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放開我!」
一個女音尖銳的喊道,她的雙手受制於人,被一個高大的男子強行推向房間,她在門口不斷掙扎,雙腳卡在門邊,就是不進去。
「你躲我很多天了,今天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他輕輕一抬腳,勾住她的腳使力,大手也加把勁地把她大力推進門裡。
「不需要!」她的雙手自由了,但她差點踉蹌跌倒,她穩住自己,轉頭大聲的反駁,「我要回我的房間。」
他擋在門口,不讓她出去。
「我覺得非常有需要,你看你,明明是個女的,卻裝成這樣不男不女。」他的語氣充滿鄙夷,對她的穿著打扮嗤之以鼻。
「不!你說錯了,我是男的!」她堅持的揚起下巴,眼神裡充滿了固執。
她蓄著非常有個性的短髮,劉海微鬈上揚,露出飽滿的天庭,整張臉白皙透亮,五官端正娟秀,喜歡穿牛仔褲或是黑色長褲,身高一七二的她雙腿修長,加上總是愛穿灰色或是白色筆挺而略顯寬鬆的襯衫,將女性窈窕的曲線遮掩住。她學過空手道,舉手投足都有一股逼人的英氣,那張俊美的容顏充滿了令男人驚歎,令女人驚羨的魅力。
「在我媽過世之後,我就告訴我自己,我是男的!」
七歲那年她被綁架,因為她長得太可愛、太脫俗、太俏麗、太讓人驚艷,一名三十歲出頭的歹徒臨時起意,把她從國小後門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幸好被社區的監視器拍攝到,在某間空屋裡找到了手腳被捆綁、嘴裡被塞布條,哀哀戚戚嗚咽落淚的她。
當時,只有她一個人縮在空屋的角落,歹徒不見蹤影。
她的媽媽急忙擁抱她,檢查她全身上下有無受傷跡象,一臉喜極而泣。
當佈署四周的警察在空屋外巡邏之際,誰都沒想到,空屋還有個隱密的地下室,歹徒就從地下室躡手躡腳的爬上來,雙眼盯著背對他的一對母女,發現到她的母親也是一位優雅的美女,一時淫意大起,手裡拿著繩索就往她母親的脖子上拉扯,意欲扯到地下室。
她看著母親痛苦的扭動掙扎,嚇得不知所措,想要哭號,卻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般完全叫不出聲音來。
歹徒見她母親掙扎得厲害,不斷將手邊的雜物亂踢亂扔,製造出聲響,快要引來外頭的警察,一時殺機立現,將她勒斃。
她親眼目睹母親死不瞑目的眼神,整個人驚駭到臉色慘白,不斷的打著哆嗦,接著,不曉得為何,她的聲音回來了,她哇的一聲大哭大叫,不顧一切的衝向歹徒,用她雙手的指甲抓他,用她雙腳的力量奮力踢他,用她的牙齒使盡的咬住他的手臂,整個人已經陷入瘋狂。
歹徒氣憤的大力抓起她,往旁邊一揮,她的頭撞到了地面,撞破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當場暈了過去。
警察聞風而至,歹徒做困獸之鬥,最後被當場槍斃。
那年,她在醫院裡醒來後,頭上包著繃帶,一臉呆滯無神,她身邊的父親抱著她痛哭流涕,不斷呼喚著她,把她的神魂喚了回來,讓她想起母親的慘死,兩人抱頭痛哭,傷慟欲絕,因為他們失去最愛的親人,也就是她的母親。
喪事之後六個月後,她的父親在一次酒後駕車中直接駛入逆向車道,車毀,人亡。
她成了孤兒!
就在她以為她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時,一對和藹可親的中年夫婦對著她笑,「來我家吧!我家很溫暖的,而且你會有一個大哥哥陪你,你不會孤單的。」
她見過他們,他們是她爸媽的好朋友,也是他們收養了她。
在新的家裡,她第一次看到白奇剛時,她才七歲,他已經九歲了,一張斧鑿石砌的臉龐佈滿冰霜,個性十分冷漠。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獨自回房。
白父跟白母雖然收養了她,但因為花家只剩下她一個人,所以就沒有叫她改姓了,她還是維持著原姓在白家成長。
白母非常喜愛她,常當著她的面對她說:「你長得好漂亮!綜合了你父母親的優點。我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卻生了兒子後,肚子就沒消沒息了,你來這個家正好,芷盈,我一定會把你當成自己生的一樣待你。」
聞言,花芷盈並沒有笑,反而覺得心裡苦苦的。
她不想當女兒,因為,她如果不是女的,她就不會被歹徒臨時起意綁走,想要把她賣個好價錢,並且在找到買主前對她的臉亂摸一通。
雖然他只摸她的臉,但是,她還是覺得好噁心,那種感覺一直跟著她,無論她洗幾百次臉,也洗不掉。
如果她是男的,她不會因為美貌而被綁票,她的母親不會因為要救她而死,她的父親更不會因此消沉失志而亡!她那平凡而幸福的家仍會存在。
如果……她是男的!
★★★
花芷盈把白奇剛當成暗自模仿的對象,白母為她準備了許多漂亮又名貴的小洋裝,她統統不碰、不穿,反而她會跑去白奇剛的房間裡偷他的上衣、短褲來穿,把自己穿成一個小男孩一樣,而她那頭烏黑亮麗又會自然鬈的髮絲就被她拿出剪刀給亂剪一通,最後,白母只好帶她到美容院剪了個俏麗的短髮。
白奇剛學空手道,她也吵著要學;白奇剛學柔道,她也要學。不論白奇剛學什麼,都有她的一份,因此,白奇剛非常討厭她。
花芷盈不在乎他討不討厭她,她就是想把自己變成像他一樣的男生!
白父與白母因為心疼她目睹母親的死狀跟一年內父母雙亡,相信她內心的打擊非常大,也就放任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白母更是發現,剛開始要她穿女裝,她會非常傷心的哭泣,最後,白母也不逼她,只是為了不讓她去偷拿白奇剛的衣服來穿,她會幫她準備一系列的男裝,後來,乾脆每次買衣服,都買一樣的男裝兩件。
花芷盈每天對著鏡中的自己催眠: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但是,當青春期一來,她第一次來潮時是在半夜,她因為睡不穩而醒來,肚子隱隱泛疼,跑到廁所裡看到底褲上全是鮮血時,讓她害怕極了。
她要死了嗎?
她要去陪她的爸爸媽媽了嗎?
他們要來接她了嗎?
她本來很害怕,但是,又想到能夠見著她的父母,她就不怕了。
她坐在馬桶上,靜靜地等候著死神的降臨。
「裡面的人,上好了沒?趕快出來!」半夜也一樣尿急的白奇剛不斷敲著廁所的門。
他們家的廁所只有兩間,一間在父母的房裡,一間就在走廊盡頭。
裡面的人沒有應聲。
白奇剛火了,「花芷盈,你到底上完了沒?我很急,你趕快出來。」
花芷盈還是沒有應聲。
白奇剛轉著門鎖,門開了。
他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她閉著雙眼,底褲上全是血跡。
他嚇了一大跳。
「喂!」他推了她一下。
「唔……」她睜開睡眼,十分惺忪。
原來,她不小心又睡著了。
「原來你沒死。」他惡意的覷著她,「不要在這裡裝死。」
「我可能快死了……」
「你死不了的。」他看了看她,腦海想起了健康教育所上的課程,「你只是長大了,你的身體要變成女人了。」
「不要,我要跟你一樣,變成男人。」她白著臉,顫著唇。
「哈!你以為你想變,就能變得成功嗎?你這些血不會讓你死的。」
「我流很多……」她不死心的強調。
「笨蛋,虧你是女的,連這個也不懂。」
「不要叫我女的,我要當男的。」她大叫。
「你的月經來了!」
她愣住了,一動也不動。
白奇剛說完後,就跑到父母親的房間敲門,等門打開,他趕著去上廁所,上完後,才告訴白母,「媽,拿一塊衛生棉給她吧!她在另一間廁所,連自己的初潮來了都不曉得,以為她要死了。我要回房繼續睡了。」
白母還來不及責備白奇剛,他已經一溜煙的回房去了。
白母披了件睡袍,一臉擔憂的走到另一間廁所,以柔細的嗓音教導著花芷盈身為女人的自覺與該做的保護措施。
不……她不要當女生……
她要當男的,她不要當女的!
不要!
「你連名字都那麼像女的,要說你不是女的,誰也不會相信!」白奇剛譏道。
就為了這句話,她鍥而不捨的向白父、白母提出要改名字,在三番兩次的要求下,她成功了,白父、白母退了一步,讓她改名,但是音不變。
於是,花芷盈,變成了花梓贏!
★★★
「在我面前,你不要發呆!」他的臉蒙上一層寒霜。
她怔了怔,回過神,腦海裡的記憶又被她重新鎖住,她深吸一口氣,不再讓自己被往事干擾。
「讓我離開。」她平靜的說,連聲音都沒有抑揚頓挫。
「可以,只要你在我面前承認你是女的!」
她抬起臉,睜著一雙噴火的眼眸瞪著他,「我是男的。」
他反譏,「我也是男的,如果你真的是男的,你讓我驗明正身。」
她火冒三丈,當場變臉,「你沒有資格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在名分上,我是你哥,我當然有資格。」
「但在血緣上,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沒錯,那更好,所以,如果你不承認你是女的,我就把你的衣服脫光逼你承認,而如果你願意跪下來為了那件事向我道歉,或許我還可以原諒你。」
瞧他不可一世的傲態,她的心裡就非常不悅。
「那件事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大家以訛傳訛。」
高一她剛入學時,白父私下以家長會會長的權威拿到特權,讓花芷盈可以不用穿裙子,做她喜愛的褲裝打扮,而她英氣逼人的架式與氣質有幾分像飛輪海裡的吳尊。
在學校與她自己的刻意隱瞞性別、遮掩身材下,她過了一個多月被誤會是男子的日子,而白淨帥氣的她一入學就贏得許多女學生的注目,她常跟一樣是校園風雲人物的白奇剛走在一起,也成了全校同學私底下愛討論的焦點。
白母瞭解她內心一直對於小時候的事感到害怕,不敢一個人回家,國小、國中時,白母會親自開車接送她還好,但高中的路程有點遠,白母就要求白奇剛放學後一定要帶她一起回家。
兩人不同姓,又從不對外宣佈他們是兄妹關係,白奇剛都會把朋友約在外頭碰面,花芷盈則習慣當獨行俠獨來獨往,從不帶同學回家,因此在兩人的有心保密下,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關係。
白奇剛很不想理她,但是母命難違,每次放學時,白奇剛在校門口等中性化打扮的花芷盈,兩人就常在校門口旁邊拉拉扯扯的,因為花芷盈根本就不想要跟白奇剛走在一起,兩人常為了誰先走這個小問題而爭吵不斷,為了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在吵什麼,他們常在對方耳邊說話,令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都覺得曖昧極了,把白奇剛當成了有特殊癖好的同性戀者。
雖然白奇剛後來把這個困擾告訴家人,也告訴學校,請學校幫忙,讓大家知道花芷盈其實是女的,而不是男的,但是,還是有許多先入為主的人認為他喜歡的是外表像白面書生的花芷盈。
光他們這一點固執的認定,就讓白奇剛無法為自己平反,心裡非常的嘔。
而花芷盈在秘密被白奇剛惡意公開後,為了不想被人拿她的性別來炒作文章,就故意殺雞儆猴,把兩個養尊處優,自恃有點功夫底子卻取笑她像個男人婆的男同學打成手下敗將,命令他們要把她當成男人看待,否則後果自負。
從那時起,全班都認為花芷盈像個身體被錯置男靈魂的女生,也沒有人敢惹她。
「你到底承不承認你是女的?」他居然被認定愛的人是花芷盈,因為他們還是一起回家,一起在路上「耳鬢廝磨」,害他原本好得不得了的異性緣因她的出現而銳減了一半以上,他的自尊也深深受挫。
「就算我承認又如何?大家已經以為你有特殊的癖好。」
他怒不可遏,咆哮一聲,「我很正常,我沒有特殊癖好。」
「那是他們認定的,不關我的事!」她涼涼的說道。
他痛恨被一些有色的眼光盯著瞧,雖然他極力解釋,不惜向學校要求拿出她的性別讓大家看,但是,他最要好的幾個同學還是認為他喜歡外表像男人的異性,怕他哪天也會糾纏上皮膚較白皙或是較帥氣的他們,居然紛紛走避。
他真的哭笑不得。
而始作俑者就在他的家裡!
只要花芷盈恢復了她從前的女裝打扮,他就不會再被貼上異色標籤了。
雖然她的性別厘清了,但她內心裡的性別還是顛倒的。
只要她承認自己是女的,願意安分守己的當個女的,偏差的思想能夠導正回來,他相信自己的清白就能夠找回來了。
在快要邁向畢業的高三這一年,他真的不想要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他在校是風雲人物,異性緣極佳,但是他不會因為本身條件優異就亂搞男女關係,這可能是他的父親身教的關係吧!他的心裡也會想學他的父親一樣,找到心靈相通的良伴後,才跟對方發生關係,兩人都是對方的第一次,這樣的感情,不只長久,也能一直甜蜜下去。
想不到就在花芷盈入學後,全都變了樣!
他被同學們看到他跟花芷盈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花芷盈的配合度不高,一下子故意走得慢,磨磨蹭蹭,一下子故意走在馬路邊,拖延時間,都是他在出手保護她,要不,就是搭著她的肩半逼著她走。
他在校從不跟人勾肩搭背的,而他逼迫著花芷盈的行為被解讀成他對花芷盈有興趣,難怪很多女生的情書他總是看過就扔,原來他喜歡男人,而且是這種外表荏弱,白淨脫俗的小男人!
就算事後證明花芷盈的性別是女的又如何?大家還是覺得他的性向特殊,心態不正常。
當然,他沒有輕視同性戀的意思,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正常的性向被扭曲了,而花芷盈明明就是女的,卻要打扮得不男不女,害他平白無故惹得一身腥。
白奇剛狠狠瞪了花芷盈一眼,「都是你惹的禍!」
「關我什麼事?媽要我們一起回家,你就不要在路上對我拉拉扯扯,就不會造成大家的誤會了。」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拖拖拉拉的,我需要這樣嗎?」
「反正我也熟悉校園了,你可以跟媽說以後上下學我們各走各的。」她的言語微譏,唇角的酸澀自己品嚐。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是媽不會同意的,媽就是認為我需要照顧你!」他的話語裡把她當成了丟不掉的包袱,感到沉重也感到厭倦。
「我可以自己獨立,不需要別人照顧。」她的心馬上築起一道防衛,一臉堅持。
「我是別人嗎?」他臉色微變。
「你自己承認的。」她反譏他。
「你……」他氣極了,一步向前,情急之下狠狠封住她的嘴唇,就是不要再從她的嘴裡聽到他不想聽的話。
失控了……
她的唇,那麼柔、那麼軟,是女性的唇,惹得他心弦戰慄。
他的唇,那麼暖、那麼熱,是男性的唇,惹得她心跳紊亂。
她的滋味出奇的好,出奇的甜,他吻得熱情,兩片唇狂吮著她的櫻唇,含吮住她的下唇瓣,饑渴地吸取屬於她的芳香。
她愣了愣,腦子停擺了數分鐘,身子也震在當場。
他的舌尖使力,要撬開她的唇瓣,品嚐她的口齒芳香。
不,不對……這是不對的……
他想要更進一步的探入她的嘴裡,讓她陡地清醒,臉蛋泛紅,睜著雙眼看著眼前放大而模糊的俊帥臉龐,心驚跳了一大下,雙手大力的向前一推,把沒有想到她會使勁而毫無防備的他推開了。
她的眼裡有著大大的震驚,唇瓣被他吻得鮮紅欲滴,氣息微喘,臉頰泛著兩團嫣麗,看起來無比嫵媚。
她伸手用力抹唇,在他的喘息震懾間,感到無地自容,不禁奪門而出。
他……吻了她!他怎麼可以吻了她?
白奇剛心裡也同樣震駭。
他對她最是避之猶恐不及了,想不到她的唇吻起來是如此的香甜軟嫩。
他居然會吻她,而且對這種感覺感到意猶未盡……
他瘋了不成!
白奇剛急忙用手臂擦去嘴上殘留的她的氣味,直接衝向浴室,拿出漱口水跟牙刷用力的刷牙。
他真是瘋了,居然會吻了她!
回到房間立即鎖上門的花芷盈靠著門板,覺得自己像在逃難似的,上氣快要不接下氣,氣喘吁吁。
他吻了她。她錯愕至極,一股驚慌竄進她的胸口,令她緊窒。
他居然會吻了她!他一定是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她撫著心口,迅速跳躍著的心跳頻率,讓她無法忽視。
曾經,她對他動了心,對他產生了希冀,希望他能夠帶給她幸福與快樂,但是,那株情苗才剛發了芽,就被他鄙夷與憎惡的神情給扼殺了。
她皺著眉,胸口炙痛了一下。
那次,讓情竇初開的她,徹徹底底有了強烈的思想偏差。
當女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她沒有辦法幫媽媽對付壞人,害媽媽死了;沒有辦法幫爸爸排憂解悶,害爸爸也死了;沒有辦法讓心靈深處渴望被愛的自己被在乎的人喜愛……
既然都沒有人要愛女生的她,她乾脆變成男的好了!
她決定了,她要變成男的……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