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妮 --《戀上小徒兒》 -- END

本帖最後由 koko 於 2010-7-19 00:20 編輯

《戀上小徒兒》作者:米妮


出版日期:2010年3月4日
  
【內容簡介】
她舒芹走遍天下、志於解天下的毒,
但藥材難得,手頭又緊,因此行事只得「低調」,
想要的一偷到手,便低調地走~~
只是這次下手之處警衛森嚴,好似收到消息先來預防,
可惡!擇日不如撞日,她要的東西不能等,今晚非行動不可──
可還沒來得及施展身手,她就先撞上個黑衣人,險些摔下樹,
還好這人出手相救,看來身手不錯,不如轉而跟他合作!
哪知他冷冷拒絕,但一聽說她會解毒,立時又改變心意;
原來他似乎將她誤認為六年前救過他的恩人,很想報恩,
這是很好啦,因為他雖冷漠,其實是個念舊心軟的人,
讓她很想靠近、給他幸福,卻不想只是恩人而已……

***
p.s.希望無亂碼啦~!:P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楔子

    太大意!

    感受到體內的每一滴血炙熱翻騰,單焰塵撫住胸口。不能再運功了--

    氣一止,他立刻從半空跌落雪堆中,痛苦地吐出一口污血。

    果然有毒……

    看到被血染髒的白雪皚地冒出噁心的泡泡,單焰塵皺眉。

    那陰險的女人,到底使了什麼毒?

    都怪他,太小看了這次盜寶的行動,沒想到以珠寶貿易為主的萬家莊,莊裡竟有以煉毒出名的夜紅堡成員駐守。

    這下可好,不但原先預定今日要得手的天織繡作「雪蓮冷畫屏」沒盜著,還讓夜紅堡那妖女阮魅離夜巡莊內時,出其不意地對他下毒。

    可惡!單焰塵暗啐一句,好不容易才打聽出繡作藏於萬家莊密室內,就只差那麼一步--

    天織,乃四年前盛極一時的繡莊,卻受歹人覬覦,不僅趁夜放火燒了全莊,還盜走莊內收藏的十大繡作,私販給喜愛收藏繡作的豪門大戶,而「雪蓮冷畫屏」便是繡莊十大繡作之一,更是天織莊主夫人--他母親的得意之作。

    身為單家慘案的唯一倖存者,繡作對他而言便是「家人」,一定要奪回!

    可他沒料到,毒既不是餵在阮魅離那一邊巧笑倩兮,一邊狠狠朝他射來的幾枚銀針上,也沒有藏在那迎面拂來的香袖中,而是塗在架住繡作的幾根木頭上。難怪當時被他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的她還軟嗲嗲地說--

    「公子,比拳腳功夫,魅離自然是敵不過。不過,如果公子堅持盜寶,魅離也有退敵的方法……」

    人家都這樣提醒了,他還不懂得多提防點,赤手去摸那些臭木頭,等他發現有毒時,大批援手已趕到,他連威脅阮魅離交出解藥的空檔都沒有,更來不及把繡作帶走……天曉得那上頭是不是也被抹了毒?

    但,就這樣空著手倉皇奔逃,還真是狼狽……

    更丟人的是連解藥都沒搶到,嘖!

    「呵……咳咳!」想嘲笑自己的失手,這一冷笑卻又讓單焰塵咳出更多的污血。

    毒已經侵蝕到五臟六腑了嗎?他不禁失笑……

    這就是他的下場?

    毒發身亡,只能任由紛落的雪花就這樣漸漸掩蓋他的屍身,骨血回歸塵土,這樣好像也不太差……

    不,他現在還不能死!

    十大繡作至今只成功偷取兩幅,未盜齊前,他不能在這冰天雪地中孤單一人死去--

    單焰塵想撐起身子,卻發現手腳因毒性發作而使不上力,只能臥趴在雪地裡,讓劇毒和寒冷逐漸模糊了他的意識……

    不久,一大一小的兩雙腳,毫不留情也毫不知情地踩上單焰塵昏迷之處。

    「欸?」雪實在下得太急也太大,若不是單焰塵的衣角還露出一點在雪堆外,冷殆戰還以為自己踏到的是一座小土丘。

    「戰師父,他受傷了。」不聽師父的勸阻,小小的手將埋在雪堆裡的人挖出來。

    「別管他。」像怕沾惹到霉氣似的,冷殆戰還將靴底往旁邊的雪地裡磨了磨。

    「戰師父,他流血了。」雖然血已凝結,但一塊一塊的看起來好嚇人喔。

    「裝沒看到。」冷殆戰撇過頭。

    「戰師父,他中毒了。」血塊污濁,臉色青紫,儘管學藝還不精,但這樣初步診斷就可看出此人中毒,還中得不輕。

    「看樣子他掛定了,幫忙念句阿彌陀佛,善事做到這兒就好。」

    「……」

    「徒兒,怎麼用那種眼神看師父?他中的可是夜紅堡獨門的『血魂散』,就算是身為世上兩大解毒師之一的我,對這種私家煉製一日便死的劇毒還是沒門兒啊!」冷殆戰一臉愛莫能助地聳聳肩。

    「戰師父,他……」

    「就說我沒辦法了嘛!」這小徒兒的缺點就是倔。

    「挺俊俏的。」亂亂的黑髮,劍眉挺鼻,微微上勾的薄唇,不曉得那雙眼眸如果睜開了,會是什麼樣的好模樣?

    「什麼?那還不趕快救!」

    「戰師父……」

    「愣在那兒幹麼?前頭有個廢棄小屋,幫我把他抬進去!」欸,這傢伙好重!

    「你真的是喜歡女人的嗎?」還是不管男女,只要好看的師父都照單全收?

    「現下是討論我喜不喜歡女人的時候嗎?還不趕快過來幫我!」要死!他面色已經開始發黑,再不快救,這位俊小哥就要去閻羅王那裡報到了!

    師徒合力將單焰塵挪到無人的草屋,先行用一些隨身藥品幫他包紮傷口後,兩人面色凝重地望著仍在昏迷的單焰塵。

    「重點還是他中的毒啊……」搔搔帶有薄薄鬍渣的下巴,冷殆戰瞇起瞳眸思索。

    夜紅堡的「血魂散」以堡內獨有的九種至毒之草萃取煉製而成,再加上堡主長年以毒草為糧的體內血作引,費時上月而成,無色無味,凡碰觸便會從皮膚滲透進血液中,進而擴散全身。

    要解,可以,但需要同是夜紅堡內獨有的五種銀花、三種黃草,最重要的是堡主的一碗血,文火慢熬上月。

    夜紅堡向來以狡詐出名,武功不高,但使毒使得讓人毫無防範,陷阱設得讓人渾然不知的本領,卻是高到嚇人。盜花奪草便已不易,更別說要堡主交出一碗血--不如直接逼堡主獻出解藥還比較快!

    冷殆戰眉峰緊擰。他向來喜好面貌姣好的可人兒,不管男女皆是,看了便賞心悅目、心情愉快,就像他每次在湖面上瞧見自己的英挺模樣,就會樂上整天。

    三個月前,他收了這剛滿十歲的小娃兒,也是因為看在那漂亮的小臉蛋、水靈靈的眼眸,不忍放她一人獨活在那都是死屍的山頭,才把她帶在身邊的。

    話說回來,這位俊小哥到底怎麼惹上夜紅堡的?中了這麼棘手的劇毒,真是讓他想救他也難,想放棄也難……

    「哪。」

    「什麼?」冷殆戰看著徒兒伸來的小手。

    「藥。」

    「不就說師父這兒沒有了嘛!」平日聰明伶俐,說過的事情絕對不會忘的小徒兒,這下是怎麼啦?

    「夜紅堡的『血魂散』,戰師父身上應該有吧?」

    「有是有……欸,先說好,師父我可是正派的解毒師,跟蓮箏那收集毒藥成癖,還拿人做實驗的怪胎可不一樣,我有『血魂散』,只是--」

    「要找出解它的方法而已。」相處三個月,她曉得師父有多不喜歡別人拿他跟師兄,也就是另外一個技術高超的解毒師--尹蓮箏相提並論。

    想起尹蓮箏,秀氣可人的小臉蛋隱隱浮上一抹黯然。明明是拜在同個門下的師兄弟,戰師父是救了她一條小命的恩人,可尹蓮箏卻是滅她全族的大魔頭!

    她搖搖頭,驅除心中萌生的黑暗。她要遵從父親臨終前的遺願--不要把心思浪費在怨恨上,只要活著的一天,就要努力救人--這也是長年居住在萬藥山中,一直為有緣人解毒的藥人族千古不變的使命。

    「對對對,還是徒兒你最瞭解我了,師父果然沒有白疼你。」冷殆戰在懷裡東掏掏西翻翻,摸出一個小陶罐,放在徒兒攤開的掌心中。

    看心愛的徒兒接過後,沒有猶豫便要打開,冷殆戰急忙搭住她嬌小的肩膀。「徒兒,別怪師父沒提醒你,很疼的喔!」

    她給師父一個要他放心的甜美笑容。「沒關係,人是我發現的,我就得要負起救他的責任。就像戰師父所說,這個毒一日便會身亡,不管是去盜草還是奪解藥,都來不及回來救他。現下,也只剩這個辦法……」

    她將小陶罐裡的毒一飲而盡,沒一會兒,原本紅撲撲的粉頰逐漸變得紫黑嚇人,正如單焰塵此時的面色。

    傻徒兒……冷殆戰把顫抖的小徒兒緊緊圈抱在懷裡,不讓她因毒發的痛苦而傷害自己。唉,他這當師父的心都揪了!

    若非人命關天,他才不會讓小徒兒受苦!就算藥人族天生的體質,便是能將服下的毒藥經歷發作過程後,由自身的血液轉為救人的解藥,可徒兒只是個小丫頭,身上有多少血能給人家?他這個當師父的實在捨不得哪……

    三個時辰後,經歷整個中毒過程的小徒兒,一臉慘白地捲起手臂上的袖子,拔出師父腰間的匕首,往腕處一劃,鮮紅的血液立刻沿著傷口不斷汩汩淌下……

    單焰塵只覺有一股溫熱帶腥的液體從口中灌入,原先劇痛難耐的四肢像是泡在溫水裡般,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妥貼。

    稍稍運氣,體內的毒似乎漸漸散去,原先的功力也一點一滴回來了。

    「小哥哥,練功可以,但七日之內還是別太勉強。」見單焰塵恢復意識便開始提氣,她好心出聲提醒他。

    「徒兒夠了夠了,能醒過來應該就無大礙,連吃的我都幫他備好哩,剩下就靠那小哥自己的福分了唄!天色不早,咱們還是趕緊上路找間飯館,為師的要替你好好補一補,瞧你臉色比那小哥還糟……」冷殆戰一邊嘀咕,一邊蹲下身,示意徒兒伏到他背上去。

    「師父,我還能走……」低低囁嚅的嗓音裡,卻是藏不住的孱弱。

    「兩位請留步,至少讓我知道名字,日後好報答……」

    好稚嫩的女聲……還是個孩子吧?是她救他的嗎?他要弄清她的身份,他從來不欠任何人的恩情!

    無人搭理他,只聽另一道男聲哄著:「你那剩下的力氣能走多遠?芹兒乖,師父骨子健朗腳程快,咱們師徒快去找個歇息的好地方!」

    這小姑娘喚作芹兒嗎?她生得什麼模樣?他得好好記住……

    單焰塵想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疲憊得很,加上方才急著運氣,現下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芹……」

    「芹兒趴好,師父要上路啦!」爽朗的聲量直接蓋過單焰塵虛弱的嗓音。

    「姑娘……」接著,他只聽到一陣離去的腳步聲,以及將門輕輕帶上的細細聲響。

    唉……單焰塵合上雙眼,任由睡意侵襲,卻放不下深記在腦海裡的名字。

    她叫芹兒。

    天大地大,都沒比救命之恩大,無論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這小姑娘,還她一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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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豐收城,熙來攘往的街上到處擠滿了人,喊價的喊價、奔跑的奔跑,走馬看花的走馬看花,一片繁華榮景。

    「不愧是大城,還真熱鬧!」一身簡潔布衣的舒芹,把小包袱甩到肩上,靈活大眼東瞄西看。

    好香呢!她嗅著空氣裡的食物味。要先來顆肉包子,還是春卷?酥油餅好像也……

    等等!

    進城的目的可不是來找吃的!舒芹敲敲自己的腦袋,把心思拉回正經事上--尋求解毒的「黃石果」。

    昨日她腳程太慢,趕不上進城找客棧,幸賴城外農家好心收留,她才免於餐風宿露。所以當年輕農夫提起自家娘子患血毒的事,她立刻自告奮勇要幫忙解毒。只是,自個兒雖身為藥人,卻也解不了這種因長年氣血不順而累積的毒,且解毒藥材稀有珍貴了些,尤其是做引子的「黃石果」,踏遍萬里可能也找不到一顆。

    但這點困難,哪難得倒從六年前就跟在世上最強的解毒師--冷殆戰身邊的她?

    舒芹驕傲地昂起頭,她老早打聽到豐收城的北邊喬家院主人,便珍藏了一株會結出「黃石果」的黃矮樹。只是她也聽說,那老頭兒平日雖然熱心助人,卻把「黃石果」看得比命根子還重要,要他交出果子?除非先要了他老命!

    唉,真棘手。

    既然如此,向來秉持著「救人為大」的她,也只能使出最後手段--摸黑偷藥材去也!

    既然晚上才行動,目前天色還早,趁現在逛逛大街、吃些小點心,應該不為過吧?尤其她嘴好饞好想吃些甜的……舒芹眼尾一瞄,立刻相中不遠處的攤子。

    「大姊,兩串糖葫蘆。」好甜好好吃的樣子,舒芹站在攤位前面,口水都快滴出來。

    「這位……呃,是姑娘吧?我要收攤了,這兒還有三串,算你便宜點,都帶走好不?」若不是眼前這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瓜子臉蛋生得實在端秀,否則瞥到舒芹一身的村夫衣裝,真把她誤認成一個俊小哥了。

    付過帳,舒芹接過三串糖葫蘆,便急著朝其中的糖梨啃了口,好滋味立刻讓她笑開了紅潤小嘴。呵,果然好甜!

    「兩位大姊,天還亮著,怎麼就急著收攤啦?」看到隔壁的菜販都把地上的葉梗撿乾淨,舒芹不禁好奇詢問。

    「早早收攤,好趕去喬家院做防盜準備呀!」邱大娘一邊回答,一面幫隔壁把賣剩的菜兜進竹簍裡。

    「咳……什麼?防盜?」舒芹差點被口水噎著。她剛剛有沒有聽錯?這些人竟然曉得今夜喬家院會有東西失竊?

    「是防盜啊!姑娘,你是剛從外地來的吧?我們城內連同今晚,已經連續四天去幫忙守喬家院啦!」

    「為什麼要守?防誰呢?」總不可能是防她吧?舒芹滿臉疑惑。

    「姑娘你有所不知,這幾年有個專挑名繡作下手的賊,來無影去無蹤,連報上官府都不曉得該往哪邊抓起哩!」

    她真是越聽越模糊。「然後呢?這跟守喬家院有什麼關係?」

    邱大娘跟著解說:「那些被盜走的繡作聽說都是出自十年前被燒光的天織繡坊。上一幅繡作失竊是在五天前,地點是隔壁城裡的錢家院。同樣珍藏了一幅天織繡作的喬老爺,一聽到消息,從那天起便派人駐守,以防賊偷來襲哪!」

    「喬老爺是個地方上的老好人,知道喬家院有難,我們全城的人都集結起來幫他守院。」賣菜的李大媽附和著。

    什麼?!舒芹只覺得頭皮發麻。全城的人都去守院?這樣她怎麼偷「黃石果」?

    沒留意舒芹一臉慘白,邱大娘還熱心提議。「姑娘,如果你今晚打算在這城裡住下,不妨也過去喬家院看看?」說完,還向舒芹指了指喬家院的方向。

    望著邱大娘和李大媽離去的背影,舒芹秀眉微攏,居然有人跟她同樣挑上喬家院下手?真是的,趕緊先去探探狀況再說。

    一肚子疑問的舒芹悶悶地走到喬家院前,沒想到還沒看到大門,外頭早已被大批民眾擠得水洩不通。

    「大叔,借個過,謝謝--唔,這位大嬸,麻煩你的尊臀往左邊移一點兒,欸,對,謝謝喔……」舒芹用力朝人群裡擠擠擠,好不容易才擠到大門前。

    偷偷掃視四周狀況,她不禁咋舌,光是正門就有數十位彪形大漢站崗,個個體格魁梧不說,臉上筋肉橫陳、目露凶光,彷彿只要看到盜賊的影子,他們就要舉起手中的大斧把人給當場劈了!

    想起那畫面,舒芹不禁打了個冷顫,再悄悄往門內瞄了瞄--唉呀,目光所及之處不是拿著棍棒的家丁,就是捲袖子插起腰站穩的婢女,遑論外頭把喬家院團團圍住的鄉親父老,每人手上都有對付賊人的「武器」。男人肩上的鐵鋤和斧頭不稀奇,女人手中的菜刀看起來也殺氣騰騰。

    舒芹不禁在心底低泣……喬老爺呀喬老爺,你除了種植珍奇樹果,竟然還收集名貴繡作?興趣會不會太廣泛了點?而且……那位專挑繡作下手的賊,早不偷晚不搶,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她要來盜果的時候?

    難道,她要等對方偷完繡作,這些守院的人群散去再下手?問題是,天曉得那賊打算何時來偷?

    況且「黃石果」可是要救人的,哪能一拖再拖?

    舒芹無奈地看看喬家院內內外外的人,歎了口氣。

    不管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一定要行動!

   

    嘩,連官兵都來了?!

    好不容易爬上一棵能俯視喬家院全景的大樹,看到那大陣仗,舒芹嚇得蒙面巾下的小嘴好一會兒都合不攏。

    動用這麼多人看守,就為了一幅繡作?說穿了,那不就是一張布上縫了些彩線,居然這麼勞師動眾,還報上官府?

    兩年前,戰師父得知尹蓮箏想除掉他這個勁敵,為免連累她,戰師父強硬地決定師徒分道揚鑣。這兩年來,她獨身到處流浪救人,必要時也幹起偷藥材這勾當,但她一向遵守戰師父的叮嚀,低調地來,想要的東西偷到手,又低調地走,從來沒有遇過如此陣仗。

    官兵在前,彪形大漢在後,偷偷把門撬開完全不可行,至於院子兩旁,有家僕和民眾盯著,也難翻牆而過。

    舒芹抬頭仰望天色。唉,都快到亥時,看來只剩「從天而降」這招了。

    但,偏偏她的輕功還不到家呀……

    雖然她跟在戰師父身旁不過四年,也幾乎將他一身本領學得差不多,至於手腳功夫,戰師父也未雨綢繆,要她練到可以防身,還能對付一些三流鼠輩的程度,唯獨輕功--都怪尹蓮箏那個大魔頭啦!她兩年前才開始練提氣,戰師父便不得不與她分別,從此她的輕功便像只缺腳的貓兒……

    儘管有些底子,但對方祭出人海戰術,她贏面實在不大……還是先別冒險,等夜色更深,守院的人精神不濟時,她再乘機偷潛進去。

    打定主意後,她便躲藏在枝葉茂密的樹上,屏氣凝神等待。

    一個時辰過去,守院的人還是精神奕奕,舒芹忍不住揉揉雙眼。

    再一個時辰過去,不僅官兵護院個個站得腰桿直挺,連百姓們也是精神抖擻。而穿著玄色布衣,臉上還蒙著黑罩面的舒芹,身軀整個巴在樹幹上,含蓄地打了個哈欠……

    忽地,有道頎長身影此時躍上了舒芹躲藏之處--

    有人?!

    單焰塵吃驚。手裡的溫熱觸感提醒他扶著的並非樹幹,他飛快尋思,是誰?埋伏的人嗎?怎知他是今晚行動?他身子瞬間繃緊,隨時準備出手。

    只見那原先倚靠著樹幹的嬌小人影,像是突然受驚,才要轉頭,身體便一個不穩,斜斜地要往樹下掉--

    「啊?!」專注觀望院裡動靜,根本沒察覺身後來人的舒芹,還來不及反應,只能無力地哀叫一聲。這摔下去可淒慘了……

    聽到那微弱的呼喊,單焰塵不禁愕然。女的?

    意識到對方是個姑娘時,他立刻出手,把欲往下墜的身子給拉回來。

    「啊!」舒芹慘叫了聲,撲進一個寬闊胸懷裡。顧不得撞疼的鼻子和被拉疼的臂膀,她掙扎著起身之餘,還空出手揪住對方的衣領。

    究竟是哪個冒失鬼?!她在樹上待得好好的,幹麼突然從後頭嚇她?

    她仰頭一望,是個男人吧?全身上下,從頭髮、罩面、護手、衣褲都是黑抹抹的,尤其是男人的眼眸像黑夜裡的兩道寒光,懾人且透出一種清寒--真是雙好看的眼睛,只要別那麼冷……舒芹不禁盯得發愣。

    話說回來,這男人的行頭看起來像是要去當大盜--大盜?

    她才剛要出聲,對方已點了她啞穴,連同她臉上的罩面一起解下。

    唔唔唔?!發不出聲音的舒芹,驚愕地瞪圓了眼。他一定就是邱大娘口中的那名繡作大盜!

    反應快、動作敏捷,竟然還會點穴,這人跟她的戰師父一樣,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呀!

    此刻,一個突來的念頭閃過舒芹腦中。既然有高手,不乘機請他相助怎行?

    「你--」月光映照,單焰塵望著那張小臉蛋,因扯落罩面而飛散的黑髮如瀑,襯得她肌膚勝雪,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閃爍著慧黠靈動的神采,小巧可愛的粉鼻下,是紅灩灩的兩片唇瓣,外加她方才衝進自個兒懷中,那嬌小柔軟的身子--

    他微微訝然,不禁脫口而出。「真的是位姑娘。」

    而且是位擁有驚人美貌的姑娘。

    只是,這大半夜的,一個姑娘家為何待在樹上?

    「不許呼叫。告訴我,你是誰?為何出現在此?」黑眸透出厲色,單焰塵警告舒芹,才解開啞穴。

    一被解開啞穴,舒芹立刻攀附住單焰塵。「我叫舒芹,我戰師父都叫我芹兒。我知道你是誰,你是來偷繡作的,我跟你一樣--啊不,不一樣,我下手的目標跟你不同。總之我也是來偷東西的,我們連手合作吧!」

    「連手合作?」等等--她說她叫芹兒?單焰塵不禁一僵。

    他低頭望了舒芹一眼。這姑娘的模樣,他真的不識得,但她的名字有點熟悉,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什麼--倘若見過擁有如此美貌,行徑卻如此怪異的姑娘,應該也不會沒印象才是。

    「對呀,你我都是來偷東西的,咱們乾脆互相幫助不是挺好?」舒芹眨巴著大眼,一臉認真地說服眼前的高手。早上邱大娘不也說,這傢伙傳說中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如果有他相助,想必是如虎添翼呀!

    「我為什麼要跟你合作?」出手探向腰際,單焰塵欲拉開那雙環抱自己的纖臂。這小姑娘看起來小歸小,力氣倒是頗大。

    「跟你說,我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絕技--」

    所謂的「絕技」,其實就是解毒啦!舒芹一面暗想,一面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厲害。

    「我可以識破敵人設下的陷阱,而且就算你不小心中招了,我也可以救--」

    「用不著。」單焰塵一口回絕她的提議。打從六年前在萬家莊失手,每次盜寶行動,他必定做好縝密的觀察和思慮,絕不失手。

    遠望喬家院,目標八成在西廂院--也是最多官兵看守的地點。

    今夜要盜取的這幅作品,是天織十大繡作的第九幅,到手後,這幾年的心願,也就接近完成了。

    自己過人的絕技還沒介紹完就被他拒絕,舒芹有點受傷,不服氣地補充。「欸,你怎麼曉得這院裡真沒人會使毒--耶?」

    沒等她講完,好不容易掙脫她的單焰塵一提氣,轉眼已翩然落在喬家西廂房屋簷上,甚至連一點腳步聲響都未發出。

    「哇!才一轉眼的工夫,就已經飛到那地方啦?」見單焰塵輕功施展得利落,舒芹打從心底地佩服。

    但光上了屋頂是沒用的,舒芹看著守在西廂房門外的官兵--如何快速將這些官兵們解決才是關鍵。

    只見單焰塵輕輕落在那些人的身後,神乎其技地東點西點,幾十個官兵全部變得像雕像一樣定住不動,乍看之下,還以為這些人正認真地看守呢!

    「點穴技巧真純熟!」看單焰塵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走進屋子裡,舒芹真是崇拜不已。

    如果她也學會點穴,不不,光把他那爐火純青的輕功學個七、八成就好,她再來偷東西就方便許多了。

    欸,現在不是欽羨別人的時候。舒芹甩甩頭,她也有目標要得手。

    把棄置一旁的罩面重新蒙上,舒芹依樣畫葫蘆地也提起氣來,奮力縱身躍起,正要攀上屋簷時,突然--

    砰!

    「唉唷,我的胳臂、我的屁股……」她不曉得要先撫跌疼的玉臀,還是先碰受傷的那只臂膀。剛才在樹上被那男的使力一拉,手臂果然受傷啦!

    接著,四周傳來一陣腳步,以及家僕爭相走告的呼叫,望著身旁漸漸逼近的人群,她暗地裡叫苦。這下慘了……

第1章(2)

   

    「快快快,那個賊逃往中庭了!」

    「趕快過去幫忙抓人!」

    屋內的單焰塵握著剛到手的繡作,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喧鬧。

    抓人?抓誰?他不是正站在西廂房中,什麼時候出現在中庭?不曉得是哪個莫名其妙的倒霉鬼--

    他忽然想起方才樹上的姑娘。她是不是說過什麼?她跟他一樣是來偷東西的?

    憑她那弱不禁風的模樣?不會吧……

    忽然,窗外閃過幾道人影,單焰塵趕緊藏身到暗處。

    「到底那個繡作賊長什麼樣子,偷了那麼多家,莫非有三頭六臂?」

    「聽前院的人說,身形似乎相當瘦小……」

    「瘦小?真的假的?難怪來無影去無蹤。」

    「不管怎樣,我們也趕緊過去吧!」

    等人聲遠去,單焰塵才從櫃子後現身。那些對話更是證實他的猜測,果然是那個嬌俏的姑娘。

    但,就算真的是她又怎樣?他向來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既然東西到手,就該速速離去。

    可他移動的腳步硬生生遲疑了。

    單焰塵微擰俊眉。為什麼如此記掛一位才剛見面的人?

    對了,因為她說她叫芹兒。

    儘管過了六年,但他從未忘記有位小姑娘,曾在大雪裡救他一命,那小姑娘的名便喚作「芹兒」--這也是他僅存的記憶。別說他當時根本沒見著她的模樣,光憑這六年的光陰,恐怕那小姑娘也成為大姑娘,樣貌聲音都變了。

    但他當時就許下承諾,就算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他也要找出當時救他的姑娘,報她一命之恩。

    會是那個芹兒嗎?這六年間他不斷尋找,無論是名字同音的女大夫、年紀相仿的解毒師,甚至是一大一小的師徒二人,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就會朝著線索追尋下去。

    可一次次的探詢,總換來一次次的失落,甚至還惹來莫名其妙的姑娘,堅持自己就是救他的人。

    長年遍尋卻苦無下落,有可能會在今夜、在樹上,且於如此詭異的情況下,遇上當時的芹兒?

    況且,這位姑娘方才怎樣說?她也是來偷東西的?當年救他的那位姑娘,會是個偷兒嗎?

    雖然竊盜與為他解毒的行為並不衝突,但他就是無法將兩人連結起來。

    但卻也莫名地拋不開心中的疑惑--

    單焰塵握緊拳頭。即便又是碰上一個同名的姑娘、即便有可能再次認錯……但只要有一絲機會,他都不能放過!

   

    待宰的豬,八成就像她此刻這樣。

    撐著發疼的臂膀,舒芹慌亂地在宅院裡東奔西竄。

    戰師父,你在哪兒呀?別怪她危難時才想起,但她現下真的真的好想親愛的戰師父……

    如果這時戰師父在,見她陷入困境,定會像個神仙一般瀟灑地從天而降,輕輕鬆鬆將她帶走--

    突然,一抹黑影倏地降落在舒芹身邊。她只能察覺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攫住她纖細的腰肢,動作迅速卻不失輕柔。接著,耳邊拂來溫暖氣息。「走。」

    下一刻,舒芹發現自己飛騰在夜空中,方才遭受圍捕的庭院已遠在足下,官兵民眾的吵雜依稀可聞……

    「有幫手!莫非這是調虎離山?」

    「快去西廂院那邊看看,繡作還在不在?」

    「別讓他給跑了!」

    最後這一句,舒芹猜想應該是喬老爺喊的,因為她看到一個白鬍子長到胸前的老者,氣急敗壞地朝半空揮動雙手。

    舒芹笑開了。戰師父果然來救她了……

    「戰師--呃?」舒芹仰頭一望,恰巧對上了一雙冷眸,那眸底像一潭深不可測的湖水,光是這樣瞅著,她彷彿就要陷進去似的。

    他不是戰師父,而是--

    「是你?」認出來人,舒芹好訝異,同時也意識到,這傢伙跟戰師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被他抱在懷中,舒芹只覺得粉臉熱呼呼的。

    可是他剛剛不是不理她,幹麼現在又回頭來救她?

    「敢偷東西,就要有點本事。」方才見她一個瘦弱姑娘,在院裡無措地竄逃,他心底除了想確認她身份的念頭外,還有點不忍和心疼,那奇異的感受讓他禁不住一開口便是斥責。

    「喏,瞧瞧你剛才在樹上,對我做了什麼?」舒芹晃晃那只受傷的臂膀,一臉無奈無辜。

    「待會兒找個地方,我幫你處理。」

    察覺單焰塵就要提氣帶她離去,她急忙阻止。「不行不行,人命關天,我東西還沒偷到不能走,要走你自己走,放我下去!」

    「你--」手都受傷了,還惦記著要偷東西,而且是為了救人嗎?如果是這樣--

    「你要偷的東西在哪裡?」既然傷是因他而起,便幫她一把吧。

    「咦?」他要幫她嗎?那可是求之不得!舒芹趕緊把握機會。「在後院。」

    「拿了就走。」將她放在後院,並幫她處理傷勢的單焰塵,背過身,冷峻的目光在黑暗裡閃著銳利光芒,仔細留意別院的動靜。

    舒芹急忙在後院裡東看西望,不久,手中就多了顆小巧的黃色果子,她燦然一笑。「找到了--啊?!」

    耳邊傳來舒芹異樣的輕呼,單焰塵立刻回頭,只見她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三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不懷好意地睨著她。

    「姑娘!」單焰塵搶身過去。還以為人手都聚集到西廂房去了,沒想到後院竟然還有人留守。

    「別過來!」舒芹出聲阻止單焰塵。

    「喲,這丫頭還真有骨氣,不要人家救?」其中一個壯漢輕蔑地笑了出來,隨即揚起手中的巨斧,朝舒芹劈去。

    「姑娘!」單焰塵大喊。

    「叫你別過來!」舒芹喝住離她十尺的單焰塵,利落地閃過壯漢的巨斧,然後從腰際拔出隨身佩帶的長劍,劍尖指向彪形大漢。

    「就那把爛劍,傷得了老子?」壯漢笑得張狂,高舉巨斧。

    「當心!」糟,來不及了!單焰塵皺眉。

    不料,壯漢的動作突然停住,巨斧就這樣高舉在半空中,然後,壯漢斜斜倒下,一動也不動。

    「你這臭丫頭!」其它兩名漢子見到同伴莫名其妙倒地不起,怒喝了聲,便揮舞手上的大刀朝舒芹攻來。

    但,兩人的動作也同樣奇異地頓住,接著紛紛倒地。

    這姑娘果然身懷不為人知的絕技。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單焰塵,也搞不清楚舒芹是用何種方法制伏了那三個巨漢。

    暗器?不可能,他眼力甚佳,從頭到尾也沒見到她使出任何一種暗器。長劍?更不可能,講白點,她只有將那把劍拔出來,連揮劍都沒有,那幾個壯漢便莫名被制伏了。

    舒芹將長劍收回鞘中,滿頭大汗地走到單焰塵身邊,小嘴呼出一口氣。「好可怕。」

    「你也會怕?」他冷峻的瞳眸難得地露出調侃意味。以為這小姑娘的膽子比常人還大呢。

    「當然!」舒芹指了指橫倒在地上的幾名大漢。「每個人都殺氣騰騰,恨不得把我就地正法似的。」

    「怎麼辦到的?」

    儘管蒙著面,仍看得出舒芹滿臉笑意,指指腰際的劍鞘。「裡頭藏有迷香,拔劍只是讓他們轉移注意,別去遮掩口鼻罷了。」

    「你會使毒?」警戒的神色浮上黑瞳,單焰塵渾身散發一股冷然。

    「我只會解毒。」舒芹小嘴微翹,對他的臆測嗤之以鼻。竟然說她會使毒?她才不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呢!

    「這是用倦草提煉的迷香,只會讓他們睡,不傷身體的。」舒芹聳聳肩,沒留意單焰塵聽到「解毒」兩字時,身子不自然地一震。

    她輕巧地走近他。「東西到手了,咱們……」她特地強調了「咱們」這兩個字,一臉期盼地望著單焰塵。

    他幫了自己兩次,看來這神秘的男人,行動不如外表那般冷漠。

    既然如此,他不會丟下她,會帶她走吧?

    「走。」手臂再度環上舒芹的腰際,單焰塵一躍,離開了喬家院。

    「哇唔--好像在飛!」攀住單焰塵的頸項,輕柔晚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舒芹忍不住發出讚歎。他好厲害,不像她,最多只有上下屋頂的程度,如果要騰躍過屋子與屋子間,就不行了。

    而且,從他臂膀上傳來的力道,也給人一種好可靠的感受。尤其當他出乎意料地將她救出困境,他懷中的溫暖跟戰師父帶給她的感覺不同,是另一種……芳心為之怦然的……

    偎近他頸邊的小臉偷偷一赧,環上他的臂膀微微收緊了些,舒芹低問:「名字--你的名字?」

    她想知道他的名字。

    飛揚在夜空中的單焰塵低頭望了她一眼。

    一陣清甜的味兒隨風飄到他鼻間,這姑娘的身上總有股舒服的草香,懷抱中的她如此輕盈柔軟……呿,他在想什麼?他不是有事情想問她?

    「單焰塵。」將大量的冷風吸進脾肺,冷靜下來後,他持續提氣、騰飛。

    再來,該他問她。

    兩人來到空曠的城外,他放下嬌小的她,兩人對望。

    趁著天色微亮,單焰塵扯開自己的罩面,露出俊逸非凡的英挺五官,緊緊地瞅住眼前吃驚的她。

    「芹兒姑娘,你是否在六年前曾經救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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