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琦拉《茶狂》[天下第一家之二]


出版日期: 2009-11-24



想他池青瀚在地方上也算財大勢大,人見人怕,
這柔弱如柳的小女人卻不怕他,
一個眼神拋來,他的狠勁就全「酥」光了,
活了幾十載,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臉紅心跳」,
他知道自己是個大老粗,女人總是嫌他魯,
為了抱得美人歸,他毫不猶豫地把蒐集多年的奇珍異寶,
通通送去她家當聘禮,拉下臉求她給他一次機會,
而且每天像個小跟班,無論她去哪,他就服務到哪,
就連她爹遭人陷害被押進縣牢,他也因為捨不得她難過,
自告奮勇去救人,甚至用自個兒的性命做擔保,
他以為這麼做,可以讓她感受到他的真心,豈料——
她不但在新婚之夜喊著青梅竹馬的名字、把那人的信當寶,
竟然還當著他的面,毫不避諱的說她愛的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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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真正的第一次相遇

  池青瀚還是個青年時,經常吃不飽穿不暖,為了掙錢,他跟著幾個大人去了山東,據說那裡遍地都是金礦,但等真正找到金礦時,工頭卻想私吞,趁著月黑風高,派了殺手來取他們的性命。

  當時老錢可憐他年紀輕,臨死前撲到他身上,為他擋下一劍,只不過殺手又再補了一劍,幸虧刺得不深,池青瀚只是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他發現自己身裹一條破席子,被扔在亂葬崗,他忍著傷痛,慢慢往外爬。

  後來傷是怎麼好的,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只記得那種疼痛跟了他好久好久,讓他心中充滿憤恨,只想報復,而為了能活下去,於是他學會偷竊。

  他從山東回到家鄉榆次,一路上靠偷竊活命。

  正巧那年山東鬧旱災,莊稼無收,大批難民往山西遷移,他半途加人了流民的隊伍,也算有吃有睡。

  本來一切都很平靜,突然有一天,他們的隊伍中出現了一隊官家車轎,主人很好心,不時會施捨點東西給流民。

  流民食髓知味,便拼命跟著人家的車轎後面跑,他也不是傻瓜,有好處不知道要撈,他年輕、體力又好,通常都跑在第一個,漸漸的,能跟上的流民越來越少,車隊彷彿也知道好心施捨反而會招來麻煩,馬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

  但跟不上的人裡,不包括池青瀚。

  中午,馬車在荒郊停下來歇息,他也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落腳,其它還有幾個漢子,分別找好自己的地盤,虎視眈眈地彼此對視。

  官家生火做飯,沒過多久,一個婆子便扛來一桶稀粥。

  「來吧,你們這群餓狗!」婆子厭惡地將粥桶放到地上,退後兩步。

  吃人嘴軟,幾人雖不甘被人侮辱,但為了那口飯,也只能忍了。

  池青瀚是當中年紀最小的,他很識時務,等其它人拿完後,他才慢吞吞地走過去,只不過往桶裡一看,什麼都不剩了。

  「哈哈哈!」幾個大男人大口地吃著粥,一邊嘲笑他,「龜兒子,想吃是不?想吃就過來給老子跪著,老子吐幾口給你吃吃,哈哈!」

  池青瀚握緊雙拳,牙關咬得死緊。

  「這是你們的最後一頓飯。」一道清冷的女聲陡然插進來。

  幾人一愣,紛紛看向來人,呦!一個嬌俏的女娃兒,雖然只有十來歲,但那張粉嫩小臉長得可不含糊,尤其是眼角下那顆硃砂痣,怎麼看怎

  麼誘人,要是再長個一兩歲,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幾個漢子眼中冒出邪佞的淫光。

  「小姐!」婆子恭敬地行禮。

  原來她是官家的小姐。

  「我們不是做慈善生意的,自己的干糧也有限,再幾日就會到山西,幫到這已算仁至義盡了。」小女娃口齒清晰,說話有條有理。「你們有手有腳,到了山西,應該就能找份工作養活自己,我們就此別過,不要再跟著我們了!」

  她說完便轉身要走,眼角余光卻看到呆愣在―旁的池青瀚,她看了看粥桶,細眉聚攏,表情有點掙扎,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跟我來吧!」她的小手指了指池青瀚,便昂頭先行。

  池青瀚有如著魔般,也不想想自己比那小女娃大多少,便傻愣愣地跟了過去。

  「把那半塊鹹肉切給他,再去準備一些饅頭。」女娃兒吩咐婆子。


  「可是肉就只剩下那麼多了……」給這小子吃了,他們以後豈不是連肉渣子都沾不到?

  「叫你去你就去!」她板起臉,還真頗有點威嚴。

  婆子撇撇嘴,不甘不願地去了。

  因為不想讓家人看見,所以她帶他來到一處灌木叢後,「你坐下。」她高傲地昂著下巴命令。

  他乖乖地依言坐下。

  「把衣服撩起來。」

  「這……」就算再傻,他也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

  「你受傷了吧?我這裡有些藥,可以先應付一下,但不保證一定能治好。」她剛才發現他的站姿非常不自然,手臂還有意無意地遮住腹部,就猜到他身上帶傷,想視而不見,但又覺得他可憐。

  爹爹赴任山西榆次的縣令,在山東看到了流民,他們都想多做善事,但沒想到這群人竟然跟了上來,爹娘心軟,一路上還是能幫則幫,只不過他們的糧食也快吃光了,她只能狠下心來攆人。

  他莫名其妙紅了臉,她卻絲毫沒有尷尬之意,見他只顧著發楞,雪白的小手主動向前,隨即翻開他的衣裳。

  「啊!」她的小嘴張大,被他身上的傷嚇到了。

  「沒關係,我好得很快。」見她被嚇到,他趕緊拉下衣服。

  「翻起來!」她定定地看著他,「我藏著一些好藥,是爺爺那輩傳下來的。」

  她走回馬車,取來些東西,還有鹹肉和饅頭。

  他看著鹹肉和饅頭,猛吞口水,臟手就要伸過去拿,卻被她雪白的小手打落,「等下再吃!」

  她將他的衣服再次翻起,用爹爹喝剩下的茶葉為他擦洗傷口。

  「茶葉可以清洗傷口,讓你的傷口不潰爛。」

  她紅紅的小嘴,開合著解釋。

  他直直盯著那張小嘴,喉頭吞嚥了一下。

  「嗯——」他悶哼一聲,她在他傷口灑下白色藥粉,頓時一陣抽痛,但藥效很明顯,傷口很快吸收了藥粉,他感到傷處漸漸變得清涼,不再疼痛。

  她為他綁好藥布,「好了,可以吃東西了。」

  他開始還能裝一下,但肚子實在太餓了,到後來根本三兩口就直接吞掉一顆饅頭。

  「扑哧!」她笑他吃得那麼急,「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他不好意思地看著她,被她臉上甜美的表情所吸引,眼角的那顆小紅痣,實在是太可愛了。

  那一晚,他躺在草叢裡,肚子飽飽的,手裡始終抓著她送給他的藥,望著天上的月亮,竟然整夜無法人眠。

  沒睡著是對的,剛好可以讓他聽到那幾個男人的密謀。

  那些人竟對小姐起了歹意,想搶了這官家,把小姐抓來玩弄一番,然後賣到妓院去。

  池青瀚在草叢裡不敢輕舉妄動,把一切都聽進耳裡。

  他的雙眼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他屏住呼吸,等那群漢子睡著,手探到口袋裡始終揣著的短刀,雖然刀刃有點鈍,但足夠殺人了!

  烏雲遮住了月亮,他匍匐在草叢中,幸好,那幾個大漢離彼此都有點距離。

  「嗤!」無聲無息地解決了一個,溫熱的鮮血噴到他臉上,讓他本來就粗獷的一張臉,看起來更如斧鑿刀刻般冷硬無情。

  殺了第一個人,他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但又好像改變了什麼。

  再安靜地解決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可是第五個人是當中最凶狠的一個,塊頭也很大,池青瀚的刀不小心滑了一下,砍到他的肩膀上。

  男人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嘶吼一聲,隨即驚醒起身。

  「老子掐死你像掐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敢害老子?看老子不把你打死才怪!」

  池青瀚無論在身髙、力量還是體型上,都處於弱勢,更何況,他身上還有舊傷,根本打不過對方。

  那個男人在兩人纏鬥一番之後,發現他身上的傷,殘忍地一笑,招招直接攻往他的傷口。

  他手中緊攥著那把鈍刀,知道自己要想戰胜對方,除了把性命豁出去之外,就只剩這把刀了!

  天色漸亮,可兩個人還是打得難分難捨,都只剩下半口氣了。

  「這小子是野狼投胎的嗎?」明明已經打斷了他好幾根肋骨,他還是能爬起來纏抱住自己,死死不放。

  男人身上也被捅了好幾刀,那把刀就像和那小子的手融為一體,他根本沒有機會奪下那把刀。

  兩人的行動越來越遲緩,被對方打倒在地,總要掙紮好久才能爬起來,就這麼重複打了好幾回合,男人的意志漸漸渙散。

  受了更重的傷的池青瀚,卻一次次重新爬起來,雖然身體搖晃得幾乎站不穩,但他眸中燃燒的火焰卻沒有消散過。

  眼看遠處的車隊開拔,載著他為之拼命的小女娃離開,心中的悲憤和苦澀一下子直衝腦門。

  「啊!」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池青瀚狂吼一聲,突然爆發,向那個男人不要命地衝過去。

  長時間的纏鬥下來,男人由於失血過多,早已分不清現實與幻覺,當池青瀚向他衝過來時,他已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這一次,鈍刀直接插入男人的胸口,兩個人同時重重倒地。

  對手死了,池青瀚卻是動也不能動。

  他只能用最後一絲力氣,慢慢轉動頭部,看著那已經縮成一個小黑點的馬車影子,眼角緩緩落下了淚。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卻從此將她擺在心底。

  池青瀚在草地裡躺了兩天,被一個高瘦的老人救起,後來,他才知道這位老人也姓錢。莫非在前世,姓錢的欠他太多,這輩子注定來還他的?

  那麼,他這輩子生下來,也是來還債的,注定是要還給那個眼角長了顆紅痣的小丫頭,為她生為她死,為她情長。

  他發誓,如果再遇到她,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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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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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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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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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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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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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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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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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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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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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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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說到晉商哪位巨賈最有錢,還真難以比較,畢竟大家分屬不同領域,沒個標準可以衡量。

  比方說,以「塞上商埠」聞名天下的河北張家口,是紡織業大龍頭全家的天下,幾年前,全家小女兒與江浙第一富豪許家聯姻,新嫁娘的「十里紅妝」在當時傳為美談,羨煞天下所有未出閣的小姐。

  祖宅紮根榆次縣車輞村的雷家,官商起家,專做朝廷的官鹽生意,說雷家富可敵國、海內最富絕不為過,再者,雷家的兒子們,不是經商有成就是考取功名,莫怪世人皆謂:「滿門好漢雷家郎。」

  再來就是掌控山西全縣煤礦命脈的金家,「天下之煤在山西,山西之煤俱在金」,可想而知,金家的實力不容小覷,而且有傳言金家和雷家交情深厚,兩家聯姻指日可待。

  以上三家可都是山西商人中的佼佼者,隨便一個出來跺跺腳,朝庭的金庫都要跟著抖兩下,而且他們都素以「誠信熱忱、童叟無欺」作為經商的信條,行商於世,莫不為天下百姓所津津樂道—

  「慢—」說話的人吊兒郎當的掏了掏耳朵,「我說你這說書的,能不能講些爺兒們喜歡聽的故事這種刻苦奮鬥、勤儉持家的老觀念早就過時了!」

  說書人被這麼一嗆,滿臉尷尬,愣在台上,不知道該回什麼才好。

  這間茶館不大不小,大廳裡擺著十來張四方木桌,全都坐滿了人,每人面前一盤瓜子,一碗熱茶。

  暖和的午後,沒啥事情,大多山西人都會拎著自己的板凳,到附近的茶館裡聽書、喝茶,消磨時間。

  這日,說書先生又把一個月前已經講過的「山西商人奮鬥史」重新再說一遍,雖然是老段子了,可還是不少人愛聽。  

  但當大家正聽得津津有味時,這名不識好歹的男人卻打破了午後茶館內的平和氣氛。

  此人人高馬大,粗壯的身上罩著白底藍花的緞子長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衣料絕對是百里挑一的好,但再往上瞧這男人的臉—嚇!

  男人的長相看起來極為凶惡,濃眉橫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嘴唇寬闊,耳垂厚圓,脖頸粗勁,跟一身儒雅的衣衫完全不搭,偏偏他還附庸風雅,學讀書人搖著一把紙扇,寫在扇上的草書如行雲流水,花鳥魚虫好不瀟灑。

  一看,就是個暴發戶!而且還是那種最沒品的暴發戶!

  茶館裡的客人一看到他,都嫌惡地皺皺鼻子,撇過臉去不想理他。

  「餵,說書的,你幹麼不繼續說啊?說得好,爺有賞,繼續!」有人不滿被打斷,扯開喉嚨喊了喊。

  「 !」池青瀚的大手往桌上一拍,突地站起身,一隻粗壯的腿踩在板凳上,大手摸摸佈滿胡碴的下巴。

  「說書的,你說的故事老子聽膩了,老子要聽新鮮的!」他的嗓音渾厚有力,只要他大聲一吼,想震破別人的耳膜也不無可能。

  「憑啥啊?」有人不服氣了。

  他的濃眉狠狠一皺,炯亮雙目死瞪著不怕死的小子,「憑啥」他不屑的嗤笑一聲,「就憑老子是池青瀚!」

  一聽到他的名號,眾人的驚嘆聲此起彼落,雖然不服他的霸道,卻沒人敢再多說一個字。

  池青瀚是這裡出了名的惡霸王,平日喜歡一個人出門閒逛,但只要不小心惹到他,不過眨眼工夫,一堆打手壯丁便會一湧而出,把人揍得鼻青臉腫才罷休。

  他的個性粗莽豪邁,而且一身惡習,榆次縣城裡的花樓、酒肆,十有九家都是他開的,他還背著朝廷開了一家大型的地下賭館,專做那些紈子弟的生意。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此人不做正經事,什么生意賺錢最快,他就做什麼,再加上他結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他。

  他瞥了畏懼的眾人一眼,低嗤一聲,一群孬種!隨手抓了一把盤中的五香花生,往空中一拋,大嘴一張,頓時全被他吞進肚裡。

  他一邊嚼,一邊沒趣地等待。

  果然不出多久,茶館老闆躬身走到他面前,唯唯諾諾的道歉,「哎喲!原來是池爺大駕光臨,您要來,怎麼不知會小的一聲,這說書的不懂事,惹惱了池爺,我這就換人,專門給池爺唱一段,好不?」

  池青瀚下巴抬得老高,重重的從鼻子噴出一口氣,斜睨了老闆一眼,「哼!就憑你這破茶館,也配老子生氣」接著他把凳子狠狠一踢,冷言道:「沒趣,去別家!」

  茶館老闆見狀,臉都嚇白了,他趕緊跟上池青瀚的腳步,苦苦挽留, 「池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走啊!小的這裡剛上了明前龍井極品,還沒拆封呢,小的免費給池爺……」

  池青瀚完全不搭理他,大手撩起袍擺,繼續朝大門走。

  可憐茶館老闆一雙短腿,根本趕不上他,急得都快哭了。

  他才剛走出茶館,一群壯漢立刻圍攏上來。

  「池爺,要不要拆了這家?」這群壯漢個個橫眉豎目、摩拳擦掌,只要池青瀚一點頭,他們就會馬上動手。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茶館老闆一見此陣仗,立刻腿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哀求道:「池爺就饒了小的一命吧,小的還要靠茶館養家活口呢!」

  他濃眉一皺、雙眼一瞇,一巴掌毫不客氣的拍在離他最近的腦袋上。

  「你們這群飯桶!這麼大點事,有必要弄髒大爺我的手嗎走!」

  「喔……是、是。」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壯漢只能順從的應聲。

  其他人一見主子生氣了,全都識時務的閉上嘴。

  「走!」

  池青瀚大手一揮,所有壯漢跟著他出了巷子口,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茶館老闆傻愣愣的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大家不都說池青瀚最愛惹是生非,拆人館子時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還聽說過有賭館不知死活偏要跟他搶生意,他把人家賭館鬥到關門還不滿足,甚至逼賭館老闆自切手指,白紙黑字立下保證,以後再也不開賭館的事。

  這等無法無天的惡霸,喜怒無常,這會兒竟然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茶館老闆搔搔後腦勺,無法理解之餘卻大大鬆了口氣。

  榆次縣令的官邸離縣衙不遠,在城東鳳凰巷內,佔地頗大,紅牆綠瓦,萬紫千紅的花兒延伸至牆頭,銅製的暗紅色大門,兩側石獅鎮宅,莊嚴威武。

  一隻畫眉鳥兒在雪白的梨花枝頭吱喳輕啼,拍拍翅膀便飛到綠瓦屋簷上,屋簷下是半開的花棱木窗,隱約一股暖香從半敞的窗內飄出,室內稍暗,家具古樸簡單,為北方常見的普通硬木所製,不過簡單小巧的圓桌上,鋪著一塊繡工精細的桌布,上頭色彩鮮豔的鳳棲梧桐圖案,巧奪天工。

  梳妝台上擺著青花瓷瓶,瓶中插著含苞待放的蘭花,床邊的方几上放著一隻晶透琉璃淺盤,盤中裝水,底部鋪著鵝卵石,水仙花嬝娜生長。

  房間左側有一扇屏風,白絹上草書奔放,留墨芬芳,落款是「凌飛嫣」三個大字。落地書櫃靠牆而立,古籍典志井然放置,琴几上放著焦尾古箏,案前焚著香鼎。

  床前的踏板上整齊地放著一雙香色繡鞋,質地雖然稱不上頂級,但繡花繁複,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主人有雙巧手。

  此時,床帳是放下的,隱約可見躺在床上呼吸規律的身形。

  突地,一聲巨響從外面傳來,聲音大到彷彿連房間也跟著震動。

  可是床上的人兒卻一動也不動,依然睡得深沉。

  「轟轟轟!」巨響連續不斷。

  「哎!」一聲輕嘆從帳內飄出,榻上的人兒雖然緊皺著眉頭,卻只是翻了個身,隱忍地閉著雙眸。

  「小姐,」一名高壯丫頭懶洋洋地打著呵欠,推開房門,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還是起來看看吧。」

  眼看小姐沒有答話,丫頭只好再求道:「你要是再不去看看,老爺會把東邊整面牆都給拆了。」

  凌飛嫣無奈地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白皙纖手掀開一邊的帳簾,「把我的外衣拿來。」她蹙起柳眉,雙眼望著動作慢吞吞的丫頭魯兒,思緒卻早飛到九霄雲外。

  她爹凌譽書是榆次縣的縣令,雖說只是個九品官,可爹爹為人清廉正直且事必躬親,算是一個好官,只不過正直過了頭,就變成固執,不明白人情世故,只知道死讀書,家中生計都得靠她這個長女。

  她娘呢,彷彿生來就不知人間疾苦,都已經快四十了,不但外表嬌麗可比二八少女,性子根本就幼稚得可以,在她爹的寵溺下,十指不沾陽春水,雖然溫柔善良但膽小怕事,做事情忘東忘西,如果指望她來管家,不如一大家子直接蹲到角落,張嘴喝西北風來得實際點。

  這兩個人當 ​​爹娘,多少有那麼一點不稱職,但恩愛逾恆,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她下面有五個弟弟、三個妹妹,如果全仰賴爹爹那一點薪俸,哪有辦法養活這麼多張嘴?

  她十一歲時,在連喝了三個月的稀米粥後,便決定放棄琴棋書畫,改埋首帳堆,學會算術,學著精打細算,讓每一個銅板都花在最恰當的地方,還買了個最便宜的丫頭,雖然這丫頭有點懶、有點笨,但飯吃得少,力氣還算大,可以頂著做一些粗活。

  「啊!小姐,瞧我這粗手,又把你的衫子扯破了!」

  才覺得這丫頭有點好處,她就立刻出紕漏。

  凌飛嫣撫額無奈的嘆了口氣,「放著吧,我晚些時候再補一補。」

  還是不勞煩笨丫頭動手了,她索性下床,從衣櫃裡翻出舊衫,手腳俐落地穿戴妥當,簡單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門。

  「老爺,怎麼辦?」月娘睜著無辜大眼,柔嫩的小手揪著絹巾,表情相當擔憂,「本來不是想補牆的嗎?怎麼……」

  她伸出食指,遲疑地指了指已經塌了大半的紅磚牆。這下好了,等下大妞一定會、肯定會、絕對會不給他們早飯吃啦!

  凌譽書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手裡還握著「犯案工具」—一把鐵鍬,但面對心愛娘子的擔憂目光,他整肅臉色,裝腔作勢地說:「咳咳,沒事!這鐵鍬不太好用,還有這牆,不太結實,我只不過手滑了一下……」

  「不是一下……」明明很多下,要不然牆也不會從一個破洞變成一扇大門!不過,月娘懂得給夫君保留顏面,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等一下大妞來了怎麼辦?」  

  別看官邸外表頗有氣勢,可內部早因年久失修而破敗不堪,家裡又沒有足夠銀兩應付多次的修補。上個月才有個工匠到家門前喝,她看他要價低廉,也沒知會她家大姑娘,便迳自將工匠請進門。

  工匠忙碌好一陣子,她喜孜孜的看著補好的牆,想像她家大妞豎起拇指誇讚她的樣子,誰曉得,大妞前腳剛進家門,她還來不及邀功,整面牆就在她面前塌了下來,大妞冷著臉不發一語,害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偷工減料得那麼明顯,你那雙眼睛看不見嗎?」大妞冷睨了她一眼,又丟下一句,「貪小便宜,會有餡餅從天而降這種好事嗎?」

  因為她的失誤,大妞把攢了大半年的銀兩全用來補牆,哪曉得西牆才補好,東牆又穿了個洞,她和老爺商量之後,還是決定靠自己。

  老爺好歹也是個男人,力氣怎麼說也比女人大,而且自己補牆用的肯定都是真材實料,這次肯定能向大妞邀功!

  可是,她竟然忘記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她家老爺就算是個力氣比女人大的男人,可他依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啊!

  嗚哇!為什麼他們每次不但都幫不上忙,還老是給大妞扯後腿呢?

  月娘哀戚地咬著自個兒的手指,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凌譽書曉得自個兒又惹麻煩了,免不了有些魂不守舍,瞪著手上的鐵鍬像瞪著仇人似的。

  「要不,我們逃吧!」月娘開始出餿主意。

  凌譽書看了「新大門」一眼,就算心裡覺得不妥,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馬上將鐵鍬藏在身後。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準備回房裝睡,可還沒走兩步—

  「兩位這是要去哪呀?」一道清冷嬌細的女聲讓準備遁逃的兩人驀然一窒。

  月娘和凌譽書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香色繡鞋,視線順著水藍色的紗裙往上,掠過白色的鏤花上衫,一張冷凝的清艷小臉正蹙著細細的眉尖,臉色不太好的盯著他們。

  月娘露出心虛的傻笑,而凌譽書則趕緊鬆開抓著鐵鍬的右手,只聽「噹啷」一聲,鐵鍬掉到地上,他馬上蹴著腳尖,將鐵鍬踢到角落裡。

  凌飛嫣看看「災情」,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吧,這次又是誰?」

  「他!」

  「她!」

  夫妻互相指著對方,想要推卸責任。

  「咦?老爺你怎麼這樣?明明是你用鐵鍬把牆鑿穿的呀!」月娘睜著圓圓的眼睛,就算是在指責,可是語調依然柔細,凌飛嫣特有的細嫩嬌嗓正是得自這個嬌滴滴娘親的真傳。

  「啊?要不是你慫恿我,老爺我要務纏身,有必要親自做苦力嗎?」凌譽書吹鬍子瞪眼,不滿意親親娘子在關鍵時刻捅他一刀。

  「可牆確實是你敲破的呀!」為求自保,向來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

  「你是睜眼說瞎話……」凌譽書也不肯相讓,他寧願回房跪搓衣板,也不願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無情掃射。

  眼見夫妻倆還打算爭下去,凌飛嫣頭痛地捏住眉心,「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你們先回房吧!」

  前一刻還吵得不可開交,凌飛嫣有如大赦的話,奇蹟似的讓兩人同時閉上嘴,他們交換一下視線,眼中藏著竊喜。

  她哪會不知道他們的小伎倆,只是畢竟是親生爹娘,她能怎麼辦?

  凌譽書和月娘眼看逃過一劫,便甜蜜的手牽著手回房去了。

  留下她無奈地看著那面開了個大洞的牆,蹙起了柳眉,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少連……她在心裡暗嘆,覺得頭痛極了!

  「阿虎,瞧見那姑娘沒?」嘴裡嚼著草根、百無聊賴看著過往人群的池青瀚,像是發現獵物的野鷹,眼睛突地亮起來,他連忙吐掉草根,用手肘撞撞身邊正在低頭打盹的屬下,「餵,就在那邊,快看!」

  阿虎搖晃著腦袋,眼睛半睜不睜。

  池青瀚濃眉一皺,巨掌直接就往阿虎的腦袋上招呼,「臭小子,爺晚上是不讓你睡覺嗎?大白天的還當著我的面偷懶!」

  阿虎頓時被驚醒,趕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爺,我醒了我醒了!」他伸長著脖子,四處轉著腦袋,「什麼姑娘?在哪裡?」

  他往剛才的方向一瞧,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一晃眼就不見了。」對著阿虎又 ​​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讓我分神,她也不可能跑了!」

  池青瀚一肚子悶氣,迅速 ​​的從躺椅上起身。

  阿虎抱著腦袋,雖有滿肚子委屈,但一見池青瀚大跨步往熱鬧的人群裡鑽,他趕快招呼兄弟們跟上,「快快,池爺走了,快跟上!」

  聞言,原本還懶洋洋散坐在石墩上的幾個壯漢,用最快的速度起身,並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躺椅還沒拿呢!」阿虎看著越走越遠的眾人,再看看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躺椅。這張躺椅是某個巴結主子的家具行掌櫃方才親自送來的,用的可是上等的紅木呢!

  「餵!」阿虎伸長脖子叫人,可沒人理會,他一跺腳,「算了,本來就是白送的,不要了!」一邊嘟囔,一邊加快腳步趕上其他人。

  今天是十五,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們乘著轎子趕廟會,燒香拜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大嬸們也三五成群地去城東大街上湊熱鬧。

  城東大街上什麼都賣,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商舖,石板大道上還有挑著貨架的小商販在兜售一些小玩意,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好生熱鬧。

  茶舖八扇檀木雕花大門全部敞開,戲台上演著「貴妃醉酒」,花旦甜俏的嗓音愉悅著每個過路人的耳朵,雜耍的大叔力大如牛,一手支起百斤重的擎天柱,喝叫好聲此起彼落。

  可眼前這番熱鬧的景象,此刻卻引不起池青瀚的興趣。

  他鶴立雞群的身高、壯碩結實的身形,在擁擠的人群中依舊引人注目,他不耐煩地撥開眼前礙眼的人群,一雙鷹眼四處梭巡,銳利的目光試圖在人海中找到方才那抹窈窕倩影。

  明明是往這個方向走的,怎麼一轉眼人就消失不見了

  池青瀚冷峻的臉部線條不耐煩的繃緊,雙拳緊握成拳,周圍的人見狀趕緊繞道,唯恐被這個心情不好的凶神惡煞給逮住。

  他擰著粗眉,心情不爽到了極點。乾脆回去把老帳房揍一頓算了,要不是他成天念念念,他也不會發神經的跑到大街上「選」媳婦兒!

  那個老帳房,以為以前救過他的命,獨攬財政大權,他就要聽他的

  池青瀚喃喃自語,但還是不死心,仗著過人的身高極目遠望,只希望剛才一晃而過的姑娘能再次出現在眼前。

  「老錢,你的皮最好給我繃緊一點!」找了半天沒個影兒,池青瀚心中有說不出的鬱悶,「可能太像『她』了吧……」他抓抓腦袋,準備打道回府。

  「爺!爺!」阿虎領著一幫兄弟們氣喘吁籲地跑到他身邊,「爺,你走慢點,大夥兒都跟不上了。」

  他依然大步流星的走著,根本不理會阿虎的話。這些人每天跟著,難道都不煩嗎

  「你們別跟了,『尚德號』剛進了新茶葉,我要去看看。」反正他本來也沒想過,在大街上隨便看看就能找到稱心的媳婦。

  「不行啊!錢爺爺要是問起,阿虎要怎麼回答?錢爺爺說爺已經三十了,要是再不娶媳婦兒,會被其他做生意的大爺看不起的!」

  阿虎最怕的不是池爺,而是帳房錢爺爺,那位老先生的念功真是無人能出其右,他要是沒督促好池爺,包準被錢爺爺念到耳朵生繭!

  眼看池青瀚完全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阿虎奮力往前一撲,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放開!」池青瀚用力甩了甩腿,但阿虎就像牛皮糖一樣,巴著不放。

  「池爺,你不是見到心動的姑娘了嗎?阿虎幫你找好不好?就算把城東挖地三尺,阿虎保證一定給你找到!」阿虎豎起三根手指,可憐兮兮地跟自個兒的主子打商量。  

  「老子沒空!」池青瀚沒耐心的咆哮!他確實看上一個姑娘,但只是因為那人看起來似曾相識……

  他不能老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尋「她」的影子……

  一見主子都獅吼了,阿虎為了活命,嚇得鬆了手,但眼珠子一轉,剛好看到一個肥胖的身影。真巧,那人正往小姐、姑娘最多的寺廟裡去呢!

  「主子、主子,我看見趙大忠啦!」阿虎手指著寺廟的方向,語氣興奮得有點詭異。

  「哪裡」這個名字就像顆火藥,點燃了池青瀚所有的怒火,他握緊碩大的拳頭,虎目炯亮。

  這個敗類躲了他這麼久,今天終於讓他給遇上了!

  阿虎趕緊起身,興奮的說道:「往寺廟去了,小的看得一清二楚。」

  凌飛嫣恭敬地拜完菩薩,將香插入銅鼎中,向一旁正在幫人解籤的師父點了點頭,便準備離開。

  她低頭輕拉裙角,正要抬腳走出廟宇,突然一個身影迎面罩來,她下意識地向左側挪動,準備讓路,可是對方也跟著向左移,她又改往右走,人影也一樣擋在她面前。

  她微微的扯了扯嘴角,抬頭看清來人,明顯的厭惡立刻佈滿整張俏臉,這個人讓凌飛嫣打破了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原則。

  但她很快調整好情緒,盈盈的福了個身,「原來是趙公子,好久不見,我正趕著去買一些貨物,先失陪了。」

  「慢著!」肥胖的趙大忠利用身形的優勢擋住了大半個出口,噁心的笑道:「今兒個這麼巧在這裡遇到飛嫣小姐,咱們找個安靜的酒樓敘敘舊,順便把你上次的銀兩結清……」

  「別在這裡說!」凌飛嫣的聲音雖輕,但隱含著警告。

  她警覺的看看四周,幸好沒什麼人注意到,她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若被人知道她私下接了趙家「聚錦齋」的繡件,她爹的名譽定會受損,更何況,她早就承諾過少連,不再私接趙家的活,若不是為了修葺宅子……

  她收起紛亂的思緒,只想趕快打發這個對她糾纏不清的趙大忠,可她才剛抬起頭,一道黑影迅速掠過她眼前。

  一個高壯的男人,剛一站定在趙大忠面前,隻字未言,便掄起拳頭,一拳打斷趙大忠的鼻樑。

  「啊!」趙大忠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痛得張嘴大罵,「是哪個王八……」

  最後一個字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又傳來一聲悶響,趙大忠的下巴也挨了狠狠一記重拳,骨頭輕微的碎裂聲,伴著趙大忠的哀號,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側目。

  距離最近的凌飛嫣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到,她快速的退後幾步,纖手摀著胸口,微蹙柳眉,感到有些錯愕。

  來人魁梧奇偉,幾乎是她的兩倍,虎背熊腰,面似凶煞,偏偏穿著與氣質一點都不符的白緞玉蘭絲袍,每一次揮拳,他狠戾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力道,彷彿要把趙大忠活活打死似的。

  這個男人好狠!就算趙大忠不是什麼好人,也不能一見到人就揮拳頭呀!她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沒有絲毫好感,只是滿臉嫌惡。

  「趙大忠你膽子倒不小,連我的人都敢動,今天落到我手裡,只能算你自己倒霉!」男人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粗魯的吼叫聲震耳欲聾。

  「池……池爺爺……饒、饒命啊……」趙大忠眼淚和著鼻血一起流下,連聲討饒。

  男人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趙大忠的慘叫聲也越來越淒厲。

  不能不管!就在男人又要對趙大忠出拳時,她鼓足勇氣,閉上眼睛,高舉雙手握住他粗壯的手腕。

  池青瀚滿腔怒氣,自然不會控制力道,但一雙突然冒出來的雪白小手讓他趕緊收迴力道,就怕那雙細嫩玉手被自己的蠻勁給折斷了。

  池青瀚一手揪住趙大忠的領口,不讓他有機會逃跑,微瞇的利眸由那雙白玉般的小手移到她力持鎮定的小臉上。

  他的眼睛倏地睜得老大,那一刻,他幾乎忘記呼吸!

  眼前的佳人十八、九歲年紀,氣質高貴清雅,肌膚雪白細嫩,尖俏的瓜子臉,兩道弦月彎眉,一雙勾人丹鳳眼,眼角還有顆硃砂痣,櫻桃小嘴水潤豐翹,玉白貝齒在自然分開的粉紅唇間微露。

  「你會把他打死的!」美人兒輕啟朱唇,聲音更是嬌甜酥骨。

  池青瀚的背脊突然竄起一陣酥麻,腦袋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瞠著一雙虎目,狠狠瞪著她,眼神非常嚇人。

  他的視線停駐在她臉上某一點,久久無法轉移。

  是她對!就是這個女人!

  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人!那個在他腦海裡想了好多年的女人!

  雖然他凶狠的表情活像要把人吃了似的,但凌飛嫣卻一點都不害怕,她端著一張俏臉,輕聲道:「有話好好說,打人解決不了問題。」

  「喔,對,對對!」他傻愣愣地應聲,趕緊收回拳頭,眼睛一直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早把找趙大忠算帳這件事給拋諸腦後。

  他大手一鬆,趙大忠順勢癱倒在地,見此時正是逃命的好時機,便手腳並用的爬出寺廟。

  好不容易距離池青瀚有段距離後,他奮力站起身,還不忘給自己找台階,撂下狠話,「池青瀚,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的女人被我弄到手,是你沒本事,反正那種被千人騎、萬人跨的窯姐,老子也沒興趣,送給你好了!」

  趙大忠凸著眼珠子,罵完就跑,還不停回頭看,他以為這番話必定能激起池青瀚的怒意,好歹也算為自己挽回點顏面,哪知向來脾氣暴躁的池青瀚彷彿早忘了他的存在,只顧盯著凌飛嫣發呆,七魂早散了六魄。

  不用說,這土霸王定是看上了凌飛嫣,不過榆次城裡根本沒人敢招惹池青瀚,趙大忠雖然不甘心,也只能夾著尾巴逃跑。

  看來她真不該管這件閒事,不過就是兩個低俗的男人為了一個花娘爭風吃醋。

  凌飛嫣撇撇唇,欲收回還握著池青瀚手腕的手,不料對方卻反掌抓住她的小手,她頓時一愣,抬眼看著他。

  「你弄痛我了。」他如炬的目光彷彿會刺痛她嬌嫩的雙頰,但她力圖鎮定,恬靜的黑瞳坦蕩盪地回視著他。

  「喔!」池青瀚一慌,黝黑的臉驀地一紅,趕緊放手,「對不住。」

  不過話才剛說完,他另一隻手又不規矩地握住佳人的小手。

  她不解地瞪著他。他究竟在幹什麼?這樣作弄人很好玩嗎?

  「這、這……」這不是他本意,只是他下意識的動作而已。

  池青瀚懊惱得想去撞牆,可是……他不想放手呀……

  這雙手那麼柔嫩,那麼小,好像只要握緊一點,就可以緊緊抓住她一般,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她扛回家。

  他無奈而緩慢地放開她的手,「姑娘,對不住,是我失態了!」

  凌飛嫣哪有心思理會這魯莽漢子的道歉,更沒留意他表情的轉 ​​變,她有一堆事要做,根本沒空在這裡窮蘑菇。

  她的不耐煩已經到了極限,對他的道歉,她只是敷衍地一笑,刻意避嫌的後退了兩大步,向他點點頭,便轉身離開廟宇。

  池青瀚直直望著她的背影,直到人都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他仍舊一動也不動。

  阿虎躲在角落,把一切全看在眼裡。

  「虎哥,池爺好像看上那個小妞了,要不要搶回家?」幾個大漢興奮得摩拳擦掌。

  「啪啪啪!」阿虎的雙掌輪番在每個人的腦袋上拍了一記,「你們眼睛瞎了嗎?這個妞可不一樣!」他教訓完連忙轉頭看向主子。

  池青瀚此時還是僵立在原地,悵然若失的身形益發蕭索。

  「怎麼辦?池爺的一片痴心付諸東流了……」阿虎啃著自己的手指,開始嚴重同情起自己的主子了。

  他家主子霸道又凶悍,何時受過如此巨大的打擊?那位姑娘可真是不簡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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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按常理來說,池青瀚不是個好人。

  朝廷不允許販賣私鹽,他卻想盡辦法,到處攀關係,甚至賄賂熟人加入山西商會,想方設法的拿到官商的鹽票,到運城鹽池換了食鹽,押運到路途最艱險的蜀中地區,他也因此發了一筆橫財,不過因為徇私行賄,被山西商會魁首雷閭泰親自踢出商會。

  一般人遇到如此丟臉的事,無不腳底抹油,躲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反正身上有的是錢,打算東山再起也不是難事,更不用理會別人的指指點點。

  偏偏池青瀚不知道是神經太大條,還是臉皮真厚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他像是賴定了雷家,早在車輞村砸下大筆銀兩,緊挨著雷家老宅,建了自己的宅子。

  既然被山西商會除名,還跟魁首有了摩擦,想在山西混下去,別說門了,連窗都沒有!

  只不過池青瀚不是傻瓜,既然大路走不通,他就繞道走小徑吧!

  反正他上無父母,下無妻兒,一人飽全家飽,他現在的情況,就像一個已經餓了很多天的乞丐,只要見到有吃的就眼紅,管他東西是從哪來的。

  池青瀚做生意,不來清白誠信那一套,只要有錢賺,大爺他多不入流的生意都做。

  他可不是在開善堂,看不慣的話,就滾一邊去,他可是賺錢第一,人品第二,人品能當飯吃嗎講究人品就能抹去他年幼時,被父母拋棄在大街上自生自滅的悲慘回憶嗎

  等你餓到兩眼發直,常年吃不上一頓飽飯,被工頭打罵鞭笞、丟到野地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時,還能堅持賺錢要靠良心的話,再來跟他講仁義道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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