頓拳腳,便兩不相欠,一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那一剎那想起藍松喬批判的嘴臉,她突然不想死了,然而,茫茫天地間,她又能躲去哪裡?接著,康潤之那張溫暖親切的笑臉便浮現眼前。

你搞外遇是吧,我也會偷情,但不告訴你。

馥雨再也顧不得倫理道德,即使是在利用康潤之對她的愛慕之心,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她需要一個活下去的借口,證明自己仍然有價值。

「請你包養我吧!」

這是她活到今天說的最大膽的一句話了,即使淚如雨下,她依然說出口。

在那一刻,她想不出有其他條路可以走。

康潤之收容她、包養她,即使把她當寵物養著也沒關係,她的心已成一畝荒田,誰愛灌溉就來灌溉,沒人灌溉就荒廢著長雜草也無所謂。那時候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只顧沉溺於自己的悲傷中,不見家人,不見朋友,卻給最無關緊要的康潤之見到她最糟糕的一面。

因為她不愛康潤之嗎?所以完全不在乎沒形象。

今天的她,不想剖析自己的心。

至少知道,還沒長出花來。

第三幅塗鴉,她畫著一隻好大的蝸牛在寒冰上爬行,蝸牛的背上坐著長發飄飄的小女子,懷裡抱著金黃的月亮。

總有這麼一天,即使如蝸牛爬行般緩慢,她也能懷抱著希望走向未來吧?!

馥雨輕輕嘆了一口氣,收起筆,端起咖啡杯,早涼透了,失去咖啡的香醇,再點一杯熱的。當主婦時為了省錢,會把冷掉的咖啡一口喝掉,現在不了。

專心啜飲著熱熱的咖啡,腦袋放空,眼睛看著吃到一半的鬆餅和融化的冰淇淋,沒有人會罵她浪費了,還好。

但一樣有人不死心想打擾她,是母親苗集瑛,總是不辭辛勞想放送母愛給她,百般設法要彌補她欠缺的愛,通常只讓她更累而已。

「媽,什麼事?」看在母親拋夫棄子從新加坡趕回來,她很難置之不理。

苗集瑛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打電話問過藍松喬,確定你們真的離婚了,臭罵了他一頓,便帶著珠華殺到藍家去,把你那些值錢的衣服、包包和飾品全打包回來。結果那個不要臉的死小三已經住在那裡了,想阻止我打包呢,我便罵她搶了我女兒的老公和房子還不夠,還肖想接收『前妻』的衣服、包包……若不是藍松喬把她拉走了,我真想打她一頓出出氣。」

「媽,不可以打孕婦。」

「我知道,我們就是太有水準了,才忍人所不能忍,否則我更想打藍松喬和他媽媽,欺人太甚嘛,居然一起護著懷孕的小三,氣死我了。」

馥雨心想這也難怪,即使一開始婆婆是站在她這邊的,但時間拖久了,婆婆就會開始護著兒子,畢竟藍松喬是她晚年生活的支柱與依靠,媳婦再娶就有了,何況她兒子那麼搶手,元配未離,小三已急著搬進來,畢竟在台北市區有四十坪房子和公家教師薪水保障的男人,並不太多。

「媽,我離婚已經夠喪氣了,如果你又氣得生病,我要找誰哭啊?」

「我知道,只是氣不過,連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若愚和珠華,大家都氣得不得了,更擔心你想不開,你趕快回來一趟。」

「哦。」就是這樣,她才不想回去。怎麼療傷?跟他們一起痛罵姓藍的一家人?她根本沒那個力氣。

「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裡?你爺爺那邊?」

「嗯。」苗馥雨含糊應著,反正母親不會跟前夫求證。

「那邊沒生氣嗎?買給你的房子沒了,你怎麼會這麼笨啊!」

「對啊,我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委屈得想掉淚,她又何嘗甘心?

苗集瑛反而罵不下去,心疼著呢!

「好啦,不說了,你坐車過來,我煮晚餐給你吃。你知道,過兩天我也要回去,就讓媽多陪你一下吧!」

「好。」

整顆心空掉的感覺,又有一點東西填進來了。

馥雨仰著臉,不教眼淚掉出來,她已經脆弱到只要給她一點愛就會想哭的地步嗎?又不是小孩子。

付了帳,步出店外,換爸爸孫立哲來電。

「你人在哪裡?我去接你回家。」男人講話阿沙力。

她失笑,今天真搶手。

「我跟媽在一起。」

「你最近都住在外公那邊?」

「嗯。」一樣含糊應著,反正老爸不可能殺到前妻家。

「那你找個時間回來,你阿公、阿嬤很想你,又很擔心你。」唉,他又何嘗不是?就是說不出口。

「好,我過兩天回去。」

「我匯了一點生活費給你,自己去確認。」

「爸,不用……」

但孫立哲已掛了電話。

苗馥雨悠悠嘆一口氣,錢不是萬能丹,但爸爸也儘力了。

坐計程車到三重舅舅家,是一棟舊式的三樓透天厝,四樓還加蓋當神明廳。以前外公、外婆在市場做生意,掙了一棟透天厝和一間電梯大樓的公寓房子,有附電梯的房子比較好租出去,租金便作為老夫妻的退休金。而苗舅舅一輩子都是公務員,雖無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十分寬裕。

當年苗集瑛離婚後,便帶著改姓的苗馥雨搬回娘家,一起住在三樓透天厝里,空間夠住,哥哥嫂嫂也沒有擺臉色,苗集瑛不否認自己鬆了一口氣。

許多女人即使想離婚也不敢離婚的原因之一,是經濟不獨立又沒有娘家可依靠,因為娘家回不去了,即使父母健在,也變成哥哥家或弟弟家,未嫁前的卧室早已被侄兒侄女佔據,沒有容身之處。

不到三年苗集瑛便跟公司主管再婚了,第二任丈夫是新加坡人,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后,便跟著移居新加坡。

苗馥雨不想移民,跟同齡的表姊苗珠華一起上學也很快樂,外公、外婆便把她留下來,反正孫立哲按月都有匯生活費給馥雨,苗舅舅或舅媽便也沒說什麼。反而到了寒、暑假,祖父母那邊一定會派車來接她過去住,唯恐苗集瑛搶先一步把她帶去新加坡,喊別的男人「爸爸」。

父母離婚,不意外地她成了夾心餅乾;父母各自再婚後,她沒有變成人球被推來推去,可能老人家還在,她成了兩邊較勁的那條拔河繩。

可是對馥雨而言,她既不想跟繼母生活,也不想討好繼父,她總覺得她是回阿公阿嬤家或回外公外婆家,爸爸家或媽媽家都不是她真正的家,眼看他們和新生的兒子一家和樂,她像是格格不入的第三者。

而這種空虛感是說不出口的,她沒有被排擠、被虐待、或言語霸凌,在他人眼中她不是受害者,而是兩邊都搶著要的嬌嬌女。

她甚至沒有在青春期搞叛逆,眼看著祖父母和外公、外婆年紀漸漸老了,她的「文靜乖巧」一直是他們讚不絕口、備感欣慰的。

她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渴望掙脫這一切,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給她歸屬感,她會跪下來答謝上蒼。

她急著想結婚,女生只要結了婚就會有自己的家了。她的丈夫不用太帥,長相端正就好,不要大豪門或小豪門,只須有穩定的工作即可,兩人相愛、溫柔、互信、忠誠,組織一個平凡卻幸福的小家庭。

她的願望很奢侈嗎?為什麼輕易就破滅了呢?

在往三重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錯了。

不過下車之前,她不忘傳了一封簡訊給康潤之:先回家和媽媽聊聊,再去旅行,會消失幾天,不聯絡了。

康潤之應該了解「不聯絡」的意思吧!

馥雨付了計程車資,外婆和母親已經跑出來迎接她,好像怕她會跑掉。

「瘦了、瘦了,簡真就不成人形了。」老人家都喜歡孫子看起來豐腴一點,有福氣。

「瘦一點好啦,阿嬤,省得花錢減肥。」

「減什麼肥?你從小就瘦巴巴的,啊,現在都快變骷髏了,那家姓藍的到底是怎麼虐待你的?啊,算了,你阿公說不要再跟你講那些事,要讓你好好休息,好好的補一補……」外婆的關懷比銀河更長,當媽的苗集瑛一時也插不上話。

「阿嬤,我已經有補回一點肉,你跟阿公不要擔心啦!」進到客廳,馥雨對著外公再說一遍,外公看她氣色還好,便不啰唆了。

苗集瑛拉著女兒到三樓的卧室,原本清爽的五坪大空間如今顯得擁擠,母女可以一起睡的雙人床上堆了幾個提袋,地板上還有兩個行李箱。

苗馥雨看了傻眼。

「媽,你全搬回來了?」

「怎麼可能?你的嫁妝那麼多,高檔傢具和電器用品根本沒法子搬。」

「算了啦!媽,我好累。」

「也對,跟房子比起來,那些傢具算什麼?老天爺一定要懲罰藍松喬、周凌霜才公平!」苗集瑛難消這口氣。

「老天爺才不管這些無聊事!」馥雨打開行李箱,看有哪些衣物。

「你結婚時大家給你的貴重首飾都不見了,只剩幾樣平常戴的設計款佩飾,也都被他拿去孝敬小三了嗎?」

「沒有啦!我結婚時奶奶堅持帶我去銀行租了一個保險箱,結婚後每天要做家事,戴首飾麻煩,所以我全放在保險箱,爸給我的股票也在那裡。」

「幸好你沒有笨到一文不名的地步。」

「我一文不名,媽不資助我嗎?」

「你這麼容易被騙,我頂多給你半年生活費,多一毛也沒有!」

「不要氣呼呼的,我不會跟你伸手要錢。」

「你被人欺負成這樣,我怎能不生氣?」

「媽再這樣,我要走啰!」

苗集瑛立刻閉嘴,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但遇到女兒就沒轍。

「鍋里燉著你愛吃的紅酒牛肉,我下去看看。」

正好苗珠華從她的房間走出來,苗集瑛暗示她留住馥雨,便下樓了。

馥雨坐在床上,倒出一個提袋,幾個首飾盒裡裝的都是幾百元至幾千元的耳環、項煉等飾品,賣了不值錢,但裝飾起來很好看的設計款,雖沒細數,但也知道有些不見了,被人拿去用了。

呵,搶人家老公的女人,果然低自尊呢!

苗珠華湊過來坐在她身旁。「姑姑和阿嬤哭過幾次了,你還好吧?!」

苗馥雨的眼神是一片靜默。「最壞的那一段日子已經熬過來了,現在應該還好吧!」

從小姊妹一場,苗珠華哪裡不知道她的個性。「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現在先來整理這些東西。」

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馥雨將衣服往衣櫃里掛好,苗珠華有喜歡的便拿去穿,皮包、首飾也是,姊妹之間互穿衣服是平常事。

另外收拾了一卡小皮箱的換洗衣物,跟苗集瑛睡了兩晚,一等苗集瑛前往機場要回新加坡,馥雨也拖著皮箱前往宜蘭住宿溫泉飯店。

康潤之有傳簡訊給她,她便拍了幾張照片回送過去,表示她人還活著。

一邊泡湯一邊欣賞遠方的山景,遠離都市塵囂、複雜的人際關係,只想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洗滌滿心的疲憊。

睡了兩天,精神振作不少,她終於步出房門,環繞著飯店周圍的景緻走了一圈,在戶外休憩區坐下來,拿出小畫本和鉛筆,畫一幅小小的女人臉,脖子下卻有一顆大大的紅心,紅心上多了鑰匙孔,而鑰匙卻懸挂於女人的耳垂下,這代表什麼呢?

「你將清心上鎖啊?這樣不太好喔!」

後方突然傳來男人溫厚的嗓音,她訝異又愕然地回首看著來人——康潤之。

她沒看錯吧?!他怎麼知道她住在這裡?

一身休閑服的康潤之,走向她身邊的椅子坐下,悠閑的模樣比平日更見洒脫,看著她吃驚的表情,好看的臉龐漾出迷人笑容。

「我突然出現,真的把你嚇到了。」

帶笑的嗓音打破了馥雨宛如被魔咒定住的神智。

「你怎麼來了?」

「你傳給我的照片,我請人看了一下,是這家飯店沒錯。」幾天沒見到她,他其實很想她的,晚上回家見不到她的身影,竟讓他感覺若有所失,連吃飯都沒滋味,更擔心她會就此一去不返。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她臨時的避風港,一旦她不需要了呢?他暗自心焦,工作也心不在焉,索性驅車來找她。

「馥雨。」

「嗯?」她瞧見他不自覺漾出歡欣光彩的眸,不免有點心虛。她不太想他。

康潤之傾身過來,大手輕撫她的臉蛋,「可找到你了,我愛翹家的情人!」托住她的下巴,俯首吻上她的紅唇,給她一個纏綿的吻。

這一吻,他才領悟到自己有多麼愛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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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夜,風強雨驟,從窗戶望出去一片水蒙蒙。

男人開門迎接濕淋淋的女人,渾身震顫的倒在他懷裡,像是支撐著最後的一絲力氣走到他家門口,無助而狼狽,一臉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

「你這傻瓜,我明明給了你手機號碼,為什麼不叫我去接你?」男人激動難抑的眨了一下眼睛,「你等等,我去拿毛巾……」

女人抓住他的衣襟不放,因為萬念俱灰而淚流滿面,「請你……包養我吧!」她語音顫抖、氣若遊絲,「我的世界已經崩塌了,碎裂成千片萬片,我想死,好想一死了之,走到大樓的頂樓,準備要跳下去──」

「你敢?你怎麼敢在我面前說死?」男人心痛莫名的吼著。

「他叫我去死……他說我很煩,叫我從他的世界消失……」

「他才應該千刀萬剮──」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有力氣再反抗命運,我媽媽被我爸爸拋棄,所以我也會被拋棄……」

「胡說!胡說!」男人鼻端一酸,痛楚的低斥。

「請你包養我吧!給我一個活下去的借口……」滿腔的凄楚、哀痛和絕望,化為泉涌而難以歇止的淚珠,女人失聲痛哭了起來,哭得全身顫悸,心冷得宛如被尖說的利刃切割,她閉上雙眼,不只心冷,連血液也都是冰冷的。

她哭得氣噎,雙眼無神渙散,吸進的氣少,呼出的氣太多,頭腦昏沉,然後她失去了力氣,便倒下了,暈倒在男人懷裡。

男人看著她痛苦而蒼白的小臉,不禁仰天長嘯。

「把你逼到想跳樓自殺的男人,我絕對不原諒!」

他緊擁著她的身子,憐惜地不斷親吻她的濕發、她臉上的淚珠,然後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慢慢脫去她濕漉漉的衣裳,真至一絲不掛。他將她抱進卧房,放在溫暖的床上,給她蓋上薄被,走進浴室,放滿了半缸的熱水,再將赤裸裸的她抱進來泡澡。

男人的眼中沒有慾念,親自伺候她洗頭洗澡,只希望她不要凍病了。

「可憐的人兒,這麼悲傷痛苦,絕望到想死……笨蛋笨蛋笨蛋,不如全拋下,讓我養著你吧!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用,即使利用我重新站起來也好,我所擁有的一切力量都可以當成你的後盾,只要你重新活過來。」

「你這傻瓜,笨到不可思議,還是讓我養著,養你一輩子。」

男人決心不再退讓,一心一意,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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