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嫁個薄倖容易嗎?》


出版日期:018-07-20

唉,沒辦法,誰教她就是對霍驥一見鍾情、非要下嫁呢?
但她想日久見人心,只要她為他撐起敗落的王府、助他從軍之路順利,
他便能明白她的心意了吧……豈料,這全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即便她為了他放棄公主身份,好讓他能在朝廷上謀職,
即便她四處開源攢錢,好讓他有銀兩傍身、在王府受人尊重,
他仍一心只顧輔佐三皇兄上位,愛屋及烏捧他的小青梅為後,
就算最終因著一句謀逆害得霍家百餘人喪命也不悔……
可她怕了,她對愛情的癡傻不僅害了自己,更讓一對兒子賠上性命,
若有來生,她再也不敢愛了,怎料老天卻跟她開了個大玩笑,
再次睜眼,她竟重生回到新婚當天?!
不,她絕不走回頭路!於是她決定詐死遠走……


  【作者簡介】

  千尋
  一個普通再普通、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活著的唯一目的,是追逐快樂。
  喜歡被人喜歡,討厭受人討厭,
  努力讓自己Nice,不願與人結下惡緣。
  但生活中難免不平、難免挫折,
  能幫助我的,唯有換個角度思考而已。
  常常認為上蒼之於人類最好的禮物是腦子,
  思考讓我解脫困境、讓我豁達大度,
  想像讓我的心自由飛翔,幻想讓我感覺幸福,
  因此我喜歡寫字,寫心、寫夢、寫希望,
  寫下所有在現實裡辦不到的夢想,
  更寫著所有我想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的思想,
  很開心能當個文字工作者,
  很高興能在文字的世界裡,自在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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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愛一個人好難,不愛更難

  又作了一個想他的惡夢。縱使狼狽分手了一年多,面對新對像時,偶爾還會看見前任與他的笑容重疊。許是我的不專心、怯懦,當與新對像起口角時我很快就會退卻,即使對他很抱歉,但也說明感情真不是講理的玩意。

  好在他溫柔而堅持,縱使我退縮、想放棄而發脾氣,他也會一次次來到我身邊牽著我繼續,我曾氣惱地問他究竟想怎樣,他則淡淡說:“我想走到你心裡。”聽得我啞口無言,節節敗退。

  在感情中執著似乎是種課題,要從心裡拿走一個人很痛、很難,但誰也躲不掉這一關。好比《嫁個薄幸容易嗎?》的欣然吧,生為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又怎樣呢?她還不是愛上了霍驥,身為外室之子,他處處被人看扁踩低,為了給母親爭口氣,他比誰都重視前程。為了許他一個成功的機會,欣然甘願放棄公主身份,好讓原為駙馬的霍驥不受律法規範,得以正大光明的在朝堂謀職,甚至出兵征戰沙場。

  然而她的付出始終不見收穫,打從婚前她被只想攀高枝的閨蜜設局,決定倒追閨蜜的竹馬未婚夫霍驥起,霍驥就始終視她為搶人婚姻的蛇?女,她千辛萬苦找來獻寶的武功秘笈、兵法珍本,全被他冷淡退回;婚後她為了他四處開源做生意攢錢,唯有銀兩傍身才能助他在王府受人尊重,他卻一心只顧輔佐三皇子上位,好愛屋及烏的捧著他的小青梅為後,豈料最終竟被反噬,一句謀逆害得霍家百餘人,包括他與欣然的一雙兒子喪命……

  於是欣然怕了,怕得發誓若有來生,定要遠遠避開霍驥,再也不要愛了。沒想到她的信誓旦旦卻換來命運的捉弄,刀起刀落,再次睜開眼時,她竟重生回到了與霍驥新婚當天。

  幸好,欣然從來不是會認命的人,縱使要從心裡拿走霍驥很痛、很難,依舊勇敢地向自己的執著宣戰,不僅將計就計順著霍驥的誤會遠離他,還策謀詐死,從此隱姓埋名過自個兒的生活。

  但欣然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卻變成了霍驥對她執著,因著某個不知名的原因,他對她上了心,在她詐死的那幾年依舊循著蛛絲馬跡一步步朝她靠近,他說,若是再不能看透誰才是他真正該珍惜的人,他死得不瞑目,就仿佛……他也重生了似的?

  嫁個薄幸容易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幸好在這段愛情拉鋸戰的下半場,曾經辜負愛情的霍驥終於醒悟,並且決定一步步走回欣然身邊挽回她的心,看著他的努力與堅持,我不禁偷偷期望我也能像霍驥、欣然一樣勇敢且堅定,希望到了那一天,無論書裡書外,我們都能幸福的喟歎一句,“總算哪,再也沒有人會被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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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如果有來生

  巍巍宮殿奢華榮貴,殿宇樓臺處處尊崇,目之所及、步之所觸盡皆精緻。

  走進慈暉宮,舉目是單翹雙昂七踩斗拱房檐,側望是三交六碗菱花的隔扇門窗,俯看是白玉鋪就的走道……

  燕欣然眉心微蹙,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呀,她曾經在這裡生活十五年,直到嫁入安南王府。

  她是玉華公主,先帝最寵愛的女兒,她的母親位分不高,卻是盡得父皇一世真心。

  有人妒忌,說她驕縱恣意,她父皇卻道:“倘若當朕的女兒不能為所欲為、驕傲任性,那麼是朕這個當爹的太沒出息。”

  父皇寵她,無止無盡,只有再寵、更寵沒有最寵,父皇把她寵得天真爛漫,寵到為所欲為,直到紅蓋頭掀開,她的天真歲月結束,她的任性光陰從此被封殺。

  此後,她把日子過得小心翼翼、謹慎仔細,可儘管如此依然沒為自己招來完美結局。

  一身素衣,身上染著點點鮮紅,那是阮阮的血,在她進宮前一刻,阮阮靠在她身上死了,死前她得意洋洋說:“那個女人妄想要咱們的錢?叫她作夢去吧!”

  她的阮阮哪,就算黑白無常站在跟前,也一樣勇敢無懼。

  她發誓,倘若能夠重來一回……即使婚姻、即使愛情,也不能教她收回勇氣。

  輕咬著失去血色的唇,淡漠笑容在她蒼白臉頰上綻放,她依舊高貴美麗,舉止間仍帶著無法抹滅的風華,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很快。

  “玉華公主,皇后娘娘有請。”

  燕欣然隨宮人走入殿內。

  梅雲珊正端坐在高位上,手裡的盞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葉,熱氣蒸騰,在她的下頷彙聚出一層淡淡薄霧。

  她斜眼看著燕欣然,後者臉上沒有怯懦,淡淡的微笑中看不見對命運的惶恐。

  兩人對視,滿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怎會這樣?梅雲珊不解。

  由高處墜入塵埃,撕去所有光鮮亮麗的表相,露出的只會是污濁醜惡,她應該滿身狼狽,應該跪地求饒,怎麼可以依舊……高高在上?

  梅雲珊怔忡片刻後,旋即眼底劃過一絲怨毒,憑什麼她的境遇已經如此,卻依然驕傲得招人憎恨!

  喀的一聲,她重重擱下茶盞,語氣寒涼,“霍夫人真是好禮數,見了本宮也不下跪,難不成你還等著本宮給你磕頭不成?”

  聞言,欣然忍不住漾出笑意。沒錯,一直都是梅雲珊在給她磕頭的。

  這一笑,笑得皇后瞳孔陡然收縮,臉色煞白,目光化為針尖,恨不得將千針萬針紮到她身上。

  “燕欣然,我真恨你!”她陰冷的視線像刀刃,想在她身上紮出幾百個血洞。

  “是嗎?我以為你只是嫉妒。”

  梅雲珊是梅丞相的庶女,曾被選入宮中成為欣然的伴讀,她們一起念書、一起長大,她小意溫柔、處處體貼,欣然把她當成閨蜜,與她分享所有心事,她以為兩人是無話不說、不離不棄的閨蜜好友,殊不知……並非所有說出口的話都是真實。

  “可我想不透曾對你做過什麼令你怨懟如斯,能否為我解惑?”

  她狠狠倒抽口氣,寒聲道:“憑什麼你是京城第一美女?你的容貌哪裡及得過我,只不過擔個公主名頭,便處處成了第一。

  “我比你用功、比你能幹,太傅卻只誇獎你,我比你美麗、比你賢慧,所有人卻只看得見你。既生瑜何生亮,我希望你死,盼著你別擋在我前面,可你始終覺得打壓我很有意思,對吧?”

  打壓?欣然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只記得自己拿她當好友,即使事後明白自己讓人拿來當槍使,也只是摸摸鼻子不計較。

  她的真心相待卻換來人家的狠毒盼望,這人哪,難怪借米一升感激戴德,借米一鬥卻要遭人怨恨。

  欣然驀地笑開,清灩灩的明眸若秋水橫波,整個宮殿跟著為之一亮。“想你這般妒恨,卻還要天天在我跟前作戲,著實辛苦了。”

  梅雲珊沒想到時至今日她還敢這樣對自己說話,口水一嗆,忍不住劇烈咳了起來。

  她咳得厲害,仿佛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半晌,她撫著喘息不定的胸口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的丈夫眼裡只有我、心裡只有我。”

  唉,是啊,有什麼好得意的,她賣掉一身力氣、傾盡一世感情卻也換不來霍驥的真心,失敗者確實沒有得意的本錢。

  嘴裡?到苦澀,痛苦撞擊胸口,阮阮的話在耳邊縈繞,“得不到男人的愛情,你便好好守住自己的,別教它飛了,還守著空蕩蕩的心窩,傻傻等待男人用真心來填。”

  她的心窩……空蕩得令人慌張……

  梅雲珊與霍驥很早就定下娃娃親,兩人青梅竹馬情感深厚,可梅雲珊心大,她看上三皇子,不願履行與霍驥的婚約,於是她引欣然與霍驥相遇,也不曉得是哪世造的孽,單單一眼,欣然便愛上霍驥,愛得無法自拔。

  她為他做盡瘋狂事,最後甚至同意梅雲珊的計畫,製造意外迫得霍驥放棄婚約,成為她的丈夫。

  但欣然知道霍驥不滿意、不甘心,知道他喜歡的從來都只有梅雲珊……

  成親七年,她為他生子持家,為他擺平安南王府一堆糟心事,她耗盡心血只為支持他對前途的想望,可惜他對她的努力視而不見。

  她怎就愛上那個固執男人?他與她始終隔著一座山,且他對梅雲珊的感情從未間斷。

  最終,梅雲珊順心遂意嫁給三皇兄,而霍驥為梅雲珊傾全力助三皇兄上位,他們成皇成後,野心獲得滿足。

  這樣的他們不是該感激霍驥嗎?擔著從龍之功的霍驥不是該光耀門楣、揚名立萬嗎?怎麼會變成是功高震主,隨意指了個罪名,霍家上下百余口人成了叛國謀逆?

  “你說的極是,霍驥心裡只有你,他為你付出一切,可是到頭來……梅雲珊,你都是這般對待對你真心付出的人嗎?”語音微顫,態度卻是無比強硬。

  欣然望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明知道梅雲珊召見只為了羞辱自己,反正都要死了,她可以不理會的,但她來了,只為尋求一絲可能。

  兩人對視,誰也不讓誰。

  她們清楚,其實她們是同一種人,同樣的執拗、同樣的驕傲,同樣的不達目標不肯輕易放手,只不過梅雲珊的目標是後位元,是富貴權勢,而欣然終其一生追求愛情。

  梅雲珊贏了,她成為天地間最尊貴的女子。

  燕欣然輸了,她得不到愛情還要付出生命。

  “你在埋怨?”終於埋怨?終於心生怨懟?終於和她一樣,有了痛不欲生的怨恨。

  欣然的怨恨讓梅雲珊感到無比痛快,她終於和自己?到相同的滋味。一時間,她感覺平衡,感覺欣然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與她平起平坐,公主神話被自己親手打破,多麼得意呀!

  欣然卻說:“不是埋怨,是為霍驥不值,愛一輩子的女人到頭來竟是取他性命,將他抄家滅族的兇手。還記得你要走的黑寡婦嗎?霍驥真可憐,成了枉死的雄蜘蛛。”

  黑寡婦……在交配之後,將雄蛛吞下肚的雌蛛……

  那是從番人使節手中得到的寶貝,欣然不喜母蛛的殘忍,梅雲珊便要了過去,珍貴的蜘蛛能讓她在許多人面前大出風頭。

  沒想到,她竟是黑寡婦?梅雲珊心口微滯,一股莫名的慌張湧上。

  “若天地真有輪回,不知是霍驥前世負你太多,或來生你必須傾盡所有償他一世愛情?”欣然問。

  梅雲珊臉色鐵青,她憑什麼質問自己?

  今日令她進宮,是為折辱、是欲吐盡心中委屈,是想讓她看看自己終於高高在上,再不必看她眉眼行事,她應該感到痛快的,為什麼她高興不起來?

  因為欣然不哀傷、不痛苦、不淒慘?因為她沒有搖尾乞憐,求自己給她一條活路?因為即使白衣素服,她依然像個高貴的公主?

  “梅雲珊,你能待我無義,可是對霍驥……倘若你有一點良心……”

  “你要我救他?”

  欣然失笑,就憑她?她當三皇兄有那麼好擺佈?幾陣枕頭風吹過,就會暈頭轉向?“霍驥不是你想救就能救下的。”

  這話,欣然沒說錯。

  身為枕邊人,梅雲珊清楚燕曆堂的惶惶不安,他容不下有能力、有本事,比自己更優秀的人,過去他為爭奪皇位不得不低聲下氣討好百官群臣,可一朝上位,他只肯留下聽話的。“所以……”

  “救救霍展旭、霍展暄吧。”欣然回答。

  那是她的兒子,一對再可愛不過的雙胞胎,他們才六歲,人生剛要開始,沒道理因為父親的錯誤決定橫遭禍害。

  欣然定眼望著梅雲珊,她表現得很冷靜,心卻高高吊起,明知道要遭受屈辱,可她還是進宮了,目的就是為兒子們求得活命機會。

  語畢,她靜靜看著梅雲珊,誰都不肯先開口,像是場無聲戰爭在兩個女人中間開打。這是她今日進宮的目的,欣然滿心期盼自己能贏得這一場,為兒子留條活路。

  終於,梅雲珊咯咯輕笑。“燕欣然,你以為我是可以被擺佈的傻子?他們是你的兒子,我為什麼要救他們?聽過斬草除根嗎?我可不想留下兩個禍害來為難自己。”

  “那是你欠霍驥的。”

  “霍驥並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比起他們,霍驥更在乎我的習兒。”

  欣然的盼望被梅雲珊澆熄,倏地心從高空墜入穀底,冷汗濕透背脊,絕望一寸寸往上爬,眼睛像被人潑了醋,酸得淚水直冒……

  她說的對,霍驥有時間教導燕習晨武功,卻沒時間多看暄兒、旭兒一眼。他騎馬帶著燕習晨逛大街,暄兒、旭兒迎面遇見,滿心羡慕卻不敢走向陌生的親爹。

  孩子沒錯,錯的是她這個娘,她不得夫心便害得孩子不得父愛。

  這把刀,梅雲珊插得夠深,緊咬著欣然不放的哀傷在這一刻釋放,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筆直的背,她癱坐在地。

  終於看到想看的畫面,終於看見欣然痛苦、哀愁、失落,終於她的眼睛睜得再大也凝不住成串淚水。

  滿足了……

  欣然的眼淚滿足了梅雲珊心中的黑洞,她控不住上揚的笑意,把欣然踩在腳底下,讓她丟失的驕傲自尊回籠,此時此刻,她終於擁有當皇后的尊榮。

  陰濕潮黴的牢獄中,欣然與霍驥對視,眉宇間一片平靜,不像是將赴刑場的兩個人。

  看著滿臉絡腮胡的霍驥,欣然輕吐氣,她的愛情像一座山,一座又高又冷又重又險峻的大山,將她的人、她的心,將她大半人生壓成齏粉。

  她生生地拚搏了七年,拚得她的喜樂化為哀愁,她的錦繡青春成為一頁頁白紙,而那座大山始終壓在心頭,令她幾乎承受不住。

  幸好過完今日,她再不必負擔,只是……眼角發澀。

  不是不甘,而是懷疑,為什麼她的對手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次會面,據說是皇后娘娘的“恩賜”。

  有文官在旁記錄嗎?節錄兩人對話,好呈到梅雲珊跟前?

  所以她想看到什麼?看她對他怒聲指責?還是看他的絕情寡義?隨便,她無所謂了。

  “滿意了嗎?愛一輩子的女人,追求一輩子的愛情,你、滿、意、了?!”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出,沒有激昂,唯有冰涼。

  抬眸,視線掃過那道清灩麗影,霍驥臉色蒼白,嘴角緊抿,再度垂眸不語。

  他何嘗不知她的怨恨,何嘗不知道自己對她不起,但……一切都晚了,他不期待她的原諒,是……不敢期待。

  他的沉默讓她太委屈,在這場愛情裡她始終在唱獨角戲,直到現在,他們都要死了,他還是堅持不參與。

  他冷眼看著她為愛情忙得團團轉,冷眼看著她發傻發呆,而更令她委屈的是……受盡委屈的自己,怎麼能夠直到現在,仍然捨不得放下……

  她的腦袋被驢踢了嗎?為什麼看不出來這個男人不值得她的愛?她果真是徹頭徹尾的白癡!

  她沒哭,卻比哀號哭泣更令他深感罪惡。

  從踏進天牢那天起,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一再回想,反省這些年來自己做過的點點滴滴,他明知道她不好過卻選擇漠視,因為他深信梅雲珊所講的話,深信欣然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演戲。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忽略她的努力,他刻意忽視她的希冀,一句自作自受就否決她所有真心。

  如今方才明白,她是他虧負最深的人。

  幽幽歎息,欣然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如果你肯多瞭解我幾分,你會明白我燕欣然行事磊落,不屑手段心機,喜歡霍驥不是丟臉的事,確立目標我便會竭盡全力去爭取,贏了便贏、輸便輸。是,設計落水強嫁,這個念頭確實是我的錯,但你可知道事情始末?”

  言下之意,始末不是他知道的那樣?

  “告訴我真相。”他抬眉揚聲。

  他終於願意聽聽她的真相?應該高興嗎?是啊,過去他只聽得進去梅雲珊嘴裡的真相,只是,太遲了……她已經沒有講的欲望。

  “不重要了。”

  “告訴我。”他再度重申。

  她怒,他有什麼資格要真相?深吸氣,她爆炸了。

  “你要真相?好啊,真相是多年來,你忙著恨我,忙著忽略兒子,忙著愛屋及烏全力輔佐燕曆堂。

  “真相是,你不過是安南王的外室之子,滿府上下無人看得起你,誰都想踩你一腳、對你落井下石,我們成親時,你什麼都不是,只能卑微的寄居在王府角落。

  “真相是我這個失去丈夫寵愛的後院女子,為你撐起一片天。你當真以為王妃讓我主持中饋,是看重而不是為難?你以為我變賣嫁妝,開上百家商鋪是因為心野、王府後院關不住我,而不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讓自己受困?

  “你知不知道王府早就是個空殼子?知不知道你在前方打仗,朝廷拿不出糧草時,送去俞州的三萬石糧米是從哪裡來的?知不知道為支持燕曆堂上位,你自王爺手上拿到的大把銀票又是從哪裡來的?”

  是她用銀子砸得安南王府上下閉嘴,是她用銀子逼出他們的尊重,是她用銀子讓霍驥在王府地位節節攀升。

  她那樣努力,他知道嗎?

  他不會知道的,他所有心思都在梅雲珊身上,他的愛情比妻子、比兒子、比親人,比天底下任何人事都重要。

  欣然句句指控把霍驥的心掏空,額間青筋畢露,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卻不曉得錯得這般離譜。

  還以為她在安南王府呼風喚雨,還以為即使沒有自己,她依然能夠過得逍遙愜意,她是那麼強勢的女人,她無所不能,她不需要他的照顧,他只需要專心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原來,錯了……她的逍遙愜意只是他的錯覺,她和他一樣辛苦、一樣如履薄冰。

  “我們就要死了,說這些不是要向你討恩,只是在提醒自己有多蠢,只是要讓你知道我後悔了,後悔愛上你、後悔嫁給你,後悔用一輩子等待你的垂青。哼,愛情?”冷冷一哼,她對愛情也對自己鄙夷,怎會為這種事賠上一輩子?

  猛地,他握住她的手,宣誓似的說:“如果有來生,我會傾盡全力還你一世感情。”

  “不必,若有來生,我但願自己永遠不要遇見你。”

  她想抽回手,但他不允。

  “放手。”她用力瞪他。

  “不放。”他堅持不讓。

  難受、憤恨、憋屈,她低下頭,狠狠咬上他的手臂,他依舊不鬆手,靜靜地承受她的恨……

  她的嘴裡?到腥鹹。鬆口、抬頭,她嘴角綻放一抹豔紅。

  他說:“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放開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的期待直到此刻才發生,但……她後悔了,他們就要死了,她再也不稀罕了……

  獄卒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他們靜靜看著對方的臉,一個想牢記、一個企圖徹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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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嫁入王府

    疼痛在蔓延,像是被什麼不斷反復碾過似的,強烈撞擊,不斷折騰她的身子。

    怎會這樣痛?劊子手大刀一下,身首分離,沒道理這麼疼呀?

    她盼望死亡,渴盼大刀落下,渴盼一縷幽魂走進黃泉路,因為她的旭兒、暄兒早她一步而去,她擔心他們等太久會心生恐懼,才六歲的孩子呀……

    疼痛不止,她緩緩張開緊閉雙眼。

    但……入目的紅?紅燭、紅簾、紅幔、紅……囍字?怎麼會這樣?怎不是陰風陣陣,而是暖意繾綣?

    男子在她身上不停馳騁,彷佛要發泄全身精力似的,她企圖推開他,但他像石杵、像一堵厚牆推移不動,凝目細望,他迷醉的表情映入欣然眼底……

    是他……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這一刻,心髒猛地緊縮,欣然有抱頭痛哭的欲望。

    她茫然地看著屋梁,怎麼會沒死?怎麼會回到成親這一夜?

    這算什麼?上天恩賜?如果恩賜,為什麼不讓她回到成親前,不讓她回到未識霍驥之前?

    短暫的清醒讓她蓄起滿腹怨恨,她與他之間到底有多少恩怨,才會教兩人一世、兩世糾纏難解?

    他壓住她的身子剛硬灼熱,她的心卻一寸寸發涼。

    這算什麼呢?一再將她推入地獄,很好玩嗎?

    霍驥一陣微顫,暖流進入她的身體,她不確定這是第幾次。

    前世,她吸入迷香,他喝下春藥,洞房花燭夜反復折騰,她昏昏睡睡、無力掙扎,而他在她身上盡情發泄。

    這是兩人之間僅有的一夜,也是在這個晚上,她有了一雙兒子。

    他們已經在她身體里了嗎?倘若大錯尚未鑄下,倘若還有機會改變,倘若要徹底斬斷兩人的牽連……

    她必須逃跑,必須遠離這個男人。

    對,逃吧!跑得遠遠的,跑出這個男人的世界,跑到再也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天地,她才能自在生活、自在呼吸。

    念頭起,欣然用盡所有力氣試圖將他推開。但情況一如前生,她全身綿軟無力,推著他的掌心反倒像在撫摸他的紋路肌理,想喚人相救,但發出的聲音卻像呻吟。

    怎麼辦?警鐘不斷在腦海里敲響,她無能為力。

    她試圖讓腦筋清醒,試圖解除狀況,但是片刻後……她的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胸口的氣息變得緩慢,思緒漸漸中斷……

    昏睡前的最後意識,是他再度進入她的身體。

    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地再度睜開眼,欣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自己像被人大卸幾百塊,再也組合不起來。

    她死了嗎?如果死了……天,她得快點找到旭兒和暄兒,不能教他們等太久,與兒子約定的事,她從未失約過。

    猛然張開雙眼,她沒看到黃泉路、沒找到兒子,只見到一屋子鋪天蓋地的紅,以及霍驥憤怒、充滿紅絲的雙眼。

    他也到了?一家團聚?

    不對!眼前的霍驥太年輕也太憤怒,他身上沒有自戰爭中磨煉出的沉穩與威嚴,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極……那一夜……

    等等!在懷疑猶豫間,欣然舔舔干涸的雙唇,緩緩轉頭,當目光對上窗欞上的囍字時,心頭一震,她想起來了……

    昨夜,她回到七年前,與他再次經歷洞房花燭夜。

    一樣的春藥、一樣的迷香、一樣的過程,她在醒醒睡睡間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她記得自己怨恨過,怨上天既然願意讓她重新來過,為什麼偏偏讓她回到昨夜?她記得自己企圖逃跑,然而虛弱無力的身子讓她脫離不了泥淖,所以……無數片段在腦海中浮上。

    前世的這天,他認定是她下的春藥,于是兩人爭執大吵,于是他扭頭轉身、密會情人,于是他再沒進過這個房間……獨守空閨,是從這天起的頭。

    望著他忿忿不平的視線,心瞬間疲憊,她不想重復相同的過去。

    緩緩吸氣、深深吐氣,她試著平靜,試著不讓自己恐懼,視線卻不經意滑過他的臉,原本不想看的,但他的眉眼、他的鼻唇,他深邃中帶著桀驁的眸光,在短短數息間又烙進她的心。

    欣然怦然心動,胸口止不住的撞擊聲響起。怎麼辦?無可救藥了嗎?為什麼單單一眼又教他入侵?

    望著一語不發的欣然,霍驥的憤怒累積到喉嚨,火氣竄上腦袋。

    她憑什麼以為他是可以輕易被擺布的男人?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有恃無恐?

    狠狠咬上後槽牙,他發誓,會教她後悔一輩子!

    又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憤怒,前世的欣然不解,但是今生……有了經驗,她知道他是多麼固執的男人。

    下一刻,他冷冽的聲音吐出熟悉的話語。「是妳下的春藥。」

    是肯定句,不帶疑問成分,未審先判,這是他一慣對她做的事。他認定她狡猾奸詐,認定她無所不用其極,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那時他是怎麼說的?哦,她記起來了,他說︰「你們宮里的女人……」

    字面上沒有謬誤,她確實是宮里的女人,只不過口氣里的鄙夷憎惡讓人難受。

    宮里的女人是什麼模樣?權謀縱橫、心機算計?步步花開妖嬈,句句暗藏玄機?

    他錯了,她不狡猾奸詐,她習慣明槍明箭,習慣把目的明擺在臉龐,被父皇寵大的孩子不需要權謀算計就能達到目的,她何必費這種心?

    也許就是輸在這里,比起善于在暗地操作的梅雲珊,她的手段太低階。

    迎視他的憤怒,欣然考慮該怎麼做,像過去那樣解釋、辯駁,找出十種說法來證明自己不需要那麼做?

    但那麼努力的解釋有用嗎?沒用,她說破嘴,換來的是他的不屑鄙視,他仍堅信是她下的手,只是增強了爭執,只是讓他在認定她狡猾奸詐之後,又相信她牙尖嘴利,所言所語不可盡信。

    經驗教過她,別做多余的事,她不是不知道霍驥這個人多麼固執,認定的事何曾改變?

    他認定梅雲珊便一心一意以誠相待,即便她嫁給燕歷堂亦是愛屋及烏,傾力相助,他用盡才能心力將她捧上後位,最終……

    認真想來,霍驥和她一樣,是個愚蠢又可憐的家伙。

    只是,塵世間攘攘不息,為生存、為名譽、為權勢、為愛情……一個個耗盡心力,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細細究竟,誰沒有可憐委屈?

    一世碌碌,讓她看透世間兜兜轉轉、起起落落,到頭來,是你的想甩也甩不掉,不是你的再兜也攬不了。

    霍驥不是她燕欣然的,不管前世或者今生。所以她不要重復過往,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更不要與之爭辯。

    淺淺笑開,欣然放棄解釋,認下他的指控。

    「對,是我。」她回答。

    「為什麼?」

    「很難理解嗎?為面子、驕傲、自尊,為了順利在霍家後院立足生存。」她的口氣很淡,卻隱含對自己的嘲諷。

    他听出來也看出來了,她望著自己的雙眸沒有過去的狂熱,她的臉龐失去興奮激情,她對他……冷淡得像個陌生人。

    什麼理由讓她在處心積慮嫁進霍府後,態度大轉變?因為欲擒故縱?她正在醞釀下一波陰謀?

    想證實什麼似的,霍驥又問︰「這麼做,對妳有什麼好處?」

    「人要臉、樹要皮,我要的不過是一塊遮羞布,你不至于連這個都舍不得吧?」

    遮羞布?她怎能如此雲淡風輕?霍驥不輕易發怒的,但他被惹火了,什麼事在她眼里都是理所當然?

    知不知道她的任性改變他的命運,知不知道雲珊因為她的恣意而受傷,她只看得見自己、只想著自己,從不考慮別人的心情?

    真是個再自私不過的女子,偏偏他得和這種人牽扯一世!

    他不是刻薄的男人,但想起雲珊的眼淚哀傷,他抑不住刻薄。

    霍驥咬牙,放任自己對她殘忍。「如果妳只想要一條遮羞布,相信不少男人願意毛遂自薦,請問,為什麼非我不可?」

    為什麼非他不可?這話,她也問過自己無數次。

    是中蠱?是命運注定?不知道,她問過一輩子、盼過一輩子,直到冰冷的刀鋒落下也解不出答案。

    她冷笑諷刺。「所以你該感到榮幸。」

    榮幸?對,他真是榮幸啊,榮幸被她二度算計,榮幸因為她而身不由己,榮幸因她計劃改變……哈哈,他真真是太榮幸了!

    霍驥咬牙切齒,欣然兩句話在他心底燒出一團旺火,緊握拳頭,他道︰「往後有這種『榮幸』,還望公主萬萬不要眷顧我,若有別的男人願意承受,在下樂觀其成。」

    意思是他不介意戴綠帽?他樂觀其成?在他眼里,她就是青樓妓女、yin娃蕩婦?天,他就這麼看輕她?

    不對,不僅僅是看輕,他是恨她吧,恨她毀了他與梅雲珊的愛情婚姻,恨她破壞他對未來的想望,便是這般深沉的憎恨,令她付出再大努力也得不到回報。

    因為憎恨,無法回心轉意;因為憎恨,無法多看她一眼;因為憎恨,無法喜歡旭兒、暄兒,他對她的漠視、折辱……通通是因為太恨……

    燕欣然,妳怎麼活了一輩子,卑微了一輩子,才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他永遠放不開的厭恨?

    她居然傻到相信盡心會有希望,努力能夠獲得改變,居然蠢到認定他會心疼她的犧牲,當光陰推動、環境改變,他會願意轉身看看背後那個深愛自己的女人。

    真是笨到無可救藥……

    欣然瞠大眼楮,她要把他的怨恨看得仔仔細細,要用力提醒自己,不屬于自己的男人,千萬別貪心。

    吞下哽咽,她逼迫自己,將殘余的愛戀斷得干淨。

    「不說話?」他不喜歡她的沉默。

    「你在意我說什麼嗎?」于他而言,她說的話不是狡辯,就是為了促成某個陰謀而生,她在他心中已經定型,她是他的對手敵人。

    「不在意。」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願意向你承認,堅持嫁給你是我錯了,既然你已經『慷慨』的給過我遮羞布,往後你可以不見我、不進這扇門,我保證絕對不找你麻煩。」

    她認錯?她不找他麻煩?不對,她想盡胳法嫁進來,怎可能就此放棄?這不是他認知中的燕欣然。

    她任性驕縱,有個皇帝父親讓她有足夠本錢使所有人听令于她,她喜歡折服他人、逼迫他人,凡想要的就必須得到手,她是個讓人厭煩的女子,只是……

    她不吵不鬧,清澈的眸光淡淡地定在他臉上,她沒說話,嘴角甚至帶著笑意,他卻看見她的……絕望?

    絕望?在她三番兩次追求被拒時,她不曾絕望;在她想盡胳法接近,他卻千方百計潑冷水時,她不曾絕望。她那樣驕傲跋扈的女子,卻在嫁給他的第二天清晨絕望?

    他不懂她,一點都不懂。

    欣然不想面對霍驥的審視,隨便他怎麼想象,她必須學著不在乎,必須試著把他從心中摘除。

    「來人。」她揚聲喊。

    席姑姑推門進來,看一眼對峙中的新婚夫妻,垂眉站在桌旁。

    「備水,該到前頭認親了。」欣然道。

    「是。」席姑姑出去吩咐下人。

    恍然大悟,霍驥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原來是為這出?她以為認錯服軟,他就會低頭陪她去認親?是啊……她不是說過嗎,什麼都不要,就要遮羞布。

    差一點點啊,差一點又被她算計,面對這樣的女子,他必須更小心。

    冷冷丟下一聲輕哼,隨意套上衣服,霍驥不看她一眼,匆匆離開喜房。

    欣然並不期待他會陪自己認親,只是再度看見他決然的背影,還是抑不住地黯然……

    閉上眼、用力吸氣,她告訴自己再不能受他影響,重生後的燕欣然怎能重復抑郁哀傷?面對銅鏡,她逼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洗漱、上妝,換過新裁的衣裳,她不允許自己懦弱。

    如果重生的時間點是錯的,那麼她便傾全力扳正錯誤,此生她再不讓劊子手手上那把刀懸于頸上。

    沒人帶領,欣然卻熟門熟路地走往前廳。前世,這條路走過千百次,哪里種什麼花、哪里靠近什麼院,她一清二楚。

    玉屏、玉雙跟在身後,她們是從小就在欣然身邊服侍的宮女。

    由此可知,皇帝多麼心疼她,即便這樁婚姻的起因是一樁丑聞,皇帝還是高高興興的把女兒嫁出去,因為女兒喜歡,其他的都不要緊。

    于是兩百多抬嫁妝,上百人陪嫁,皇帝只恨不能給得再多。

    對此,皇後笑道︰「欣然出嫁,把皇上的小金庫全給掏空啦!」

    听見皇後說笑,皇帝道︰「這倒是,要不,從妳的小金庫也倒騰一些出來?」

    皇後沒有半點猶豫,大大方方給了。

    想到這里,欣然苦笑搖頭,自己真是識人不明,謬誤太甚,錯把蛇蠍作閨蜜,錯將虛偽當真心,不僅錯認霍驥,也錯認燕歷堂、錯認大皇兄、錯認皇後娘娘。

    她偏信李公公的話,認定母親早產身亡與皇後脫不了關系,她怨恨皇後多年,處處與她作對,直到燕歷堂坐上龍椅,李公公搖身變成總管太監,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公公是燕歷堂的人。

    李公公在她耳邊道盡讒言,令她疏遠皇後娘娘及娘娘所出的大皇兄與四皇兄,處處袒護「身分卑微、生母早夭、與自己同病相憐」的燕歷堂。

    父皇對三皇兄另眼相待,何嘗沒有她的因素。

    三皇兄欲成大事便缺不了金錢,確定霍驥加入三皇子陣營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大把大把銀票透過李公公送到霍驥手上,她悉心盡力助三皇兄成事,以為能換得霍驥受重用,一旦三皇兄登基,霍驥便是從龍之功,誰知結局與她想象的迥然不同。

    一聲妒忌,妒忌霍驥與梅雲珊之間的感情,一句功高震主,害怕霍驥的才能本事,然後換來整個家族、數百人身首分離的命運……

    不會了,她再不會給燕歷堂任何機會,她對天發誓!

    一路走來,現在的安南王府不濟,宅邸雖大卻敗落得嚴重,園子里的雜草快沒過人的腳去,除那一排桂花和掉了漆的斑駁水閣,竟無其他的景色可以看,池塘里殘荷仍在,滿樹枯枝無人修剪。

    那年她走過同樣的路,滿心欷歔,暗自下決定要想盡胳法恢復安南王府的舊日光景,為了霍驥的面子和里子。

    而今觸目所及依舊是一片灰敗,但欣然冷冷一笑,眉目飛揚。

    安南王府與她何干?

    腳步依舊輕快,笑容依然燦爛。原來,換一種心情,所見所受便截然不同。

    玉雙在她耳畔道︰「公主,外頭都說安南王府是個空殼子,看來果真沒說錯,冷宮大約都要比這里好些。」

    她不平哪,公主怎會看上這戶人家,雖說姑爺模樣長得好,可男人光靠一張臉能吃得飽嗎?何況姑爺連個官位都沒有,日後不曉得要借公主多少助力才能活出個人樣兒。

    欣然點點頭,這是大實話,安南王府早已沒落,爵位世襲五代,到霍驥這一代就沒了。

    霍家子弟無人以科考出仕,只能砸錢買幾個七、八品小官做做,既是砸錢買來的官位,哪里會想到為百姓謀福,在地方做出政績?自然是有錢貪錢、有利圖利。

    年輕子弟行事無成、不思長進,兩顆眼珠子除了錢,只能盯著那個已經到頭的爵位,深怕比旁人少啃兩口好處,這樣的安南王府,到最後燕歷堂居然能在他們頭上安一個通敵叛國的大罪,未免太抬舉他們。

    走進廳里,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欣然目光轉一圈,沒見到霍驥的親生母親琴夫人,一樣呀,與前世一個模樣……

    只是,她還期待什麼不同?

    琴夫人並不是普通姨娘,她是平妻,有資格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中,甚至能在安南王身邊佔個座位,之所以缺席是刻意擺明態度—— 不接受她這個媳婦。

    欣然能夠理解,梅雲珊是琴夫人相中的媳婦,卻莫名其妙被她這個公主取代,換了誰都要心生不滿。

    新婚之際,滿府上下就數琴夫人最無法接受自己,誰知幾年過後,整個王府中唯一予以真心的就是她。

    垂下眼瞼,見不著琴夫人,欣然有些遺憾。

    看見欣然獨自進門,身旁沒有新郎官,有人竊竊私語,有人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欣然不以為意,爵位之爭尚未塵埃落定,這屋子里恐怕沒有人樂意霍驥迎娶自己。

    款款走到王爺、王妃身前,盈盈屈膝。「媳婦拜見公公、婆婆。」

    前世最後一次見到安南王妃柳氏時,是在天牢里。

    她整張臉皺得像風干的橘子皮,佝僂著背,整個人縮小一圈,露出的手腕、脖頸干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可是見到欣然時,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力氣,竟沖過來狠狠地搧了她幾巴掌。

    她恨死霍驥,若不是他支持燕歷堂,霍家豈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她恨死欣然,若不是她選擇幫助燕歷堂,她還是坐擁富貴的安南王妃。

    柳氏滿腹怨懟,熱辣辣的巴掌打在欣然臉上,她沒有還手,只是悲憐地望著將死的老嫗。

    欣然不喜歡她,卻無法否認她是因為自己的錯誤遭殃。

    現在的安南王妃尚無老態,身子豐腴富態,便是有皺紋也不過在眼角眉梢處。

    她對著欣然微笑,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過去欣然沒看懂的討厭,如今看懂了。柳氏不自然的笑意里隱含著恨意,恨屋及烏,她恨琴夫人、恨霍驥,便跟著恨上她。

    真是無辜呢,得不到丈夫疼愛、婆婆憐惜,還要成為眾人的眼中釘,她在無數人的打壓中沉沉浮浮幾度窒息,卻還非要抬高脖子活出驕傲得意,她這是在虐待自己哪!

    膝下的墊子很厚,茶水七分滿,今天沒有人挑剔她,他們都在猜測,放棄公主名分是認真,或是隨口說說?

    這是大燕規矩,駙馬只能領閑差不能擔任朝中要職,前世欣然不忍心有抱負理想的霍驥因為娶自己斷了前途,于是自棄名分,央求父皇將她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前世的她堅持到底,出嫁之後再不肯進宮,不與皇室攀上關系,這件事讓父皇黯然心傷不已。

    後來安南王府上下發現她說到做到,在確定不當公主、只做霍家婦的欣然無法為旁人帶來利益之後,態度大翻轉,活脫脫一群捧高踩低的家伙。

    「……夫妻相處貴在尊重,驥兒性子拗卻是嘴硬心軟,身為妻子多讓讓他,他早晚會知道妳的好。」王爺叨叨說著。

    應了聲是,欣然接下紅封。

    不多,她記得是一百兩吧,以王府目前的狀況,他恐怕也拿不出更多了。

    柳氏也接過茶水,嘴巴張張闔闔,欣然半句話都沒听進去,柳氏滿口巴結討好,目的不過是盼著新媳婦能夠幫她兩個不長進的兒子弄個官位。

    看著柳氏給的玉簪,欣然差點兒笑出聲,那成色……她記得後來玉屏把它拿去逗檐下的鸚鵡。

    還是同樣的東西哪,所以接下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叔叔嬸嬸也不必有太大期待,她以為就算在小小的地方能出現一點點差異也好,看來是不會了。

    既然旁人無法改變,那麼她來試著翻轉吧。

    一眼望去,其他房的人因心態不同,表現便也不同。

    二房、四房認為就算公主媳婦能帶來好處也落不到他們頭上,誰讓他們是庶出。

    五房叔嬸嘴甜心苦,再圓融不過,初初接掌王府中饋時,欣然以為口口聲聲夸獎自己、處處站在自己立場說事的他們會是大助力,後來方知他們是在背後踩她最狠的那個。

    三房是柳氏手中的刀子,欣然剛進門時,大房扮白臉、三房扮黑臉,輪流在她身上使力。直到確定她是真的不想當公主,丑惡的嘴臉全露出來,她還記得那時候自己躲在棉被里哭得無比淒慘。

    他們毫不掩飾對霍驥的輕鄙,從他們口中,她方才曉得霍驥是外室之子,他們明里暗地使絆子並想盡胳法從她身上掠奪好處,但就算好處盡得,也從沒放過他們夫妻,數不清的閑言閑語從三房嘴里傳出去,傳得滿京城上下都曉得她這個霍夫人做得多失敗。

    一次次挨悶棍、一次次受傷,讓驕縱公主在最短的時間內快速成長,在棉被里哭過無數次之後,她看清楚現實狀況。

    于是硬起背脊創立事業,她用金錢攻破幾房人的表面和諧,讓他們互相攻擊、變成一盤散沙,最後再許以好處一一拉攏,讓他們只能對自己言听計從。

    她試圖給霍驥建立一個安靜的後院,讓他在沖鋒陷陣時不必擔心後院起火。

    可惜他對她不在意,對她的努力無感。

    這是她沒想明白的地方,這做人哪,既然沒有觀眾,何必演得那麼賣力?

    玉屏端著托盤,里面全是長輩給的見面禮,她低頭掩飾心底的鄙夷,這種破爛貨色也只有安南王府拿得出手。

    原本公主給的回禮不是方才送出去的那些,在宮中時為回禮一事,公主與席姑姑、佟姑姑商議許久,幾番精挑細選才擇定禮物,希望能在霍家長輩面前掙得體面。

    可今晨公主竟臨時決定把禮物全數換成次貨,席姑姑以為公主和姑爺鬧得不愉快,一怒之下才做出這個決定,想下姑爺臉面。

    佟姑姑勸上半天,說︰「身外之物不足惜,重要的是日後相處,萬一與姑爺心生嫌隙,得不償失。」

    公主只道要姑姑放心,她沒有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沒人知道,但既然公主堅持,她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可現在看看盤子里的東西,公主這禮,換得再正確不過。

    認過親,老爺少爺們相繼離開,有幾個懷抱希望的姑娘們也扁著嘴巴,把不滿意在臉上給擺得明明白白,刻意讓公主看見她們的滿肚子不喜。

    可不是嗎?實打實的兩百多抬嫁妝,怎挑得出這麼寒酸的回禮?

    本來還想酸上幾句的,但長輩幾記眼刀橫過來,誰也不敢多話,只能怏怏地加重腳步回了院子。

    廳里剩下幾房嬸娘和媳婦,柳氏與三房互望一眼,親切地把欣然拉到身邊,對幾房妯娌說︰「我們驥兒媳婦生得一副好模樣,妳們的媳婦可都被比下去啦!」

    「婆婆說的是什麼話,弟妹出身和我們天差地遠,我們就是想比也得掂掂自個兒的分量。」長媳徐氏嘴巴特甜,她是柳氏的表佷女。

    「瞧瞧這當大嫂的多會說話,驥兒媳婦,往後妳可有靠山啦。」三嬸娘道。

    「是啊,往後有不懂的,弟妹盡管來找大嫂,大嫂這靠山當定了,誰都甭想跟我搶。」徐氏親親熱熱地勾住欣然肩膀,她打定主意和公主套好交情,日後丈夫的前途說不準還得系在她身上。

    「那可不行,大嫂不能獨佔咱們家的小媳婦,這麼漂亮的佷媳婦,日後我可要經常帶出門。」三房嬸娘對柳氏道。

    「想炫耀啊?可每個嬸娘都想,佷媳婦豈不是要忙壞……」

    眾人一句接一句吹捧,欣然听在耳里,微微笑著並不接話。

    她曾被這些話迷得暈頭轉向,還以為字字出自真心,後來方才明白人心哪有這麼容易,她讓父皇給寵傻了。

    「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妳們還有規矩沒有?」柳氏笑覷眾人一眼,對欣然說︰「驥兒媳婦,不怕妳笑,我這王妃就是個沒本事的,看人家後院治理得井井有條,偏我理不出個規矩,妳與咱們不同,後宮那樣的地方要是沒規矩可要亂了套,要不,這府里的中饋交給妳試試,如何?」

    也提了呀……和前世一樣。

    那時,以為婆婆的提議是看重自己,哪曉得只是試探,她還真的把中饋給接下來,拍胸脯保證會把差事給辦好,結果事情層出不窮,人人都想制造點事端逼她把權力交回去。

    可她這人旁的缺點沒有,就是忒傲驕,明明扛不起卻非要逼著自己負擔,她用嫁妝補貼府里用度,直到出現坐吃山空的危機感後才開始想辦法開源。

    想起那時處境,欣然忍不住輕嘆。

    她懷著孩子卻把陪嫁送回宮里,手邊沒可用人手卻還是硬著頭皮接招,而霍驥不顧父皇反對,連聲招呼都不打的直接上戰場。

    那五年對她和霍驥都是很辛苦的一段,但日子走過,事實證明辛苦不會白白浪費,他們付出、他們成功。

    她變成富商,有錢聲音大,她用銀錢逼得王府上下俯首听話,而他在戰場屢建戰功,回京時受封二品將軍,父皇特地帶領群臣到京郊相迎。

    那天,她也到京郊迎接。

    她滿懷希望,因為他們解決所有困境,他們有本事能力,有名望權力,再沒有外務影響,他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處理兩人關系,她盼望重新開始,他與她之間會有所不同。

    誰曉得皇位爭奪戰開打,梅雲珊把他拉進三皇子陣營。

    而她卻固執相信霍驥只是企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企圖立下從龍之功、榮耀母親,相信他對梅雲珊的感情已是過往雲煙。

    她甚至說服自己,霍驥之所以選擇燕歷堂是因為自己,他知道她與三皇兄最親近……

    自欺欺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婆婆饒了我吧,媳婦初來乍到,連人都認不清,真讓我執掌中饋定會搞得烏煙瘴氣,到時嬸嬸們見我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就不帶我出門玩了。」

    望著柳氏精明的目光,欣然求饒地闔起雙掌,可愛表情惹出哄堂大笑。

    「原來是個促狹的,我還擔心來一個事事講理的規矩人呢,這可好,我就喜歡這種招人疼的媳婦兒,往後咱們說話沒大沒小、沒規矩都別介意,這才是一家人。」三嬸樂得掐掐欣然的臉。

    欣然假裝害羞低頭,心里卻暗笑,幾個女人合演一出戲,家家戶戶都有熱鬧可看。

    柳氏松口氣,她還真擔心公主是個愣頭青,分不清好壞、認不出好歹,沒有半分眼色。

    「別理妳三嬸,一個知禮守禮的好媳婦,硬要把人給帶壞。」

    「壞一點又怎樣,大嫂沒听過物以類聚嗎?她太乖可融不進咱們。」三嬸一說,所有人都捧場笑開。

    柳氏瞄瞄站在一旁伺候的玉屏,道︰「還有件事兒得跟驥兒媳婦商量商量。」

    「婆婆請說。」

    「我也是當娘的,自然明白皇後娘娘一片心思,總是擔心女兒出嫁後沒人疼、沒人伺候,最好把滿府得用的全給女兒當陪嫁才能安心。可驥兒媳婦,妳也知道咱們王府到現在還沒分家,五房人住在一起,平日里都覺得有些逼仄,若是再加上妳那一百多名陪嫁,實在是……」柳氏滿臉為難。

    欣然明白,這是在擔心自己人多勢眾,不受控制,也擔心自己的人變成眼線,讓她想做些壞事得擔心受限。

    過去她還真被說動,點頭同意將那一百多人送回宮里,以至于後來自己缺少人手,處處捉襟見肘。這回她再不會犯傻,這批人可是皇後娘娘精心挑選出來的,前世她不懂得感激,這輩子她要承這分情。

    不過她回答,「媳婦明白,這兩天便將他們送出王府,不讓婆婆為難。」

    這麼好說話?柳氏笑出幾分真心實意。「果真是貼心的好孩子,驥兒應該好好惜福的,沒想到……」

    柳氏嘆長氣,欣然順勢低下頭,滿臉委屈,但心里卻是不屑,都得了個順心遂意還想挑撥離間?這個烏煙瘴氣的王府,也難為霍驥待得下去。

    柳氏的長媳徐氏瞄欣然一眼,勾上她肩膀安慰地輕拍兩下,寬慰道︰「弟妹別擔心,小叔只是一時轉不過來,日後相處明白性子,再瞧弟妹這副俏模樣,別說男人,便是嫂嫂也愛得不得了,恨不得變成男兒身呢。」幾句笑話,便把氣氛變得放松。

    欣然抬頭道︰「這樁婚事終究是媳婦魯莽,才害得相公不得不棄了梅府婚事,心中難免不平,說到底終究是媳婦的錯。婆婆、嬸嬸們請放心,三朝回門時我會讓父皇與相公好生說道,相公會明白的。」

    聞言,柳氏喜出望外,她打算三朝回門?所以……

    就說嘛,孩子惹出再大的事兒,血緣也砍不斷呀,何況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不當公主?嘴巴說說罷了,哪能當真!

    看見柳氏的表情,欣然刻意皺起眉心。「可是……今兒個相公指責媳婦,說我給他下了春藥,唉……哪有這回事,媳婦百口莫辯,相公一怒之下甩門而去,也不知道明兒個相公肯不肯陪媳婦進宮。」

    柳氏表情微頓,片刻才回過神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臉,忙道︰「別擔心,我讓王爺同驥兒說說,這麼重要的日子,哪能由得他任性?」

    果然是她!欣然輕咬下唇。

    柳氏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想要破壞兩人關系讓她滿腹委屈,不幫霍驥搶奪爵位?還是怕新婚夜里,新郎不入洞房,父皇會怪上安南王府?

    她猜不出來也不想猜,反正真相沒有意義,而安府王府的一切很快將跟她沒關系。「多謝婆婆。」

    又說一會兒閑話後,欣然領玉屏回屋,一路上都有人探頭偷偷看她。

    有三朝回門這件事,接下來的日子不至于太難過吧。

    這時,霍佳瑜帶著微笑從小徑那端朝她走近,她是柳氏所出的嫡女。

    走到欣然跟前,她含笑屈膝,盯著欣然的目光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味。「嫂嫂好。」

    「小姑好。」

    「我听說一件事情,想說與嫂嫂知道,卻又怕……」

    欣然微哂,是那件事嗎?「小姑但說無妨。」

    回到屋里,她請席姑姑、佟姑姑進門,這一路上,她厘清了想法。

    看著兩人,欣然猶豫片刻後,道︰「佟姑姑,我想讓妳和秦公公帶著陪房到冀州安頓。」

    「為什麼?」

    「婆婆說,安南王府太小住不下這麼多人,希望我把人送走。但他們是父皇、母後的愛護之情,我怎舍得送走他們,只心里也明白那麼多人住進王府,便是我也要多心。」

    「這倒是,不過為什麼要到冀州安頓?」

    因為那里富庶繁華不下于京城,因為前世她有兩成的鋪子開在那里,卻得到近四成的利潤,因為那里往返京城只需要五天,京里有任何動靜她可以提早知悉。

    更因為她……不打算讓燕歷堂順利上位。

    「佟姑姑,妳先幫我辦成這件事吧,過一陣子我會給妳合理解釋。」她輕聲回答,實則想著再多解釋,她們恐怕很難同意接下來她想做的事。

    是不是該讓她們親眼看見些什麼,好讓她們支持自己?

    思索片刻後,她說︰「佟姑姑、席姑姑,陪我去一趟相國寺好不?」

    「才成親就出門,王妃她……」

    「她會同意的。」欣然篤定。

    「去相國寺做什麼?」

    輕淺一笑,欣然刻意掩去笑容里的酸澀。「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求神佛庇佑,諸事順利。」

    席姑姑松開眉心,公主這是擔心與姑爺爭執會壞了感情,想借三炷清香反省自己?公主能夠放下身段才好,姑爺那人看起來是個心軟嘴硬的,公主得學學以柔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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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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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找回舊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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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主遇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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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一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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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避不開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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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是你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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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烈女怕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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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皇朝風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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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找個入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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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霍驥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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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事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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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再續一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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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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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好想回到小時候 千尋

  端年節前夕終於下雨了,希望這次可疏解旱象。

  那天早上去上課,跳完很喘、很累的運動舞後,老師說:“來一首緩和吧!”

  和平常一樣,同學無異議通過,只是越跳窗外的雨下得越大,聽著傾盆大雨落地聲,一顆心蠢蠢欲動,好不容易音樂停止,急急忙忙脫掉舞鞋,沖進雨幕裡,任由雨水澆得一身濕透。

  真的,很想在雨水裡狂歡、尖叫、大跳熱舞,只是同學叫喊聲阻止了我的過度奔放。

  沒有多久,乖乖回到屋簷下,聽同學擔心的說——

  “會感冒啦。”

  “會掉發啦。”

  我笑著接下同學的關心,只是那一刻短暫的放縱,讓我仿佛回到小時候。

  記得小時候在雨中放紙船的幸福感嗎?記得抓著荷葉頂著雨、蹲在溝渠尋覓青蛙蹤影的喜悅嗎?記得拿著傘在大雨中跳舞、旋轉、高聲唱歌的興奮嗎?

  隨著年紀漸長,學會乖巧慬事,擔心的、顧慮的事越來越多,無數繩索將心靈密密捆綁,自由禁錮、純粹的快樂失蹤……直到一日,病床和輪椅限制了肉體……人生將盡。

  突然,好想回到小時候。

  對了,我有了粉絲專頁,感謝編輯的幫忙,如果感興趣的話,歡迎大家上粉絲專業,每個星期我會在專頁裡發佈一篇短篇故事,也希望借此聆聽大家的聲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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