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韋《晨露》[兒臣之二]


出版日期: 2017-06-09

該死!世上還有比他更愚蠢的人嗎?
他本想踩敵人痛腳而求大王賜婚
卻弄巧成拙,被迫娶了不想要的妻子
面對國色天香的新婚妻,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他討厭她!因為她強佔了不屬於她的位置
在他心裡早就有認定的妻,即使那人芳魂已逝……
奇怪!他究竟著了什麽魔?
明明她的容貌與他認識的左相千金並無二致
可她那彆扭的小模樣竟然似曾相識
明明拒絕她的靠近,又因她的委屈而心生憐惜
尤其她那雙眸子深深困擾他,讓他心慌到六神無主
面對刺客時,她悍不畏死的護在他身前
那一瞬間,她的呼喚聽在他耳裡是如此熟悉
讓他又一次將她的身影與心愛的姑娘重疊──
所有的疑惑,都在他把刀刺入她胸口時有了答案
只是這個答案卻讓他心神俱碎、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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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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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兒臣之一《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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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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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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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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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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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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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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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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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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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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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楠國王城,與林國停戰多年,百姓貴族,生活富足,屋舍整齊羅列,歌舞昇平。柔和的月光,冷淡的星子,照耀正歡樂喜慶的二公子碧的宅邸。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隨處可見大紅雙喜字,夜越深,哄然笑聲益發張揚,訓練有素的僕役婢女來回穿梭服侍參加喜宴的高官貴爵和四位俊逸非凡的公子。

    楠國大王膝下共有八個兒子,全是由不同的妃子所生,其中四子甫出生連名字都來不及取便夭折,大王最疼愛的六子樂則於今年春郊野獵時,在長子響策劃的陰謀詭計下,不幸慘遭瘋虎攻擊,身首異處。

    大王痛心之余,揮劍砍下覬覦王位的長子腦袋,以儆效尤。

    在大王剩下的五個兒子裡,二公子碧率先娶妻,儘管為了趕在五公子封出使林國前完成婚事,但一切仍遵循王族禮儀,炙燒的六禽六獸,熊掌、鹿尾、鱉、龜、蟹、貝與蚌,成堆經由宮中庖人烹調,美酒一壇接一壇,由僕役婢女不停歇的送上,供高官貴爵享用。

    眾人酒酣耳熱,對於來自海國的海鮮讚不絕口。

    公子碧的容貌與其他公子相異,身形特別高,擁有一雙猶如大海般湛藍的眼瞳,他飽讀詩書,風采翩翩,而他的母妃貴為海國長公主,使他的身分比其他公子更為尊貴。

    日前公子碧與其他公子同時請求大王為他們與左相千金——俞思凡賜婚,每位公子皆中意俞思凡,大臣們不由得心下臆測,究竟會花落誰家?結果由公子碧雀屏中選。

    為了慶賀公子碧迎娶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儘管時間倉卒,海國仍派出使者星夜兼程送來珍貴新鮮的各式魚蝦貝類,以及成箱的上好珍珠、珊瑚與玳瑁,做為二公子大婚的賀禮。

    美麗的舞伎一身粉紗,於場中旋舞,曼妙舞姿看得眾人雙眼發直。

    公子碧坐在首座,白皙的皮膚因飲酒熱紅,更顯唇紅齒白,俊俏的他心不在焉的望著舞伎甩出的粉袖,下方的賓客們不敢過於放肆,只能以目光追逐美麗的身影。

    他藉由飲酒動作,掩飾搜尋的目光,先前要求與俞思凡合奏的老三跟老五不見了,這素來不和的兩人上哪去了?莫非私下廝殺?

    今日本不該是他的大婚之日,偏偏他心愛的書樓遭人惡意縱火,他思來想去,總是不時提及他書樓的老三最是可疑,於是他和老三卯上了,當日老三在大殿上請求父王賜婚,他故意從中作梗,卻怎麼也沒想到,這賜婚會落到他頭上。

    他對俞思凡沒有任何感覺,娶她做啥?

    心下不快的公子碧斟滿酒,仰頭飲盡,內心自嘲,自那個在他心上烙下印記的姑娘死後,這十年來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感覺,說穿了,娶誰之於他都是一樣的。

    陰鬱的心情,使他酒越喝越多,企圖麻痹長年來漫在心間的痛楚。

    “恭喜二哥,賀喜二哥,娶得咱們楠國最美的美人,小弟在此祝賀你們百年好合。”八公子爵舉杯上前,朗笑祝賀。

    公子碧濃眉微微向上一挑,老八和老三一向交情好,當時老八也請求父王賜婚,今日卻咧開笑臉恭賀他,他見了只覺可笑。其實他心下很清楚,王族之中,只有爭權奪利,從來就沒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這回事,他的母妃貴為海國長公主又如何?還不是得在後宮戰戰兢兢的過日子,以免不小心落人口舌死於非命。

    醉醺的他揚起溫文笑容,舉杯回敬,“多謝八弟美言。”哼,面目可憎。

    平日沒啥交情的兄弟倆舉杯對飲,相視微笑,彷佛極為友好。

    舞伎翩翩起舞,身上誘人的花香撩人傳送,賓客們看得如癡如醉,恨不得一親芳澤。

    公子爵噙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退下,先前老五派人傷了他的小廝,這筆帳他還沒跟老五算,可老二今日娶了老五心愛的女人,老五又被父王指派明日出使林國,從楠國前去林國的路上,最是容易出岔子,老五註定要死在荒郊野外,總算讓他一吐惡氣。

    七公子策喝著酒,目光迎向公子碧,爽朗一笑,眸光一轉,沉醉於舞伎曼妙的舞姿當中。

    頭已有些昏的公子碧對於舞伎一點也不感興趣,與其看她們旋舞,還不如看竹簡,比較有意思。他又將酒杯倒滿,迷蒙的藍瞳瞪著杯中蕩漾的酒液,彷佛看見深藏在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正對他嬌俏微笑。

    該死!他仰頭一口飲盡杯中液,咽下所有苦澀相思。

    一曲舞畢,舞伎退下後換嬌媚的歌伎多情吟唱,眼波流轉,逗得高官貴爵心癢難耐。

    管弦絲竹於耳邊繚繞,高官貴爵酒酣耳熱之際,紛紛在心底盤算公子們的價值:五公子封被大王派到林國,與至尊寶座已是無緣;三公子淳因外祖父曾救駕有功,為人溫潤有禮,身分尊貴僅次於二公子碧,不過二公子碧于爭奪美人上,贏了三公子淳,可見大王較為看重二公子,才會賜婚予他。

    至於七公子策,飛揚拔扈,平時風風火火,到處惹事生非,看不出有何作為,八公子爵亦然,兩人都成不了氣候。

    所以,最有機會問鼎王位的便剩下二公子碧和三公子淳,如今二公子碧娶了左相千金,無疑多了後盾,三公子淳所依靠的即是專橫後宮的母妃——宸妃,日後迎娶的夫人,定也有其娘家勢力,兩方權勢互較,要押寶在誰身上,各人自有定見。

    儘管醉了,可公子碧仍不著痕跡的觀察下方賓客們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這些人都充滿算計,今日對你阿諛奉承,明日會毫不猶豫拿刀捅你,這些人見風轉舵的嘴臉,他在朝堂上看得可多了。

    聲若出谷黃鶯的歌伎,一曲接一曲,唱到賓客心醉神馳。

    一身紅蟒袍的公子碧眉目低斂,看似沉醉在歌伎美妙的嗓音中,實則想叫所有人退下,別擾他清靜。

    心煩意亂的他再次倒酒,從小就服侍公子碧的貼身護衛——琇娘蓮步輕移,恭敬出聲制止,“公子爺,您喝太多了。”

    公子碧瞪著酒液低笑,“是嗎?”

    琇娘輕輕挪開酒杯,不讓主子狂飲,“您醉了。”

    “醉了才好。”醉了才不會去想今日他所娶的不是他想要的女人,醉了才不會去想,他得勉強自己才能完成這樁婚姻。“國色天香”的左相千金呢,還是他跟父王求來的,想來實在諷刺。

    “時辰差不多了,您再喝下去,可是會誤事,更何況……”琇娘欲言又止,目光淡淡掃向下方的公子策與公子爵一眼。

    公子碧對上她堅定的眼瞳,心下明白有太多雙眼正盯著他,準備抓他把柄的人多得是,他再百般不願,也不會讓俞思凡有機會回家哭訴,這樁婚事並未如實完成,讓有心人藉此大作文章。

    公子爵見老二搖搖晃晃起身,開心舉杯,語帶雙關的揚聲道:“祝二哥與二嫂琴瑟和鳴。”賓客們聞言,哄堂大笑。

    公子碧微微一笑,在眾人的目光中,不顧琇娘反對,抄起酒杯又仰頭喝個精光,然後才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去圓這個讓他絲毫開心不起來的房。

    琇娘擔心飲酒過量的主子安危,小心翼翼護在他身畔,刻意揚聲道:“能夠娶得如花美眷,瞧公子爺如此開心。”

    賓客們一聽,再次大笑,祝賀聲浪此起彼落。

    擺設的富麗堂皇的新房內,成對的龍鳳喜燭於案上點燃,橘紅火光,輕擺搖曳。房內四處擺放燭臺,以及鑲在牆上碩大的夜明珠,皆為嗜讀的公子碧點亮黑夜。

    身穿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的新嫁娘本該端坐在床沿等待新郎倌回房,可她卻逕自拿下紅蓋頭,起身走到如人高的紅珊瑚屏風後,望著整牆的竹簡,她順手拿起放在楠木長桌案上的竹簡,展開來。

    這份竹簡看得出十分陳舊,上頭有不少以朱砂筆注記的地方,她眉目清冷掃過上頭的文字。

    扮成貼身侍女的假紫鳶跟在她身側,心急的低聲道:“小姐,趁二公子回房前,我們該走了。”

    “還不急。”被公子封暗中調包的假俞思凡將手中的竹簡放回案上後,又拿起置於一旁,僅是對折的竹簡,

    再次展開,印入眸底的不是密密麻麻的墨蹟,而是一片枯葉,她信手拈起,認出是榆樹的葉子。葉子已乾枯,十分脆弱,只消她輕輕一捏,便會破碎,她看著榆葉,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怎會不急?萬一二公子回房,你就真得替俞思凡圓房了。”先前公子封不願心愛的俞思凡陷入權力鬥爭的風暴,於是找來懂易容術的她們,分別假扮俞思凡及其貼身侍女住進左相府為俞思凡擋災。

    孰料災難才擋下,俞思凡便被大王賜婚,公子封不願放手,只妥協讓俞思凡和公子碧拜堂,以防他的兄弟們起疑,卻是說什麼都不肯讓心愛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圓房,便要小姐取而代之。

    小姐假意應允,實則欺騙,刻意讓公子封確認她們進了新房,以為事情抵定,她們再趁機一走了之。

    公子碧的新嫁娘不見蹤影,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大王會震怒撤查,她們的人自會將線索引導到公子封身上,公子封全府上下將腦袋不保,或許連左相與大理卿都會受到牽連,她們樂見大王再少個兒子又失去重要的臣子。

    表面上她們是貪財賣命的死士,實際上她們的劍鋒是朝著楠國大王,她們計畫讓楠國大王逐漸失去重要的倚靠,在城中製造動亂,待楠國大王察覺,已為時已晚。

    假俞思凡心念轉動,想要捏碎看似被公子碧珍藏已久的榆葉,但旋即又將榆葉放回竹簡,回歸原位。

    望著一卷卷的竹簡,撫著潔淨桌案,散發在空氣中美好的味道,使假俞思凡思緒遠揚,瞬間錯亂,誤以為自己是真的俞思凡,是擁有爹娘寵愛的嬌貴千金,是公子碧親口向大王請求賜婚的女人。沒有男人抗拒得了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就連身為女人的她,易容成俞思凡,都會為俞思凡的美貌讚歎。

    可就只有那麼瞬間的恍惚,她便又清醒過來。她提醒自己,她不是嬌養閨閣的千金小姐,她沒有疼寵她的爹與姨娘,沒有會跟在她屁股後,走路搖搖擺擺,剛學會叫姊姊的弟弟。

    在這世間,她就是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哭泣。

    “走吧。”她丟下紅蓋頭,越過假紫鳶身側,她可沒興趣替正主兒圓房。

    假紫鳶跟在她身畔,興奮道:“晚點就有意思了,等二公子回房,見不著天仙般的妻子,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假俞思凡停下腳步,橫了她一眼,“你很吵。”假紫鳶吐吐舌頭。

    主僕二人走到門邊,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心下一驚,互看一眼,連忙沖回床邊。假俞思凡在床沿坐好,這才發現,她的紅蓋頭早被她掀了,“紅蓋頭!”

    “我找找。”假紫鳶心一慌,忙著在偌大的新房找著不知丟哪兒的紅蓋頭。

    假俞思凡咬唇,臆測會是誰出現,二公子應該在前頭大廳接受賓客祝賀飲酒作樂,不會如此快回新房吧?或許只是僕役經過,她無須驚慌。

    “在珊瑚屏風後。”她低聲提醒。

    “好。”假紫鳶立即跑到屏風後,在桌案下撿起被丟在那裡的紅蓋頭。新房房門咿呀一聲,自外頭遭人推開。

    假俞思凡眼兒對上醉紅了臉的公子碧,兩人皆是一愣。

    陪同主子回到新房的琇娘也是一愣,她不快的沉下臉。沒想到俞思凡會不等主子回房,便自行掀了紅蓋頭,這左相是如何教導閨女?

    假紫鳶手裡高舉著紅蓋頭沖出來,“找到了。”

    當她瞧見公子碧和面色不快的琇娘時,連忙將手中的紅蓋頭藏到背後,盯著足尖,不發一語。

    假俞思凡不動如山,看也不看喳呼的侍女一眼,沉靜的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站起身,朝公子碧盈盈福個身,“夫君。”

    滿身酒氣的公子碧面無表情道:“都退下。” 不悅的琇娘與假紫鳶只得恭敬退下,關上房門。

    假俞思凡望著身形挺拔的公子碧,強迫自己笑得像羞怯的新娘。

    公子碧無感的看著俞思凡精緻無瑕的容貌,再次懊悔當日為何要在大殿上和老三卯上,瞧他給自己招來什麼麻煩。

    假俞思凡坦然面對他醉眼的審視,公子封說公子碧與俞思凡並無深交,他應當認不出她是假的,偏偏她的手心狂冒汗,希冀他不會像公子淳要俞思凡於大廳撫琴驗明正身,她琴藝不差,可與出色的俞思凡相較則是萬萬不及,只消他一聽,便會知道她是假的。

    “你自行掀了紅蓋頭。”

    “是我不好,僅因太緊張,有些喘不過氣,便自行掀了紅蓋頭。”

    “上床。”

    “什麼?”

    “脫掉你的衣衫,圓房。”公子碧甩甩昏亂的腦袋,口氣冰冷無情,她自行掀了紅蓋頭也好,省得他麻煩。假俞思凡望進他湛藍無情的眼眸,袖中雙手成拳,她不懂,明明俞思凡是他親口向大王要來的女人,他何以如此冷漠?

    決定漠視所有感覺的公子碧不耐煩的蹙眉,“聽不懂嗎?快點脫掉你的衣衫。”她不是真的俞思凡,不需要跟他圓房,但她可有辦法一拳打昏他,再逃之夭夭?

    公子碧只想快點解決圓房這件事,他不要去想曾經深愛過的姑娘,刷的一聲,他剝除身上火紅的外袍,再煩躁的除掉裡衣,隨手一扔。

    假俞思凡面對他赤裸精壯的上半身及隱隱飄來的酒味,不禁面紅耳赤,他的身軀有著勻稱結實的肌肉,並非外人以為的文弱。

    公子碧見她仍一身嫁衣,眉心揪得更緊了,“你怎麼還沒脫?”他沒有感覺,他就只是做他必須做的事。

    他的粗聲粗氣,惹得她差點也蹙眉,他是真心想娶俞思凡嗎?煩躁的公子碧見她呆愣不動,乾脆上前親自動手。

    她抓住衣襟,張大眼對上他不耐煩的藍眸,無聲制止他動手。他不快挑眉,“你已與本公子拜堂成親。”

    “……”

    “今夜不管你願不願意,勢必要與本公子圓房,或者你想違令抗旨?”

    他看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感情,他說的話寒凍得像尖銳冰塊,倘若她是俞思凡,定會為他的羞辱而委屈落淚,但她不是俞思凡,她只想一拳打掉他惹人厭的嘴臉。

    他雙手一攤,冷笑,“你別以為本公子就想和你圓房。”

    礙於不能揭穿身分,她唯有繼續假扮俞思凡,好聲好氣的問:“既然如此,夫君為何當日在大殿上請大王賜婚?”

    醉了的公子碧,撇撇唇,自嘲道:“有人礙著本公子的眼,他想娶你,本公子偏不讓。”她沒想到公子碧竟因想踩敵人痛腳便求大王賜婚,結果弄巧成拙真娶了不想要的妻子。

    公子碧扯開她的手,不帶情欲快速剝除她身上的衣衫,她伸手阻擋,卻被他輕鬆隔開,俞思凡不該懂武,以至於她也無法對他動武。

    “你儘管把本公子當成你想要的男人,別妨礙本公子便成。”他才不在意她心裡是否有別的男人,王族的婚事不就這麼回事,嫁娶以權勢利益為重,娶了不喜愛的妻子,他日再納進喜愛的女人即可。

    六神無主的她衣衫一件件落地,她開始驚慌,眨眼間,她竟已全身赤.裸的站在他身前。

    她要逃,她才不要代替俞思凡與他圓房,但他那雙湛藍的眼瞳似乎具有蠱惑能力,使她動彈不得,甚至忘了遮掩。

    好藍的眼,像平靜的天空,教多年來深深烙印在她心上的傷痛,似乎可以因此獲得撫慰。

    “到床上躺好。”他的唇吐出最殘忍無情的話,濃濃的酒氣噴吐而出。

    她神情恍惚的望著他,想告訴他,他不能這樣待她,可話到喉頭卻梗住了。

    面無表情的公子碧毫不憐香惜玉的拉她的手,將她推上床,讓她躺平,拉開她修長的腿。他不會有感覺,因為他什麼都不要想!

    她驚喘一聲,用力合併雙腿,拉過被子,拒絕與他圓房,“不要碰我!”

    他嗤笑了聲,粗魯扯開褲帶,生氣低嘶,“我們都成親了,哪個丈夫不能碰妻子?”他氣他自己,竟得讓自己變成粗魯不文的野獸。

    “我……”她不是俞思凡,她不要和他圓房!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摸到結實的肌理,如被火燙著,不由自主收回手。

    火大的男人力氣比她大,利用有力的腿分開她併攏的長腿,單手將她的雙手上拉鉗制,粗聲粗氣道:“我們快點解決這麻煩事。”

    話才說完,他一個用力,便將她狠狠貫穿,無情的要了身下這個他一點都不想要的女人,讓她成為他的妻。

    巨痛襲來,猝不及防的她沒想到他可以如此冰冷殘忍,她就這樣成為他的女人。

    公子碧要完身下的女人,確定她有落紅,清洗過後便毫不眷戀的離開新房。

    她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發愣,雙腿間疼痛不已,但她拒絕示弱流淚,她犯了大錯,她該在進入新房後,便轉身離開,為何要對他的寢房感興趣?瞧她竟讓自己變得如此難堪。

    她疲累下床,惱怒摘下鳳冠,用力砸到地上,他竟連鳳冠都不替她摘下就野蠻的要了她!憤怒的她在後方找到水盆,將布巾浸濕,迅速洗去他殘留在她身上的證據與味道。

    她要離開他,離開這裡,明日王城將會鬧得天翻地覆,就當今夜的犧牲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明日她便會忘了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清洗完畢後,她找出俞思凡的衣衫換上,悄然步出房外,沒人會料到剛進門的夫人會趁夜逃離,她要找到扮成紫鳶的小憶,主僕二人一塊兒躲到暗處笑看王族自相殘殺。

    夜,沉靜,沒了早先的喧鬧,一如過去,她所度過的每一夜,是那樣孤寂,那樣脆弱。

    夜裡泛起薄霧,她輕步穿過重重回廊,指尖撫過所經過的每一根樑柱,來到已燒成廢墟的書樓前,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耳畔似乎傳來久遠以前意氣風發的少年與年幼嬌嫩的少女的對話……

    “你瞧,這是本公子即將蓋好的書樓,日後我會在裡頭堆滿竹簡,除了本公子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入。”藍眼少年雙臂得意一揮。

    “我也不行?”她嘟起嘴,瞥著貴氣的他,他身分尊貴,方能成為所有公子裡頭一個擁有自己宅邸的人。

    “好,本公子大方允你,你也可以進入欣賞本公子的珍藏。”十六歲的他威風的挺起胸膛,食指點了下她的鼻尖,嘲笑,“可你又不愛讀書,我實在想不出你進了書樓能幹嘛,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

    她不快地拍開他的手,兩人自小一塊兒習琴,一塊兒玩耍,多年來打打鬧鬧,她是唯一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人。“我才不會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我偏要拿你寶貝的竹簡來練功,看我威風凜凜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她邊說邊快意的以手比畫著。

    “什麼?!你竟想拿我的竹簡練功,你不要腦袋了是不?你這麼粗魯,成天嚷著要練功,一點都不像姑娘家。”

    “我是姑娘家,但我以後也會和我爺爺一樣成為威震天下的銳司徒。”

    “你這傻姑娘,你是女的,如何領兵打仗?父王不會讓你成為銳司徒的。”他受不了的猛翻白眼。

    “就算我成不了銳司徒,至少我能練出一身好武藝保護你,誰敢欺負你,我就幫你打回去。”她笑嘻嘻的朝他擠眉弄眼。

    他拿手中的竹簡敲她的頭,“本公子身分尊貴,誰敢欺我?”

    她嘟嘴揉著被他敲疼的地方,“是是是,您身分尊貴,沒人敢欺您,但您就會故意欺我,哼!”

    “本公子偏愛欺你。”

    她扮了個鬼臉,順手摘下一旁榆樹的葉子,遞給他,“給你。”

    “你給本公子這破爛葉子做啥?”他納悶蹙眉。

    “這才不是破爛葉子,等將來我威震八方,行走天下,不能陪在你身邊,你就當這片葉子是我,你想欺我,欺它就對了,哈哈!”她哈哈大笑,從他身側跑走。

    手長腿長的他將她一把撈回,作勢要丟掉手中的破葉子。“呿!誰准你行走天下了?本公子偏要把你留在身邊,就是要欺你。”

    “不許丟,偏不許你丟。”十二歲的她硬是要將葉子塞回他手中,無憂無慮的同他笑著,鬧著,想像當這座書樓建成後,會是如何高雅美麗。

    “沒人敢欺你……就你會故意欺我……”她失神喃喃自語。空氣中仍飄散燒焦味,書樓燒毀,早逝的魂魄回來糾纏。

    她不是她,不是那個天真的以為真能成為銳司徒的傻姑娘,那個傻乎乎只會玩,只會笑的小姑娘早就死了!她用力甩頭,甩去那些不該浮上腦海的過往。

    幽暗中走出一具頎長身軀,急問:“是誰在說話?!”

    她瞪著刻意隱身於黑暗,不久前才無情要了她的男人,朱唇輕啟,語聲輕飄飄,彷佛來自地府的幽魂,“是我。”

    “晨露?!”恍惚間,酒氣未退的公子碧心跳又慌又快,是她,真的是她!

    薄薄的霧氣籠罩在他與她之間,使他看得不夠真切,是她吧,莫非她知道今夜他娶了別的女人,所以生氣跑回來?

    激切的心迫不及待要將她擁入懷中,但他馬上恢復理智,他瘋了不成?竟會以為是晨露回到他身邊,她死了,早就死了!

    一句充滿思念的呼喚,震痛她的心,教她熱淚盈眶,她緊咬唇瓣,忍著,不回應。原來,他還記得她……還記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公子碧惱怒蹙眉,“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還不給本公子報上名來。”

    她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走到大紅燈籠下,讓他看清楚,“夫君,是我。”果然不是晨露,失望使他更惡聲惡氣,“你不在房裡待著,出來做什麼?”

    “我睡不著。”我想離開這裡,偏偏欲走還留。

    這座宅邸有太多回憶,每經過一個轉角回廊,她似乎都可以看見他牽著她的手嘻笑奔跑,或是她捉弄他的畫面。

    離開的這十年,她以為她不會思念,這才知道,原來她將他藏得極深,不敢拿出來想念,是怕她會熬不住分離,偷偷跑回來找他。她絕不能忘記他的身分,更不能忘記爺爺、爹、姨娘和弟弟是怎麼死的,白府九族上下上百口人死得冤枉,這血海深仇,她到死都不能忘。

    她斂定心神,硬是吞回滿腔苦澀回憶,目光堅定不動搖。

    公子碧重重哼了聲,“睡不著是你的事,別妄想本公子會與你同床共枕。”

    “夫君說得極是,思凡知道分寸。”她冷冷回應。和他同床共枕一次她就受夠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語氣雖然乖順溫和,他卻可以察覺她隱藏的不悅,但她開心與否,他並不在意。他厭惡的擺手,“你可以走了。”

    他只差沒開口要她滾,但正合她意,她轉身離開。

    公子碧的心莫名一窒,好像被一塊大石頭重重砸過來,倏地教他喘不過氣,他無法控制嘴巴道:“等等。”她腳步一頓,沒有轉身。

    他瞪著她直挺挺的背影,她那彆扭的模樣,竟似曾相識,使他的心焦躁不安,他究竟怎麼了?明明不喜歡 她,為何又不願她背對他而去?公子碧怒沉了臉,“你心裡的男人是誰?老三?老五?還是老七?老八?” 兒時因父王最寵愛的老六樂習琴,父王為免樂無聊,不僅要他們一道學習,連同大臣的子女也得進宮習琴, 俞思凡也是其中之一,雖然他的注意力從不在她身上,但也約略知道,她和老三、老五、老七比較常玩在一塊兒。

    她幽幽轉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說:“思凡是夫君的人,心裡豈會有別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對她而言並不難,大家閨秀該懂的禮儀,她兒時全都學習過,況且她認識俞思凡,雖然已多年未見,可仗著他也與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學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聲,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她沒有生氣,一派優雅沉靜,彷佛他在讚美她。

    公子碧對她的臉生厭,偏偏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你……”他想說什麼?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咬牙下了決定,“本公子要習字,你過來研墨。”話說完,他就轉身回新房。她瞪著他的背影,動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將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轉身,看著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麼?”

    她想打他?可能嗎?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習得各種禮儀,萬萬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唯一敢這樣對他的,唯有膽大包天的白晨露。

    該死!是自覺對不起白晨露,以至於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個正著,她做出恐懼的表情,“有蟲在飛,我怕。”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他雖是眾人口中的書呆,可他出身宮廷,從小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若他蠢得察覺不出異樣,早就死於非命,因此他對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蟲子由它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點,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後腦勺,可惜錯失良機,她扼腕的暗暗歎息。小憶等不到她定會很心急,她卻一時半刻走不了,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有些惱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後,像小時候一樣,每回被他惱著,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覺上揚。

    長夜將盡,籠罩於天地間的薄霧逐漸散去。案上的燭火已燒成蠟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朱砂筆在竹簡上寫下注記,他收筆滿意審視,眼角瞥見站在身側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聲的打量她,在燭火照映下,她確實很美,可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為何昨夜他會突然改變心意要她跟在身邊?他著實想不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覺得太過漫長的夜,竟不再漫長。

    白晨露當了兩個時辰的小廝,不是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簡,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兒,嬌軀猛地一晃,她及時睜開眼,才不至於跌倒,她睡眼迷蒙對上公子碧湛藍的眼瞳,瞬間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望著透進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頭清新的空氣滲進房內,窗外枝葉茂密的榆樹葉尖帶著水珠,晶瑩顫動。白晨露來到他身後,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著葉面上晶燦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渾身一僵,冷硬著聲說:“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無聲蔓延,輕聲道:“不都是一樣。”

    “誰說一樣?!”他氣得橫眉豎目,惡狠狠瞪她。

    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罷,朝陽一現,便再也無它容身之處。”

    “你說什麼?!”他勃然大怒,單手將她推撞壓制在牆上,右手火速抄起置於案上沾了朱砂的筆,輕巧一按,筆鋒內藏機關,尖銳的刀鋒立現,抵著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動作迅速到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她便已動彈不動,多年不見,她雖知他習武強身,卻沒想到他的武藝已遠比她預期的高強,而他眸底的冷絕殺機,是她不曾見過的。她驚喘低語,“你想殺我?”

    這些年他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麼事,以致性情大變?她的心泛疼,不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為他,他該一如她記憶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書海裡才對。

    公子碧唇角揚起殘酷冷笑,不在乎雙手是否沾染她的鮮血,“面對不喜愛的妻子,本公子將你殺了又有何妨。”

    只要牽扯到白晨露,他就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為她拼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會因此改變他捍衛她的決心。

    “別忘了是你求大王賜婚,並非我想嫁你為妻。”她尚未在王城興風作浪,她還不想死,還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後,大王將召我們入宮,你要如何稟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鋒的冰冷,背脊泛著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分的她強烈渴望對他說:碧,就算是為了晨露,也不要對我發怒。

    “別抬出父王威嚇本公子。”他面目猙獰,危險低嘶。

    她驚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則怎會覺得他的口吻似乎對大王有諸多不滿。

    公子碧兇狠瞪她,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本公子要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會引來左相不滿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幫你安個罪名,父王便不會再追究,左相自保都來不及,豈敢多言。”

    他的心腸何時變得如此狠毒?她驚疑不定,說不出話。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遠都惹不起,明白嗎?”

    她僵硬點頭,已達警告目的的公子碧這才收回筆,厭惡道:“你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啞口無言的白晨露望著曾經那樣熟悉,卻又變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長的歲月過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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