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毓華《紅袖東家.下》


出版日期:2014-04-02



  皇天不負苦情郎,湛天動終於得以和心上人雙宿雙飛,
  他懷著好心情帶西太游山玩水,為將來的恩愛日子預習,
  哪知道他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現在就松懈,太早!
  他家那口子不讓人省心,上街閑逛順帶招來一朵皇家級桃花,
  人家貴為皇子,貌美似妖孽,行事如霸王,人見人怕,
  但很抱歉!他是漕幫幫主,上了陸地照樣霸氣外漏硬杠上!
  他的原則是︰愛妻除了不拱手讓人,更要好好寵才守得住,
  因此娘子惹的麻煩他收拾,娘子要救濟人做善事,他出錢還出力,
  當師母帶著愛慕他的師妹登門來嗆聲,要她讓出正妻位,
  他也跳出來相挺,宣揚他今生就只要她了,多余的人請靠邊站!
  只是他和愛妻新婚甜蜜,還是遭到命運之神無情地玩弄,
  他受命押糧上京,與愛妻別離,心已經夠苦,
  得知賢內助為他的事業四處奔走忙碌,讓他更是操心操不完,
  好不容易獲準回家,期待與她團聚,竟迎來她重病的惡耗……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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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像一瞬間的幾個月,又像幾個月的瞬間陳毓華這書,寫了很久,寫得非常疲倦。

    這期間,發生許多事,現實的,非得去面對、處理的,沒辦法可以不去理會的,這樣拖磨的,以為這個故事會說不完……不過,終于寫完了,在捏了好幾把冷汗之後。

    常常,以為自己的人生大致就是這樣,一直離著人很遠,也不知道是疏離還是客氣的做著自己,琢磨著,並沒有什麼後悔的意思,也許,事過境遷,自己又會慢慢心平氣和起來,很黑很冷的心又會活過來。

    看不懂嗎?不打緊,只是囈語。

    因為太累,囈語是可以被原諒的。

    只希望,下回別太多雜務事、別太多切割,可以照著該有的步驟,照著時間,完成該完成的。

    這希望很謙虛,對吧?

    所以,應該被實現。

    自己呢,筆耕多年,筆下寫了不少的男主角,湛天動的個性老實說,是我這幾年還滿喜歡的男人性格,嘿嘿。

    每年呢,其實很麻痹的我並沒有什麼新希望之類的展望,很難得的,今年有,就好像混沌的星球忽然有了片刻的清醒,那就是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別再去麻煩我那些辛苦的姐弟女兒。

    健健康康,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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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舅舅

    有了孩子就鬧心,這話不錯。但鬧的是為娘的心還是為爹的心,就看各家娘子的本事。

    千里迢迢來看雙生外甥的西太尹,一見姐夫那青黑的下眼瞼就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再見自家姐姐一臉容光煥發,更覺欣慰。

    到底他沒看錯,姐姐是嫁了個好歸宿。

    「事情都處理完了吧?要不這回多待幾天?」西太用茶蓋撥了撥茶葉沫子,語帶希冀的看著自家弟弟。

    月初湛府剛給兩個孩子辦過滿月酒,那熱鬧的樣子真比得上迎親那回,她夫君笑得咧嘴的樣子也像又娶了個漂亮妻子,不過這玩笑話她可不敢再提,當晚湛天動再次過足了洞房花燭夜的癮,她可筋骨都要散了,暗暗覺得比生孩子還累人。

    可惜的是,那會兒京里的牙行有事,西太尹走不開腳,這一辦完事趕來,就是半個多月後了。

    說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有了孩子就更念起這血親弟弟,想著若能常見,日子就更圓滿了,但她也知曉,怎麼說西家的根在京城,尹弟更是西家的主,哪能讓她綁在褲腰帶,心里想想也就罷了。

    听姐姐這麼一說,西太尹很有眼色的看了湛天動一眼,只見對方嘴角一抽,臉色有些僵,他暗笑一下,答道︰「不了,事沒真忙完,就是讓鷹先收尾,明天過午得回,有一筆生意等著。」

    西太一臉可惜,站起身就往弟弟身邊坐,略帶不滿的說︰「怎麼不多待幾天?瞧你兩個外甥方才見了你有多歡喜,那手啊腳的只差沒巴著你不放。」

    說到這,她自己都要覺得稀奇了。方才讓奶娘們抱著孩子出來給尹弟瞧瞧,兩個胖小子本就不是怕生的,但笑得這麼給面子的也只給他們的小舅舅了,這笑還不夠,小胖手小胖腳更是上下揮舞,一副想跟尹弟親近的樣子,讓兩小子的親爹都吃醋了。

    聞言,湛天動有些不是滋味的說︰「那是,你姐姐、外甥都念著你,你多留幾天,什麼天大的事交代一下,我讓人去處理,真不行,我親自走一趟。」話說得親切,但在場的都明白他正生著悶氣。

    湛天動真覺得自家妻兒都是小沒良心的,一個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妻子,每每見了親弟那股親熱勁,都讓他喝醋喝得牙酸了,這回還多了兩個他疼進骨子里的胖小子,也光會讓他這親爹捻酸。

    為著兒想跟孩子多親近,他便讓孩子跟著奶娘住主院,是以孩子總在他們房里待到睡前。為了怕兒辛苦,又不習慣讓奶娘也跟進主屋,兩孩子幾乎由他哄著、逗著、抱著,可這會兒……嘖,活像他們小舅舅才是親爹似的!

    西太尹有眼色,西太更是聰慧,連忙不著痕跡的坐回自家男人身邊,故意用不高興的語氣說︰「這兩個月才歇停一會兒就想著出門啦,不是說多陪我跟孩子幾個月,天王老子的事也讓下人們去處理,怎麼?又想拋下我了?」

    的確是天王老子的事,月初收到五皇子的賀禮時,還多了一封信,但這被送信人稱為急件的東西現在連封口都還黏得好好的躺在書房里,前兩天晚飯多了一道烤乳鴿,她夫君就說,等烤第三只的時候再派兩個人去給那家伙打下手。

    她當時有些擔心,畢竟交情再好也是皇家人,但他說了,那家伙半個天下握手中能有啥急事?若真有變異,他的探子也收得到消息,那家伙不過是看他好過想來亂的,別理會。

    嘖嘖,這男人就是惹不起,還記恨著幾年前的事。

    男人的虛榮心被滿足了,湛天動的臉色放晴了,嘴角都帶著隱隱笑意,「說的也是,養這麼多人不就這時候用,真要出遠門也得等孩子們會叫爹了。」

    越說,那股得意色就越藏不西太尹打蛇隨棍上,連忙附和,「是啊,京里那些小事我自個兒處埋就行,姐夫得留著照顧姐姐跟孩子們。再說了,姐夫要是出門幾個月,不說姐姐要思念,兩胖小子也要哭鼻子吧,跟姐姐一個樣呢。」

    聞言,西太兩頰略紅,輕斥,「胡說什麼!我哪跟那兩小子一樣了?」

    「姐姐不承認,那我可要跟姐夫說了。」西太尹轉而對,臉興趣濃厚的湛天動說︰

    「別看姐姐這樣,每回姐夫出遠門了,姐姐就勤快的往京里送信,可每次信里說的都是姐夫的事,可見姐姐有多掛念。」

    「你這家伙真吃里扒外了,有這麼扒親姐根底的嗎!」西太惱羞成怒,狠瞪弟弟一眼。怎麼她覺得這小子越大越學壞了,以前那股斯文儒雅的氣息在行商後漸漸變了,那嘴巴心眼越發厲害。

    「別扯開話題。」湛天動拉過妻子的手,略微不滿的對她說︰「怎麼你就不給我來信?

    出去三個月能收到你兩封家書就很不錯了。」

    很好,真正扯開話題的是這男人,他正為了家書比人少鬧脾氣呢!西太一臉無奈的想。

    「姐姐就這性格。」西太尹含著笑意的聲音揚起,「有時對著越親近的人就越不好意思說心里話,姐夫可要多擔待。瞧那兩個孩子也是,天性知道爹爹有多疼他們,只敢對著姐夫扁嘴鬧脾氣呢。」

    這話說進湛天動的心坎里了,他一副樂歪的模樣,本來西太想擰一把弟弟的耳朵,但想著這下男人給弟弟安撫了,省了她一件事,打平算了。

    湛天動心情不錯,說道︰「你姐說的不錯,這趕了日程來揚州,不多住幾日怎麼行?要不也等到兩孩子會叫舅舅了再動身。」

    一听,西太差點笑岔氣,憋著沒敢出聲。難怪都說再厲害的男人當了爹也是傻爹,等孩子叫舅舅?兩孩子才剛滿月呢!

    「不急,這次的事得我親自出面,下回我排了較長的時間來,再多住些時日。」西太尹的話里別有意涵,笑的樣子也別有深意,但坐在堂上牽著手的夫妻倆沒發現。

    「大爺、大奶奶、舅爺。」進了正廳來的十九先給幾個主子打了招呼,才道「大奶奶讓人設在花廳的席面已準備妥當,請主子們移步。」

    湛天動拉著妻子的手起身,對著西太尹說︰「走,陪你姐夫喝兩杯,晚點等孩子午睡醒了,你這舅舅得去逗他們玩。」

    說得像是大方出借珍寶似的!西太失笑,對弟弟眨了眼,跟著湛天動先行離開。

    西太尹起身,看著至親的背影,淡淡露出一抹笑。

    還是下回來再說吧,下回帶鷹來的時候再請姐夫相看一處在揚州的好宅子,再告訴姐姐,忙了這些年,他突然覺得,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家,尤其他都有外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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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孩子到來

    那年杏花微雨,花落得特別凶狠,撐著綠竹油紙傘出門,回到家,傘面上總會沾黏幾片猶卷翻飛的粉白花瓣。

    「大奶奶進屋去換一套衣裳吧,再不換要著涼了,從商會到府里可是一段不短的路,好好的馬車不搭,為什麼非要用走的呢?我看鞋子也濕了,奴婢讓人燒水去,就算泡泡腳也好。」

    這兩年西太不再大江南北到處奔波做生意,海外更是完全交給了炎成,外務停擺,手頭無事,她又是閑不住的人,索性把各自為政的商幫聯合成商會,鐓州、晉陝、廣東福建、蘇州洞庭、江西,絲綢、酒肉、瓷器、農作物,就連外國東西,如歐洲西洋鐘,美洲煙草都有賣,配合她那些牙行,互相支持,生意越做越大。

    至于她一手創立的鏢局……其實後來壓根不管不顧,應該說,她哪來的時間去管這一樁?生意更應接不暇,好在賺錢同時兼顧了往日伙伴的生計,如今已是有模有樣的大鏢局「我哪那麼嬌貴?下來走走路就讓你說成了好像在泥地滾了一圈似的,十九,你越來越羅唆,莫非是因為年紀到了?」雙眸清潤一片,紅唇調侃起別人卻顯現幾分頑皮。

    「大奶奶笑奴婢?奴婢過了年也才十九。」

    「你都十九了啊?」她是不是太忽略這幾個每天在她身邊轉啊轉的丫頭們了?「有中意的對象嗎?我和你們說過,不見得非要是府里的管事還是漕幫中的人,就算普通人家的家庭,男人忠厚誠懇能做事,嫁過去當正頭娘子都好,告訴我,我會替你們準備好嫁妝的。」這丫頭早過了該放出去的年紀,她提過幾次要放人出去,這傻丫頭就是不願意。

    「大奶奶,十九不嫁人,奴婢寧願一輩子伺候大奶奶和未來的小少爺、小小姐。」小少爺、小小姐嗎?

    歲月匆匆過去,這是她成親的第幾年了?她記得很清楚,三年了,可她的肚皮……她下意識摸了一下,依舊平坦如昔,毫無動靜。

    她沒有忘記發下的誓言,她要生一窩的孩子,讓這個家充滿孩子的聲音和歡笑。

    可都過了三年,雖然湛天動沒說過一句什麼,只要在一起的時候,依然熱情如火,但是,她的小日子還是每個月都準時報到,準時到她以為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了。

    子嗣對每個家庭都是無比重要的,對自己的夫君來說更是至關重要,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娶回來做什麼呢?

    心頭的郁結難消,莫非真要替他納妾?

    這種念頭不是沒有在她的腦海里冒出芽來,但一生出來,就會被她立刻掐斷,只是隨著時光移轉,念頭只有越來越強烈,她也矛盾的越來越唾棄自己。

    十九一看主子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岔了話,她隨侍在大奶奶左右多年,哪可能不知道大奶奶的心結。

    「你啊,沒有好對象,要我養你一輩子都可以,但要是上心,就不要放棄幸福,你瞧,兒這會兒不嫁得很好?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叫人羨慕呢。」

    西太振作的跨進自己院中。

    「大奶奶,您不要鑽牛角尖,奴婢一直相信,大奶奶和大爺這麼恩愛,孩子是遲早會有的。」西太拍拍她的手,沒說話。

    院子里的湯兒和麟囊一見她回來,放下手里的活,笑嘻嘻的迎上來。「大奶奶。」

    「大奶奶忙活了半天,一定餓了,要傳飯嗎?」十九問。

    「我沒什麼胃口,讓廚房做碗哨子面就好。」她簡單吩咐,讓十九伺候著換了一身家常服和軟布鞋。

    通常她換了家常服,就表示今日不會再出門了。

    「老人三節的面肉銀子都送去了嗎?」自從去年開始,西太為了體恤漕幫上上下下的老人,若是家境困窘的,記在冊子上,便會固定送上面、肉和銀子,謂之「敬老」。

    其實是她看過許多家庭的老人家為了怕小孩吃不飽,將自己的食物讓給孩子,于心不忍,便設了這禮數。

    「娉婷姑娘來回過話,都照著冊子發放了,一戶不缺。」接話的是麟囊,她端著漆盤,上面是香味撲鼻的哨子面。

    「那就好。」等吃過飯她再來合計合計年前的種種大開銷。

    不過,這會兒離過年不到三個月,到時候夫婿趕得回來嗎?

    山東、河南要一口氣拿下,即便漕幫上下如今是一股繩,江南七省漕幫悉入掌中,可昨夜入睡之前,他還說那山東幫主是個剽悍的主,要攻克對方,也要不少時日,若是遲返,要她別擔心……那個她愛的男人,她愛他的每一寸,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面吃進嘴里香郁彈牙,搓成大拇指大的魚丸也看起來非常可口,一筷子送到嘴里,她卻忽然一陣干嘔。

    「大奶奶,怎麼回事?是這面有問題?湯?還是魚丸?」十九慌得很。大爺不在,大奶奶要是有個萬一,她就算把腦袋摘下來都難辭其咎。

    「沒事,自己小廚房做的,哪來的問題?」她勉強咽了下去。

    能放在小廚房的人都是她信得過的,加上湯兒那個對食物嚴苛到近乎挑剔的個性,想在湯兒眼皮下作祟,還真不簡單。

    誰知道,那口魚丸不吞下去還沒事,這一咽,西太只覺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她搗著嘴,想吐又吐不出來,幸好那難受瞬間就消失,可她這動作,已嚇得兩個大丫頭團團圍過來,臉色青白。

    「大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她臉色微微發白。「可能上晌走路有些招寒了,我多喝些熱湯就沒事了。」她端起碗,低頭喝起來。

    結果這一喝,她再也忍不住,一手搗著肚皮,一手搗著嘴就往淨房跑。

    十九和麟囊驚得跟了過去。

    不久兩人扶著西太走出來。

    「大奶奶,您小日子上個月沒來,莫非……」十九貼身伺候西太,對她每個月癸水日子了如指掌。

    「這個月日子好像也過了?!每天扳著手指頭教,怎麼這陣子一忙就給忘了呢?

    麟囊當機立斷,「我讓人去請大夫!」

    「不,別驚動大夫,也許只是遲了,平常心、平常心。」西太神色凝重,要不是,豈不高興得太早了?

    「大奶奶,我就說您要請平安脈,不讓聲張的過來一趟。」

    「好……吧。」她行事從來沒這麼遲疑過,可麟囊一得令,早風卷般的出去了。大夫請來了,是揚州城里知名的老大夫。

    號了脈以後,幾個丫頭全都眼楮眨也不眨的瞪著老大夫,屏住呼吸。「大奶奶沒事吧?!」

    「恭喜恭喜,是喜脈,雖然微弱,己近兩個月。」老大夫摸摸長髯道。

    「真的?」這下煮開鍋了。

    「老夫從無虛言。」

    幾個丫頭一陣驚喜,幾個人忘形的蹦蹦跳跳。

    這些個傻孩子,再高興也不至于這樣吧?西太呆愣愣的,直到把大夫送出門都沒回過神來。

    三年不孕,怎麼說有就有了?

    「這是喜事,要不要馬上給大爺送信?大爺要是知曉,不知道會有多高興?」隨著年紀增長,略有成熟模樣的幾個丫頭早忘了端莊為何物,嘰嘰喳喳,沒去注意到西太的神色。

    「別。」

    「大奶奶?」

    「整合漕幫的事情箭在弦上,早上才出的門,這會兒都出發在路上了,別叫他分心。」西太出聲阻止了,才兩個多月,她自己心里都還沒有真實感,要是空歡喜一場怎麼辦?

    期盼了太久,反而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確認自己的肚子里真的孕育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她搗著還見平坦的肚皮,垂首,恍惚地,嘴角漾起一抹彎。

    自從知曉西太有孕以後,莊娘子便負責起叮囑她的活兒一一

    「你身子可有不適?你想吃什麼?我請湯兒姑娘去做?要不是否睡會兒?」

    她心里可是激動的,想不到她真的能活著見到小姐的外孫,得知大姑娘有孕以後,她高興得幾夜不能睡,又哭又笑,惹得大姑娘還反過來勸慰她。

    「義母,您消停會兒,我很好,剛剛喝了盅冰糖櫻桃露,再不起來動一勒,孩好生。」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這完全像某一種動物。

    「你啊,就是只潑猴,哪有人家孕婦的樣子,欸……動作慢一慢,喲,我的心肝都叫你嚇到越來越堅強了。」莊娘子兩手不停的把引枕往西太背後塞,直到覺得這樣斜躺著最是舒服,這才罷手。

    「這樣表示義母的身子健康,可以活到一百一十歲。」西太還是听話的躺了下去,拽著她的胳臂搖晃。

    家事里外不用處理,也不用見客,外頭那些管事們都知道她現在是非常時期,也不敢來煩她,家里頭娉婷把所有的事都接過去了,屋里頭幾個大丫頭更是連一根手指頭也不讓她動,都過幾個月了,大夫也說孩子穩定得很,她除了動作比較笨拙,眾人竟一動不讓她動,這夫君回來,還認得出她來嗎?

    「這不成妖怪了?」莊娘子又笑又搖頭。

    「才不呢,我希望義母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都要當娘了,說話還這麼孩子氣。」湛天動出門都四個月了,山東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來,幸好胎兒順順當當,西太歸功自己平時運動量很夠的同時,不免發愁,自己那出門就像丟掉的夫君,一切順利吧?

    她糊里糊涂的想著,打了長長的哈欠,睡意漸濃。

    隨著肚子越大,常常坐著坐著就擋不住困,迷糊的感覺到有幾只手把她放倒,她窩著舒適的位置,便睡著了。

    只不過,這到底是什麼在蹭著她?一下、兩下,蹭得她很難入睡,「……這到底是誰……」一張毛茸茸的大胡子臉在她眼前放大。

    然後,屋里陷入了一片論譎的安。

    西太表情空白,木木的把那張風塵僕僕的臉從頭看到脖子,再從脖子看回來,來回看了幾遍,才有了神情。

    「兒!」大胡子先開了口,聲音有點抖,眼光落到她那絲被蓋著的肚子,雙臂圈著她越發臃腫的身子,表情漸漸轉為狂喜。「你的肚子這麼大了?」

    「欸。」都六個多月,快往七個月分上蹭了,肚子怎麼會不大?不過,先讓她起身吧?

    他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湛天動也管不著自己一厘平山東和河南的事,便又是馬又是船的往家里趕,一身又是灰又是塵又是泥的身軀,喉嚨發出低吼,「我的寶貝兒!」他一把抄起西太牢牢抱住,繞著原地打起轉,就只差沒往上拋個兩拋。

    西太被舉得老高,心里沒有準備,重重嚇了一嚇,只能死死抱著湛天動的脖子,「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難以形容的喜悅幾乎讓他完全失控,那笑聲遠遠傳出去,就連屋外守著的丫頭都听得繞了兩圈,湛天動感覺到西太手下的緊繃,又看見她驚惶的臉色,他立覺不好,馬上把懷里的寶貝慢慢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湛天動還在雲里霧里,一下是喜不自勝的神情,一下又蹙緊雙眉,一下又搓手,須臾間,表情變幻,令人來不及看。

    「夫君,你回來了?」她拉回他的心神。

    「欸,我回來了,讓娘子擔心了。」

    湛天動靠著她坐下,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只大手無意識的覆蓋著她隆起的小腹,「……謝謝你。」

    西太貼近著他,溫熱的體溫令人何其眷戀,這一生都不想放手。

    幾個月後,西太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又過一會,生下第二個大胖兒子,兩個孩子放在一起,粉雕玉琢,圓潤可愛,一下子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她和湛天動長長的這一輩子感情和樂,生活美滿,一共生了五個孩子,三男二女,可謂圓滿,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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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皇家兄弟

    一輛華麗大氣的馬車停在一間灰撲撲的宅子前,門前有帶刀的侍侍衛一見下馬車的人,和他身後黑壓壓的衛兵,不禁肅然。

    「職責所在,下官請五皇子出示信物。」

    朱璋亮了亮身上的玉牌,留下衛兵,逕自進了那一年來不曾有人進來過的府邸。雜草叢生的石板路太久沒人走過,他走在上面,驚動了許多草叢中的小動物,紛紛奔逃。

    廳門是敞著的,沒有侍衛,沒有婢女,沒有屬于活生生的人氣,壁上的雕繪都已褪色斑駁,蜘蛛結了一層又一層的網,氣味不好,他不由得掩鼻。這地方,荒涼潮濕又窄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要不是確信外頭那布下的天羅地網,叫屋里頭的人就算長了翅膀都飛不出去,他會以為這里一個人都沒有。

    而他的腳步聲,並沒能讓里面的人回過頭看他一眼。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灑在有著裂痕和缺角的地板,帶著淒涼的痕跡。

    蠟像般的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斑駁了的枯枝黃葉,朱毓的目光帶著空洞的死寂。沒有了盼頭的日子,一天和一年到底有什麼分別?

    「皇兄。」

    朱毓慢吞吞的回過頭來,騰地站起來,眼露殺意。

    「你憔悴不少。」

    「廢話少說,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他聲音帶著陰陽怪氣,牙磨著,不過短短一年,昔日的意氣風發已被圈禁的生活磨去七、八分。

    曾經生活在雲端的人,一旦跌下來,是無法接受自己兵敗如山倒的悲涼,尤其像他這麼驕傲的人。

    「我以為你心平氣和了些。」朱璋撩起袍子,不管有沒有灰塵,大方的坐下。

    「我心平氣和?像我這般,鬼才相信你能心平氣和得了!」朱毓冷笑,笑得尖酸又刻薄,笑得滄桑又冷涼,一只手拍在桌案上,手勁之用力,青筋直迸。「我只恨自己沒有一回來就殺了你!」這般露骨言論,是完全豁出去了!

    不殺朱璋他死難瞑目,離九五之位僅剩一步之遙,卻被這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人給破壞了,他不甘心。

    這人憑什麼?他沒有自己優秀,沒有自己得民心,甚至就只是個紈褲,自己一個天之驕子卻敗在他手里,滑天下之大稽!

    「你那一箭差點要了我的命。」朱璋有些黯然。

    「哈哈哈哈,要了你的命?你想騙誰?也只有父皇被你蒙蔽,從頭到尾沒把你的狐狸尾巴看出來,你才是那只最陰險、披著羊皮的狼。」到底是沒看出來,還是一個勁的偏袒?說穿了就是縱容,就是偏心!

    「皇兄,我們同是一母所生,你對我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念嗎?」恨不得一回來就對他痛下殺手?他卻是百般維護這兄長……「你把糧草、兵器栽贓到我頭上,栽贓栽得好,這可是顧慮到兄弟情誼了?」朱毓冷笑,笑得無比猙獰。

    「你敢說你沒有屯糧,沒有打造兵器?瞿州的兵器廠,徐州、德州,漕運四大糧倉得其二,至于你北疆的兵馬……舉兵叛變的心昭然若揭,還要我再細說?在這天下,最大的是皇帝,你以為父皇沒有眼楮、沒有耳目,你的所作所為他,無所知嗎?

    「你以為父皇為什麼打小就把你往北疆送?因為他看出你桀騖不馴,難駕馭,召你回來,為的是架空你的兵權,要是你肯好好修身養性,或許可保一世平安,這些……聰明如斯的你都知道,偏偏不肯往這方面去細想。父皇是給你太子位置,可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把你打回原形。」朱璋百般計較,設了苦肉計的圈套,目的是要保兄長一條命。圈禁終生也許不是最好的結局,起碼一條命還在。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你是說我變成這樣,是父皇的旨意?」朱毓的眼珠亮得驚人,自古皇帝和皇子之間便做不到真正的父子不生間隙。

    「我只能說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朱璋說得隱晦。

    「好你個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哈哈哈哈哈。」朱毓笑得癲狂。帝王家,父不父,子不子,為的就是那把權柄,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誰又舍得放下?

    「你為什麼要回來?在藩地不好嗎?」如果兄長肯好好耕耘,也是一方霸王,只要他無心天T,將未鉍位的舍王也未必去去動他。

    「這天下本該是我的。」朱毓擰眉,他才不屑那一方荒涼又冷僻的藩地,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睜著眼,數日子熬到今天的,他要得到的是肥美又繁華的天下!

    朱璋長嘆。

    多說已是無益。

    相較起同血緣的皇兄,他也不是潔白如雪的,他是人,也有私心,但是他比皇兄聰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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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整治庫房立威名

    「富貴家的媳婦,你說大奶奶是個怎樣的人?」葫蘆臉的矮個子婦人還有一個瘦削的媳婦穿過夾道和穿堂,來到府中最偏僻的西側角。

    這里,是府里庫房所在。

    「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她吃得臃腫,擠得只余一條線的眼楮瞄了瞄四周,「這里就咱倆,又不會有人來。」

    「就是不好說。」叫富貴媳婦的少婦有張敦厚的臉,她想起方才那位新主母在廳堂既不見疾言厲色嚇他們一嚇,也沒有隨便拿人開刀當見面禮,而是不慌不忙,從頭到尾沒有露過怯……好吧,即便大家也照會過幾次面,整個府邸的下人都知道這位大奶奶賺錢的手段……那樣的頭艟,要她來說,還沒見著人,就生了幾分敬畏之心,一付手段的女子能是樸麼軟面團嗎?

    包何況,她總覺得,大奶奶字字句句是在敲打著什麼。

    庫房里的管事嬤嬤們自詡資格老,並不太把這位新主母放在眼底,總以為虛應故事便沒事了。

    「 ,我還以為你能說出朵什麼花來,瞧我這眼巴巴的,我怎麼會想能從你嘴里掏出個什麼來。」真是個沒用的!難怪夫妻倆只能干著沒有油水可撈的活兒,一個雜工,一個跑腿的。

    「是啊,賴婆子也知道我是個嘴笨舌鈍的。」

    賴婆子一臉鄙視。

    幾間大屋俱用虎皮牆包著,一旁的小屋外等著幾個婆子、媳婦,見了她倆,立時涌了過來。

    「賴婆子,怎麼去了那麼久?慈嬤嬤等得都不耐煩了。」

    「是啊、是啊,趕緊進去吧!」粗使婆子七嘴八舌的。

    「這不就在動了咩,催什麼催?」賴婆子唾了聲,一腳跨進小屋。

    小屋雖小,也稱不上簡陋,屋里頭一應器具雖然比不上主屋的古典雅致,卻遠遠超過了下人該有的享受。

    身高、臉龐尖瘦的慈嬤嬤是庫房的管事娘子,今兒個卻是稱病賴在下人平時值日時休憩的小屋里,等的就是她一向視為心腹的賴婆子。

    「老姐妹,你這可是回來了,讓我好等。」

    「你也知道我這老寒腿的,那富貴媳婦又是個溫吞的,要不然我早回來了。」就是個仗勢欺人的奴才,把不算錯的錯推給了富貴媳婦,反正她在屋外,就算听到也不能拿自己怎樣,她可還要看自己的臉色吃飯呢。

    「那新主母你瞧著如何?」慈嬤嬤手里抓著一把瓜子,滿嘴都是瓜仁屑,地上都是瓜子「就是嬌嬌嫩嫩的,好聲好氣的,一點也不足為懼。」

    「我就說嘛,那把年紀沒我一根手指頭大,能有什麼手腕?不就靠著大爺的寵?大爺是個不管宅事的,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能有什麼作為?露露臉,讓大家認個主,為著避免往後走在路上讓奴才認錯了人吧?」她語帶譏諷。

    「老姐姐說的是。」賴婆子咯咯笑,宛如枝頭上的老烏鴉。

    兩個老婆子在屋里頭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歡,絲毫沒感覺到外面突如其來的寂。

    「當人家奴才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能傍上一棵大樹,在樹蔭下吃香喝辣,當主子的哪有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快活?哈哈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語畢,門板被人一掌拍開,娉婷目色沉沉的看著屋里的兩個老虔婆。

    「是誰好大的膽……」慈嬤嬤尖銳的嗓子半途分岔,手里的瓜子一個沒拿住,掉了一地。她連忙起身,「哎喲,娉婷姑娘,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的?怎麼不著人知會一聲,老奴過去就好了,還勞駕你這細胳臂細腿的。」娉婷轉身出去。

    見她出去,慈嬤嬤尖嘴薄唇的努了努,整整一身棗紅色滾藍邊的綢緞褙子,和扁髻上的包銀簪子,這才慢吞吞的走出去。

    賴婆子見狀也只好夾著尾巴跟出去。

    「我說娉婷姑娘……這是怎麼回事……」日頭下,敞亮的空地上,方才還聒噪不休的婆子、媳婦挨個站成一排,頭垂得低低的,個個都變成了小媳婦兒。

    「你就是管庫房的慈嬤嬤?」聲音清脆,字字清晰,想錯認都不容易。

    慈嬤嬤凝神一抬眼,喲,這通身氣派,這上好的質料打扮,發上金環是一朵朵細碎小花簇擁在一起,花蕊是細金絲攢成的,極其精致。「……大……奶奶?」要糟,這大奶奶是在外頭站多久了?方才她和賴婆子的嘮叨沒讓她們听去吧?

    看大奶奶那臉色倒不像……也許只是來得湊巧,她自己嚇自己了。

    「我沒見過你,你哪位?」西太帶著淺淡的笑,人畜無害般的問。

    她的記性好,人,只要讓她見上一面,雖然做不到過目不忘,粗略的印象絕對是有的,這婆子,手腕上那赤金絞絲手環,耳上大拇指大的赤金耳環,還有那衣料……看起來湛府的待遇不錯,一個管事婆子就養得這般油光水滑、這般體面,不錯不錯!

    慈嬤嬤強自鎮定,「老奴惶恐,庫房就是老奴管著,但老婆子身體虛弱,今日大奶奶召見時告了假,所以大奶奶自然沒見著老奴。」

    「慈嬤嬤身體病弱,那就多歇著。明管事,拿了鑰匙,開庫房!」

    「什麼?大奶奶要開庫房?!」慈嬤嬤有些意外。

    「不成嗎?」舍不得交出鑰匙來嗎?

    「大奶奶都來了,哪有不成的道理,只不過這庫房兩個月前才清點過,這下又開庫房,勞師動眾的……」在西太的目光下,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支吾了。

    「嬤嬤有空閑嗑瓜子,沒空開門嗎?」西太挑眉,臉上漸漸凝聚了慈嬤嬤沒見過的氣「哪的話,老奴這就開!富貴家媳婦,還不給大奶奶開門嗎?」開就開吧,她也不怕一時半刻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是,大奶奶,請跟奴婢來。」富貴媳婦安的低頭施禮。

    開了庫房,西太逕自帶人進去,這一進去才發現,這庫房大得不像話,一屋連著一屋,統共有十幾間之多。

    「這里面的東西誰能來說說?」她就是要考校這些老油子用不用心。

    一室寂然。

    慢慢地,有人出了聲,「如果大奶奶不反對,奴婢僭越,可以替大奶奶解說一二。」富貴媳婦態度恭敬,卻在重新接觸到慈嬤嬤的苛刻眼光時,頭皮麻了一麻。

    「慈嬤嬤以為如何?」

    「只怕她怠慢了大奶奶,富貴媳婦就只是個打雜的,上不了台面。」

    「要不,你來?」

    「啊……這……老奴老眼昏花,要是一個不詳細說錯了,怕大奶奶責怪。」她哪仔細算過這庫房里的東西,還一樣樣細點,一樣樣搬弄?她可是一副老骨頭了,為了圖個清閑,平常這些瑣碎笨重又易碎的物品都使喚富貴媳婦來清點,真問她,會露餡的。

    「那就你來吧。」西太對著那穿著府中制式衣著的樸素女子一笑。

    「是。」

    接下來,西太讓娉婷照著清單冊清點,一項一項對比,單子上一部分列著的房屋、田地、銀號、當鋪不算,珠寶庫的大東珠隨便看過去匣子里就有六十多顆,每枝五尺有余的紅珊瑚樹有四十棵,三尺高的大燒料花瓶,瓶身上是菊花紋掐金,三瓖玉如意、滿布裂紋的哥筆洗、西洋鐘、玉雕駿馬,還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堂的古董名貴玉器;綢緞庫有狐皮、貂皮上千張起跳,各種粗細皮上萬張,綾羅綢緞上萬匹;人參庫里的老人參都像蘿卜,至于金庫內,赤金有五萬八千兩,銀庫內,銀元寶、京錁、蘇錁更是不計其數。

    慈嬤嬤原先還很篤定的臉色隨著時間過去,越發難看了。

    西太一清點,直到月亮冒出了牙,命人掌燈,才有了初步的結果。

    她讓人抬了兩張舒適的大椅,一把自己坐,一把給了娉婷,然後喝下整整一盅的茶湯,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她閑適的闔起疲憊了一天的眼楮,五指慢慢的敲著扶手,一點都不急著要去用瞎、休被冷著的慈嬤嬤站也不是,坐也沒她的座位,這多少年來,她幾何時受過這款待遇哪?都怪這手腳養得太過矜貴,這六個時辰打磨下來,別說氣焰,連力氣也涓滴不剩了。

    「這府里看起來是遭了耗子,奇怪的是這耗子不咬別的,專咬綾羅綢緞和小玩意的玉器金飾,癖好與眾不同,慈嬤嬤可知道為什麼?」

    「這……老奴不知。」慈嬤嬤被點名,心重重跳了一跳,無論是不是疲倦欲死都得打起精神。

    這哪是什麼嬌滴滴、花瓣般嫩嫩的大奶奶?這體力,會是那種女子會有的嗎?

    這滿口謊話的賴婆子!

    「娉婷姑娘,這管庫房的人不該對庫房的一切了如指掌嗎?怎可一問三不知?」東西都哪里去了?偷兒是個有心機的,以為專偷小物品就不會被發現,把庫房當成自家金庫了,「這屋子年老失修,東西太多,有時塞到縫隙里也是可能。」還狡辯呢,刁奴。

    「大爺開府至今多少年,屋子用料這麼差嗎?」西太的眼中頗有幾分深意。

    「還不說實話?要我讓人去你的房間里?監守自盜可是重罪,送官府,或是自己坦白?別說我不開恩,就讓你自己選。」

    「老奴可是大爺一開府就有的老人,大奶奶這是拿老奴開刀,殺一儆百嗎?老奴可是不依!」她直起嗓子。

    西太最見不得這種倚老賣老的老貨!「我呢,不追究你目中無我,也不追究你怠忽職守,可我要追究你一樣……來人,把東西拿來!」她手一抬,麟囊便遞上一個布包袱。

    慈嬤嬤一見那包只的布料,登時嚇得兩腿發軟。那包只她可是藏在最隱密的地方,沒有人知道的,是怎麼被找出來的?她從頭到尾跟著大奶奶在庫房,這隨侍的丫頭究竟什麼時候不見,又什麼時候出現的?

    砰地一聲,她兩個膝蓋結結實實的跪在地板上,知道賴不掉,只得渾身發抖的磕頭求饒,磕得額頭都破了。

    西太無動于衷的把包袱一丟,已經解開的包袱結松開,從里頭滑出一件絛色灰貂毛的罪證確鑿,慈嬤嬤嗷了聲,老眼一黑,昏了過去。

    當家主母發落慈嬤嬤和一干人等的消息,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傳遍府中全部有耳朵人的耳里,那些想蠢蠢欲動的人這才驚覺這位大奶奶並不好糊弄,至于本來就安分守己的,便覺得大快人心了。

    庫房的管事位缺懸了一旬,這一旬,西太通盤的把府里僕役、婆子、媳婦的底細都摸了個清楚,建立成冊後,由富貴媳婦接下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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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新相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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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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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英雌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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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施粥興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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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當家新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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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旖旎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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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挑釁準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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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得了嫁妝和義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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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柔軟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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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囂張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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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街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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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了卻心願返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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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回西府

    京城。

    要西太說,回西府除了要把父親留給她的憑證和私章拿回來,為了西太尹將來能光明正大的在京城立足,他們更得回來。

    她打著「太記牙行」的名號,然後將當家主子是西太尹的消息散播出去,說他並非失蹤,也不是死亡,而是因病出海尋求名醫,因緣際會在海外得到許多奇珍異寶,回國後又遇見漕幫貴人,開設牙行,如今風光的回來了。

    這消息一傳出去,京里無論大小行商,都對這已經日漸頹敗的太尹行嫡子回來,充滿了無比的好奇心。

    有漕幫當靠山,那可是一座金山銀礦,不倒的靠山啊!

    京里的大小商家都知道,自從西府真正會做生意的少年當家過世以後,老當家也跟著走了,偌大的西府後繼無人,很多人暗地里就在等著太尹行垮台。

    經商這種事,世代交替,除了天分,很重要的是學習,沒有從小培養,那種半路出家的,除非天縱奇才,要不然生意眨眼就會被虎視眈眈的其他人搶走。

    西府兩個庶子從小居有華屋,食有肉,出門有車,想玩耍有走狗,從來沒學過一絲半點賺錢的方法,後來趕鴨子上架的坐上當家的位置,起先,因為老夥計、老掌櫃都還在,生意倒也維持著昔日水準,加上兩人一開始也很有心,想做出成就來讓大家瞧瞧他們的能力,畢竟除了自尊心,還有宗室那些長老們也瞧著他們倆。

    太尹行賺的錢可攸關他們每年可以拿到的分紅,自然不可能放任兩個庶子把會賺錢的生意給做垮,兩人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商人談生意,絕對免不了青樓酒館,應酬酒肉,後來兩人發現即使不用自己半分力氣,西府的商行還是賺錢的,很快松懈了戒心,大筆大筆銀子往外花,毫不心痛。

    他們哪里知道,幾乎是兩代在商行里做事的夥計管事們,早預測這樣的太尹行不會長久,有的看了風向忍痛辭工,有的因為忠言逆耳被辭退,逐漸的,替西府生意打下基業的老人們都走了,雪上加霜的是商行的生意又經常被人暗中破壞,爭取到的幾筆生意不是貨物出問題,就是資金不夠,再不然就是手下人不老實,簡直是令他們焦頭爛額。

    這些糟心事,不否認,太記牙行多少是插上一杠子的。

    太記牙行能成功,一開始,的確是仗著漕幫這後台,人人願意賣它面子,但這太記牙行守信用,說一不二,貨真價實,品質絕對不蒙混,答應交貨日期,絕不會讓你多等一天,自然創造了好名聲。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去年歲末,有人眼紅它的火熱,在生意上使絆子,以次等貨充當上級品,那當家一確定那的確是批次等貨,立即一把火燒了那些三七中藥,這一燒,即便是次等貨,也要好幾萬兩銀子。這還沒完,那當家居然答應買主,除了賠償買主要的上等三七,還全數免費,只請對方寬限他幾天日期,好讓他能湊齊對方需要的藥材。

    最後,果然如期交貨,好幾船的藥材皆是等級最高的,沒有一個是混充的。

    他那一把火燒出了如日中天的名聲,人人巴不得那神秘的當家能把牙行設到京里來,不論貨商、牙行、商家都想與他簽上供貨契約。

    因此,西太和西太尹一踏上碼頭,傾城的大大大小商賈都動了起來,莫不希望先混個臉熟也好。

    最令眾人驚奇的是,這太記牙行的掌櫃真的是已經失蹤多年的西府少當家,大家睜著眼楮看,西府這會子又要再一次變天了吧!

    西太尹也沒讓去碼頭迎接的人失望,他大方的露臉,讓眾人看清楚他的臉以後,便吩咐車夫回西府去了。

    西太則是從頭到尾坐在馬車里,即便回到西府,包括莫氏、兩個庶弟都不知道這西太尹帶回來的女子是誰。

    西太尹失蹤時,莫氏起先曾有過百般揣測,但是她以為一個瞎子走出了西府,要不在路上讓車撞了,要不就淪為乞丐,家中也不用再多養一個吃閑飯的。而且他這一失蹤,坐實了整個西府都是她的了,心頭一根刺終於拔除,那種痛快,筆墨難以形容。

    她哪里想得到,西太尹這會不只好端端的回來了,眼楮居然也好了

    她氣急攻心,又不能不端起西府的女主人架子,虛與委蛇。

    自從獲知西太尹安然無恙回來的消息以後,只有西府的人知道,莫氏發了好幾頓脾氣,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倒楣的下人們動不動就吃排頭,她身邊貼身伺候的嬤嬤、婆子有多遠就躲多遠,生怕遭到池魚之殃,等到莫氏親眼見到西太尹的人,確定那身形、那模樣,一分不差就是那個礙眼的瞎子,一顆心如在火里烤、油里煎,恨不得撕裂他的臉!

    幾人各自一番虛禮,進了屋,莫氏壓著心火,對西太尹是如何離開西府,在外可曾遇到什麼凶險,別說一句關懷也沒有,就只差沒說——你這眼中釘、肉中刺為什麼不死在外面,回來做什麼的?

    「這位姑娘是……」

    西太穿著薄如蟬翼的朱紫紋絲衫子,廣袖用赤金臂環束住,頸後盤桓的發髻上只有一根玉簪,一雙繡鞋居然是用一顆顆大小一致的珍珠繡上的,沒有大紅大紫,沒有珠翠滿頭,但只要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來,她身上這些個玩意,沒有萬金買不到。

    又看她身後居然還跟著丫頭,那丫頭的打扮雖然沒有主子出色,可是那穿著和身上隨便一樣配件,都不是尋常人家拿得出來的,這一打量,便以為西太尹有今日的風光,說不定是攀上了什麼高枝了。

    「我的客人,姨娘無須理會。」這些時日西太尹和西太在一起,學到了圓滑和不動聲色,他不敢相信自己見到莫氏,還能維持著優雅笑容而不是上前去掐死她。

    「既然是客人,那麼就安排她住到冬院去吧,那里清幽。」這是沒把她這主子放在眼底是嗎?居然叫她不必理會?

    「不,我性子懶,從冬院到正廳得走那麼遠,我住夏院,想去哪都方便。」西府的房屋格局分春夏秋冬,春院自然是她爹娘以前住的正屋,而她身為嫡女住夏院,弟弟住秋院,這會她不會和莫氏搶正屋住,反正莫氏再住也不會太久了。

    「那院子自從出過事,再也沒有人敢住。」莫氏的眼光閃了下,她是如何知道冬院距離正廳最遠、最偏僻的?

    「不就死過人?多叫幾個人打掃乾淨就好,何況那里我一向住慣了的。」

    西太撂下這麼一句話,卻讓莫氏的心咯 了下,一時驚疑不定。

    那個夏院自從她被抬進西府以來,就只住了一個西府大小姐,這西太尹帶回來的女子究竟是誰?

    不可能、不可能,這人都死了多久了,何況這女子別說模樣不像,個頭也沒那麼高,她是瘋魔了嗎?怎麼可能把兩個人想成同一個人?

    「那我也住老地方,劉冬兒還在吧?讓他來伺候我。」西太尹一錘定音。

    「秋院這會兒讓你兩個弟弟住了,一下子要他們搬到哪里去的好?」一回來就喧賓奪主,蹬鼻子上臉嗎?得看看她允是不允!

    「他們本來住哪,就搬回哪去。」

    「你……」莫氏欲要上前理論,卻被一個長臉削瘦的婆子給扯了下,一拉一拽之間,莫氏居然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很快壓抑住方才被西太尹挑起來的怒氣。

    這舉動,沒逃過西太的眼。

    那嬤嬤,她依稀有印象,叫什麼來著……黃婆子是吧?是莫氏的奶娘,這會兒衣著光鮮,如今身為莫氏的心腹管事,看來是越發有頭有臉了。

    害死她爹,這婆子也有分對吧?

    她把眼睫輕輕垂了下去,告訴自己要沉住氣……

    「你好大的氣派,叫我們搬就搬?你也不想想如今這個家是誰在作主,就算你是嫡子又如何?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現在的西府可不是以前的西府了。」莫氏雖說看似忍住了一口氣,但是尖酸的口氣並沒有多幾分客氣,在她看來,那個軟弱到近乎無用的西太尹,就算敲鑼打鼓、衣錦還鄉似的回來了,想翻出她的手掌心?作夢!

    她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

    「住得舒坦,不想搬?」西太尹也不惱,慢條斯理的說道。

    「自然!」兩個庶弟倒是異口同聲。

    西太尹故做困擾狀,朝向正在品茶的西太眨眼。「看起來,我們的家人似乎都不怎麼歡迎我們,要不,我們也別在這招人怨,東西拿了就走吧!」他把「家人」二字說得極重,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不難听出來他話里的諷刺意味。

    莫氏和她身邊的幾個人各個覷了一眼,有志一同的裝死。

    「也罷,這屋子的品味不如從前好,我看著也憋屈,太久沒回京,京里頭又不知道開了多少家酒樓客棧,不如咱們去輪流住住,圖個新鮮怎樣?」西太瞥了一眼廳堂里的擺設,放下杯盞。

    那氣定神閑的樣子看得莫氏一肚子火,恨不得把茶盞往西太臉上砸。

    「這主意听起來不錯。」姊弟倆唱雙簧,一唱一和,搭配得天衣無縫。

    殊不知莫氏卻是腦門子生煙,只差沒有指著他們的鼻子罵,然而卻只把雙手攥進袖子里,指甲掐進了肉里——

    「你的意思是要讓鄉親父老罵我是個不能容人的姨娘?你只差沒繞城一周,宣告整個京里人你回來了,這會才進門就要搬出去,是想落我的臉面,讓我不用做人了嗎?」莫氏已經氣到七竅生煙,就連黃婆子一直給她遞眼色也看不見了。

    「你要是個能容人的,我西府會落得如今這種慘況?」

    西太的聲音不輕不重,卻不知怎地讓莫氏手腳發涼。

    「你這蹄子,我要撕了你的嘴——」

    「娘,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一進門,**還沒坐熱,你跟他置什麼氣?再說人家姑娘來者是客,您這麼凶,會把人家嚇跑的。」兩個庶子倒還記得幾分兄弟情,見自己的娘親越說越過分,不由得勸阻,自然,西太這副錦娘的美貌也非常令人垂涎。

    「你們這兩個沒用的,你以為他回來安的是什麼好心眼嗎?他可是要回來和你們搶家產的!」

    「搶……」身為庶長子的西太和總算比弟弟多了份心眼,臉色瞬間不善起來。

    「姨娘,你說錯了,這府里就算一把椅子椅腳、一塊地磚都是我的,我用得著和兩個弟弟搶嗎?」如今的西太尹已非那個軟柿子,字字犀利如刀。

    「你……」莫氏幾乎要吐血。這還是那個懦弱到下人都看不起他的西府嫡子嗎?

    「娘,大哥說的有理,以前爹和大姊在的時候,我們不也每天吃好用好的?而且不用像現在忙得像頭驢子似的,每天為了生意和人斤斤計較,在那里幾分錢幾分錢的算著……哎喲,娘,您干麼打我?」西太汾身為麼兒,這些年的商賈歷練讓他吃盡苦頭,要他說,他覺得自己還是當個公子哥最舒服了。

    「你這個不成器的!」莫氏大罵。也不想想她用心計較到底是為了誰

    西太可不想看那自亂陣腳的一家人,她舉步便往里去,西太尹也站起來隨行。

    「還記得東西擺在哪嗎?」

    「東西我放的,我自然知道它在哪。」

    「拿一拿我們趕緊走人吧。」

    「不,我改變主意,我們留下來吧。」

    「咦?」

    她壓低聲音,「雖然知道爹的死和莫氏有關,但是,我們缺乏直接的證據……她那麼好面子,怕人家說三道四,又想表現她對嫡子女的情深意重,非要我們住下來不可,既然人家熱情一片,我們就別不識抬舉,壞了人家的好意。」

    「你心里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哪有,不過又是船又是車的,既然到家,就別窮折騰自己了,這麼大一間宅子,好吃好用的都讓給別人,未免太對不起我們自己了。」她嘖嘖道。

    「好吧,都听你的。」姊弟倆說說笑笑。

    「慢著!你們想去哪?來人!你們都是死人,不會攔著嗎?」回過神來的莫氏喝咆哮。

    真是個沉不住氣的。

    丙然,下一瞬間,四周涌出不少家丁打手。

    「姊,你說這怎麼辦?」西太尹的話里沒有一絲懼意,反倒是調侃的意味濃厚,可是沒有人听出來他的意有所指到底是什麼,莫氏母子皆被他那個「姊」字又驚嚇了一回。

    「你說呢?」西太挑眉。

    西太尹欣然轉身,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姨娘不是堅持要我住下來?太尹就不客氣了,別人的東西我用不慣,就有勞姨娘將我的秋院還有姊姊的夏院一並清掃整理出來吧。我們這趟船搭得又久又累,極需要休息,姨娘,您的動作也最好快些。」

    「這秋院……」

    西太尹攔住她的話。「欸,打點床鋪、生爐子暖炕、整理我的家當衣裳,勞駕姨娘快使人把劉冬兒叫來,有他在,一切才能妥當處理。」當初她狠心的連他唯一的小廝都給撤走,分明是要他死,若非有鷹,他必死無疑,這帳,他會慢慢跟她算的,欠他的,她一樣都逃不掉!

    「你這是把我當婆子使了嗎?」

    「您是姨娘,本就該替我和姊姊打理這些不是?不然,我爹何必抬你回來?」

    在正室夫人的牌位面前,姨娘必須用妾禮磕頭下跪;在嫡子面前,她若值得人尊敬,這姨娘的名稱,他願意給予,但是當她不值得的時候,在他眼里,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當年,他們姊弟對這姨娘尊敬有加,克盡人子的禮數,縱使沒有血緣上的關系,但是從小失去親娘的他和姊姊,都以為家里有娘是一件好事,有了姨娘,他們就不再是沒有娘親的孩子,他們一家就圓滿了,誰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進了西家門的是這麼一個居心叵測、陰險狡詐又自私自利的女人。

    他們,包括他爹都看走眼了。

    西太尹冰冷的撂下話,甩袖施施的走了。

    家丁打手,丫鬟婆子,俱駭得啞口無言。

    至於受刺激最大的莫氏,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沒家教的賤種……」

    黃婆子阻止自家主母的口無遮攔,急急的說道︰「夫人,您這是在甩自己的臉,尹少爺怎麼說也是您尹家的兒子,千萬別罵他沒家教……」這沒有家教,不就是給自己吐口沫嗎?

    下一刻,黃婆子吃了莫氏一記非常響亮的耳刮子。

    西太坐在自己舊時的屋子里,手托著腮幫子,肘頂著圓桌有些老舊的織錦流蘇桌巾,目光沉沉。

    當她一腳穿過月亮門,踏進院子的時候,心情恍如隔世。

    莫氏沒騙她,這個院子的確荒煙漫草的不能住人了,就算經過下人的極力拾掇,一屋子的蒼涼也已經難以入眼。

    這里,有她身為西家嫡女時一輩子的回憶。

    春水來問過她,真的要把妝奩和箱籠整理起來嗎?

    她搖搖頭,只說想靜一下,春水很乖覺的退出去了。

    「怎麼發愣呢?看起來不太像舊地重游高興的樣子?」窗外有道風吹進屋里,又瞬間消失,此時人應該在江南的湛天動卻出現在她面前了。

    他看見她眼里帶著淺淺的哀傷,伸臂將眼前的女子攬進懷里。

    她沒有拒絕,先是偎著,熨貼的體溫、熟悉的氣息、強壯的身軀,撫慰了她心里荒涼的感覺,再看見他英俊剽悍的臉龐,整個人便湊了上去,把頭埋進充滿他味道的胸膛里,雙臂摟著他的腰。

    他是她的避風港,她的樹,她的大山,當她在惶惑無助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來幫助她。

    湛天動受寵若驚。

    「你想我了?」

    她點頭,老實承認。「很想。」

    是很想,不是很簡單的那種想念,他幾乎要唱歌了。

    他輕輕的搖晃她,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想我卻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你從海上回來,我連一面都沒見著,你可知道我盼了好久?」

    西太被他晃得有些暈陶陶的,他的懷抱太溫暖,像明亮的太陽,除去她心里的黑暗;他的胸膛太結實,像是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巨石,但是她忽然醒過來,鼻子哼了哼,猝不及防離開他的懷抱。「想我想到在內院放了一群活色生香的美女,我很能明白你想我的程度有多深刻。」

    他心中一涼,來了、來了,不吭一聲離家,果然是要發火的,她想罵,就讓她罵好了,但是有一事要先澄清——「你可不能為了那些我連長相都記不住的女人和我生氣,我把她們都送走了,你回家後,保證一個都不會見著。」

    「誰說我還要回去的?」這純粹是氣話,不負責任。

    「不回去也可以,我們就在京里置一間宅子住下來,看你喜歡多大的,我們就買多大的。」

    「你當成買豆腐板哪」還喜歡多大就買多大的?算了,這個人,一耍起性子來,什麼事都敢做,「幫里那麼多事,你怎麼就扔下跑來了?」被他一攪和,她方才那些個悲秋傷春都跑個精光,什麼都沒有了,反倒看著他風塵僕僕的臉,頭發都亂了也沒感覺,心里有些不忍。

    她讓他側過身去,將他頭上的冠摘下來,拔出玉笄,掏出隨身帶著的梳子緩緩的替他梳理起如黑色絲綢般的頭發。

    「我的小媳婦都跑了,哪有心情應付那些閑雜人等。」他不敢表現得太歡喜,媳婦肯替他梳頭不見得氣就是消的,不過——「以後不許這樣了,不要一聲不吭的消失,以後不準了。」

    「生氣嗎?」她重新將湛天動的黑發束起、盤妥,戴上玉冠,簪上玉笄,滿意的點點頭。

    「不原諒,很生氣!」

    「大當家的以後要是更發達了,人家送來的女人只會更多不會少,那麼——」她的嘴被湛天動一下子摀住,他烏黑的眼里有委屈。

    「你知道我這輩子只想要一個女人,她是我一生的夢想。」

    「不怕人家笑話你家有母老虎?」

    湛天動笑得自然又豪邁。「我本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麼爺,我就是個粗人。我娘說一個鍋配一個蓋,把鍋里的飯菜煮得好吃,生一窩小兔崽子,人生就再圓滿不過,我要那些多余的蓋子做什麼」

    比喻得通俗,西太卻被他形容的美景給勾動了,心頭起伏如潮,忍不住偎入了他的懷里。「等我把這里的事了了,咱們就回家吧。」

    「嗯,回家成親。」

    西太拍了下湛天動的肩,笑著,有如開到最極致的花。

    他看著,忍不住心蕩神馳,重新抱過她來放在大腿上,壓著自個的虎軀,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俯身覆上她的唇,然後撬開貝齒,汲取只屬於她一個人的芬芳。大掌游移過她身上的肌膚,當指尖劃過一處圓潤起伏,掌心趁勢而上,撫上那片嬌小的隆起。

    西太輕輕嬌吟,然而發現自己的胸口凸起處被灼熱的男性手掌包裹,發軟的身子突然一顫,連忙推開了湛天動。

    她臉蛋兒酡紅如醉,話也不說一句,轉身離開屋子。

    湛天動也知道自己孟浪了,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她是他的女人,他想對她做所有男人會對自己心愛女人做的事,何況他已經認定她是他的小媳婦了,自然不需要歉疚。

    他看看依舊還有觸感的掌心,比偷到腥的貓還愉悅。

    「小媳婦要去哪?」他很快追上自家媳婦的步子。

    「大當家的,這里是內院,你這算私闖民宅,要是被發現,得送官府嚴辦的。」這男人壓根沒把西府內宅當回事吧?坦蕩蕩的看她往哪走,他就跟著往哪走,好像逛的是他湛天動自家的大院子,他完全不在乎這是別人家的內宅吧?

    幸好他還知道她不想旁生枝節,遇到經過的下人,他倒消失得很快。

    那些個下人像也知道她不好惹,在客客氣氣的問她要往哪去,得不到回應之後,一個個灰溜溜的告退。

    看起來她動作得快點了,那屋子她待不下去,但是她得拿了她想要的才能離開。

    畢竟是自己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她穿花扶柳,穿垂門、繞假山,進了一間看似很久沒有人進來過的黑漆雙門,門環和窗框上都是灰塵。

    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打開了門,塵埃隨著光影在空氣中涌動狂舞,這里有多久沒有人來打掃了?

    這里是她爹西玄,西府老爺的書房。

    里頭的東西書籍很亂,像是經過天翻地覆的翻找破壞之後留下來的殘局。

    莫氏顯然沒放棄過這里。

    她還沒有時間感懷,已經听見丫鬟婆子的聲音,這莫氏來得倒好快!

    除了丫鬟婆子,莫氏身邊還跟著一個個頭不算太高的男人,面目有幾分風流,但眼神不定,一看就是那種心術不正的人,他便是莫氏的姘頭柴青山。

    莫氏讓丫鬟婆子留在外面,和那男人進了書房。

    「你這是做什麼?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擅入我西府重地,想偷東西?打你一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貨色!果真如此。」莫氏看見西太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這里摸摸,那里瞧瞧,心里的驚疑幾乎已經滿到喉嚨,再看見她很自在地伸手在多寶上的彌勒佛上轉了轉,咯吱聲響,一個不會有人注意的暗屜就跑了出來。

    西太伸手進去拿出一個囊袋。

    「那是什麼?你休想從我西府拿走任何東西!」莫氏兩眼發光的盯著那囊袋,想到了一件東西。

    這些年她朝思暮想著卻怎麼都找不到的東西居然在這里難怪她就算把西太那丫頭的屋子翻了個遍,或從西太尹那里不斷追問,怎麼也挖不出那東西的下落。

    她明明找過幾千萬遍,只差沒有拆了這里了。

    她不顧身分,伸手便要去搶。

    西太一個扭身,躲開她長長的爪子,哪知道莫氏暴跳如雷,大聲喝著柴青山,「你是死人嗎?!這丫頭手上有我們要的東西,快搶下來!」

    柴青山二話不說,從另一頭包抄過去,想用兩頭包夾的方式去搶,眼看著他的髒手就要往西太的肩頭抓去,天外卻不知道飛來什麼東西,不只斷他的五指,一只膀子居然毫無預警的軟軟垂了下去,再也不能動彈了。

    「啊浮浮……我的膀子……」柴青山叫聲淒厲。

    莫氏也被姘夫的慘叫喊出一身汗來,方才如果踫到這丫頭的人是她,那麼斷臂的人不就是自己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一股惡寒頂著肺,她氣噎難言。

    西太一看柴青山的樣子就知道是誰的手筆,讓她本來酸澀的心頓時滾燙熨貼,百般滿足。

    「姨娘,你听過殺人償命吧?」西太逼近她。「你叫你的姘頭殺了我,我可以原諒你,可你殺了我爹,我無法原諒!」

    「不不,你不是那個自輕自賤、不男不女的妖怪……你你想嚇唬我,沒那麼簡單!」她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這分明是威脅!莫氏的肺快要氣炸,人又驚又乍,腦子都成漿糊了。

    「真可惜,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我這不男不女的去賺回來的……」她直戳莫氏心窩,面上帶笑,眼里刀光劍影。

    莫氏心里有鬼,又怒極攻心,一口氣喘不上來,心疼得背過了氣倒下去。

    「姊?」西太尹帶著劉冬兒排開人群也趕來了,看著躺在地上的柴青山和莫氏,「這對奸夫yin婦對你做了什麼?」

    「你應該問我對他們做了什麼?」

    西太尹溫文一笑,他都準備好要打上一架了,結果完全用不到他上場,他這姊姊的攻擊力和防御力大大超出他的想像。

    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姊姊還有一個躲在暗處、非常護短的黑暗騎士。

    西太才不管整個西府里鬧成什麼樣子,幾個人大大方方的離開了府邸,分乘兩輛馬車,他們接下來要做的,才是此行真正的目標——拿回屬於西府的全部產業。

    十幾條大街,九家的太記牙行同時新開張,這可是京里從不曾有的事,震天價響的鞭炮聲和各處來道賀的人川流不息,京里只要叫得出名號的王公大臣都被驚動了,即便是幾位親王皇子都送了禮。

    西太尹在數天之內將已經不再供貨給太尹行的大貨商全收攏,成了京里一奇,又因著太記牙行傳說是漕幫的產業,卻是他出頭領事,這不知是多大的手筆?京里的茶樓酒館,男人們嗑牙嘮叨,談的全是這回事。

    且這件事還沒了,太記牙行只要是上門的生意沒有不做的,唯獨不和太尹行往來,與他們有關連的商家也一概恕不招待,這風向很明白了。再說了,西府那點子事,正經主子要不死了,要不失蹤,妾室生的兩個兒子卻是活得活蹦亂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怎麼猜也能猜出個脈絡來。

    此事終於驚動了西家長老,特意叫了西太尹過去,問他這些年西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些長老在西玄當家的時候,幾乎個個都吃過他們這一房的甜頭,西太尹心想,以前當爹老了、病了、莫氏拋棄他這嫡子的時候,也沒見這些長老們替他說過一句公平公正的話,如今他發跡了,倒是不忘要撲上來拿好處了。

    但是他已經不是昔日的西太尹,應付這些水蛭般的人綽綽有余,索性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過去和父親的遭遇都告訴了長老。

    這些所謂的長老,說穿了不過是年紀大一些,祖產比旁人多些,多讀了點書,平時就最愛擺出派頭,至於事實上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本子,心知肚明得很。

    而這些老頭子後來據說將莫氏叫來大罵了一頓,那些他也已經不關心。

    眼里只有利字的商人早就不看好太尹行,再瞧瞧如同浴火重生的太記牙行,這是人家嫡子回來重整家門了,還有堅硬的靠山、有手段,誰都知道該往哪邊靠。

    太記每天該開門的時候開門,該打烊休息的時候休息,按著太陽和月亮的起落來過活,可對莫氏來說,日子可就難過了,鋪子一間間關門,天天對著越發難看的帳冊子,長老們越發難看的臉色,她再也忍不下這口氣,帶著家丁氣勢洶洶的殺到太記的總行。

    「叫你們的掌櫃出來說話!」人橫習慣了,來到人家的地頭上,就算屢屢吃虧,依舊學不會什麼叫教訓。

    西太從里頭出來,發現其實愚蠢的人不是莫氏,是她自己。

    以前的她,對人沒有防心,忘記人都是私心的,你對誰好,那個人不見得會掏出同樣的心來對你,讓她懂得這道理的人是莫氏。可是也有一種人,不想得到你半點好處,一心待你,那個讓她懂得的人,是湛天動。

    這世間人,千奇百怪,有人教會她做人不要太天真,可也有人教懂她,這世間,也不全是為了財去謀人命的惡人。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找我們家掌櫃的有何事?」

    「我就說你們肯定有什麼不乾不淨的關系,要不然一個姑娘家守著一個男人的鋪子,算什麼回事?我不跟你說話,叫西太尹出來!」

    「我們太尹掌櫃可不像夫人這麼閑,每天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時間耗在鋪子里,您有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西太氣定神閑。

    「行,既然你口氣這麼大,我就跟你說了,這有飯大家吃是牙行的規矩,太記沖著我們西府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們看我們母子不順眼,不給我們留活路,你今天非要給我說出個道理來,要不然我就讓人砸了這里!」怒火攻心已經無法形容莫氏此時的驚悸和害怕了。

    「我好害怕,這京里沒王法了,你想砸就砸,請便!」西太隨手一揮,轉頭吩咐一旁夥計待著,「隨便這位夫人要怎麼砸,她砸壞了什麼東西一樣樣記下來,一樣樣叫她賠!」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找我們家掌櫃的有何事?」

    「我就說你們肯定有什麼不干不淨的關系,要不然一個姑娘家守著一個男人的鋪子,算什麼回事?我不跟你說話,叫西太尹出來!」

    「我們太尹掌櫃可不像夫人這麼閑,每天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時間耗在鋪子里,您有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西太氣定神閑。

    「行,既然你口氣這麼大,我就跟你說了,這有飯大家吃是牙行的規矩,太記沖著我們西府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們看我們母子不順眼,不給我們留活路,你今天非要給我說出個道理來,要不然我就讓人砸了這里!」怒火攻心已經無法形容莫氏此時的驚悸和害怕「我好害怕,這京里沒王法了,你想砸就砸,請便!」西太隨手一揮,轉頭吩咐一旁伙計待著,「隨便這位夫人要怎麼砸,她砸壞了什麼東西一樣樣記下來,一樣樣叫她賠!」伙計居然真的去拿了筆和紙,準備記上了。

    「你這賤人!!

    「這是毀謗,一條。」她豎起一根指頭。

    莫氏這時才發現這個女子是個油鹽不進的,「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母子?」

    「你早這樣問,我們大家就不需要浪費彼此那麼多時間了,不是嗎?很簡單,我只有一個條件,搬出西府,把產權房契交出來。」

    「什麼?!

    「或者你要我把你和舊情人謀財害命的丑事抖出來,讓你和兩個兒子沒有臉面在京里頭混,去到哪都給人吐口水?」

    「你這是血口噴人!」這分明是威脅!

    「真是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夫人那位柴爺可是眼見風頭不好,卷了夫人的床頭金跑了?這時候約莫逃外縣去了,不過只要請官爺們發個緝捕文書,也不是找不回來。你也知道那位爺不是什麼骨頭強硬的人,不用嚴刑拷打也能問出話來,到時候人證有了,你還想賴得掉嗎?」西太溫溫的說著,閑閑的低頭盯著自己的指甲。

    「你……欺人太甚,這叫我們母子怎麼活下去?」

    「夫人有兩個兒子,好手好腳,還怕沒人養你,吃不上一口飯?真要如此,那就是你的命-」莫氏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暈倒在地。

    「讓人把她抬回去。」西太輕聲道。

    這莫氏不是好人,可是她那兩個庶弟卻沒做過什麼大過錯,留下莫氏一條命,她也算仁至義盡了。

    然而,她沒有絲毫復仇後的快感,只覺得滿心疲憊。

    「爹應該可以安心的閉眼了吧……」

    「五爺。」

    「這稱呼改了,就知道瞞不過你。」朱璋還是一團和氣笑咪咪的,臉上表情只變了那麼一下,不是長年待在他身邊的人壓根不會察覺。

    他下首坐著的是湛天動。

    「沖著我們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和五爺客套,我這可是給五爺送禮來了,事了,便要趕回江南。」大家都有不願意說的事,雖說一直裝傻下去他也沒什麼損失,不過為了想安生的過往後的日子,牌還是得攤。

    「送禮?你連開九家牙記,我送的賀禮還少嗎?你這是大撈一筆了,哪里會好心還禮?」這些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大人物們最喜歡這些彎彎曲曲的話,湛天動和這些人打交道的總結就是,听小媳婦的話絕對不會錯,那就是別慘和。

    「不過我得先請問五爺一件事。」

    「我們之間有什麼事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皇子年過二十,不就藩,不當官,準許在京城開府留住、長伴天子左右的,得到這般寵待的只有你一人,五爺有心坐那把人人都想要的椅子嗎?」

    「你這是想做什麼呢?」朱撞終于皺起了眉頭。

    「這些年五爺誠心以待,所以,我這一生也只問五爺這一回。」朱璋又覷了湛天動一眼,然後用指沾茶,在幾上寫了個字,隨即抹去。

    「那我這禮可就送對了。托五爺的福,我在京里開了九家牙行,掌櫃的是我未來的舅子,人我信得過,是個會辦事的人才,而對五爺來說,人脈和朝中勢力都有,但是,因為朝廷不重商,也不允皇子們經營商事,所以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將來想成就的事情,因此我把這幾家牙記全送給了五爺,充作您的錢袋子。」

    「當真?」他可真沒想到。

    「我從不說虛話。」

    將太記送給了朱璋,西太尹在京里有了倚仗,他也還了朱璋多年交友之情,往後,無論誰坐上那把椅子,天高皇帝遠,他誰也管不著,誰也別想來管他。

    他只要管好他家的小媳婦就好了。

    湛天動心中打的是這萬無一失的盤算,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等他離開朱璋府邸後,朱府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朱璋知道他們早晚會出現,但是湛天動前腳才離開,他這些住在封地的皇兄們就來了?看起來是早就在京里待著了,除了大皇子,那個永遠不顯山、不露水的,其余都到齊了,速度之快可見,他府中的各路人馬眼線還是清得不夠干淨。

    「父皇果然比較偏心五弟,你看看,這臨清的琉璃磚、太湖斑石、房山漢白玉、兩湖松木都是天下最好的……」穿四爪緙絲蟒袍的男子語帶嘲諷,利如寒刃的眼光射過來,帶著令人心寒的庚氣。

    「不過都照著宮中該有的格局走,有什麼特別的?幾位哥哥們的府邸據說雕金砌銀,我這府邸算什麼呢?」朱璋毫不動怒,就像個沒脾氣的面團子,任人捏扁搓圓都無所謂。

    「是啊,比起能嫌得缽滿盆滿的九家牙行,的確不算什麼。這漕幫湛天動好大的氣魄,本皇子是小看他一個區區奴才了。」目中無人的四皇子並沒把湛天動這樣的江湖人放在眼底,但口氣里卻忍不住捻酸。

    「四哥,你這是眼紅小弟的小外快?九家牙行不過是九牛一毛,哪比得上四哥蘇杭上萬的蠶園,上千的織機坊和織造局?」朱璋涼涼說道。

    江南絲綢名滿天下,尤其以蘇州絲綢為甚,織造局的成品除了專供皇官大內,還課以重稅傾銷天下。

    人家只是不說,他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

    「小弟還是一如從前的幽默……」

    「喝茶喝茶,這茶可是剛到手的貢茶。」

    「對,喝茶喝茶,唯茶無大事。」

    看起來一屋子的兄友弟恭,然而清明蔚藍的天際,慢慢地,風起雲涌……兩天後,一輛馬車從京里出發。

    湛天動和西太帶著春水和水向著南方而去,這回,他們不搭船,要慢慢走,看看沒有看過的風景,走走不曾走過的路,而前方等著他們的是江南水鄉,春光明媚的美好日子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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